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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野緒雪 -【瑪莉亞的凝望‧八】愛戀的歲月(後篇)
本帖最後由 wint 於 2009-1-20 04:05 PM 編輯內容簡介
怎麼辦,再兩天就是離畢業典禮,薔薇學姊們就快要畢業了!
『will』篇中,祐巳胸口沒來由地湧上一股寂寥,紅薔薇學姊宛如交待遺言般的言行舉止,更加劇這股寂寞。
『時光荏苒』裡紀錄著畢業典禮終於到來,但是主角們卻毫無切身之感……
『僅以單手相牽』詳細收錄聖與志摩子,從相識到締結姊妹誓約為止的過程。
作者簡介
今野緒雪 Oyuki Konno
1965年6月2日出生於東京。雙子座,A型。以『夢の宮~竜のみた夢~』獲得1993年上半年COBALT小說大賞以及COBALT讀者大賞。 作品中以輕小說《瑪莉亞的凝望》系列最為人熟悉。
日文書名:マリア様がみてる いとしき歳月(后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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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之物
第一話
這世界上,總有些事讓人感到無能為力。
那名為‘時間’之物,就是個很好的代表。無法捉住,無法停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漸漸流逝。對生於富裕家庭的人來說,這的確是種莫大的無奈。
二月,正一步步接近尾聲。從遠處眺望拍攝畢業照的三年級學姊們,眼眶就會不禁濕潤起來。
心底那若隱若現,揮之不去的不安,也因離別和孤寂的漸漸逼近而愈見清晰、強烈。
雖然百般不願意,三月還是來臨了。就在大家為歡送學姊們而忙碌的時候,‘還有兩天’這幾個字,已靜悄悄地落在了事務室前的倒數板上。
“沒事吧?”
連接著校舍和體育館的走廊上,志摩子同學輕輕地碰了碰佑己的肩膀。
“沒事……?”
帶著疑問,佑己抬起了頭,出現在眼前的,是叠得整整齊齊的布塊。
“……嗯?”
那毫無疑問是塊手絹。手絹……
“志摩子同學,以為我在哭嗎?”
“咦,不是嗎?做事的時候,佑己的肩膀一直在抖”
“這……多數是因為太冷了吧”
在沒暖氣的體育館,把折椅整齊地排起來,的確不怎麼輕松。
“這樣啊,但那哭一樣的聲音到底是……”
“是在吸鼻子啦。在體育館里,聲音變得很響吧。其他人應該不會喜歡我在這兒擤鼻子。”
雖然沒接到老師的指示,每個一年級學生都沉默不語地工作著。也不知道是天氣寒冷,還是為畢業典禮嚴肅的氣氛所感染的緣故。
“原來如此,那,還是該給佑己這個。”
收起手絹,志摩子拿出了紙巾。
“別客氣哦。”
“啊,謝謝。”
道過謝,佑己把紙巾蓋上了鼻子。
Ch~n耳朵發出了不快的鳴叫。
佑己很清楚,那刺痛雙目,冷冰冰感覺,並不是過敏或眼睛乾燥所造成的。
雙眼一但被潤澤,就會變得敏感,即使受到輕微的刺激,也會有強烈的反應。
然而,人總有愛逞強的時候。
但不知不覺間,志摩子的眼睛也泛起了淚光。
“后天,就是畢業典禮了。”
“別這樣嘛……攪得怪孤單的。”
佑己用剛才那紙巾的一角,擦了擦眼角。失去淚水的滋潤,眼睛就真會變得乾燥而刺痛。
“也對呢。”
志摩子發出的歎息,比佑己還要沉重好幾倍。
這一定是因為,志摩子的姊姊比她高兩個年級。畢業典禮的來臨,就代表著和姊姊的離別。
第二話
“佑~己。”
聽到來自背后的聲音,連身都來不及轉,佑己就被緊緊地抱住了。專注於打掃走道,對背后的確是毫無防備。
“啊……”
雖被嚇了一跳,佑己很快就回復了冷靜。畢竟這種經驗,已是多不勝數。不過,佑己還是再補上了一聲‘啊~’,雖然聽起來不帶半點驚慌。就算是滿足一下即將畢業的白薔薇大人吧。
不過,這感覺和平時似乎不太一樣啊。
就在疑問產生同時,性搔擾犯人似是失望的聲音,傳進了佑己的耳朵。
“什麼嘛~”
“……‘什麼嘛’!?”
轉過身來的佑己,這回可冷靜不了了。站在那兒的,竟是紅薔薇大人。
“這、這算什麼玩笑嘛。”
佑己慌慌張張地后退了幾步。
某程度上,這比被從后抱住更讓人吃驚。身為模范學生的紅薔薇大人,怎麼也耍起這種把戲來了。十數米外同學的目光,也為此所吸引了。
“切~”
“切!?”
若非親眼目睹,佑己絕不會相信,這是紅薔薇大人。這樣的紅薔薇大人的確讓人感覺新奇,新奇得讓人冒冷汗。
“真可惜啊~沒能好好體會一下擁抱佑己時,那種軟綿綿的感覺。”
存心鬧捌扭一樣,紅薔薇大人踢起了塊小石頭。
“而且,我可是滿心期待著,聖口中那恐龍孩子一樣的叫聲呢。”
“……”
無言以對的佑己,只好一聲不響地看著被踢起的石塊,骨碌碌地滾到路邊,最后消失在灌木叢中。
讓佑己在意的,是‘聖’這個稱謂。
薔薇大人們以名字互相稱呼,不知道是共識,還是單純的偶然。
雖然不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佑己實在不能習慣薔薇大人們直呼對方的名字。這種以前不可能去想像的事,最近卻時常發生。
對三位薔薇大人來說,到現在的十八年人生中,身負‘薔薇大人’名銜,也就僅此一年。不過,自從佑己升上高中部已來,薔薇大人就是薔薇大人。正因為此,才會覺得這種轉變不怎麼自然。
稱謂從薔薇大人還原為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意味著,她們再也不是全體學生的姊姊了。佑己實在不願意這樣。
這一刻,佑己的心情變得復雜了。紅薔薇大人真過分,畢業典禮還沒舉行,就不要把氣氛弄得好像已經畢業了一樣啊。
“真的很想試一次啊。”
“是什麼事?”
“就是那種只有佑己身上才能找到的,擁抱的感覺哦。畢業以后,就沒有機會了吧?”
‘完成還沒完成的事’,這就是佑己所感覺到的。紅薔薇大人的目光,果然不再停留於莉莉安了。想到這里,孤寂感就由心而生。感到悲傷,因為會被拋下不管。
“我又不會升上莉莉安的大學部。”
對薔薇大人們來說,通過莉莉安直屬大學任何學系的入學審核,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惜的,是本年的薔薇大人們全都放棄了優先入學權,選擇了公開考試。不過,在考試體制並不十分嚴格的莉莉安,大家一定會收到合格通知,並於來年四月成為女子大學生。她們比佑己所想得更為優秀。
“……有空,請回來玩啊。”
“說的也是呢。”
紅薔薇大人溫柔地笑了。僅此而已。
‘說的也是’並不代表‘YES’,這點佑己是很清楚的。紅薔薇大人,也應該很清楚吧,就像為了迎接明年四月的嶄新生活,而不再刻意回顧莉莉安的事一樣。
如果真是這樣難舍難離,紅薔薇大人就不會選擇離開。為思念之情而隨便回頭,可不符紅薔薇大人乾脆俐落的性格。
“佑己,掃除也差不多結束了吧?在這之后,還有沒有其他事?”
“不,沒什麼。雖然……會像平時一樣去薔薇館。”
‘三年級生歡送會’和‘薔薇大人惜別會’都順利完成了,但佑己不能不去給終日忙個不停的花蕾們幫忙。薔薇大人們已經開始了輕松的‘養老’生活,二年級的妹妹們沒了依靠,自然忙得不可開交。對還是一年級的志摩子同學來說,情況就更不妙了。因為,志摩子同學並沒有一個像專屬助手般的妹妹。
“嗯~薔薇館啊。那麼,就算一會兒也好,陪一下我。”
“陪您一會兒……?”
在拿過佑己手上的掃帚,自說自話地向旁邊的同學說了聲“幫個忙好嗎?”,並把掃帚塞給對方后,紅薔薇大人就摟著佑己的肩膀,開始往前走。
“啊,這,紅薔薇大人。”
未經當事人同意而把對方帶走,這可等同拐帶啊。
“好啦聽話嘛,有的時候也要答應陪陪祖母哦。”
——結果,佑己給‘祖母’帶到了MilkHall。“喝吧,可別跟我客氣。”
“嗯……”
佑己手中拿著的瓶裝牛奶,正熱得冒煙。把嘴湊上去喝,更要大口大口地喝,這根本不可能。
看著磨磨蹭蹭的佑己,紅薔薇大人把臉湊上去,輕聲說道:“佑己也真是個傻瓜啊~也不想想如果這熱牛奶是紙盒包裝的會怎樣。”
“會,會怎麼樣啊?”
佑己戰戰兢兢地問了問。話題明明是‘牛奶’,但總覺得會演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似的。
“不覺得把紙盒牛奶加熱,是件很恐怖的事嗎?”
“哈!?”
紅薔薇大人的回答,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紙盒在被加熱的時候會爆炸,會影響味道,是這樣嗎?”
“啊,說不定也真是這樣哦~”
隨著清脆的笑聲,紅薔薇大人補上了一句‘恐怖什麼的只是玩笑而已啦’。玩笑,原來只是個玩笑。
“正確答案是,飲管可並不適合用來喝熱飲哦。”
“為什麼?”
真沒想到會扯上飲管。但就在佑己准備迎接下一個玩笑時,紅薔薇大人卻笑也不笑地開腔了。
“可會燙傷嘴巴喲。”
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嚴肅。
“……不會是,已經體驗過了吧。”
“當然羅。七歲那年的冬天,喝面豉湯的時候。”
飲管,七歲那年的冬天,還有面豉湯……這,不會是三題噺[*注1]的材料吧!?
“那,是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好奇心嗎?”
七歲的小孩就如此好奇,也真不簡單啊。
“那,紅薔薇大人的父母沒阻止嗎?”
“為什麼要阻止啊?小孩感興趣的事,就應該放手讓他做嘛”
是因為燙傷嘴巴,並非嚴重的事吧。紅薔薇大人的家庭教育也真大膽。不過,正因為此,紅薔薇大人,才會是今天的紅薔薇大人。
“怎麼了?”
“啊,沒什麼。只是在想,紅薔薇大人就算和男性在一起,也可以專心學習吧。”
剛說完,佑己就后悔了。怎麼自己把畢業后的事扯出來了?眼淚,可流得夠多的了。
對自幼稚園開始,便就讀於莉莉安的佑己來說,畢業后到莉莉安女子大學以外的學校升學,根本是不曾考慮過的事。更別說,到男女校念書了。雖然不像祥子大人,有什麼男性恐懼症,但旁邊坐著男性,實在是不能放下心來學習。
“嗯,沒錯。”
“選擇了法學院,將來會成為律師或者檢察官吧?”
“怎麼啦?”
紅薔薇大人站了起來,到自動售賣機買了些什麼,又回到佑己面前坐下了。
“只不過是對法律感興趣,以它為目標而已。因為莉莉安並沒有法學院,才會去參加公開考試。學習方面,不把異性的存在與否當作問題不就行了嗎?”
“是這樣啊。”
“不過,對喜歡稀有物種的江利子來說,女校還是男女校應該很重要吧。怎麼樣,想不想聽聽看?”
“嗯?”
“江利子啊,各間大學她覺得有趣的學系都考過了。也不管是文學院還是理學院呢。結果因為全都合格了,沒辦法之下只好以抽簽來決定入讀那間大學。”
結果,就進了藝術系。一直以來,佑己完全沒聽說過,黃薔薇大人對藝術感興趣。
“真是精彩。”
但在這兒笑話朋友的紅薔薇大人,正正就是那個只以‘在人生最好的日子[*注2]接受考核的大學,一定和我很有緣’為理由,決定第一志願的人。
“不過,最有趣的還是聖。”
紅薔薇大人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那,話說回來,紅薔薇大人為什麼想學習法律?”
笑不出來的佑己慌忙地改了改話題。實在是不想在喜歡的人面前,再提有關分別的事了。
“也對呢,就我來說。”
紅薔薇大人從口袋里拿出手絹,擦了擦眼淚。
“就像因為喜歡而學習繪畫,是理想啊。”
“哈啊!?”
佑己懷疑自己聽錯了,去法學院學繪畫!?和藝術系有關的,應該是黃薔薇大人才對。
“是比喻。”
笑著,紅薔薇大人把剛買來的紙包草莓牛奶插上了飲管。
“學習繪畫,並不是為了工作上的需要,是因為喜歡,對之感興趣啊。不就是這樣嗎?”
“是因為想成為法學家,才學習法律吧?”
邊提問,佑己邊注視著紅薔薇大人的雙手。把飲管插進去又拔出來,到底是想干什麼?
“沒錯。雖說‘想為人們做些什麼’會比較有說服力。”
但先前的講法也很好啊。對十來歲的女孩來說,那說不定更有說服力。
“不過,紅薔薇大人沒當外科醫生實在是太好了。”
“為什麼?”
“也就是說,因為喜歡把人的身體切成一片片,而想成為外科醫生。”
“……那種外科醫生,我真是死也不想扯上關系呢。”
“也不對,如果真的要死,還是妥協算了。”
佑己很認真地答到。
“沒錯啊~!”
紅薔薇大人毫無顧忌地笑了。
“佑己果然很有趣呢~”
“……請問,臉上在笑,手上是在干什麼啊!”
目擊事件並試圖阻止,可是已經太晚了。
“干什麼?佑己不是看見了嗎?”
佑己好不容易才喝掉了三分之一的牛奶,可紅薔薇大人竟把草莓牛奶,從飲管的插口擠了出來,把佑己的瓶子灌滿了。
“請問,為……”
紅薔薇大人看著混亂得說不出話的佑己說道:“是想問為什麼嗎?”
但這無熱情可言的‘援手’,根本就是一種試探。
“太熱喝不了,佑己不是這樣說的嗎?”
“嗯,雖然是這樣。”
不過,為什是草莓牛奶嘛。如果是咖啡牛奶的話,至少還可以把瓶子里的東西,理解成加多了奶的cafaulait[*注3]。
“可是早已經冷啦。”
“別這樣嘛,討厭~我可沒想過要你一個在那兒皺眉頭哦。”
草莓牛奶從進了空氣的紙盒里,很有勁地噴了出來。在往自己的瓶子里灌進草莓牛奶后,紅薔薇大人隨即嘗了一口……
“的確不怎麼好喝呢。”
“……”
佑己把到了嘴邊的問題吞了回去。如果追問原因的話,答覆也肯定是“想試一下”吧。
“一點也沒錯。”
“啊!?”
埋首於草莓牛奶熱飲的佑己一抬頭,就看到了紅薔薇大人的笑臉。
“佑己的直覺真敏銳啊。”
“……?”
“而且很有趣。”
“這樣啊……”
在佑己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先把空瓶子放到一邊的時候,紅薔薇大人繼續說道:“所以,我才會選擇佑己。”
“作為草莓aulait的試驗者……?”
紅薔薇大人搖了搖頭,娟秀的黑發輕輕撫過臉頰。
“作為祥子的保護者。”
“啊……?”
“佑己。”
把目光集中在佑己身上的紅薔薇大人小聲說道:“祥子就拜托你羅。”
“……嗯。”
“雖然不怎麼可愛,她可是我無可替代的妹妹啊。”
此時此刻,佑己終於明白到,紅薔薇大人這麼做,是為了向自已托付‘遺言’。
第三話
“你到底在干什麼?”
一打開門,筆直挺立的祥子大人就出現在佑己眼前。這里,是薔薇館二樓又被稱為沙龍的會議室。
“實在是很抱歉,我遲到了。”
想也沒想,佑己就做了九十度鞠躬。
“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比同班的志摩子還晚了半個小時。”
“是。”
“不是跟你說過早點來嗎?今天可是要討論畢業典禮后的事啊。”
“真的很對不起。”
現在為自己辯護,不是火上加油嗎?想到姊姊正是氣在頭上,佑己只好不住地道歉,原因,只好等姊姊冷靜下來后才說明了。
這時侯,志摩子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祥子大人,雖然佑己和我同班,但我們掃除的地點是不一樣的。”
雖然很感激志摩子同學的好意,但這種時候……
“既然如此。”
雙手環抱胸前的祥子大人,有如叱責懶惰學生的教師般,走到了並排而立的佑己和志摩子斜對面。
“就請召開班會,好好整頓一下掃除的人手分配。會出現這種差異也太不像話了。”
嘩……簡直就像電視劇中頑固的姑姑一樣,讓人喜歡不起來。
“班會,啊……”
“嗯……”
同屬一年級桃組的二人,互相看了看對方。志摩子同學不過是想說明,同屬一班不代表會一直在一起,並沒有拿掃除作擋箭牌的意思。再說,就算桃組在掃除的人手安排上存在問題,在第三學期已過了一半的現在,也不可能在班會提出。
現在是不可能慢慢等姊姊消氣了。
“這,姊姊,我並不是因為掃除而遲到的。”
想不出別的辦法,佑己只好開口。同時,志摩子輕聲對佑己說了聲‘剛才真是對不起’。
“那,為什麼?”
光是考慮怎麼辦,就夠佑己頭痛了。想了又想,佑己最終否決了用謊話瞞天過海的做法。
“是因為碰上了別的事情。”
“別的事?”
祥子滿面詫異地問到。
“就你一個?”
“不。”
“那,是誰?又是去干什麼了?”
這……是錯覺吧。聽到‘不是一個人’后,祥子大人揚了揚眉毛似的。
“接受了紅薔薇大人的邀請,到MilkHall去了。”
“姊姊?”
‘既然知道會遲到,不管是誰的邀請,都請你拒絕!’。當佑己以為會被如此教訓時——“嗯,原來如此。”
想不到祥子大人如此輕易就不追究了。
“姊姊……?”
佑己沒想過要將遺言的事告訴姊姊。被問到干過什麼,便只把熱牛奶的事說出來,就算祥子大人再怎麼窮追不舍,也絕不會說漏半句。
不過,紅薔薇大人的名字,可真是關卡的通行證。只是把紅薔薇大人的名字搬出來,竟然就獲‘無罪釋放’了。
沒再問什麼,祥子大人回到了座位上。
就在佑己目不轉睛地看著祥子大人時。
“佑己,佑己~”
一直隔岸觀火的令大人,輕輕地向佑己招了招手。
“?”
側過頭,佑己腳不離地地走了過去。
“可別怪她啊,祥子不過是擔心你,沒能集中辦事,才說了幾句氣話而已。”
“啊……”
“令,在那兒說什麼啊!”
“沒什麼,只是叫佑己坐下而已嘛~歇斯底里的祥子好可怕哦~”
“什麼!?”
雖然把拳頭握得緊緊的,祥子大人似乎很清楚隨便向劍道二段出手會有什麼后果。對令大人‘怒目相向’的同時,祥子大人用腳取代了拳頭,往椅子腿上踹了下去。
對佑己來說,沉不住氣的祥子大人,如此宣洩心中的不快,並不是第一次。
“對啦~跟自己堵氣對身體可不好哦。”
“……”
令大人很輕松地把祥子大人冷卻了。適當地開開玩笑,似乎也是薔薇大人們放松祥子大人的一種方法。
只不過……
自己該怎麼‘照顧’祥子大人?
(在姊姊身邊,有這麼多值得信賴的伙伴……)
祥子就拜托你羅——這句話浮現於腦海的瞬間,佑己對自己產生了疑問。
慌慌張張地,佑己隨志摩子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那不知何時固定下來,姊姊身邊的位子。
“既然全員到齊了,開始會議吧。”
不一會兒,姊姊的聲音就傳進了耳朵。現在討論的,是畢業典禮后,山百合會內部拍照留念的事。
“雖然已和攝影學會的武嵨茑子約定,但事情似乎讓新聞學會知道了……”
聆聽志摩子同學報告的同時,佑己喝了口紅茶。
和剛才的牛奶相反,茶是涼的。
這應該,是在祥子大人等待佑己的時候變涼的吧。
第四話
“遺言。嗯~也就這麼回事吧。”
邊把洗乾淨的杯子收好,由乃輕聲說到。
“由乃也知道?”
用海綿把泡沫擦乾淨,佑己也把杯子放回餐具盒中。
為確保薔薇大人們沒遺漏什麼,花蕾們在會議結束后,就立刻到儲物室去了。被安排和由乃一起在二樓收拾,佑己松了口氣。替薔薇大人們的離去做准備,絕對是件難受的事。
“從還禮到婚前憂郁,嗯~也和畢業前的告白差不多吧。”
“差不多……什麼和什麼?”
“全部。”
說著,由乃稍為用了點力氣,把水龍頭關上。
佑己實在不覺得,婚前憂郁和遺言有什麼關系,不過,告白之類就更難理解了。
“即是說,當人要離開熟悉的地方時,對遺留下來事物的種種思慮和為之所做的事。”
“也就是遺言。”
“嗯。換言之就是依戀,是執著。就該不該結婚而思前想后,對一但分手就再不能相見的人說出心底話,就是這樣。”
“嗯~那,還禮指的又是什麼?”
“哈~?!”
由乃似乎對佑己的單純有點驚訝。
“干嘛要對向神明道謝有所依戀。”
“這是指在學校的‘還禮’啊。畢業生把不喜歡的老師喊到體育館后面,嗯……向她們發洩一直以來的不滿……也是常有的事了。”[*注4]“哈啊~?!!”
佑己一時間連嘴也合不攏。
“真想不到,有這麼恐怖的事。”
“這……又不是莉莉安的傳統,放心啦~”
面對有點受驚的佑己,由乃趕緊婉轉地解釋。
“嗯……”
不想成為那老師,更不想成為這樣做的學生。離別之際為對方帶來傷害,實在太殘忍了。
“不過,黃薔薇大人也把我叫到體育館后面去了。”
“咦?”
“‘把小令夾在當中的三角關系也是時候結束了’。而且大家也有想說的話。”
拿著無形的刀,由乃擺起了架勢。
這讓人不禁聯想起遲到的武藏和等待著的小次郎。
“那,說了些什麼?”
“誰勝誰負啊。比方說,作為表妹的我和小令住得比較近,但黃薔薇大人身為小令的姊姊,在立場上占有優勢。就這樣逐一討論羅。”
大至生活態度,小至咖啡的奶糖份量,談得也的確很詳細。
“那麼。”
到底誰是官本武藏,誰是佐佐木小次郎?
“可沒想過要一決勝負啊。也正因為此,才能一直融洽相處。這……嗯,也只是種表演吧。”
“表演?”
“大家也一樣啊,方法雖然不一樣,但都是在表達自己依依不舍之情啊。”
佑己終於明白了。祥子大人也是為此,而沒有責怪被紅薔薇大人帶走的妹妹。
那時候說了些什麼,祥子大人應該大致估計到了吧。
說不定去年的今天,祥子大人也經歷過相同的事。
辦完手上的事,佑己和由乃也到一樓和花蕾們會合了。一踏進房門,還以為縮著肩膀的三人在哭。當然事實並非如此。
“看看,白薔薇大人的個人物品可真多啊~”
祥子大人朝二人搖了搖紙口袋。
“教科書,毛巾……啊,還有那個引起騷動的飯盒。”
“佑己,別一件件拿出來嘛。”
由乃側過了臉。‘飯盒失蹤事件’,已經是寒假前的事了。雖然飯盒已是空空如也,一打開卻依然能嗅到濃郁的飯香。這,也許是僅有的安慰。
“結果是掉在那堆紙箱后面了吧。”
令大人擦了擦肩上的灰塵說到。
說起來,堆在這里的東西比以前多了不少。大概是因為忙不過來,而沒空整理。
“那個時候,姊姊還說肯定是掉在二樓了呢。”
為此,大家在二樓翻箱倒箧,連不怎麼用的架子也仔細找過。考慮到飯盒可能從窗戶掉下去,連院子都檢查了一遍。
“在二樓吃過飯,回去的時候為了什麼事經過這兒,結果漏下了吧。”
“一次也沒找過。”
“結果就在一樓。”
大家都笑了。不過以白薔薇大人為話題,這也許是最后一次了。
“不管怎樣,能在畢業前找到就好。”
祥子大人把飯盒放回口袋。因為遺漏的物品而返回母校,的確不是光榮的事。
除了飯盒,還發現了紅薔薇大人的自動鉛筆和黃薔薇大人的手帕。這都應該是以前,為學園祭做准備時遺漏的吧。
找到的,還有剪刀,魔術筆和一些薔薇之館的用品。
“雖然沒寫名字,是那位的卻一看就知道呢。”
聽到佑己的話,祥子大人把手上的筆輕輕地貼近臉頰。
“當然。因為,我們是妹妹啊……”
誰都沒對祥子大人臉頰上的淚水說什麼。也不會去說什麼。因為大家的眼睛,都充滿了淚水。
“明天,去還給她吧……”
好像聽到什麼似的,祥子大人輕輕地說道。
為了抑制自己的感情。
說不定離別前的種種表演,對內心而言,是種必要的儀式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餞別
第一話
“姊姊的‘遺言’?”
——果然如此。
“換句話說,白薔薇大人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或者對我們有什麼期望?”
佑己對白薔薇大人,有種不可言谕的感情。這絕非單純的感謝之意,和對祥子大人的情感也全然不同。
該怎麼形容呢?
大概,‘很喜歡白薔薇大人’,就最為貼切了。
白薔薇大人會留下怎樣的回憶?自己又能為白薔薇大人做些什麼?
為此,佑己才會在昨天放學后和由乃傾談‘遺言’的事。
為此,佑己不會放棄任何線索。
‘說不定能在志摩子同學身上找到什麼’,昨天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佑己想到的只有這一點。
“姊姊可不是那種會留下‘遺言’的人哦。”
邊整理著教科書,志摩子小聲說到。
四小時的課上完后,教室立即嘈雜了起來。班主任還沒到,不少同學都離開了座位。這是受明天的畢業典禮影響吧。雖然只是一年級,但不知為什麼,大家都顯得興奮而有點心神不安。
可能是考慮到大家都沒什麼心思埋首書本,學校今天只上半天課。大家在完成打掃后就可放學了。繼學生之后,老師們也加入了典禮的布置,在禮堂掛上紅白相間的帷幕和校旗。當然,要把最為重要的聖母像安置好。
“最起碼,沒對我說。”
志摩子笑著補充到。
“嗯……原來是這樣啊。”
為莉莉安的將來吐出滿懷感觸的詞句,的確不怎麼適合白薔薇大人。再說,這對與眾不同的姊姊,平時交往並不多。白薔薇大人沒留下什麼話也並不奇怪。
“不過,”
剛把鉛筆盒收起來的志摩子說到。
“佑己同學的話,有也說不定。”
“我?”
佑己指了指自己。
“嗯。因為姊姊,很喜歡佑己哦。”
————!!!
“對不起!”
‘啪’的一下,佑己鞠了個躬。
“怎麼了?”
一時之間,志摩子也沒反應過來。
“說不定我對白薔薇大人撒嬌了,自己也不知道。沒考慮志摩子同學的感受……”
佑己馬上作出了“反省”。
“啊~討厭啦,我可從沒這樣想過哦。還有啊,我也要向佑己同學說聲謝謝。”
“?”
佑己一抬起頭,看見的依然是志摩子那有如聖女般純潔,毫無嫌氣的笑容。
“我不懂得撒嬌,而且一開始我們也與此無緣。歲數差了兩年,沒有妹妹的妹妹,白薔薇大人想寵愛也沒有對象呢。”
“也就是大家所說的孫女?”
“孫女?嗯,沒錯。”
這種中間沒有二年級學生的關系,真是不可思議。對佑己來說,紅薔薇大人,就好像任由自己撒嬌的祖母。
“對啊,志摩子同學的妹妹,要在白薔薇大人畢業后才入學。”
“妹妹啊……沒怎麼考慮過呢。”
遙望窗外的志摩子,神情像是追憶往事一樣。
“但懷著這種心情,白薔薇大人,不也成為了志摩子同學的姊姊嗎?”
“嗯……”
然而,佑己知道,自己並沒有說服志摩子。大概是因為,自己和志摩子,有著相同的煩惱。
如果連獨善其身也做不到,又怎樣照顧妹妹?
“的確,說不定會和性格相近的一年級生邂逅。但成為我妹妹的同時,她不就要以一年級生的身份,成為白薔薇花蕾了嗎?”
志摩子似乎認為,單單做為薔薇大人的妹妹,已是個重擔了。
“但志摩子同學不就做到了嗎。”
“話雖如此……我總覺得自己,不該有妹妹啊。”
看見志摩子那孤寂的目光,佑己心中泛起陣陣不安。
“志摩子同學。”
佑己突然捉住了志摩子的雙手。
“!……怎麼了,嚇我一跳。”
“哪兒也不要去,志摩子同學。”
“佑己……?”
“為了一起背負起山百合會,在我升上三年級前,哪兒也不要去。我不願意志摩子同學離開!”
那一刻,佑己心中只想到要挽留志摩子。
佑己總覺得,說不定什麼時侯,志摩子同學會以畢業以外的形式離開莉莉安,離自己遠去。並非想離開,而是為某些事不得不離開。志摩子同學似乎也對此有所覺悟了。
‘既然白薔薇大人不會向志摩子伸出援手,那就由身為同學的我——’,當這想法閃過腦海,佑己的手握得更緊了。
“佑己同學,這……”
不過,志摩子似乎對佑己突如其來的‘熱情’和比體能測驗時強不知道多少的握力,感到有點困惑。
此外……
“福沢同學。”
從旁邊伸過來的手,把二人緊握著的雙手包進了掌心。
“雖然不想給這美麗的友誼澆冷水,還是請福沢同學先回座位吧。這樣班會可開不了哦。”
一瞬間,同學們的笑聲包圍了佑己。在佑己熱情獨白的時候,老師來了,同學們也全回到了座位。
“!……對不起……”
滿臉通紅的佑己放開了志摩子,慌慌張張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真是太丟人了!那樣捉住志摩子同學的手,還在大家面前說什麼‘一起背負山百合會’……
(啊啊……真想用退格鍵把剛才的三分钟刪除)
佑己的腦袋,像燒開了的水壺般,邊冒蒸汽邊發出‘哔~哔~哔~’的叫聲。
‘真是給志摩子同學添麻煩了……’,邊想著,佑己往志摩子的方向回了回頭。
“!”
進入眼簾的,是志摩子等侯自己般的目光。
謝。謝。你。啊
慢慢的,志摩子的嘴唇送出了無音的話語。
‘志摩子同學……!’沒用什麼退格鍵,佑己心中的尴尬就此一掃而空。
只因為摯友的理解,只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其他同學怎麼想,也不必在乎了。
第二話
再想想,即使白薔薇大人對志摩子同學有所牽掛,也不會隨便告訴志摩子同學本人。
紅薔薇大人,不也把‘遺言’托付給自己了嗎。
掃完除,在返回教室的途中,佑己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拿著書包,伫立在瑪利亞像前的桂同學,已經換上了外套。因為掃除地點的不同,總有人能較其他同學更早放學。
“桂——”
佑己正想上去打個招呼,卻讓從圖書館旁跑出來的學生捷足先登了。
“桂~”
一看見那人,桂同學就像中了咒語般,蹲坐原地,一動不動。佑己連吃驚也來不及,瀑布般的淚水已從桂的眼睛里湧了出來。
(哇!?)
似乎看到不應看的事了。不過,佑己並不想讓心中留下半點疑問。
一開始,佑己還以為拿著網球拍的人,是桂同學的姊姊。不過仔細看看,事實並非如此。
受到黃薔薇革命的洗禮,桂同學姊妹一度面臨分手危機。在經過近一個月的和解期后,二人才合好如初。
既然如此,那人是……
“網球學會副會長,桂同學憧憬的對象喔~”
突然自背后響起的解說,讓佑己冒了一身冷汗。
“嗯~帶著哀愁的桂同學,做為被寫體還真不錯。”
在副會長扶起桂同學的瞬間,快門‘咔喳’地響了。毫無疑問,在佑己身后的,是大眾公認的攝影學會皇牌。
“是茑子同學啊,這……”
佑己剛開口,就被茑子阻止了。
“STOP。就知道你會問,這是桂同學的要求。”
“桂同學的?”
“二人合照,做為畢業的記念。”
“畢業記念……”
‘畢業’兩個字,勾起了佑己的記憶。桂同學身邊的‘副會長’,和黃薔薇大人同屬一班,換句話說,是將在明天畢業的三年級生。
相距不足十米,那二人已進入了只屬於她們的世界。
副會長把網球拍遞給了桂同學。看起來,球拍似乎已用過一段時間了。有點吃驚的桂同學,把球拍緊緊地抱在胸前。
“不過,桂同學一年內也不會用那球拍。”
佑己的注意力,馬上給茑子的話吸引了。
“為什麼?”
“……讓姊姊看到,可不得了喔。”
原來如此。
桂同學的姊姊,也是網球學會會員。其中的人際關系,說不定比佑己想像的更為復雜。
“雖然這純粹只是對他人的憧憬,桂同學也得照顧姊姊的感受啊。”
人還真是種會演戲的動物。
桂同學和她姊姊的關系,一直以來都很好啊……
“因為畢業將近啊……好吧。”
‘啪’的拍了拍佑己的肩膀,茑子步向兩位主角。
“要拍照羅~請二位看一看這邊~”
搖身一變,茑子就成了旅游影點的攝影師。
第三話
‘白薔薇大人……’因為桂同學的事,佑己不禁有了想見那人一面的沖動。
‘……!’聽說,三年級學生們在開過班會,為明天的畢業典禮作准備后,就解散了。然而,張望三年級藤組教室,卻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只有一個人,還留在應已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彷佛,是為了確認班會已結束,而一直留到現在。
白薔薇大人,只是站在桌旁,用手輕觸著桌面。看樣子,似乎不是為了什麼事情而留下的。
“忘了什麼嗎?”
雖然知道,多數不是這樣。
昨天在薔薇之館找到的,裝著飯盒的紙口袋,正孤伶伶地站在白薔薇大人身邊的桌子上。看起來就像已經打開的寶箱般,真讓人有點寂寞。
“啊,佑己。”
轉過身來,白薔薇大人向佑己招了招手。
一般而言,這里的學生都不太喜歡踏進別人的教室。更何況,是高年級生的教室。
但佑己似乎並不在意。
“麻煩,把門關上。”
白薔薇大人指了指房門。是因為天冷?還是不想讓別人看見,並非此班學生的佑己?不過,佑己還是把門關上了。同為女性,又沒有第三者,應該沒什麼好顧慮吧。
“忘了什麼啊……”
往桌子上一坐的白薔薇大人,抬頭仰望著天花,並用手撥了撥劉海。
“想和教室說聲再見啊。我可是特意在圖書館呆了好一會兒,等大家都走了才回來的。”
‘想笑也可以喔’,白薔薇大人笑著補充到。不過,佑己完全沒有笑的意思。
這話‘的確不適合白薔薇大人’,但,那又怎樣?怎樣才適合一個人,是旁人說了算的嗎?在佑己心中,平時吊兒郎當,總是漫不經心的白薔薇大人,不但會在必要時變得專注認真,更有著浪漫而不羁的一面。
“三月才剛開始啊……一想到過了明天就不得不離開這里,還真有點舍不得。”
對白薔薇大人來說,以往的畢業典禮,都不過是種形式。但這一次,可完全不一樣了。
“是因為要離開莉莉安嗎?”
“……”
白薔薇大人沒有回答,只是沉默不語。但就在佑己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的時候,白薔薇大人‘哼’地笑了。
“還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啊。”
“不少的事?”
“有高興的,也有難過的;有的事讓人后悔,但也有一些成為了美好的回憶。到現在為止,高中的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為豐富的。”
“……”
一股悲傷的情感,漸漸籠罩了佑己的內心。
栞,還有在山百合會的種種經歷。一個人留在教室,白薔薇大人又回想起這種種往事了嗎。
不知不覺的,佑己也為白薔薇大人的感情所感染了。
“白薔薇大人!”
‘砰’的一聲,佑己的雙手,重重地落在白薔薇大人坐著的桌子上。毫無准備的白薔薇大人,給嚇得差點沒跳起來。
“怎,怎麼了?!”
這行為的確有點魯莽,但白薔薇大人吃驚的樣子,對佑己來說也真新鮮……
‘!!’現在可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有沒有什麼事,我能幫上忙的!”
想知道白薔薇大入的‘遺言’,就得趁現在。
“佑己能……幫忙的??”
“想知道的,或者是我能替白薔薇大人完成的事……又或者,想我答應的。”
等等,等等。
“佑己這是怎麼啦?!”
聽了佑己的話,白薔薇大人笑了。
(我可是很認真的啊————)
“什麼都可以。不管是志摩子的事,還是朗奇……不,葛郎台的事。什麼事也好,就算是一件也好!”
佑己覺得,白薔薇大人一定會有什麼托付的;但,得到的回答,卻完全相反。
“沒有啊。”
“啊?!”
“就是沒有嘛~想拜托佑己的事。葛郎台都長大了,就算沒人照顧也不要緊啊。要是它不能獨立生活的話,那放生不就沒意義了嗎?”
白薔薇大人的話,怎麼突然變得有點冷漠。像是在說‘就算是一個人,也能繼續生活下去’似的。
“再說,沒有我的委托,佑己也不會對遇上危機的志摩子坐視不理吧。不管會出什麼洋相,不管變得多尴尬,為了志摩子,佑己一定會奮不顧身的。所以,在這純真的友誼中,根本不需要我的意志。”
說著,白薔薇大人摸了摸佑己的腦袋。
“反過來,如果佑己是那種沒人要求,就不出手相助的人,我又怎會把志摩子托付給你呢?”
簡直就像是禅宗的問答一樣。但不可思義的是,佑己似乎全都明白了。這是白薔薇大人,對自己的評價。
“但是我,想為白薔薇大人做點什麼————”
“所謂的餞別嗎?”
白薔薇大人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也好~那,讓我在嘴唇上吻一下吧。”
“!?”
面對步步進逼的白薔薇大人,佑己慌慌張張地退了幾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來真的,正是白薔薇大人的可怕之處。
“啊~想逃跑?不是說什麼都可以的嗎?”
“嘩~……”
這可不行啊。摟著肩膀,還用手指輕輕地托著下巴,這,不就是外語片中的接吻鏡頭嗎?!
“好啦,乖乖的閉上眼睛吧。”
像西方人般,有著深刻輪廓的面孔,慢慢地接近著……
(真是,太美了……!!)
為眼前的美人所魅惑的佑己,終於在最后的刹那,驚醒了。影片的主角,應該不是自己吧,而且……
嘴唇的危機!!
“C~UT!”
佑己放聲喊了出來。CUT這詞雖然不怎麼理想,當時的佑己真是想不到別的話了。
有如中了咒語般,白薔薇大人在那瞬間停下了。情況,就像拍對手戲的女主角,突然喊‘CUT’一樣。這果然是電影中才會出現的。
乘這空檔,佑己趕緊逃離現場。
“再,再見了。”
自夢幻中清醒過來的佑己,一時連方向也把握不了,竟往窗子那里跑了過去。
(嘩啊~?!)
一想到回頭就會再度落入魔掌,佑己左轉了九十度,逃向教室后方,在碰到鎖櫃后,再往左轉了九十度,終於找到了教室的后門。
“沒能得到佑己的吻,我可畢不了業喔~”
慌忙逃跑的佑己這才發現,白薔薇大人並沒追上來,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說‘BYEBYE’似的,向自己揮著手。
這多半,是玩笑吧;‘戲弄戲弄你啦~’,還真像白薔薇大人的作風。
‘……’夕陽西下,室內漸漸暗了下來。面對這只剩下一個人的教室,佑己不禁感到陣陣的孤寂。像白薔薇大人這樣,能一同嬉笑的前輩,說不定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了。雖然不像對祥子大人那樣,有著牽動內心的強烈憧憬,但自己和白薔薇大人的確很合得來,就像是有著某種默契似的。
“怎麼啦?”
明明到了門前,怎麼不出去?
‘怎麼了?’,佑己向自己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對啊……到底是,怎麼了?!
可不能拋下白薔薇大人,一走了之啊。
怎麼辦……?
“不快點回去的話,我可要來羅~”
(你這樣,叫我怎麼辦?)
看著笑嘻嘻的白薔薇大人,佑己心中如此想到。
事到如今,佑己才發現,自己正在為剛才的事后悔。如果,白薔薇大人是認真的……
雖然,雖然吻會給奪走,但再想想,自己又怎會對此有所抗拒?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不妙。
接吻對白薔薇大人來說,就好比打招呼一樣平常吧。既然如此,那輕輕的吻一下……又何妨?
危險,這種想法,實在太危險了!
“佑己在想什麼啊?”
什麼事?接吻的事啊。——這當然是沒法說出口的。
再怎麼說,這可是初吻。就這麼親在嘴唇上可不行。
佑己放下了握著門把的右手。
吻,不就是個吻嗎?
到了這時候,還猶豫什麼?
好~啦。
緊握雙手。
“可別感情用事啊,佑己!”
盡管由乃的幻影在身后發出警告,佑己還是往白薔薇大人那兒跑了過去。
“咦……!?”
稍微踮起雙腳。
吻,僅僅和白薔薇大人的嘴唇擦肩而過。
像這樣的表演,佑己還是可以應付自如的。
“……佑己!”
滿臉發燙的佑己剛轉過身,就給白薔薇大人捉住了手腕。
(啊……!)
白薔薇大人溫柔地把佑己抱進了懷里。
“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能認識佑己,實在是太好了。”
“……?!”
被白薔薇大人抱著,大家都不能看見對方。難道,白薔薇大人也覺得不好意思……?
“一直,我和同輩的女孩都沒什麼來往,但在認識佑己后,我第一次對普通女孩的生活感到羨慕。”
(羨慕?!)
刹時間,佑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美麗端莊,聰明而善言,廣受低年級生愛戴的校園巨星,竟然會向往普通女孩的生活?不過回想起栞的事,白薔薇大人的確經歷了許多。
“高三的這一年,我似乎往好的方向演變了。雖然不清楚這是否自己喜歡的改變,但現在的自己,的確生活得輕松多了。讓我改變的因素有很多,不過佑己的存在,可是很重要的。所以佑己帶給我的,可不止單單一個吻而已。”
“我,根本沒有……”
實在想不到,自己做過什麼。松開被緊抱的身體,佑己轉過身來,抬頭看著白薔薇大人。就在這時候——
“豎起耳朵聽好羅~”
白薔薇大人豎起了食指。
“佑己你,不是讓我成為大學生了嗎?”
“怎麼會?”
“真的喔。會想再當一回學生,就是因為遇到了佑己。”
“咦?”
“說起來也真危險。去年冬天,正好沒來得及提交優先入學申請,只好和其他人一起考試啦。啊,這好像都說過了。”
白薔薇大人的確提起過,是今年才開始准備大學考試的。不過,白薔薇大人是因為自己,才改變了不想上大學的想法,佑己還真是頭一回聽說。
“這,怎麼辦……”
這可不是小事啊,自己竟然改變了白薔薇大人人生上的選擇。可不能堵上耳朵,就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
“佑己可不用著什麼急啊,就算受到誰的影響也好,做決定的還是自己。”
“嗯……”
“所以佑己啊,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喔~像我這麼帥氣的家伙,可都在憧憬著你呢。”
說著,白薔薇大人拍了拍佑己的肩膀。
(福沢佑己啊,竟然反過來,讓快畢業的人鼓勵……)
“完畢,敬禮。”
白薔薇大人低頭敬了個禮,就把佑己轉了半個圈,對准了房門。
“我愛你喔,佑己。能認識你,和你一同嬉笑,真是太好了。我啊,都不止一次,想要變成佑己了。”
連倒數也沒有,白薔薇大人把佑己像發射火箭般推了出去。往前沖了幾步,佑己就到了門前。力氣還控制得真好。
“‘我愛你’,白薔薇大人對大家都會這麼說吧。”
“嗯~”
聽到白薔薇大人那沒半點掩飾的回答,佑己就知道猜中了。不過佑己並沒生氣。不論得到的是怎樣的答案,都不會改變佑己對白薔薇大人的感情。
“吻,謝謝羅~”
正要開門,白薔薇大人的聲音傳進了佑己的耳朵。
“沒什麼,不過是單純的餞別而已。”
畢業典禮后,就不能像現在那樣,天天看見白薔薇大人了。所以,要送上畢業的祝福。而且剛才的事,佑己可是鼓起了十二萬分的勇氣啊。
“嗯嗯~單純的餞別啊。”
白薔薇大人點了點頭。
“那,佑己,想不想知道我上哪間大學?”
“哈?”
半張著嘴,佑己透過半開的門,從走廊把身子探進教室。
“嗯~還是算了。為了不想聽到大學的名字,說不定佑己會逃跑喔~好像最喜歡的白薔薇大人,讓大學給搶走了。”
“白薔薇大人還真自我陶醉啊。”
笑了笑,佑己把門關上了。
白薔薇大人的直覺真是敏銳。
那句話,真是正中要害。
第四話
終於,到了畢業典禮當日的早上。
萬里無云的晴空,更為這重要的日子,增添了幾分莊嚴。為親眼見證女兒畢業的家長們,毫不介意現場的擁擠,在體育館結合。今天,正是畢業典禮舉行當日。
不過……
‘上當了,上當了,上當了——!!’佑己獨自一人,一聲不響地在三年級教室的走廊上,大步前進。
“白薔薇大人!”
到達三年級藤組,拉開房門,佑己揚聲向身處教室中央的白薔薇大人喊道。
瞬間,畢業生們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佑己身上。
‘不妙’二字閃過佑己的腦海,不過,現在為時以晚。沒有辦法。在這特別的日子,應該委托其他同學代為通知。但此刻的佑己,確實為怒火沖昏頭腦。
“怎麼啦佑己,臉色很嚇人哦。”
白薔薇大人笑眯眯的,從同學間走了過來。
“……貴安。祝賀您今天畢業。”
“嗯,謝謝~”
既然事到如今,佑己問過好,便強行把白薔薇從教室里拉了出來。
“等……等等,要去那里啊?”
“那里也行,只要是不會被看見的地方。”
“沒人的地方?不錯啊~要繼續,昨天的事?”
“為這件事,有話和白薔薇大人說。”
“嗯~”
一直默不作聲,跟著佑己的白薔薇大人,終於在通往二樓的樓梯轉角,把佑己拉住了。
“就在這里吧,今天不論那里,都不會沒人哪。”
“啊……”
忘記了。和情人節、聖誕節一樣,不少學生也會選擇在畢業典禮當天,向喜歡的人表白。特別,當對象是三年級生時,這就是最后的機會了。為此而鼓起勇氣的學生,也不在少數。因此,適合單獨對話的地方,似乎不會沒有人。
另一方面,在缺乏陽光,有點陰暗的樓梯轉角告白,的確不怎麼羅曼蒂克。
樓梯當然會有人經過,但在此停下來,聆聽別人談話的內容,始終不太自然。只要不被新聞學會會長發現,在這里和白薔薇大人對話,應該很安全。
“那,是什麼事?”
探出身子,把臉湊近佑己的白薔薇大人問道。
“是真的嗎?”
“是真的什麼啊~”
“是大學的事。”
“大學的事?”
“白薔薇大人還打算裝蒜嗎?”
什麼‘不想看見白薔薇大人被大學搶走,佑己肯定會逃跑哦~’。早知如此,那時候就應該讓白薔薇大人,把事實告訴自己。不行,這樣也不行。不把時間拉回送上‘餞別’以前,一樣無濟於事。
“啊~詭計漏餡啦?比我想像的快呢~如果佑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到四月才發現,可就有趣羅。”
“果然如此。今天從志摩子同學那里得知這事,我氣得臉上都快冒火了。”
為白薔薇大人那滿面哀愁所欺騙,以吻餞別……簡直是丑態畢露。自己還以為,這一切是都是最后了。
“臉上冒火?!真的嗎~無論如何,讓我見識一下啊~”
“白薔薇大人再這樣,我可要動手了!”
話音未落,佑己就舉起了拳頭。
“嘩啊~佑己要報復嗎?”
“呃呃……”
這算什麼嘛……
“別這樣啦~沒仔細交代,的確是我不好。可是,我真是不覺得,有什麼沒和佑己說清楚啊。”
“白薔薇大人,故意隱瞞大學的事。”
“為了什麼?為了吻嗎?”
“別再提這件事了。”
佑己伸出手,堵住白薔薇大人的嘴巴。不過,佑己的力氣的確比不上白薔薇大人。‘手制’口罩,很快就被移開了。
“這不是很好嗎?畢業是真的,上大學也是真的,所以得到了佑己的餞別。哪里有問題嘛。”
“但那大學,不正是莉莉安女子大學嗎?”
佑己喊到。
“嗯~”
不加思索,白薔薇大人便對此於以肯定。
此時,一位年級頗大的講師自上層走了下來。穿著傳統日本男性服飾的講師,回過頭,看了看二人。
正是如此。
明年四月起,白薔薇大人就會正式成為莉莉安女子大學,文學院英語系的一年級學生。當然,大學的校舍和中學,建於同一用地內。
“上大學的目的,並不是學習哦。是為了重新認識學校,和它成為朋友。而且,為了感情上的相互關系,這個地方必須是莉莉安。再說啊,畢業以后,就不能隨便到高中部玩羅。”
“……原來,是這樣啊。”
奇妙地,佑己被說服了,並冷靜了下來。
不得不和其他學生一起參加考試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提示。如果,能在知道白薔薇大人沒來得及提交優先入學申請后,對事情多做一點推理就好了。
“這和將前往其他大學的蓉子和江利子,是一樣的。”
‘不能再依賴白薔薇大人了’,佑己心中,浮現出對這事實的肯定。不過,白薔薇大人會留在自己附近,實在讓人高興。非常高興。
咦?自己,不是在生氣嗎?什麼時候,臉頰綻放出微笑了……
白薔薇大人不會離自己遠去的安心感,似乎已經取代了,因為吻被‘騙走’,而產生的不快。
突然,樓梯變得人來人往。看看手表,已經是八點二十五分了。畢業典禮早上沒有禮拜,但為了替學生點名,班會依然會舉行。為此,大家必須回到教室。因為沒有慣常的預備钟聲,對時間流逝的感覺,也變得有些遲緩。
“可惜啊~時間快到了”
“嗯。”
和平時一樣,二人分別向樓梯的不同方向走去。
“那,待會見啦。”
“嗯,過會再見。”
一步步踏上樓梯,佑己似乎想通了什麼。
心境,變得和萬里無云的晴空一樣。
噔噔噔。
腳步,也越加輕快。
心中,終於有了肯定。
白薔薇大人。
畢業了,也不要緊啊。
譯注[*注1]三題噺日本宴席表演的一種,負責的人會請客人出三個主題,並把這些東西串起來成為有頭有尾的故事。某程度上有點像我們的單口相聲。
[*注2]紅薔薇水野蓉子大人那‘人生最好的日子’,就是St。Valentine,Valentine Day,西方情人節。(可惜時至今日,她都沒有‘真正’去體會過這一節日==+)
[*注3]法文,指牛奶和咖啡各占一半的熱飲。
[*注4]原文為‘お禮參り’。日文的‘お禮參り’可解為向神明感恩或報復之意,上文譯得可能不大貼切,如有意見敬請提出。
——WILL之章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似水流年
畢業前夕
第一話
蔚藍青天。
有如聖母瑪利亞的心境般,純粹潔淨,伸展至世界的每個角落。雖不能說沒有半片云彩,但眼前景況,已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晴天,正正適合畢業典禮這莊重的日子。
不過。
蓉子心中如此想到。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種毫無實感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低年級學生,在黑板寫上‘祝賀各位學姊畢業’幾個大字。然而,不可思義的是,於遠處眺望的自己,對此竟有種事不關己的感覺。
自己,並非毫無緊張感。只是,身為這莊嚴日子的主角,卻怎樣也無法將精神投入深刻的感慨之中。
這真的沒問題嗎?
沉寂感,沒有;興奮感,也沒有。此時此刻的自己,竟沒有什麼感情起伏。
沒錯。這種感覺,和展開重要工作前的心情,的確很相似。希望典禮在沒有絲毫阻滯下,順利完成。典禮還沒有進行,心境卻已先行一步。
這的確是個壞習慣。到了這一刻,依然不想放下‘紅薔薇大人’這名銜。在本年度學生會干部選舉后,就應該退居幕后的自己,到了最后的一刻,依仍緊握手上的工作。
“祝賀各位學姊於本日畢業。”
上午班會結束后,數名二年級學生步入了教室。她們為畢業生們,送來了形為白色薔薇的襟花。
這是每年的慣例。由同屬一組的二年級學生,為每位畢業生配戴襟花。所以,剛才進入教室的,是二年級椿組的學生。
眼前影像,讓蓉子不禁想起,那令人懷念的往事。一年前的今天,自己也曾以同樣形式,踏入學姊們的教室。
為畢業生配戴襟花。這重要而光榮的職務,在學生之間是很受歡迎的。為此,希望擔當此職的學生們,會通過猜拳,競爭那僅有的六個名額。
(……)
想到這里,蓉子起了疑問。
自己,並沒有在猜拳中勝出啊。再者,自己更沒有舉手,去競爭那六個名額。
(——啊,對了)
蓉子終於想起來了。沒有這些記憶,是應該的。自己,並沒有競爭過。做為唯一的例外,蓉子事先就被決定為六人之一。身為班會委員,蓉子更因而擔當起‘先鋒’這一位置。
想為畢業生獻上襟花,卻又不希望走在最前面,是絕大多數學生的想法。對這些略微害羞的學生來說,蓉子無疑是依賴的對象。
——蓉子同學,拜托你了。
被如此委托,是第幾次了?太多了。蓉子,也沒有把它們一一記憶。
然而,自己並沒有被利用的感覺。托這種依賴的福,才可以親手為姊姊,戴上襟花。出於偶然,姊姊和自己在不同年級同屬一班。就像現在的江利子和令一樣。
(令)
話說回來,道聽途說,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事。
今年,令亦將為畢業生們,配戴襟花。令,並不會主動參與這工作,也不會如蓉子般,被‘委以重任’。然而,令應該沒有猜過拳。
為什麼呢?
‘無論如何,請讓令同學,為我們配戴襟花。這是大家的期望哦’這就是三年級菊組,提出的‘特別要求’。
身為姊姊的江利子,感覺一定挺復雜吧。不,對她來說,這說不定是件很有趣的事。
“現在,我們將替各位學姊配戴襟花。雖然對此並不善長,但我們一定用盡心完成。有什麼失誤或不足之處,敬請多多包涵”
看似代表的學生,向畢業生們致詞。在她身上,蓉子彷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有什麼失誤’,這讓人有些擔心。失誤,是指不小心被襟花的別針,刺傷手指嗎。真希望,失誤不會發生。
“衷心祝賀各位學姊畢業。”
二年級生們,共分為三組,每組兩人,一人拿著裝有襟花的盒子,一人負責為畢業生配戴襟花。很快,其中二人便來到了蓉子面前。
“紅薔薇大人,祝賀您。”
二人向蓉子深深地鞠躬。然而,在下一個瞬間,豆大的淚滴,自雙手拿著紙盒的學生眼中,湧了出來。
“怎、怎麼了?”
蓉子吃了一驚。只是數秒的刹那,蓉子實在不能理解眼前的事。
“實在很抱歉”
說著,那名學生慌忙擦了擦眼淚。
“不知怎麼的,變得這麼感動……啊……”
因為一只手離開了箱子,如花瓣般薄弱的紙盒,差一點就折壞了。
“一直以來,她都很喜歡紅薔薇大人。”
負責配戴襟花的學生,在旁邊補充到。
解開安全扣,手持襟花的二年級生,准備為蓉子戴上襟花。不過,她的雙手,也在戰抖。
“對不起……啊,好痛。”
刺傷了指尖,那學生用了不少時間,才於蓉子胸前,戴上襟花。
“實在對不起,似乎,有點歪了。”
“謝謝,沒問題的。”
對不起……
微笑著,蓉子感到歉意由心而生。對比自己,面前那不知姓甚名誰的二年級學生,更為畢業典禮而感動。
所有畢業生的胸前,都已戴上了襟花。然而,二年級椿組的學生沒有離開,並集合於教室一角,似乎在商討著什麼。低頭窺視紙箱,像似數著什麼。難道……發生了意外?
(怎麼了)
遇上此等場面,即使事不關己,蓉子也無法坐視不理。
(數量,不對……?)
滿面迷茫的二年級生們,立於原地,反覆思量后,終於行了離去的禮儀,並步出教室。
“等等。”
有如自然反應般,蓉子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學生們。
“是什麼事?”
二年級生代表,應聲轉過身來。
“剛才,才記起來。今天,有位學生因流行性感冒而缺席。如果襟花有馀,可否交由我們代為保管?我希望能和畢業證書一起交給她。”
話音剛落,同學間就響起了‘對啊’,‘這樣很好啊’之類,同意的聲音。大家都因為畢業典禮,把因病缺席的同學忘記了。
“……原來是這樣。太好了。襟花數量不對,我們還以為,一定是和其他班級,在數量上弄錯了。”
問題,瞬間便迎刃而解。
“真是太謝謝了。多虧紅薔薇大人的幫忙。”
“蓉子同學,果然是最可靠的呢。”
(真是的)
蓉子聳了聳肩膀。真是意想不到。到了最后一刻,自己還是如此熱衷於照顧他人。
第二話
畢業典禮的正式名稱,是畢業證書授與試。
典禮的目的,是向順利完成高中課程的學生,頒授畢業證書。
不過啊~聖如此想到。
不過是頒授畢業證書,有必要舉行如此隆重的典禮嗎?
自己並非對典禮持反對意見,只是,接二連三的彩排,以及典禮那冠冕堂皇的感覺,實在令人有點意興闌珊。
“嗯……”
和其他畢業生一起,整齊排列於體育館外走廊上的聖,轉了轉肩膀。要是在典禮開始前就累了,那怎麼辦?然而,其他畢業生的眼神,似乎和聖並不一樣。
“緊張嗎,聖同學?”
聽見聖的歎氣聲,站在前排的佐佐木克美同學,回過身來問道。
“我的樣子像是緊張嗎?”
“正因為覺得聖,不是會緊張的類型,我才問的啊。”
“原來如此。”
笑著,聖點了點頭。與此同時——(……咦?!)
一絲驚訝,飄過聖的腦海。自己的確改變了。
以前的自己,根本不會和同學,有這種閒聊般的對話。別人的話,不論語帶關懷,還是無特別意義,聽著都會變成惡意的刁難,而遭自動隔離。
“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自然不會緊張羅。”
(無特別意義的閒聊,不也挺好嗎?)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變成這樣的?
是因為入世漸深,使性格變得圓熟了?還是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被成年人的世界污染了?不知道。這問題,大概一言難盡。
“不過,正式的典禮,可就不一樣羅。”
克美同學天真爛漫的笑顏,和佑己真有幾分像似。回想過去一年,排隊時總會站在克美同學的附近,卻沒有像今天這樣交談過。當然,包括克美同學在內,自己和班上大部分的同學,關系並不親密。身為白薔薇大人,除了上課,多數時間都身處薔薇之館。
“怎麼了?”
“嗯?沒什麼。不過在想,自己對這班,真是沒什麼貢獻。”
“沒辦法啊,聖同學,是高中部全體學生的姊姊哦。”
克美同學說話時的樣子,的確很可愛,讓人有種想一親香澤的沖動。然而,在佑己憤怒的面容滑過腦海的刹那,聖打消了這個念頭。
(……?)
不過,制止自己的,為什麼不是志摩子呢?
佐藤聖的七不思義,還有六個尚未揭曉。
“克美同學,佐藤同學,前面沒人羅。”
聖的背后,另一位佐藤同學,佐藤信子同學,輕聲地提醒了二人。在說話的時候,二人前方已出現了長約五米的空檔。排在藤組前的李組,已經開始進場了。
“不好意思。”
說完,聖快步往前,追上前面的同學。
(正式的典禮啊)
畢業典禮,到底有沒有彩排的必要?
為免學生在典禮過程中出錯而贻笑大方,說不定是彩排的原因之一。但,身為高中生,應該不會犯下如此錯誤。
由教導主任擔當司儀,應該說是司禮,即使沒有彩排,典禮應該不會出現問題吧。只是,會場中不乏因忍受不了沉悶,而發出奇異聲音的學生。簡直,和幼稚園沒什麼分別。
沒經過彩排,入學典禮不也順利完成了嗎?婚喪喜慶,更不可能把參加者集合,進行彩排吧。
“請藤組入場。”
根據場內指示,藤組的學生步入做為會場的體育館。
(啊~終於要開始了)
還沒進場,聖的心中就泛起了幾分失落。
響起的背景音樂,是聖詩隊的歌。因為並不是高中棒球賽的進行曲,大家也用不著齊步而行。
一坐下,聖的目光就聚焦於場館右方的典禮流程。白色畫布上,飛舞著書法老師的楷書。那是不帶半點生硬,連綿而柔順的美麗字體。
然而,一看見今天的‘餐單’,歎氣聲就接踵而至。由開幕詞到閉幕詞,彩排將包括典禮全程。除了主菜的畢業證書頒授儀式,畫布上還寫著‘什麼什麼致詞’和‘什麼什麼齊唱’等一大串的文字。
難道,就不可以像授與駕駛執照般,把事情簡化一些嗎?
聖並不是想批評畢業典禮。聖很清楚,自己一遇上沉悶的事,就會立刻為睡魔召喚。實在不想,在自己的畢業典禮上睡著啊。
去年的畢業典禮上,自己就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那可是姊姊的畢業典禮啊。
再怎麼說,自己可是本次典禮的主角。和非畢業生相比,有更多的地方不能出錯,也因為要如此集中,聖一直以為,自己沒什麼機會睡著。但現在看來,這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即使進入了會場,自己那毫無緊張感的心情,依然沒有變化。真想讓心情,變成一年前那樣。雖然有著失去姊姊的不安,但現在的聖更需要當時的緊張感。
其他的畢業生,還在繼續進場。
(不妙)
彩排還沒開始,自己已經昏昏欲睡了。
第三話
入學典禮,畢業典禮是不用說了,然而,連戲劇表演,聖詩合唱和運動會,父親和兄長們,也必定會前來參觀。
然而,無論來的是誰,自己也絕不理會,絕不看上一眼。下定如此決心,完全是因為十數年前,那令人尴尬的痛苦回憶。
還記得,幼稚園時的某一次運動會。明明只是小孩子的運動會,父親卻身穿以帷幕布料做成的袴褶[*注5],在場為自己搖旗呐喊,而兄長們也穿著嚴肅地現身運動場。對於不請自來,請他們不要來卻偏要來者,當然沒有必要在會場,尋找他們的所在。
不過……
江利子如此想到。
今天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一入場,自己的視線馬上就落到父親和兄長們的座席。在發現最為顯眼,貌似狸貓的父親后,目光就開始在那附近掃視。如此緊張地尋找什麼,的確是少有的行為。都是戀愛惹的禍。愛情讓人改變,這句話說得一點不錯。
(還沒到啊)
江利子有點失望。
母親和兄長們,都坐在父親旁邊,位處來賓席的最前例。然而,熊男,山邊氏卻不在場。
(明明,說過會來的)
雖然山邊先生說過,可能會因為工作而晚點到,但江利子一直確信,他會及時趕到的。
(對我的感情,也就僅此而已嗎)
和早在半年前,就為畢業典禮定好日程,即使發高燒也必定出席的兄長們相比,感情的分量,果然不一樣。
(花寺距離這里,只是近在咫尺)
整理一下思緒,江利子坐下了。
江利子所掛念的人,是花寺學院高中部的教師。
(既然不是班主任,在完成工作后,應該可以馬上趕來吧)
因為知道山邊先生可能會遲到,還特地拜托母親,為他留了位子。即使父親和兄長會不高興,也沒關系。
在將和父母兄長同列一席的情況下遲到,的確需要莫大勇氣。不過,遲到就是山邊先生不對了。
(不管怎樣,應該快到了吧)
花寺高中,將於明天舉行畢業典禮。這種時候,非專職教師的工作,應該並不繁忙。
多年來,花寺高中的畢業典禮,都安排在莉莉安女子學園,畢業典禮的翌日。
花寺學院,是佛教的男校;莉莉安,是天主教的女校。雖然有如此分別,同處一地的兩所學校,長久以來都保持著親密而友好的關系。在入學典禮和畢業典禮的時間安排上,也有相互協議,避免時間上的沖突。
不少家庭,都會讓男孩入讀花寺,女孩入讀莉莉安。像江利子這樣,和兄長有年齡差距的,當然沒有問題。對於那些有同齡子女,分別就讀於這兩所學校的家庭來說,兩校的畢業典禮時間安排,的確為他們帶來不少方便。
(佑己的家人,應該會為此感到高興吧)
的確聽說過,佑己有同年的弟弟,就讀於花寺高中。
(嗯,柏木君,也要畢業了)
一想起這位祥子的未婚夫,江利子才發現,自己已經把對方的樣貌,忘記得一乾二淨。
(……)
去年學園祭前,還有過‘這麼優秀的王子大人,現在真是少見’的想法。人的感情,也就如此而已。
取而代之,卻對和王子絲毫不相像的熊男先生,一見钟情。不過,這正是人生精彩之處。
(即使那樣……?!)
到了座位,一坐下來,江利子愣住了。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畢業典禮,已經快要開始了,真沒辦法。自己,依然毫不緊張。
第四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江利子。聖。蓉子
第一話
——美國人?
會想起這句話,說不定是因為‘唱國歌’的緣故。
感到身邊的同學都站了起來,聖抬起了頭,並立刻看了看彩排流程。
(國歌?)
這麼說,‘典禮開始詞’和‘聖詩朗誦祈禱’,都已經完成了。一直處於半睡眠狀態的自己,對此毫無察覺。
(好啦)
得知要唱國歌,學生們都自動自覺地站了起來。然而,在聽到前奏的下個瞬間,聖的腦海,浮現起年幼的自己,和現在的友人第一次正式見面時,對方所說的話。
‘你是美國人?’聽到這話,不快感就會毫無先兆地由心而生。為此,自己更曾和話的主人,大打出手。
幼稚園時代的江利子,雖然沒配戴標志性的發帶,但她那將頭發全往后梳,不留半點留海的發型,給人的印象,和今時今日的確沒什麼兩樣。而且,自那時起,‘害怕’二字,似乎就不存在於她的思想中。
一般情況,有兄長或姊姊的小孩,相對都會比較成熟。然而,自小被兄長們溺愛的江利子,似乎也有相同的傾向。
雖然屬於不同班級,在校園發現帶著朋友們一起游玩的江利子,對聖來說也並不是難事。那個年齡的小孩,應該還沒有‘膩煩’或‘沉悶’等概念。不過,那時的江利子,似乎已展現出領袖的才華。
與此相反,當時的聖,並不怎麼活潑。正所謂本性難移,改變人的個性,並不容易。
天生對陌生人的抗拒,加上在毫無准備下被送進幼稚園,聖似乎不太懂得,該如何對應身邊的一切。
每個兒童都有不一樣的性格。如果不具備條件,即使是和朋友一同嬉戲,也會變得萬分困難。
當然,沒什麼朋友的聖,並非刻意回避其他同學。對一人獨處感到快樂而滿足,而沒有主動結交友人。僅此而已。
並不是討厭游戲和學習。只是,被迫和他人一起,以同一步調行動,實在是件痛苦的事。有時候,聖甚至會覺得,教師的存在是一種困惑。當時的聖,的確有一點神經質。
有一天,正在等校車的聖,被從后拍了拍肩膀。轉過身,出現在眼前的,是江利子。
聖很清楚,眼前的,就是被他人稱為‘小江利’的大人物。不過,聖實在沒想過,對方找自己,會有什麼事情。
沒說什麼開場白,江利子單刀直入地發問了。
“你,是美國人?”
——咣有如被硬物擊中頭部,聖感到腦袋里,好像有什麼零件彈開了。
對年幼兒童來說,交際禮儀仍是種遙遠的存在,然而,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會為別人的話所傷。在十數年后的今天,要對此有所察覺也並不容易,但江利子當時的話,的確對聖造成了傷害。
輪廓深刻的臉孔,色澤略淺的頭發。不少家長看見,都會詢問聖的國籍。
現在,這已成為可愛回憶的一部分,但當時的聖,對此可是極為敏感的。
對一直認為自己是日本人的孩子來說,‘你是美國人’這種質問,的確很刺耳。這種,有如否定自身存在的質問。
我的容貌,有什麼令你不滿的?
難道,兩親均為日本人,也不對嗎?
有一段短時間,聖的父母也有過‘這真是我們的孩子嗎’這樣的煩惱。
(居然說我是美國人?!)
聖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單方面的欺凌和單方面的啞忍,並不公平。即使平時話並不多,聖又怎會對此毫無感覺?
聖的沉默,純粹是出於不快。然而,江利子卻自說自話地,對此做了既不肯定,亦非否定的‘解釋’。
“啊、我知道了。你是混血兒。”
無視聖的否認,江利子對自己的‘答案’,似乎滿懷自信。
“那,爸爸和媽媽,誰是美國人?”
“外國的名字,你就只知道美國嗎?”
聖的回答,並非是或否。在以同樣辛辣的言詞反擊后,聖便回過身,背向江利子。
對仍就讀於幼稚園的兒童來說,懂得運用‘美國’和‘混血兒’等詞語,已是相當了不起了。當然,那一刻並沒有人對江利子做出贊賞。事實上,那時候的聖,對外國名稱等,也不甚了解。知道‘非洲’和‘倫敦’並非國名,也是小學的事了。
“不是美國,那是哪個國家?”
聖做出了拒絕,江利子卻固執地追了上去。被指責沒有教養,的確會使自尊心受傷。然而,對此刻的江利子來說,滿足好奇心似乎比一切重要。
“別跟著來。”
“想逃跑嗎,混血兒。”
“滾開,大額頭!”
“你說什麼——到底是誰先動手,現在已經記不清楚了。可以肯定的是,在連串口角后,二人繼而動武。
即使分別被老師和江利子的母親所分開,二人依然以砂土互相攻擊,以示威嚇。
就連在醫務室療傷的時候,二人也被屏障所分開。因為沖突,似乎是一觸即發。
雖然擦傷了手腳,聖也沒流一滴眼淚。怎麼可以在討厭鬼面前,顯得軟弱?
被老師問及為什麼打架,聖和江利子,都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只是以‘自己在言談間激怒了對方’掩飾了過去。二人都不認為,老師能明白自己的心情。
“那就握握手,做回好朋友吧。”
聖明白,老師是想讓事件和平地解決。然而,對這種處理方法,聖卻怎樣也不能妥協。
因為是小孩之間的事,就能草草了事嗎?
光是握手,又怎能消除心中的憤怒和不快?
我們可是很認真的啊!
“聽話啦,聖。江利子也一樣。”
(大人……)
聖對老師投以冷漠的目光。那並不是一位令人討厭的老師。但因為此事,聖和老師之間,產生了隔膜。
雖然是敵人,同為小孩的江利子,卻比老師更有親切感。
不過,這樣僵持下去,也不能解決問題。別無其他辦法,兩個人,只好在老師面前握了握手。
這,不是和大人們的所做所為,同出一轍嗎?在大人的面前假裝和解,這種虛偽的感情。
當時的二人還不知道,於表面上以笑顏相向,假裝已重築友誼,這種高等偽裝技巧。即使知道,也不會使用。
此事以后,聖由本來不顯眼的存在,一下子變成了‘問題兒童’。聖並沒有欺負任何人,也沒做什麼壞事。只是,她與班上的同學以至老師,都極為缺乏溝通。二人一旦在走廊上相遇,必定會以鬼臉相視,做為對抗。所幸,暴力事件並沒有重演。
從實際意義上來說,這並不是嚴重的事。但聖卻對此和事件的另一主角,異常在意。
幼稚園時代的同學中,聖只對江利子的樣貌,留有清晰的印象。小學和中學時代的同班同學,即使以前曾於幼稚園同屬一班,聖對她們也沒有半點印象。然而,長期和聖分屬不同班級的江利子,聖卻能一眼認出。
升上中學后,聖和江利子,首次同屬一班。
大家已經很多年,沒向對方做鬼臉了。久別重逢,對方更坐在自己旁邊,當時對方吃驚的表情,聖依然歷歷在目。
——真是倒楣。
這是二人,同時脫口而出的話。雖然說得很輕,但卻記得很清楚。
會如此針鋒相對的人,可能不會有第二個。而那一刻,那個人就在自己眼前。
“聖同學。”
被信子同學敲了敲肩膀,聖才回到了現實。看看周圍,克美同學,已經不在自己右邊座位上了,而自己前方的位子,也全都空無一人。彩排已經進入‘頒發畢業證書’的階段了。為了典禮的順利進行,根據學號,將會上台領取證書的五名學生,都會預先於台下准備。
“睜著眼睛,也能睡著嗎?”
“不會睡不會睡。”
用力點了點頭,聖站了起來。
“提起精神啊。”
“嗯,一直以來,都麻煩你了。”
“沒辦法啦,誰叫我們,都是佐藤同學呢?”
有著相同姓氏,名字按五十音順,又正好在聖后面,實在不怎麼幸運——信子同學對此做出抱怨,也不止一次了。
“這一年,真是承蒙照顧了。”
因為人手不足,在和志摩子結為姊妹前,聖甚至委托信子同學,幫忙處理山百合會的事務。其他的,就不必多說了。這的確為信子同學帶來不便,但對在班上沒什麼朋友的聖來說,犧牲學號上接近自己的同學,也是沒辦法下的辦法。
“比起以往,聖的目光,溫柔了很多呢。”
又一名學生,自老師手中接過畢業證書后,聖身后的信子同學小聲說道。
“以前?”
“幼稚園,小學,還有中學……?!”
信子同學的表情,變得和剛才很不一樣。看著聖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可思義。
“難道你,不記得我嗎?”
回家看看多年來的相冊,聖才發現,自上學以來,自己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和信子同學同班。
第二話
佐藤聖。
藤組的班主任,讀出了下一個,領取證書學生的姓名。
名為佐藤聖的友人,正在站在台上,自班主任手中,接過畢業證書。
——佐藤同學。
蓉子想起,自己對聖,說的第一句話。
“請等等,佐藤同學。”
蓉子喊住了聖。這是剛入學沒多久發生的事,原因,已經記不清楚了。當時,蓉子所屬的班級,正准備參觀校內的各個學會和興趣小組。吸引蓉子的,說不定,只是聖那不太合群,獨自一人置身角落的姿態。僅此而已。
“……”
聖回過身來。迎接蓉子的,是冷漠無溫的目光。那銳利的視線,和現在的聖完全不同。讓人難以親近,卻又並不可怕。
“同屬一班,又要參觀學會活動,佐藤同學為什麼不和同學們,多點交流呢?”
冷漠,沒有絲毫改變。聖的表情,就有如在發出‘哼’的冷笑。對此,蓉子的確感到些許困惑。在同學身上體驗如此冰冷的感覺,還是第一次。
“應試入學的嗎?”
聖小聲說道。微笑嘴唇吐出的,是辛辣的詞句。
“這是什麼話?雖然,在自我介紹時,我有所提及。”
感覺受到諷刺,蓉子的確有點不高興。
莉莉安初中部的學生,包括自莉莉安小學升讀者和通過入學試入學者。物以類聚在所難免,但也沒有在這兩類學生間,特意區分的必要。
“實在抱歉,那一部份,我正好聽漏了。”
事實上,是沒有去聽。在同學作自我介紹的時候,聖一直在遙望窗外。輪到自己作介紹時,也只‘報告’了姓名和學號。當時的聖,就是如此缺乏親切感。
然而,說不定蓉子,就是為那冷若冰霜的情感所吸引。沒有神秘感,又怎會引起人的興趣和求知欲?
“那,我循什麼途徑進入莉莉安,和今天的參觀,難道有什麼關系?”
蓉子也感受到,自己的語氣變得強烈了。聖的冷漠,確實是誘因之一。然而,真正驅動著蓉子的,是那種莫名的興奮。不知道為什麼,和聖的對話,讓人感到很刺激。和其他同年女生進行同樣的對話,絕對不會得到先前那般的答覆。
“沒什麼。”
表情變得稍微柔和,聖說話了。
“已經很久沒有同學,稱呼我為佐藤同學了,只是對此,感到新鮮而已。蓉子同學。”
蓉子同學。這幾個字,發音特別響亮。
那一刻,蓉子才知道,在莉莉安,學生一般會以名字,互相稱呼。
的確,以名字相稱呼的聲音,在教室內此起彼落。當然,以往互相認識的人成為同學,為人親切的學生比較多等等,都可以用來,解釋這種情況。
開學四天,一直沒有同學,就此提醒過蓉子。或許,自小學部升學的學生們認為,這並非她們的份內事吧。然而,學生手冊上,也完全沒有相關內容。
“謝謝你告訴我,聖同學。”
“不。不用客氣。”
在進行不怎麼自然的交流后,蓉子所屬的一班,也順利地完成了參觀。整個過程,聖只是沉默地,跟在隊伍的最后。
在種種的觀察后,蓉子,終於明白了。
就讀於公立小學時,班上必定會有一個,對什麼都極為抗拒,不肯妥協的男生。然而,聖並不是這類人。無視他人的話,對團體活動毫不積極,只是因為對這一切感到無聊,不想為之浪費時間而已。
“聖同學選擇了什麼方面的學會?文化?還是體育?”
在蓉子眼中,聖實在是個讓人感興趣的人。所以,才會一再主動制造話題。對自小學時代,就和聖同班的學生來說,聖絕對是個可怕的存在。然而,蓉子並不知道這些。
“文化。”
聽見蓉子的話,聖做了相應的答覆。即使是無視他人,聖也不會與人了無生氣的感覺。
“聖同學對體育方面,不是很在行嗎?”
“我只希望選擇自己喜歡的學會。既然我們有選擇的自由。”
莉莉安初中部的學生,每周必須參加一個小時的學會活動。即使不喜歡,學生們也必須有所屬的學會。結果,聖選擇了閱讀學會,一個可以完全沉醉於自我世界的學會,以善用這一小時。蓉子,選擇了文藝學會。
和預期一樣,聖在放學后,並沒有去參觀自己的學會。然而,沒做什麼,也在體育科取得優良成績的聖,不時受到排球,壘球等學會的邀請。
‘她並不擅長團體活動。’雖然很想對負責招募的同學解釋,蓉子還是沒把話說出口。
(還是,不要節外生枝)
雖然是出於關切,這麼做,的確會被批評為好管閒事。特別是聖。
因為想到什麼便說出口的習慣,而引起爭執,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即使自己不說什麼,不做什麼,聖依然可以平穩地生活下去。這一點,蓉子再清楚不過。
然而,性格這東西,要是能輕易改變,人生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了。
“鳥居江利子。”
熟悉的名字,將蓉子帶回了現實。
抬起頭,江利子已經在台上,領取證書了。
沉醉於思考之中,感覺上,時間也過得快了不少。菊組有一半的學生,已經領取證書了。不過,彩排過程中,會將頒授證書全文讀畢的,只限首名上台的學生。接下來,都會以‘以下相同’帶過。為此,彩排有如此效率,也不足為奇。
(江利子啊……)
是什麼事呢?深鎖眉頭,蓉子再度進入了沉思。
想起來了。
初中的三年,江利子每年都會更改學會活動。一年級是圍棋學會,二年級是書法學會,三年級是乒乓球學會。原因,十分簡單。
一旦有優於自己的人出現,就會失去干勁。
順帶一提,令江利子退出書法學會的,正是蓉子的妹妹,小笠原祥子。這是當事人的原話,不會有錯。
在第一次的學會活動,導師為了了解各人的實力,讓所有學生自由書寫。在看見祥子的作品的刹那,江利子就完全喪失干勁了。其馀的作品,根本不能與之相比。水准層次,完全不一樣。
有一定的水平的人,通常都有相應的鑒賞能力。當然,在江利子的場合,這可說是種另類的不幸。對江利子來說,這是極為漫長的一年。
和自小學習書法的祥子競爭,確是在所難免。然而,對於有著未經激烈角逐,就位列第一這種經驗的人來說,默默地接受第二名的位置,說不定是種關系到自尊心的重大事件。
現今那江利子的雛型,應該就是在那個時期,塑造出來的。升上初中,自然會和來自他校,未曾相識的學生相遇。當川聚集成河,水就會變得混濁,水流,也會變得更為急驟。
(真傷腦筋)
蓉子自折椅上站了起來。在重放回憶的時間里,已經輪到椿組,領取證書了。
“水野蓉子。”
“是。”
作出回應的同時,蓉子走上了講台。向校長行禮后,再往前一步,准備接受證書。
“水野蓉子,以下相同。”
隨著平淡的聲線,校長遞出了畢業證書。先伸出左手,再伸出右手,蓉子接過了證書。在再度行禮的時候,司儀已經宣讀下一位學生的姓名了。
真是簡單。不過,如此而已。
走下講台,證書就被暫時收回了。彩排前,班主任曾指示過,即使證書上寫著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也要照樣領取。所幸,這種事並沒有發生在蓉子身上。
(蓉子同學,啊)
現在想一想,學會參觀的時候,聖能記起自己的名字,絕對是一種奇跡。‘把別人的姓名樣貌忘得一乾二淨,對聖來說,可是家常便飯’,不聽其他學生提及,蓉子對此還一無所知。當然,對蓉子來說,既然自己能在入學典禮三天后,便把全班同學的姓名容貌,記得清清楚楚,聖可以平穩地度過學校生活,也並非不可思議。
最近,‘蓉子’再度成為了二人的話題。
“蓉子啊,‘蓉’是芙蓉的蓉,自我介紹的時候,是這樣說的吧。”
聖做了如此的回答。
“芙蓉的蓉?嗯,沒錯。芙蓉的蓉。”
被問到名字怎麼寫[*注6],蓉子通常會以‘芙蓉的蓉’做為解答。
“那時候,一聽到‘芙蓉的蓉’,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扶養家庭的扶養呢。[*注7]”
“扶養家庭?”
毫無疑問,這只是個誤會。不過,聖似乎沒有考慮過其他同音字,好像‘不要’和‘浮揚’之類的字眼。
“再說,扶養家庭的孩子,就是養子羅。養子的寫法,不是和‘蓉子’一樣嗎?[*注8]我只是覺得,蓉子當時這樣解釋,不也很好嗎?”
二人,正身處薔薇館的二樓。眺望窗外的聖,因為耀目的陽光,微微合起了眼簾。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好像快要溶入其中似的。
“都因為你,一直看著窗外。”
“才不呢。蓉子介紹自己的時候,我沒有分神哦。”
“嗯~”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既然聖這麼說,還是相信吧。
“那,從今天起,我就用‘花的芙蓉’來做解釋。”
“內容的容上,加個草字頭,不也很好嗎?”
可以的話,盡量讓他人對自己的名字,留下美好的印象。聖,大概並不了解這種情感吧。還是,聖對這種對名字進行修飾的行為,厭惡至極?
“聖可真幸福呢。聖母瑪利亞的聖,聖夜的聖,聖歌的聖,聖人的聖——”
正當蓉子想說‘高野聖的聖’[*注9]時,聖發出了不耐煩的聲音。
“別說啦~耳王口不就行了?”
既然如此,就不說羅~
返回座位途中,蓉子偷偷地看了看三年級藤組。
(嗯……)
蓉子的心中,響起了失望的歎息。
即使相距甚遠,也可以清楚看到,聖那東倒西歪的睡姿。
第三話
領取畢業證書后,蓉子走下了講台。
椿組,是最后領取證書的一班,而頒授畢業證書的順序,是根據學生的姓名決定的。既然蓉子已經領取了證書,頒授證書的部分,應該已接近尾聲了。
緊接著,校長,學院長以及嘉賓們,將分別發表講話。面對這種編排,即使不是聖,也會悶得昏昏欲睡。
然而,即使悶得發慌,也不能四處張望,不能去尋找熊男的所在。做出如此行為,和小學生,又有什麼區別?
還是閉目養神,稍作休息吧。到了送詞與答詞的部分,想這樣做也不行。
“新入學學生代表,一年級李組,水野蓉子。”
初中入學典禮上,江利子第一次聽到,‘水野蓉子’這個名字。
其實在那之前,作為新入學學生代表,水野蓉子這個名字,就在班上公開了。當然,這並非什麼特殊的姓名,沒有印象也很正常。
於入學禮典前,所有的學生,都先於教室集合,並根據姓名,決定座位順序。江利子和蓉子,分別處於同一列的最前和最后。但,最大的不幸,莫過於和聖比鄰而坐。面對如此情況,即使只是四處張望,也要步步為營。幼稚園時代的‘交戰’,相信大家都不會忘記。再者,自那以后,一但相遇,二人必定會向對方,施以威嚇。天敵這個形容詞,似乎是為這種情況,而存在的。
因為這種種原因,‘水野蓉子’這名字,並沒有被留在江利子的記憶中。
自新生席站起來,蓉子一步步走向講台。那,應該是首次看見蓉子吧。最起碼,印象中,對方並非就讀於莉莉安小學部。
留著齊頸長的烏黑秀發,怎麼看,蓉子也是一位散發著成熟氣息的美人。
舉止端莊得體,致詞,也很出色。雖然話音略帶顫動,但那恰到好處的緊張感,反而為致詞,增添了幾分天真和純樸,加上適中的說話速度,整個過程,讓人感到自然而舒適。
(嗯~)
上天對蓉子,真是寵愛有加啊。那一刻,江利子的確有點吃驚。
作為代表,於台上致詞,絕非兒戲。與蓉子同屬一班,的確令人頗感不安。
於入學典禮,上台致詞者,必定是入學成績,最為優秀的學生。事實證明,通過入學考試,自他校轉學而來的水野蓉子,於成績上,位列全部初中一年級生之首。於莉莉安原校升讀的學生們,形式上也接受了相同的考試,而江利子,也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不過,毫無疑問,蓉子的成績,比江利子更為優秀。
在成績上,負於特地為考試努力過的人,也是無可厚非。然而,一直以來,江利子都被喻為‘不用努力也能成功’的孩子。背負此名號生活至今,如果要通過不斷努力,來保持第一,豈不是將一直以來的自己,全盤否定?江利子討厭這樣。對於“很會努力的自己”,實在無法喜歡。
為此,江利子選擇了,主動退出競爭。
第一名,只會有一個。這位置,還是交給蓉子吧。自己,不會為此而有所遺憾。長久以來,對領導地位的體驗,已經夠多了。
不幸地,江利子的計劃,在班會選舉的時候,出現了破綻。因為沒有志願者,江利子推薦蓉子,出任班務委員。然而,蓉子卻以‘只由一名外校生,擔任這位置,實在難以讓同學們放心’為理由,提名江利子,作為自已的搭擋。表面上,這的確合情合理,但,只是第三天,在莉莉安上學的蓉子,有什麼理由,如此發言?追毫無疑問,這是對江利子的一種報復。
換言之,在未來的一年間,江利子必須和想極力回避的對手一起,為班務而努力。
“請多多指教,鳥居同學。”
至今,江利子也沒有忘記,當時蓉子那誇示勝利的無聲微笑。為此,江利子才沒有把‘在名字后面加上同學兩字,互相稱呼’這一傳統,告訴蓉子。
(雖然如此,蓉子很快就改過來了呢)
聆聽著學院長致祝辭,江利子有意無意的,玩弄著手中的領巾。
蓉子的學習能力,的確十分優異——江利子同學的領巾,形狀很美呢。
蓉子,並不是敵人。時至今日,江利依然清楚記得,驚覺此事實的那天。
“江利子同學的領巾,形狀很美呢。”
某一天,在上完體育課,大家剛返回教室的時候,蓉子如此對江利子說道。
蓉子的話音,不帶半點的遲疑。
“嗯,話雖如此。”
為此,其他同學的目光,也紛紛集中到江利子的身上。
“既然如此。”
蓉子,很擅於稱贊別人。即使同時看到對方的長處和短處,也只會把注意力,集中於前者。也因為其所言屬實,接受贊揚的一方,也不會有被奉承的感覺。在眾人的贊美聲中長大的蓉子,擅於贊美他人,也很自然。
“有什麼秘訣嗎?”
不時對江利子,投以注視目光的蓉子,用手輕觸了一下江利子的領巾。
“這談不上什麼秘訣吧。”
對從沒在意過領巾外觀的江利子來說,當然沒什麼秘訣。再者,蓉子的領巾,也並不難看。
“其實,我很早就注意到了。雖然今天在更衣室,看見江利子同學系領巾的過程,但那動作,實在太快了。”
蓉子希望,江利子能教授系領巾的方法。然而,對每天都在無意識下,以同一手法系上領巾的江利子來說,特意教授反而頗具難度。
“那,把每天無意識下進行的,重復幾次。如何?”
蓉子,是個不論做什麼,都很努力的人。經過五回示范,蓉子結的領巾,已和江利子的,相差無幾。
“不過啊,還是比不上江利子同學。”
話雖如此,蓉子似乎已對自己的技術感到滿足,並把注意力,轉移至其他事物上。蓉子對什麼事感興趣,江利子並不在意。然而,‘水野蓉子’本身,對江利子來說,卻顯得很吸引人。
不刻意隱藏自己有多努力,對於在一件事上,取得一定成果,而感到滿足,這些江利子從不考慮過的事,對蓉子來說,卻顯得輕而易舉。更重要的,是當事人,對這一切都十分享受。
‘擅於努力,也是一種才能啊’。那一刻,江利子明白了。不知道該如何努力,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輸給別人,這樣的人,認為不斷的努力和鍛煉,不過是浪費時間,確實不足為奇。
不過,好不容易,給稱贊了一次。即使只是在領巾的外形上,勝過蓉子,也應該將之保持下去。再說,這不是很好嗎?把每天重復進行的事,繼續下去,完全不需要額外的努力。
Queee~在拿著領巾的兩端,把領結緊系的一刻,精神也會為之一振。
今天早上,也以相同的方式,打領巾系上。
在最后一次,身穿莉莉安制服的今天。
“請在座各位起立。”
隨著司儀的話音,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祝辭完成,是唱聖詩的時候了。在父親和兄長們所坐的方向,也傳來了椅子互相碰撞的聲音。當中,還夾帶著,翻動紙張的聲響。入場前,所有來賓,都獲派發聖詩歌詞和樂譜的副本。
江利子站了起來,假裝整理裙褶,偷偷窺看身后。然而,視線卻被眾多的學生阻擋。
音樂教師所彈奏的琴聲,傳進了江利子的耳朵。
山邊先生,應該來了吧。
應該,在會場的某處,和我們一齊歌唱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送詞與答詞
第一話
開始覺得緊張時,畢業典禮已接近尾聲了。
快將出場了,蓉子如此想到。對方的身影還沒進入眼簾,心跳已加快了。感受到內心悸動的同時,情緒,也漸漸變得焦慮不安。
為什麼?為什麼天上的神,不允許自己以彩排時的心情,面對正式的典禮?
擔心的,並非將由自己說出的‘答辭’。對此,自己早已習慣了。和身為新入學學生代表,在陌生環境向陌生人致詞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麼。
讓蓉子放不下心的,是‘答辭’之前,必須跨越的關卡,也就是‘送辭’。作為在校生代表,向畢業生們作最后致意的,正是蓉子的妹妹,小笠原祥子。
當然,蓉子並非為妹妹而擔心。‘祥子會失敗’這種想法,簡直就是杞人憂天。祥子怎麼會失手呢?某程度上,祥子比蓉子,更適應這種場合。
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的精神狀態。
聽到祥子的送辭,自己還能保持冷靜嗎?眼淚,會像決堤的洪水段,一發不可收拾嗎……?
(由一對姊妹,分別負責送詞箕答詞,果然有點危險……)
每想起這事,心中都會泛起對下此決定教師的憎惡。致辭者的膺選條件,當然不會包括‘必須為一對姊妹’這一項。然而,教師們沒可能不知道,蓉子和祥子的關系。如果在決定候選名單時,教師們能考慮到這一點的話,自己大概,會向她們致以無上感激吧。
掃視四周,身為班主任的女教師,正在擦拭眼淚。
(真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我可正竭盡所能,保持情緒穩定啊)
不知為何,這景況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號哭流涕,連答辭也不能朗讀。難道我,又可以這樣嗎?)
但,說不定會有教師認為,這是件‘很讓人感動’的事……
思緒中的,明明是應由對方來考慮的問題。為什麼在這種緊要關頭,人總會無緣無故地心生疑慮。
算了。無處發洩的怒氣,對緊張感也起了些許緩和作用。
唱完聖詩后,蓉子的心情,也大致回復了平靜。與其說是回復平靜,‘終於放棄擔憂’說不定更為貼切。
在代表高中生活之終結的畢業典禮,上演失態至極的一幕。這主意的確不錯。將優等生的名號,維持至最后一刻,並沒多大意義。
“送辭。”
傳來的,是教導主任的聲音。
“在校生代表,二年級松組,小笠原祥子。”
“是。”
傳來回答的方向,祥子自在校生席上站了起來。
挺著筆直的身軀,一步步前進。
可愛的妹妹。
威風凜凜而美麗動人,卻又有著玻璃般,透明柔弱內心的少女。
步上講台的祥子,調整了一下話筒的角度,打開了記有送辭原稿的白色紙卷。抬起頭,向畢業生的海洋,投以沉默的視線后,祥子開口了。
“即將離開莉莉安高中部的姊姊們。”
聽見祥子話音的刹那,危險的預感,劃過了蓉子的腦海。
“僅祝各位,於今天畢業。”
(不妙,太危險了)
就在送辭的序言,最后的數個字,還未消逝於空氣中的時候,有些東西已搶先一步,發出了‘哒’的聲響。有如自滿溢的容器中,落下的水滴般。
眼淚,果然來了。
(哒、哒、哒)
焦急得連話也說不出口。這表現,和佑己完全一樣。
心急如焚。但此時此刻,蓉子已沒有插手馀地了。湧出的淚水太多,眼睑和睫毛再也支撐不住的時候,淚珠別無選擇地,落在臉頰上。
如瀑布般。
如洪水般。
“嗚……”
通過話筒,飲泣聲傳遍會場每個角落。
會場為無邊際的靜寂所籠罩。
結果,淚水決堤的,竟然是祥子。
“嗚……”
這是蓉子第一次,看見如此的祥子。說不出話的嘴唇,激烈顫抖著的雙肩。低著頭的祥子,正用盡全力和淚水搏斗。
她明明,是個堅強的孩子。極端厭惡在他人面前顯得軟弱,甚至會為此,變得情緒化而歇斯底里。
大概是為祥子所感染,會場不少的地方,都傳出了哭泣般的聲音。
真想,馬上到她身邊去。
但,蓉子很清楚,自己不可以這麼做。
自己,是接受送辭的人。接受祝福的人,怎可以到台上,說出‘請振作’之類的話?怎可以摟著肩膀安慰對方?
再者,在這種場合接受姊姊的幫助,祥子怎會還有自信率領學生會?‘沒有姊姊就什麼也辦不到的紅薔薇’,這對自尊心極高的祥子來說,是何等的屈辱。
(啊,應該怎麼辦……)
再也,看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蓉子以手掩面的瞬間。
人影,自二年級生的座席間,快步走出。
不偏不倚地站到祥子身旁,那人自祥子手中,接過了講稿。
“作為在校生代表,向各位送上衷心的祝福。”
是令。
令表現得極為自然。自然得,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異樣。意外似乎從未發生過。真是了不起的默契,了不起的友誼。
然而,蓉子的內心,竟泛起絲絲的嫉妒之情。對解除了妹妹的危機,應有的謝意,似乎已被完全忘記。
在令讀完約一半送辭時,祥子終於振作起來,和令一起繼續致辭。
“最后,僅祝各位身體健康,並為姊姊們的美好前程,送上衷心的祝願。”
在令的鼓勵下,祥子的聲線回復了生氣。送辭的祝頒語,聽著是多麼自然,讓人安心。
“在校生代表,小笠原祥子。以及——聽到祥子的‘以及’,似乎有點害羞的令,補上了一句‘支倉令’。
瞬間,整個會場,似乎停止了呼吸。然而在下一個瞬間,情況已變成演唱會終幕的時刻般。
掌聲雷動。
(送辭,竟有如此反響……?)
和去年,還有前年的畢業典禮,截然不同。
沸騰的體育館,似乎不想靜下來。熱烈的掌聲,將話筒的聲音完全掩蓋。場內的空氣回復平靜,已是數分钟后的事了。——大概,吃個杯裝拉面,也足夠了。
“答詞。”
在發出次‘咳咳’的聲響,以控制學生們的情緒后,教導主任發話了。
“畢業生代表。三年級椿組,水野蓉子。”
“是。”
(真傷腦筋)
蓉子自椅子上站了起來。
邊走著,蓉子邊想著。
經過剛才的事,哭泣而不能致答辭這種事,自己真是死也做不出來。多虧了祥子,心中的緊張和感慨,都被一掃而空。即使想回到剛才的狀態,也不太可能。似乎,以優等生的身份,完成嚴肅的畢業典禮,才真正適合自己。
但,如果……
蓉子想到。
如果自己,陷入了和祥子相同的狀況——。那兩位好朋友,到底會不會采取和令一樣的行動?
如果真是這樣。
在聖和江利子的臉孔,浮現於腦海的一刻,蓉子立刻推翻了剛才的假設。
那兩個人啊。
一定會在椅子上,笑得人仰馬翻。
第二話
不愧是令。
自己絕對沒有看錯。江利子自豪地點了點頭。
手上沒有竹刀,令給人的感覺,不過是個性情溫和而穩重的女孩子。‘莉莉安先生’,果然名符其實,應出手時即出手。表現得實在漂亮。
答辭開始了。
果然是蓉子。聲線依然是那麼平穩而自然。那冷靜和沉著,真有點讓人討厭。到了最后一刻,仍然是個沒半點瑕疵的優等生。
“回想在高中的三年——聽著蓉子的致辭,江利子輕輕閉起了眼睛。當然,不會睡著。蓉子的每一句話,江利子都用心聆聽著。
高中的三年間,的確發生了,經歷了不少。和蓉子共同渡過了六年的時光。和聖,更已經是十四年了。
十四年。
這就是江利子,在莉莉安渡過的歲月。
於莉莉安再生活四年的選擇,就在眼前。然而,心中卻有種‘是時候體驗一下,外面的世界了’的感覺。
為什麼現在,會下這種決定。——在選擇參加升學考試的時候,不止一次被如此問到。
大家都向自己詢問,放棄於莉莉安升讀大學的原因。特別是幼稚園時候,交下的朋友們。
為什麼現在,會下這種決定。每每面對這問題,都不能明快地作出答覆。
莉莉安是所很好的學校。自己,並沒有任何不滿。
既然如此,為什麼。
因為,對在莉莉安經歷的一切,感到心滿意足。想到這里,江利子心中,出現了片片茫然。沒有半點的遺憾,所以能安心展開向新世界的旅程。
為避免不必要的糾纏,江利子往往會以‘想去的學系,莉莉安沒有開設’,對應那問題。這種,既非錯誤,也不正確的‘答案’。
升學,正是為了尋覓學習的目標。仔細想想,在莉莉安大學,進修家政或文學,不是很好的選擇嗎?
自己,並不了解自己的全部。為此,才會去尋求,易於為自己了解並接受的答案。
蓉子的答辭,已接近尾聲。
在離別將近之時,自己果然想起了那一頁頁的往事。
最有意義的,莫過於在山百合會經歷的種種。還有,在那里得到的,妹妹和摰友。這些,都是無價的財產。
(啊,不好。怎麼,變得傷感起來了。)
從今以后,自己還要去探求更有趣的事物。怎麼能就此沉寂下去?江利子,對自己發出了警戒。
不過。
讓淚水自眼角滲出,也無傷大雅。
不會受到任何責備。今天,是允許哭泣的日子。
會場,響起了“仰敬師恩”的前奏[*注10]。
第三話
一開始,的確有點沉悶,但想不到最后,會變得那麼有趣。
最起碼,沒陷入連眼睑也睜不開的境地。口中也沒有乾渴的感覺。當然,也沒有發生,於昏昏欲睡間流涎這種情況。
淚流滿面的祥子,還有如少兒動畫中英雄般登場的令,這一幕幕,都讓人十分滿足。如果蓉子能在臉頰,再掛上數絲笑容,就最好了。不過,聖也很清楚,這自一開始,就不怎麼可能發生。
觀眾的種種希望,往往有如烹調時,對調味料份量的控制般困難。如果連蓉子,也為祥子感動落淚,場面一定會變得很尴尬。而‘紅薔薇大人因淚水而不能致辭’,這種令人難以想像的事,更是不發生為妙。江利子,一定也有相同想法吧。
情感,不會變得冷漠。聖和江利子和蓉子。三人的友誼,絕非出於偶然。偶然的,只是三人那相合的本性。
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與人相處的方法。
對聖來說,與人保持毫不拖泥帶水,沒有太多暧昧的關系,似乎最適合不過。和志摩子的關系,正是如此。還有與栞之間,千絲萬縷而失敗告終的關系。
不要過分進入對方的世界。正因這為雙方了解並默認的規則,關系才能順利地延續下去。蓉子,就因為不時把規則忘記,而成為聖吵架的對手。同時,也因對對方的理解和體諒,常處於風雨中的友情,才一直維系至今。
(對重要的東西,你要先退一步。)
腦海,浮現姊姊在一年前的今天,向自己說的話。聖抬頭仰望天花。
那時候的自己,曾以為要在不安中,渡過未來的一年。
然而,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是多麼的快樂。
會場,響起了“仰敬師恩”的前奏。
聖實在無法和那歌詞,產生多大的共鳴。
十數年后的今天,說不定的確是時候,想想教師們多年來的幸勞了。然而,聖始終不認為,自己必須說出‘感謝老師教導之恩’這等詞句。
(立身揚名,雖然都是些勉勵的話。)
歌曲是明治年間的產物,和時代有些許脫節也再所難免。不過,為什麼一定要讓人去揚名立萬呢?快樂而幸福地生活下去,不也很好嗎?不知為何,每聽到這里,聖就會展開類似的沉思。
然而,這次的情況有點不一樣。因為這一年間,和佑己一起經歷的種種快樂,聖決定擅作主張,將‘飛逝的歲月’改為‘美麗的歲月’[*注11]。同時,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雖然沒有喜歡的教師,雖然有傷感的回憶,但自己的確認為,所走過的,是美麗的歲月。
雖然發生了許多許多,但整體而言,還是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為此,才可以放聲高歌。
(踏上各自旅途於此揮手告別。)
即使唱著告別的語句,情緒依然很平穩。昨天已和教室告別了。自窗戶眺望正長出葉芽的樹木們;自那枝間,遙望無盡的天空。
自己,確實曾和這教室,一起渡過了那美麗的歲月。對聖來說,在內心深處留下這記憶,已經足夠了。
並沒有要告別的人。
不會向重要的人們說再見。只要時刻將思念和情感記於心底,重逢的一天,必定會來臨。即使,沒有約定。
由鋼琴伴奏的“仰敬師恩”曲終后,會場響起了校歌的前奏。
莉莉安耳熟能詳的校歌。相對體育館,這莊嚴的旋律,似乎更適合教堂。
第四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往光輝之中
第一話
溫暖的陽光,於體育館外迎接畢業生們。
步出會場的瞬間,江利子下意識地合緊了眼簾。
陽光太耀眼了。
相較江利子所習慣,會場內柔和的燈光,陽光實在強烈太多了。
“江利子同學,江利子同學。”
“嗯?”
站在后面的同學,輕輕地搖了搖江利子的肩膀。
朝著同學所指的方向,江利子使勁張開雙眼。首先進入眼簾的是——“……山邊先生。”
是熊男。
“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離開即將步入走廊的隊伍,江利子向‘那種地方’跑去。山邊先生所站的地方,雖然在體育館的側面,卻和入口有相當距離。
“真是丟臉。”
“丟臉?”
告知山邊先生所在的同學,向江利子豎起了拇指。缺少了江利子的隊伍,像沒發生什麼似的繼續前進著。
“丟臉,是什麼意思?”
江利子語帶焦慮地問題。眼前的事實,說明山邊先生於畢業生離場時,已處於會場之外。山邊先生,並沒有出席典禮。
“……剛剛到嗎?”
“不。”
“那為什麼不進去?”
“所以丟臉。”
說罷,山邊先生低下了頭。與此同時,江利子發現了山邊先生身后遠處,體育館入口附近,那些窺看著自己學生們。在視線重叠的一刻,她們就躲進了體育館。沒有列隊離場,手腕上又配戴著腕章,那些學生似乎是典禮的幕后人員,而非畢業生。
“嗯~”
江利子已推斷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被誤認為可疑人士了吧。”
身穿稍見破舊的毛衣,且有著滿面胡須的山邊先生,的確不怎麼像參加畢業典禮的人。再者,匆忙自花寺學院趕到的山邊先生,並沒有攜帶身份證。這種情況下,順利入場的確頗為困難。
“和我的家人一起來,不就沒事了嗎?”
作為女校,莉莉安對到訪者的檢查格外嚴格。好不容易進入校園的山邊先生,終於在體育館行人止步。
這並不是校方或接待員的錯。錯就錯在,山邊先生沒能於最后一刻鼓起勇氣。在被問及是哪一位學生的親屬時,語塞的山邊先生,就打消了入場的念頭。
“回頭想想,我和江利子小姐非親非故,的確沒有列席的資格……”
“……請別說這種傻話。身為畢業生的我,希望並邀請你前來,這就是最為充分的資格。”
雖然對江利子那鋒利的言詞略感驚訝,山邊先生最后也點了點頭。
“嗯。的確如此呢。”
(這個人,真的比我年長十馀歲嗎?)
想到這里,江利子在心中發出了歎息。不過,既然是喜歡的人,就放過他吧。
“江利子小姐,是時候回去了吧?”
山邊先生指了指自體育館魚貫而出的學生們。似乎只有在這種時間,山邊先生才會顯示出教師應有的風范。
“也對呢。”
簡單地回答后,江利子便轉過了身。在前方的隊伍中,可以找到蓉子的身影。排在最后的椿組,也已經離場了。
輕快地走了幾步后,江利子回過身子。
“謝謝。你的確來了。”
“不。”
有點害羞的山邊先生,說出了內心的話。
“江利子小姐。祝賀你畢業。”
真讓人高興。
第二話
陽光,很溫暖。
自校舍走到戶外的瞬間,蓉子下意識地合緊了眼簾。
高掛在無云青空上的太陽,將耀眼的光芒傾注大地。
典禮完成后,畢業生們即返回教室,在那里領取畢業證書和成績表。興奮的同學們,似乎都無心聆聽班主任最后的訓話。
三月結束前,各位依然是莉莉安的學生。所以,請注意行為操守。
四月開始后,請謹記自己莉莉安畢業生的身分,絕不可做出愧對聖母瑪利亞之心的事。
面對班主任的訓誡,學生們大都帶著微笑將之過濾。大家都很清楚,這是作為班主任,於最后一刻不得不說的話。
一步出校舍,蓉子就發現了聚集在外,山百合會的同伴們。
祥子,令,還有由乃。然而,並沒有發現佑己和志摩子的身影。二年級桃組的班會,似乎仍未結束。
“蓉子,拿好皮鞋了嗎?”
江利子笑著走了過來。菊組似乎比其他班級,早一步解散了。
“當然羅?”
“這可不一定哦~就好像那邊的某位。”
某位?回過頭的同時,蓉子的背后‘啪’的冒出了一個人影。
“某位,是指我嗎?”
是聖。
“聽好啦蓉子。聖啊,竟然把皮鞋忘在儲物櫃了。真是和平時一樣,沒半點仔細的神經。”
說罷,江利子便笑了起來。
“太過分了吧?”
一臉陰郁,並用手抓著頭的聖,簡直和自晝寢中蘇醒的小朋友沒半點分別。毫無疑問,聖在典禮中途墜入夢鄉了。
“真是的。要畢業的人,竟然把皮鞋忘在那地方。難道,是為那儲物櫃的下任主人,所做的准備?”
即使是最后的一刻,江利子也沒有顯出半點額外的寬恕。
“因為大學近在咫尺,聖才會如此缺乏緊張感吧。”
“此言差矣。這和大學沒有關系,完全是壞習慣的一種。每當學期結束,我把皮鞋忘在儲物櫃的概率,總有而分之五十哦。這點大家應該很清楚吧?”
“我才不會相信呢。”
“一直都沒向大家交代清楚。我可是打算在暑假的時候,到學校把鞋子拿走的哦。”
即使是聖,也不會有膽量讓皮鞋在儲物櫃,渡過炎炎夏日。在那種毫不通風的環境下,皮鞋不發酵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這種保證,還是不要亂下比較好哦。為免你在支持者心中的形象,被繼續破壞下去。”
聽到二人的對話,蓉子不禁縮了縮脖子。長久以前,聖的形象就已經等同沙上樓閣了。
“各位久等了。”
佑已和志摩子,在照相機小姐的陪同下出現了。
山百合會的成員們,將為薔薇大人們,拍攝畢業紀念照。
實在要感謝上天,為大家帶來這萬里無云的青天。於雨中拍照的確別有一分味道,但在雨中拍照,也的確頗為困難。
“在哪里拍?”
在大家為此和茑子商討時,佑己靜悄悄地把祥子拉到一邊。
(這是想干什麼?)
被此深深吸引的蓉子,把視線集中在遠處的二人身上。
“姊姊,請拿一張。”
佑己把紙巾遞到祥子面前。
(嗯~真有勇氣啊。)
蓉子有點感慨地想到。
在何處洗過臉,將心境重新整理的祥子,雙目依然留著哭泣后的紅暈。大家都很關心祥子,但一直都沒有輕舉妄動。
“什麼?”
在全體學生和來賓前淚流滿面的祥子,情緒似乎仍未平復,對妹妹的回答,也帶著攻擊性。
“請姊姊擤一下鼻子。讓心境舒暢一些。”
“你真是——”
“花粉過敏也好,眼睛乾燥也好。不論什麼事,這都能令人的心境好起來。前天,我也接受了志摩子同學的紙巾,因為和姊姊一樣的原因。而且……”
“————”
面對佑己的氣勢,祥子沉默了。
“真能令心境舒暢起來?”
說著,祥子拿過一張紙巾。
Chi——。
將紙巾放進口袋的祥子,面容的確輕松了不少。
第三話
陽光很溫暖。
光線自路旁銀杏的枝間穿過,聖下意識地合緊了眼簾。
拍照的地點,最后決定為分支路的聖母像前。
對聖來說,於何處拍照並不是問題。要求把地點定為聖母像前的,是蓉子和江利子。離開學校,和多年來陪伴並祝福自己的聖母像說再見,的確不容易。
薔薇家族共八人和照相機小姐,在校園內走動已頗引人注目。再加上自稱為參觀而特地前來的新聞部姊妹,在旁人眼中,這的確是個奇特的團隊。
典禮並沒結束多久,校園內依然有不少相互餞別的學生和列席的家長。不少學生也和聖她們一樣,正在拍照留念。
“那,山邊先生最后有沒有來?”
聖向走在旁邊的江利子問道。似乎知道些什麼的蓉子,笑了笑便向前面的祥子一眾人走了過去。
“來了但也沒來。”
雖然已感到有些厭煩,江利子還是向聖說明了事情原委。
“嗯~原來如此。”
微笑著,聖細心聆聽了江利子的每一句話。
典禮閉幕,畢業生離場,江利子離開隊伍步向山邊先生,這一幕幕都在聖的腦海中一一重現。
“要是山邊先生在這方面,和你的兄長們一樣的話,就不會有如此問題了呢?”
“他就是這種不會耍花招的人。雖說這也是一種優點。”
真傷腦筋,詢問結果演變成了戀愛故事的單方面聆聽。那個大額頭,竟會變成現在這樣。戀愛的確是種可怕的東西啊。
“聖。”
突然停下腳步的江利子,將目光投向遠方同時說道。
“很久以前,我們曾經打過一次架吧?”
“嗯~沒錯沒錯,所謂十年一昔,十四年的確是很久了。”
慢慢地踱步的聖,好像在向美好的時光說再見一樣。
“那,是為了什麼?”
江利子再次踏出腳步。二人,就好像老夫老妻般走著。
“你會把這忘了?我可不相信。”
“好像是我說了些使人不快的話吧?還是別人對我說了那種話?”
“江利子說我是美國人,而我就說江利子是大額頭……就是這樣。”
“嗯~這樣啊。”
“……看來你真是忘記了呢。”
話說回來,如果江利子對此真是如此執拗,就不會把幼稚園時代的發型,一直維持至今。
“祖母曾經誇獎過我,說‘江利子的額頭很好看’啊。啊,對了。被說成大額頭的時候,我應該很生氣吧?”
江利子的一字一句,簡直就像在分析他人的事般。人的記憶的確是種暧昧的東西。對這件往事,聖自己似乎也不能作出十分清晰的描述。
“就算是這樣,那句‘美國人’也實在有點過分哪。”
真對不起。江利子為十四年前的失言道歉。不過,聖卻搖了搖頭。
“詳細的我雖然不清楚,但父親的先祖當中,似乎的確有蒙古人啊。”
“難道是隔代遺傳?”
“說不定真是這樣呢。所以江利子的話,也不一定是錯的。所以,不道歉也沒關系哦。”
“所以我也一樣呢。有個很不錯的大額頭。”
江利子伸出右手,而聖就將拳頭,輕輕地打在汀利子的手心。這一次,大家都將目光朝向了對方。十四年后的今天,二人終於冰釋前嫌。
“真奇怪。”
面對這奇妙的景象,兩個人都笑了。一直以來,大家都沒有因為往事而耿耿於懷。所以這一刻的‘和解’,似乎也變得有點奇怪。雖然如此,幼稚園時代的二人在諷嘲大人的時候,也絕不會口下留情。
“話說回來,那人是美國人嗎?”
和十四年前一樣,江利子對那話題,不會輕易放手。不過,這應該僅限於那被封存十四年之久的古老話題吧。
“國籍我並不清楚。不過,那人似乎擁有很多不同國家的血統啊。”
“原來是這樣啊~”
江利子伸了伸懶腰。與此同時,走在前面和二人有著一段距離的令,不知為何回過頭來,笑著向二人揮了揮手。
“假如有一天,聖離開這里出外遠游的話,一定是先祖的流浪基因在作怪羅。”
江利子的理論,真是奇怪得一塌糊塗。
和預期相反,聖母像前竟沒有其他學生。
“各位希望,照片會與人怎樣的感覺呢?”
茑子對此提出了種種意見。對此,以參觀為名前來的新聞學會姊妹,當然沒有插半句話。那二人只是睜著閃閃發光的雙眼,在遠處觀察著整個過程。大概,一些事件的發生——當然,不管是什麼事——就是她們最大而唯一的希望了。
“志犘子,過來羅。”
叫著妹妹的名字,聖輕輕地摟住了志摩子的肩膀。一直以來,都沒和妹妹相鄰合影過,而這一次,也是拍攝紅、白、黃合照最后的機會了。
“啊。”
然而,就在茑子將要按下快門的一刻,彷佛看見什麼的志摩子,突然飛奔了出去。
“靜大人!”
“……咦?”
原來站在志摩子奔跑方向的,是蟹名靜小姐。沒注意到山百合會眾人,正獨自離開的靜,在看見跑向自己的志摩子時,的確有些吃驚。——不過,志摩子的視力也太好了。
“祝賀各位畢業。”
隨志摩子而來的靜,先向三位畢業生送上祝賀。
“我們正要為學姊們拍照留念。不嫌棄的話,也請靜大人加入我們。”
志摩子如此說道。這是平時不會有的積極主動。
對自三月起就已離開莉莉安的靜來說,畢業典禮實在只是種形式。志摩子,應該很希望和靜一起,擁有這分美麗的回憶吧。
但是。
“謝謝。但這次,請允許我的拒絕。”
微笑著,靜婉拒了志摩子的邀請。
“但是。”
“志摩子。不要勉強別人哦。”
抓著志摩子的手臂,聖將自己的妹妹拉回身邊。
如果靜有此希望,合影當然不是問題。然而,她的心中並沒有這想法。所以就到此為止吧。
“志摩子同學的好意,實在讓我很高興。不過,我並不希望把今天,變得與眾不同啊。”
希望和一般學生一樣,在迎接結業典禮后,踏上往意大利的旅程。聖似乎已感受到,靜真正的心意。
“我不會說再見。因為我們一定會重逢。”
“的確呢。那,后會有期。”
“貴安。”
語畢,靜便轉身步向校門。絕對不會回頭。茑子把鏡頭,對准了那漸漸遠離的背影。
不帶一絲迷茫的背影。
面對這等被寫體,攝影師一定會毫不猶疑地拍下快門。
然而,快門聲並沒有響起。
“那,就繼續我們的攝影會吧。”
在靜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茑子才對大家作了說明。
那背影與人的好感,實在是難以言喻。
第四話
咔喳。
空氣間響起了快門輕脆的聲音。
只有這一瞬,會變成底片上的倒影。的確,這是作為友誼的證明,而存在的。
雖然這並非必要,但明天的事又有誰會知道呢?
所以才要如此確實地,把此時此刻保存下來。
除了以聖母像為中心的全家福,一眾人也拍攝了不少其他照片。有三名畢業生的合照,也有各薔薇家族或姊妹間的照片。
大家都放開懷抱地歡笑。簡直有如置身夢幻中一樣。
“我會把照片寄給大家的。”
聽見茑子的話音,江利子抬起了頭。夢,接近尾聲了。
“謝謝。我們會很期待的哦。”
“各位,莉莉安瓦版畢業紀念本,我們也會送上的。”
築山三奈子女士插話了。盡全力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了。
“……對你來說,這是另一種快樂呢。”
蓉子皺起眉頭笑了笑。
“各位薔薇大人。一直以來,我為各位添了不少麻煩,實是抱歉。不過,能和薔薇大人們一起於高中部就讀,我真是很高興。”
話音未說,眼淚已如泉水般湧了出來;“啊…?這,我是怎麼了?”
為自己的眼淚所驚訝,而慌張了起來;“討厭……對不起。”
——結果,三奈子女士就這樣逃離了現場。
“這是怎麼啦?”
聖歪過頭,目送梳著馬尾發型的女生,不顧裙褶整齊奔跑著的背影。當然,聖並沒有特地目送對方離開的意思。
“真是十分抱歉。在這種時候。”
三奈子的妹妹,新聞學會的新進編輯真美小姐,以不像是一年級生的冷靜話語,為姊姊的失態道歉。
“雖然有如此令人擔心的總編輯,新聞學會一定會團結一至,為各位送上最好的新聞。今天的事,還請多多包涵。”
“————”
在場者無不默不作聲。
有這樣的繼任人,還有誰會為新聞學會擔心呢?
“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就這樣,三位畢業生踏上了各自的路。
在聖母像前的分叉路。
蓉子和聖步向正門,江利子步向側門。
“后會有期。”
大家並沒有為此而作任何的約定。大家也都知道,重逢的一天並不需要約定。
可愛的后輩們,在聖母像前,目送三人步出校門。
誰,也沒有說過‘再見’。
沒能說出口的話,可能還有很多。然而,說不定根本沒有必要一一訴說的。
有如螢火蟲的光芒般,只要將一切深藏心底,將之變為永遠的祈願。
幸福。
大家,希望大家都能永遠幸福。
在這學校,和大家相會,實在是太好了。
譯注
[*注5]袴褶是日本傳統男性服飾,就是大家經常於動畫中看到,越往下越寬的深色‘長褲’。有的有折紋,有的沒有。
[*注6]這里的‘怎麼寫’,是指日文中,對漢字的片假名注音。日文中,漢字通常有兩種讀音。
[*注7]‘扶養家庭’一詞,必須直譯。在這里,‘扶養’和‘芙蓉’的讀音(片假名注音)相同。中文書面語,寫成‘領養家庭’會更好。
[*注8]在這里,‘蓉子’和‘養子’的讀音(片假名注音)相同。
[*注9]《高野聖》,泉鏡花(いずみきょうか,1873-1937)著,發表於1900年的短篇小說。以飛驒山為舞台,描寫高野僧侶遭遇魔性美女的幻想故事。
[*注10]“仰げば尊し”,本文中譯為“仰敬師恩”,於一八八四年(明治十七年)發表,意以感謝師恩,並勉勵畢業生,努力上進,出人頭地。此曲是畢業典禮的例行歌曲。以下為“仰げば尊し”歌詞和簡(真的很簡XD)譯:
仰げば尊し我が師の恩教えの庭にもはや幾年(イクトセ)
思えばいと疾(ト)しこの年月(トシツキ)
今こそ別れめいざさらば
互いに睦(ムツミ)し日頃(ヒゴロ)の恩別るる后(ノチ)にもやよ忘るな身を立て名をあげやよ勵めよ今こそ別れめいざさらば
朝夕なれにし學(マナ)びの窓蛍のともしびつむ白雪忘るるまぞなきゆく年月今こそ別れめいざさらば
簡譯:
仰首以尊吾師之恩身處校園已是春秋數載回首追憶飛逝的歲月踏上各自旅途於此揮手告別
相親相敬長年師恩別離以后也不會忘記立身揚名以出人頭地踏上各自旅途於此揮手告別
朝夕與相對熟悉的教室螢火蟲的光輝閃爍著的白雪齊共渡過這難忘的年月踏上各自旅途於此揮手告別
[*注11]聖改的,是“仰げば尊し”的一句歌詞。詳見注六。
------似水流年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2-8 10:31 PM 編輯
只是單手相牽
春天的風
染井吉野淡紅色的花瓣,在遠處看來,似乎是白色的。
為陣陣春風帶上半空的花瓣,有如雪的結晶般,在眼前飄然起舞。
一旦置身飛舞花瓣間,就彷佛會被片片無間的白色所隱藏。樹下的花瓣的確很多。看不見自己身在何處,也看不見離自己稍遠的任何人。
如是,兩名少女在毫不察覺對方的存在之下,逗留於無盡的白色中。
然而,在二人漸漸接近,快將發現對方的時候,風突然停了。
“啊……”
那一刻,二人初次知道對方的存在。
為白色花瓣包圍的少女,對我投以看似不可思議的目光。
這究竟是怎麼了?
白色的少女,就好像鏡中的自己。
片刻間,二人一語不發地看著對方。在無風的樹下,在白色花瓣的陣陣細雨中。
這,就是佐藤聖和藤堂志摩子的初遇。
春天的風
第一話
位於高中部校舍里側的櫻花樹,似乎只在四月上旬才是有生命的。
自花落時分,到若葉萌芽的盛夏,正是昆蟲幼蟲們張顯聲勢的時期。樹下的走道,布滿了黑色種子般的排洩物。每年一定會有運氣不好的學生,被不小心失足落下的毛蟲擊中。
當然,只有在櫻花樹們身處的地方,既連接第二體育館和聖堂,主要為使用側門的學生們所途經的走道,才有上述事件的發生。這可不是單靠努力就能躲開的。途經櫻花樹下,必須同時注意頭上和腳下並快速通過。這已是莉莉安的一種常識。
然而,在那些小東西終於結蛹沉眠之際,落葉的季節也隨之而來。面對無盡葉海,沒一個學生的秋天是空閒的。
即使到了結果的時候,大家也不能為櫻桃而高興。因為與此同時,銀杏也會紛紛落下,為校園帶來陣陣異味。
當然,這也僅僅是我們渺小人類的價值觀。
不問世事的櫻花,年復一年地開花結果,長葉落葉。
如此,在同一地方伫立數十春秋。
櫻花樹們對莉莉安的了解,應該比校園中人要多得多。
“對啊,這並非什麼大事。”
細聲說著的同時,我和一個月前一樣,看著那棵櫻花樹。
櫻花正盛開著,但姊姊並不在身邊。
不知不覺,我已踏入高中部最后一個學年了。
摘下帶在頸上兩年的念珠,我把它一圈圈地繞上右手腕。頸上的念珠,並沒帶來什麼不便。姊姊已經畢業了,而我也不想再帶著什麼依戀。那實在讓人不好受。用念珠代替護身符,不是正好嗎?
乘風而落的花瓣,在空中畫下一個又一個螺旋,自我面前飄過。我伸出系有念珠的右手,張開手心,讓花瓣落在掌心。
安慰?還是對我那軟弱內心的嘲笑?不管怎樣,櫻花瓣的確對我說了些什麼。
“的確呢。”
輕輕吐出獨白的同時,手心的花瓣已乘風而去。於過去的片刻,留於掌心那渺小的存在,已經落到地面,於瞬間溶入花瓣的海洋,於瞬間變得無影無蹤。
沒錯。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事。
經歷戰亂的櫻花樹們,一定目睹了種種最為悲慘的過去。深刻的淚痕,不斷的思念,哀恸中的人們。這一切一切,都被刻在樹木之中。
即使是失去所愛之人,但對我來說,她,依然在某處生活著。
在相遇的一刻,離別的一天也注定會來臨。內心的缺口,應該還未大得不能自行修繕。
風,稍微變強了。櫻花樹的枝葉隨風搖動,花瓣被無情地吹落。仰望天空,我靜靜閉起了眼睛。雨般傾注的花瓣,似乎要將我覆蓋,湮沒其中。
我曾不止一次,希望變成自然界中種種遠比人類美麗的事物。為生為‘人’這罪孽深重的動物而悲歎,向自然請罪,希望得到寬恕。然而,正是這種對生存的逃避,讓我不知所措。
我為存在於栞之中的神聖深深吸引。只要和她在一起,那聖潔的光芒就能成為我生存的意志。
“白薔薇大人,啊……”
四月以來,如此稱呼我的學生漸漸多起來了。依然不能習慣。這是一個月前,仍屬於姊姊的稱號。
報恩,就請以身邊的人為目標。這是姊姊給我的話。但我真能做到嗎?
不行,如此軟弱的人,根本不可能成為后輩們的姊姊。
過去那天真的我,常常會無原無故地輕視,無視其他學生。但這種情感已經不復存在。我寧願選擇羨慕普通學生們。生存,明明是如此的困難,但她們,卻可以如此輕易地享受著快樂的每一天。
我的確欠缺了什麼。然而,我卻不能具體地描繪出所欠之物。
漸變強勁的風,將地面的花瓣卷起,將世界變得一片雪白。
花瓣是如此的多,但人始終是人,櫻花始終是櫻花。兩者間的界線,又是如此的清晰。
大概這就是道理吧。
同為人類,我和栞並沒能融為一體。不然,我們就已踏上進化的路了。
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一層又一層累積的悲傷,最終會化為絕望。
風,突然停了。
隨之打開的視野中,我看見了不屬於自己的身影。
“啊……”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將沉默打破。
在離我不到兩米處,沐浴花瓣中的少女,向我投以帶著驚訝的目光。
瞬間,腦海浮現起栞的身影。我並沒有將眼前的少女誤認為栞。不過,是突然出現的記憶而已。
少女的膚色很淺。長相雖未稱得上極為惹眼的美麗,但不知是否因為那隨風描繪著自然的曲線,輕柔的茶色長發的緣故,讓人不禁聯想起西洋的古董人偶。
大概是自他校轉學的新生吧。那是張陌生的臉。當然,我並不會將他人的樣貌一一記憶。
我實在不懂得應付如此的相遇。
“你是……”
少女發問的同時,我把話吞回了喉嚨。
Déjàvu[*注12]刹那間,似曾相識的情感向我襲擊而來。那甜美而酸澀的感覺。
那時候,也是這樣。
在相遇以前,栞就對我有所認識。但對我來說,直到在無人的教堂和栞初次相遇的一刻,我才認識到她的存在。
這和那時候,不是一模一樣嗎?
對和她有關的每一件事尋根究底,最后變得像跟蹤一樣,對之窮追不舍,結果——。
一切都將崩潰吧。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去錯過這種相遇。如果她帶著栞一樣的微笑向我問好,我又該怎麼辦?
就此跪倒原地,還是逃跑?
不管怎樣,我已經變得異常起來了。
“真是對不起。”
然而,逃走的竟不是我。低下頭,帶著紅透了的臉,少女向校舍跑去了。
將身體靠在櫻花樹上,我舒了一口氣。
得救了。
“沒事了。是個女孩而已。”
但同時,奇怪的情感也湧上了心頭。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第二話
我知道那個人的存在了。
啊,不。不過是知道姓名而已。
白薔薇佐藤聖大人。
‘輪廓深刻鮮明,不怎麼像日本人的臉上,掛著憂郁的表情。實在是太性感了’。這是入學典禮當日,同學間流傳的傳言。
初中的時候,的確曾有一年和現在的白薔薇大人同屬一所校舍。但我對那人並沒有印象。
高低年級學生間的親密關系,是莉莉安高中部獨特的傳統。作為義務教育的一環,不論教師還是修女,都會為學生們的身心成長而竭盡全力。然而,一些憧憬姊妹制度,為之迫不及待的學生,早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收集並交換學姊們的‘情報’。
黃薔薇鳥居江利子大人,擁有漂亮的領巾和輕盈的秀發,是不會被任何事難倒的超人。不過,江利子大人絕不會為之而洋洋得意。對了,就只有‘不懂得謙虛的好處’這一項,是江利子大人所不精通的。
紅薔薇水野蓉子大人,個性成熟而善於待人接物,更有優秀的領導和行動力,是典型的班務委員。各方面皆極為優秀,那毫無瑕疵的美,正是水野蓉子大人不能為他人所仿效的魅力。
入學典禮上鄰座的學生,似乎對高年級生的事了如指掌。類似的‘情報’,真是多不勝數。
“志摩子同學,最喜歡哪位薔薇大人?”
每被如此問到,我都會直接回道‘不知道啊’。
“這個啊,因為哪一位都很讓人心動啊。”
這是同學們出於善意的解釋。直到那一刻,我才了解到,班上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有自己心儀的薔薇大人。像我這樣,連哪一位是薔薇大人都不知道的,真是極為稀有。
‘你是那一派的?’學生們,甚至會為所喜歡的薔薇大人,建立應援組織。這簡直和把薔薇大人們當作有名的藝人,沒什麼兩樣。再者,因為薔薇大人們比自己高兩個年級,一年級新生們在談論時,就更無所顧忌。即使已經結下姊妹契約的學生,也會熱烈地參與。對象是薔薇大人,那姊姊的感受也變得次要了。
事情,就是這樣。
如此,在不知道白薔薇大人還沒有妹妹的情況下,舉行迎新會的一天來臨了。
那位‘鄰座的學生’對薔薇大人們的描述,的確很准確。迎新會上,我看到了紅薔薇大人和黃薔薇大人。兩位的外貌,的確和印象極為吻合。
然而,只有一個例外。白薔薇大人。
不過,我對佐藤聖這一人物,並沒有十分具體的印象。不,不是這樣的。在印象形成前,我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遇到了白薔薇大人本人,並將她想像成別人了。在印象形成的過程中,意外就發生了。這樣說,或許更為確切一點。
帶著平靜的表情,站在教堂中的,毫無疑問,是櫻花樹下的那人。
但是,為什麼?現正為新生們帶上護符[*注13]的她,和那時候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微笑的臉,彷佛正隱隱作痛。沐浴櫻花瓣中,以無聲的目光眺望何方,那水般通透的表情,雖然也令人感到幾分寂寞。但,並不會讓人感到同情,想伸出援手。
“志摩子同學。”
“啊。”
來自背后的手輕觸我的肩膀,把我帶回了現實。
“前面沒人羅。”
同學小聲說道。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的前方已經出現了可以容納兩個人的空間。
“啊,對不起。”
加快腳步,我跟上了前面的學。作為新生的我,當然也是為了接受薔薇大人們所授與的護符,而在此列隊的。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雖然只是瞬間,竟對學姊們產生了同情感,實在是太失敬了。
繼李組之后,我所屬的桃組也開始領取護符了。將為我帶上護符的是紅薔薇大人,但我的視線,卻被為黃薔薇大人所分隔,站在教堂另一端的白薔薇大人所吸引。
我很清楚。那姿態一進入眼簾,就讓人有種心痛的感覺。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無法將目光移開。
薔薇大人們,為每一名新生帶上護符。從旁協助的,應該是妹妹們吧。
終於,到我了。
“願你得到聖母瑪利亞的守護。”
紅薔薇大人為我帶上了護符。就在此時,我感受到白薔薇大人短暫的目光。這,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一年級菊組的島津由乃同學到訪桃組的教室。這是入學典禮一星期后,某天放學時的事了。
“請問,有什麼事?”
“事情嘛,請跟我來行不行?今天應該沒有學會活動吧?”
說著,面帶微笑的由乃同學轉過了身。
初中的時候,我曾和由乃同學同屬一班。然而,我對由乃同學的印象,就僅限於因心髒不好,體弱多病而時長缺席或早退而已。不過,包括由乃同學,我對同學們並沒有多麼深刻的印象。自從入讀莉莉安以來,結識知心朋友一直是件困難的事。
所以,我實在想不到,由乃同學找我是因為何事。
“到哪里去?”
“薔薇館。”
“薔薇——”
我把話嚥下了喉嚨。
薔薇館。
那是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學生會總部所在建築物的名稱。放學后,薔薇大人們都會在那里集合。這是自鄰座同學處得知的。但對新生來說,那門檻的確太高了。
薔薇之館,位於高中部校舍之間的空地,是一座略見古舊的木建洋房。雖是小型建築,卻與人一種堂堂的威嚴。
“隨便進去沒問題嗎?”
在由乃同學正打開玄關大門的時候,我發問了。
“嗯?……啊。”
由乃同學將手伸進水手領巾里,自胸前拿出了什麼。只是一會兒,由乃同學就將之放了回去。
“自入學典禮那天起,我就成為支倉令大人的妹妹。”
那是一串念珠。美麗的綠色念珠。
支倉令大人是擁有黃薔薇花蕾頭銜的二年級生,黃薔薇大人的妹妹。為此,由乃同學也可以自由進出薔薇之館。我對這類消息,知道的也實在太少了。
“想和志摩子同學見面的那一位,就在這里。”
“那位是,白薔薇大人……?”
我如此問道。升上高中的一個月以來,我和山百合會的干事們基本沒有往來。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櫻花樹下的那次偶遇。白薔薇佐藤聖大人。
“不。”
說著,由乃同學踏上了玄關側的樓梯。
“正在恭候的,是紅薔薇大人她們。”
和外觀一樣,薔薇之館的內部也頗為古舊了。踏上樓梯,上了年紀的木板隨即發出了悲嗚。
“紅薔薇大人,為什麼?”
“這個啊。”
由乃同學沒有再說什麼。似乎她也對此沒有頭緒。
“由我來迎接,大概是因為我知道志犘子同學的樣貌吧。”
“喔。”
我並沒有追問下去。再想想,那位白薔薇大人,並不會通過第三者傳喚我。有什麼事,她一定會親自來訪。雖然沒有證據,我的確如此認為。
由乃同學說過,等待我的是‘紅薔薇大人她們’。有事相告的學姊不止一位,那由由乃同學來迎接我這作法,就可以理解了。
到達二樓,由乃同學敲了敲走廊上第一扇茶角木門。
“藤堂志摩子同學已經來了。”
“幸苦了,請進來吧。”
房間里傳出了溫和的回答聲。
“請進。”
我踏進了由乃同學所打開的門。
“我是藤堂志摩子。”
行過禮,我抬起了頭。桌子另一端的兩位學生,也站起來迎接我。
“特地要你來實在抱歉。”
“有些事想和你談談。”
“請坐吧。”
隨著半命令式的一句話,椅子被移了出來,而我也有點不自願地坐下了。位置,正好和她們面對面。將要談及的,應該不是簡單的事。
“我們也應該作自我介紹吧。”
“不,不用了。”
雖然甚少主動了解他人的事,但我並非對世事不聞不問。面前的兩位,已經是高年級的知名人物了。
紅薔薇大人和黃薔薇大人。
“那麼,我先行告退了。”
在為我送上紅茶后,由乃同學便准備離開房間。
“由乃,謝謝你了。”
“真是麻煩了。”
兩位薔薇大人對正離開的由乃同學輕聲說道。閒聊般的聲音,門外的人應該不能聽見。
“令要參加學會活動吧,一個人回去不要緊嗎?”
“最近身體不錯呢。春天里似乎不會有什麼問題。”
薔薇大人們,似乎很關心由乃同學的身體。
“嗯,說起來臉色的確不錯呢。”
以理解的語氣回應由乃同學后,紅薔薇大人突然將我變成了交談的對象。
“那,你有沒有姊姊?”
“哈…!?”
問題的對象應該不是別人。但這毫無先兆的發問,實在讓人不能馬上作出回應。
“有沒有姊姊,應該是個簡單的問題吧?”
面帶微笑,黃薔薇大人追問道。
“沒,沒有……”
“為防有誤,請確認一下。我們問的並不是親姊姊。”
“沒錯。”
問題所指的,不論是姊妹制度下的姊姊,還是親生姊姊,答案都一樣。我並沒有姊姊。
“原來如此。”
“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為什麼‘放心’?拋下我不管的兩位薔薇大人,只是互相微笑著。
“那,志摩子同學。我們進入主題吧。”
“嗯。”
椅子上的我,有點緊張地等待薔薇大人們的下一句話。
“請你來並沒有其他事。只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有事…拜托?”
雖說是有事拜托,我卻感到那種不答應便沒辦法離開的壓力。簡直像在討論機密事項一樣。雖然對高中生來說,這比喻並不適合。
可是。
“願不願意,到山百合會來幫忙?”
“哈!?”
發出驚訝的叫聲后,我一言不發地看著兩位薔薇大人。紅薔薇大人的‘拜訪’,實在太讓人吃驚了。答應還是拒絕,我實在想不到該如何回答。
“嗯。有必要說明一下呢。”
像似已洞察我的內心般,紅薔薇大人說道。
“如你所知,山百合會是以被稱為薔薇的三名學生為中心運作的學生會組織。但三個人又怎能應付所有事呢?所以,我們會讓妹妹從旁協助。這些你都清楚吧?”
“是,花蕾們。”
由乃同學的姊姊,支倉令大人就是其中一員。此外,小笠原祥子大人,似乎也擁有這頭銜。
“很好。”
“很順利嘛。”
互相看了看對方,兩位薔薇大人語帶滿意地說道。
“不論我還是黃薔薇大人,都有個能干可靠的妹妹。可惜的是,只有白薔薇大人卻沒有妹妹。”
“沒有妹妹。”
理解了紅薔薇大人所言,我將話重復了一遍。雖不能肯定是否自同學處聽得,但‘有一位薔薇大人沒有妹妹’,如此的傳聞我的確有所耳聞。
“沒錯,她沒有妹妹。不過那和這次的主題並沒有很大的關系,並不用多加深究。實際的問題,是人手不足。志摩子同學應該參加迎新會吧?”
“是的。”
為我帶上護符的,正是紅薔薇大人。不過面對眾多新生,的確不可能將她們的容貌一一記下。只是一次見面,就不得不將對方銘記於心,可是極不普通的事。
“因為白薔薇大人沒有學生從旁協助,當時只好麻煩她的同學代勞了。”
但那位學生,只答應幫僅此一次的忙。三年級生們無一不在為將來努力,請白薔薇大人的同學幫忙並不是長遠之計。薔薇大人們,就此對我一一解釋。
“現在雖然有了由乃的加入,但她是黃薔薇花蕾的妹妹。讓她成為白薔薇大人的助手並不合適。”
“不哦。幫忙是不分薔薇顏色的。不過呢,由乃的身體並不太好,實在不應該叫她承受太大的負擔。”
薔薇大人們繼續談論著。總的來說,薔薇大人們似乎打算在校園生活較輕松的一年級生中,挑選一名助手。而我,就是被選中的。
“我已經理解兩位的意思了。但是,為什麼選中我?”
“恭喜哦。經嚴格選拔,在所有一年級新生中,我們選中了你。”
黃薔薇大人張開雙手說道。
“……是真的嗎?”
“志摩子同學,請對花言巧語多加提防哦。”
紅薔薇大人對我投以同情般的目光。
“咦?……那麼。”
“當然是玩笑。”
說著,黃薔薇大人吐了吐舌頭。但就在此刻。
“你們這算干什麼!”
由乃同學離開的時候,靜靜地關上了茶色房門。但此刻,隨著來自房間之外,令人吃驚的叫喊聲,那扇門被粗暴地打開了。
帶著一臉憤怒站於門外的,正是白薔薇佐藤聖大人。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第三話
在我踏進房間的刹那,室內的空氣凍結了。但兩位朋友,蓉子和江利子,很快就自短暫的驚訝中恢復了過來,還笑著縮了縮脖子。
“干什麼,啊。”
“嗯~”
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掛著一臉無辜。
“原來今天的課后集會,並沒有‘臨時取消’啊”
我把門關上了。事到如今,我實在沒辦法將話中的刺一一摘除。
早前特地通知我集會臨時取消,不過是排除障礙的一種策略。
“集會的確取消了。我和江利子之所以留下,不過是為了私人事務而已。”
“不是很普通的事嗎?你究竟為什麼不滿意啊?”
“全部,都不滿意。”
如此回應了江利子,我走到桌子旁邊。
全部,都不滿意。
瞞著我將一年級生叫到這里,瞞著我想要或已經做了什麼。而且那一年級生,竟然是藤堂志摩子。
“首先請二位解釋一下,為什麼招待這位客人?”
我盡可能讓自己冷靜,但吐出的話,依然伴隨著難以掩蓋的憤怒。
“客人?啊,是指藤堂志摩子同學?”
自蓉子口中輕輕溜出來的,是沒有半點掩飾的謊話。說出名字便足夠了,干什麼要添上多馀的自言自語?實在讓人生氣。
“我想邀請藤堂志摩子同學,到山百合會幫忙啊。”
“……什麼?!”
江利子拉出了志摩子身旁的椅子,並請我坐下。但我站著便將話喊了出來。我,已經不能更激動了。
“請不要管這種閒事好不好?”
不可思議地,在房間里飄蕩而久不散去的,只有我的呼喊聲。話音比我想像的更大。
空氣回復平靜后,蓉子吐出了冰冷的話。
“多管閒事?這件事,應該與你無關吧。”
像要和我對抗一樣,友人以冷靜的態度,有條不紊地說著。在我的瞳孔中,那姿態似已化成了無比的憎惡。
“沒關系?這怎麼可能!”
憤怒隨著聲音一同傾瀉出去。我甚至感到,全身的皮膚都在發燙。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蓉子,合起雙手看著我。多次目睹我和蓉子的口角,已是見怪不怪的江利子,絕不會插半句話。但對此毫無經驗,顯得不知所措的志摩子,只好帶著一臉不安,一言不發地坐著。
“為什麼會如此認為?”
蓉子再次問道。這樣就可以讓人覺得,你不是在假裝了嗎?
“前幾天,我不小心說漏了嘴,在你面前提到了一名一年級生的名字。而現在,那名一年級生就坐在這里。但事先我對此全不知情。我實在難以將此理解為偶然。”
“不小心,啊。”
蓉子笑了笑。
“不小心說漏了嘴,是現在吧。”
(……!!!)
不好。但已經太晚了。曾經徹底粉碎,在過去的數個月才慢慢重建,那幼苗般脆弱的自尊,已經出現了龜裂。那一瞬間,我選擇了能保護最多自尊的方法。此時此刻,只要把損傷減到最小,我依然能閉上雙眼,默默承受崩解散落的自尊碎片。
“出去。”
我如此命令志摩子。
“啊…!?”
“你啊,聽不見嗎?請馬上離開這房間。”
“但是”
“求求你了,出去…!”
面對不知如何是好的志摩子,我發出了哭泣般的懇求。
“請照她的話做吧。”
隨著蓉子的話,江利子點了點頭,將志摩子帶離房間。聽見二人走下樓梯,我終於松了口氣。
“……謝謝,幫了我。”
因為蓉子的幫忙,我才沒有在志摩子面前,上演失態至極的一幕。奇怪的是,假若我難堪尴尬的一面,是為蓉子所目擊,整件事就會成為一種無可奈何。自從那一次,撕裂的傷口在她面前表露無遺后,我就認識到,不論如何修繕如何隱藏,在蓉子面前都只是徒勞。大概,是這樣吧。
“對你來說,那孩子真是如此重要?”
“不知道。”
為了使自己冷靜下來,我扭開水龍頭,用雙手洗了洗臉。
志摩子在我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我根本沒考慮過。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蓉子沒有在志摩子面前,說穿我的心事。大概,不論未說出口的話是什麼,那都會是我真正的‘心事’。因為,那將是蓉子給我的答案。
“我不小心說漏了嘴。你是這樣說的吧?”
轉過身的我如此問道。
“對。”
蓉子的話音很輕。
“說漏了嘴的話,就是不能說的話。你自己也承認了。那對你來說,為什麼那個一年級生的名字,是不可告人的?對你來說,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存在吧?”
“呵。”
我笑了笑。想不到,蓉子竟如此確切地分析了我的內心。
沒回應什麼,我把水龍頭關上了。應該到此為止了。這話題繼續下去,大家只會會不歡而散。然而,因怒火面無法自已的我,卻不知不覺地回到了蓉子面前。
“那,又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
問著,蓉子將手帕遞給了我。但我並沒有接受。用手擦去臉上的水,我發出了強硬的反問。
“即使我對藤堂志摩子抱有任何特殊的感情,那也不應該成為邀請她加入山百合會的理由啊!”
“我當然明白,可是。”
“什麼可是…!”
為沖動所控制,我舉起了右手,朝著蓉子筆直地揮了過去。
蓉子應該可以輕易躲開。但她卻沒有那樣做。而我的手,也緊貼著友人的臉頰停下了。我,出不了手。
沒有絲毫動作,我們看著對方。但首先轉過臉去的,卻是我。
“別把這當成你一個人的事好不好?”
以左手握住右手,我背向了蓉子。過了一會兒,蓉子將手,輕輕地放到了我的肩膀上。
“聖。”
蓉子的手很溫暖。然而,無法伸手觸摸,也無法將之揮去的我,又是何等的軟弱。
“有件事,我一直后悔至今。”
蓉子繼續說道。
“是你和栞同學的事。”
聽到那名字,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動了。猛地轉過身來,我拋開了蓉子的手,后退了數步,將身體靠在背后的桌子上。
“不要再提起栞的事。”
將之忘記大概比較好。但我實在不想去忘記。久保栞,就是支撐我的十字架。
“不。正因為是現在,我要把話告訴你。雖然遠不及你,但那時候我也受傷了啊。對你來說,或者我只是多管閒事。但如果我再管多一點就好了。這樣,你和栞同學或許能成為一對幸福的姊妹。直到現在,我依然如此認為。”
“哼……姊妹。”
這是多麼的理想啊。蓉子不過是把一年前的話,重復了一遍。
“姊妹的關系,也可以有很多種。不論你與栞的關系,會以何種形式終結,至少也有機會留下兩年的美好回憶。正因為此。”
“那又怎麼樣?”
面帶笑容,我以刁難的目光緊盯著蓉子。我的面容,應該不能更有惡意了。
“要以藤堂志摩子代替栞,完成那姊妹的契約嗎?”
“不是這樣。”
蓉子張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成為自己的妹妹。這並沒有問題。誰會繼承白薔薇大人這頭銜,現在還不知道。相比之下,你才是更重要的。我又怎麼會讓你去承受不必要的負擔呢?”
“你不明白。把藤堂志摩子叫來。”
“嗯,的確呢。不過啊。”
“不過?”
我問道。言談間,我似乎冷靜下來了。
“真是讓我驚訝。”
蓉子微笑道。
“為什麼?”
“在吐出藤堂志摩子這名字的時候,你的表情,和初次提及栞時候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我沒想過要讓誰成為代替品。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和別人建立關系而已。”
“關系……”
除了栞,我誰也不想要。對已畢業姊姊的感謝,並不能成為尋求妹妹的理由。蓉子、江利子、還有她們的妹妹,我的身邊已經有她們。我真的需要去建立更多的‘關系’嗎?
稍微低下了頭,蓉子繼續說道:“看見志摩子同學,我更是是吃了一驚。”
“……她和栞並不相似啊。”
我率先做出了否定。我根本沒想過,志摩子和栞會有相似之處。
“當然。我也不覺得你會在志摩子同學身上,找到栞同學的影子。”
察覺到我的想法,蓉子補充道。
“那,為什麼?”
“那孩子很像你啊。”
“像我…?”
我是不是聽錯了?志摩子和我,到底有什麼共通之處?但既然蓉子有如此感覺,說不定這的確是事實。
在櫻花樹下,在花瓣之雪停下的刹那,我和志摩子相遇了。那一刻我的確感到,眼前的少女,就像似鏡中的自己。
為什麼她會在那里?而我,又是如何到達該處?
“哪兒相似,我就不說了。要不然可真會捱打了。”
蓉子開始收拾房間了。話,已經說完了?還是她認為,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義?蓉子將用過的杯子一一洗淨,將桌子收拾整齊。必須花時間,好好考慮別人的話。的確是這樣。
“相似的,是我的弱點吧。”
是為了讓蓉子留下嗎?拿起江利子的書包,我如此問道。
“嗯。”
已經走到茶色本門前的蓉子,回過了身來。
“但即使是那柔弱的你,我也喜歡啊。”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那些長處了。”
“嗯。我知道。”
苦笑著,蓉子打開了門。
“就連我自己,也不怎麼喜歡呢。”
第四話
“請問,留下那二位真的不要緊嗎?”
我向一同離開的黃薔薇大人問道。
“不要緊不要緊。我們插手,只會令事情越變越糟。即使是旁觀,也是不必要的。讓她們自行解決,才是最好的辦法。”
“這樣啊……”
不過,只要一想到事件是因自己而起,我便覺得多少應為此負上責任。因為我的出現,白薔薇大人才會責備紅薔薇大人。
“志摩子同學……?剛才被嚇壞了吧?”
“是的……啊,不。”
慌慌張張地,我搖了搖頭。然而,黃薔薇大人的臉上,似乎寫著一幅對答覆並不在乎的表情。
離開薔薇之館,我和往常一樣,踱步於走廊上。入讀高中部一個月,我對校舍已頗為熟悉,已不需要送行了。不過,黃薔薇大人卻一直和我走在同一路上。這樣,是為了貫徹不做干預的原則吧。薔薇館的二樓,只剩下紅薔薇大人和白薔薇大人。
“真文靜呢。是不是因為,面對著我?”
“面對同級生,也不會有多大變化吧……”
“喔?”
轉過頭來的黃薔薇大人,稍稍揚起了嘴角。
在走到樓梯附近時,我向黃薔薇大人發問了。
“現在,我應該怎麼做?”
就此分別,我似乎會墮入沒有出口的迷宮。被困人們交錯的感情之中,不知所措,更無法脫身。
“是指來山百合會幫忙的事?……照你的意願下決定就可以啦。”
“我的意願?”
“啊,對不起。我並沒有拋下你不管的意思。只是,蓉子……不,紅薔薇大人的確是為了白薔薇大人而利用了你。但這事和你無關,你更沒有服從的必要。所以啊,請按照自己的意願下決定。斷然拒絕也不要緊。”
“可是。”
“就此離場,會后悔是嗎?”
“……我也不肯定。”
梯口旁的走廊上,我們將身體靠在牆上,並肩而立。
我終於明白了。黃薔薇大人,並不像紅薔薇大人那樣,對白薔薇大人積極干涉。不站在任何一方,保持中立觀察全局。大概正因為此,黃薔薇大人似乎很了解紅薔薇大人和白薔薇大人。
“我是從由乃那兒聽來的。志摩子同學,似乎參與了哪個委員會的活動啊。”
似乎是為了轉換氣氛,黃薔薇大人改變了話題。
“是的。”
“什麼委員會?”
“環境整頓委員會。”
“——真像你呢。”
說著,黃薔薇大人將雙手環抱胸前,低著頭,把目光結中在布鞋先端。黃薔薇大人,應該在笑吧。
“你也想生活在沒有人類的樂園嗎?”
“…?”
“朋友之中,有個這樣的人。”
自走廊的窗戶遙望天際天。那一刻,白薔薇大人的身影,浮現於我的腦海。那明明是無法看見的。然而,於似雪的落櫻中閉上雙目,仰首天空的身影,卻在瞬間如幻象般,漂過眼前。
“不要為紅薔薇大人而耿耿於懷啊。”
黃薔薇大人,用發帶將頭發向后束起。
“志摩子同學,不喜歡到山百合會幫忙嗎?”
“不。”
我輕聲地作出否定。不過,如果問題是‘希望與否’,我的答覆一定會是‘否’吧。
既然不討厭,就嘗試一下吧。這應該是黃薔薇大人想說的吧。對這種發展,我早已習以為常。
小時候,我曾不止一次陷入這種景況。班長,班會委員,還有各種干事。沒有主動參選,卻一次又一次不明不白地變成了眾人的代表。討厭的話大可拒絕。然而,我對那些工作的厭惡,又並非如此強烈。因身邊眾多明確表態‘討厭’的學生,而勉為其難這種事,至今更是多不勝數。
到底有多討厭?
這種事,明明是人們所無法量度的。
“希望志摩子同學,能再光臨薔薇館哦。下次一定能好好招待你。”
“……”
面對滿面躊躇的我,黃薔薇大人終於認真了起來。
“你似乎在嘗試自己下決定,但像現在這樣可不行啊。仔細觀察我們的日常工作,再自行判斷。慢慢考慮清楚再回覆我們。”
不要求我接受邀請,黃薔薇大人一直強調的,是由我自己做決定。但某程度上,比起無理的強迫,這說不定是種更難達到的要求。
“可是,不馬上回覆真的沒問題嗎?”
“不能第一時間弄清事非黑白,就放不下心嗎?態度很認真嘛。”
黃薔薇大人的臉上,浮現起一絲微笑。讓我苦惱而不知所措,真是那麼有趣嗎?
“再說,現在我的立場依然飄忽不定。造訪薔薇之館,如果會讓白薔薇大人不高興的話…”
“說不定呢。不過,只要你是莉莉安的學生,那隨時隨地都可能遇上白薔薇大人啊。既然如此,想逃也逃不了哦。”
“既然如此……”
說不定,的確是這樣呢。
不管怎樣,我和山百合會干部們的關系,已是不爭的事實。白薔薇大人不喜歡我,也是無可奈何。當然,我不能因為白薔薇大人,選擇從此於莉莉安消失。
“不是說過了嗎?不必在意白薔薇大人或其他人的想法,好好為自己考慮就可以了。”
“為自己考慮……嗎?”
現在,應該做些什麼了吧。——我如此想到。
曾於初次相會時圍繞著我們,那雪般的落櫻,明明已在很久前,消失於土壤之中了啊。
“沒錯。就算不能辨別黑白也不要緊。白薔薇大人自己,也是一片灰蒙蒙的。”
“啊…?”
“也就是,懸吊半空,不上不下羅。”
輕撫著我的頭發,黃薔薇大人像講悄悄話般說道。
“這位同學,似乎不太尊重身上的制服啊。”
不快的語句自身后傳來。一如所料,聲音的主人正是蓉子。
“怎麼了?”
“‘怎麼了?’”
說著,蓉子的視線投向我前方的學生們。在校舍一樓走廊通往院子的出入口,六位新生整齊地排成一列。
“失、失禮了。”
可能是害怕蓉子的目光吧,一名學生用手掩住領巾,帶著一臉通紅跑開了,其馀的,也紛紛離開了現場。
“你在干什麼啊?”
“沒什麼。不過是清晨的問好而已。‘貴安,白薔薇大人’,‘貴安,天使們’……有什麼問題?”
“既然是清晨的問好,為什麼要讓她解開領巾?”
“對啊。”
“什麼對啊?”
“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校服不整潔,就必須這麼做。指出后輩的錯誤,是高年級生的責任吧。‘請問,能幫我系上嗎?’,還曾經有學生這樣問呢。真是積極得讓人意外的孩子啊。”
在我轉過頭回望四散的學生時,今天那位‘積極的孩子’已經消失在某個班級當中了。
“要是大家都跟著這麼做,我可怎麼辦?”
“可只為一個人系上不公平吧。”
“公平啊……真不像你呢。”
“別頂嘴啦。既然如此,就讓我替蓉子整理一下領巾吧。”
我一伸出手,蓉子趕緊后退了一步。
“住手啊,我可不想跟你在這兒胡鬧。”
“胡鬧?”
我反問道。
“難道不是嗎?”
蓉子用下巴指了指院子。
“我當然不知道你真正的用意。但為了疏遠她而上演這種鬧劇,也太不明智了吧?”
在那里的是志摩子。穿著體育服的她,似乎正在修繕花壇的柵欄。這應該是委員會活動的一環吧。
志摩子就在那里。
我們的視線相遇了。然而,就在看見志摩子那清澈瞳孔的瞬間,我后悔了。
真想將目光移開。真想避開眼前這一切。
可是一如所料,志摩子看見了我。在這嫩綠萌芽的季節中閃閃生輝的她,就像在責備我一樣。
“可別自爆哦,白薔薇大人。”
搖搖我的肩膀,蓉子輕輕說道。
發現蓉子正在我的身旁,志摩子點了點頭,而蓉子也向志摩子揮了揮手。我那一度冰結的時間,終於慢慢開始流動了。
在志摩子轉身繼續工作的同時,我離開了現場,延著走廊,一直走到看不見院子的地方。
得救了。
我向蓉子說了聲謝謝。雖然有些氣人,但說不定蓉子並不是永遠的敵人。
下課后,藤堂志摩子再一次來訪了。
“貴安。”
我一打開門,志摩子似乎顯得有些驚訝。握著門把的她,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
“找紅薔薇大人嗎?”
“是的……不,任何一位薔薇大人都可以。”
“請進來等吧,她應該快到了。”
除了我,二樓並沒有其他人。我只好讓志摩子進來,小心款待,希望她能盡快離開。當時曾以為這是蓉子的計謀,但現在我真是為此后悔莫及。
“日本茶?紅茶?咖啡?”
“啊,哪一樣都可以。”
“實在抱歉,‘哪樣都可以’今天正好缺貨啊。”
不知怎的,我的話變得如此轉彎抹角。在我面前的孩子並沒做錯什麼,但遺留在這房間久不消散,昨天和蓉子對話的馀韻,還有早上那尴尬的場面,都令我難以釋然。我的內心,真是和小孩一樣。
“那,就和白薔薇大人喝相同的飲品吧。”
並沒被高年級生的惡意嚇倒,志摩子平穩地回答道。
“這可是即溶黑咖啡哦。”
“那,就這樣吧。”
真不知道這是氣量,還是單純的遲鈍。算了,不應該讓這種事影響。
我應該怎樣做?
邊想著,我將一粒粒的咖啡放進空杯子,並注入熱水。完成一切后,我才想起手中拿著的,是姊姊喜歡的杯子。
“請慢用。”
在黑色的液體中加入咖啡伴侶和砂糖后,我將杯子遞給了志摩子。怎麼看,她也不像經常喝黑咖啡的人。這也許是武士的仁慈吧。
“謝謝。”
志摩子道過謝后,我便放下杯子,在她的正前方坐下了。
光從外表,實在難以想像志摩子會如此堅持已見。沒碰過咖啡伴侶和砂糖,志摩子便拿起了杯子。雖然努力地保持表情平靜,那實在是太勉強了。
想一想,志摩子的行為可說是深入敵陣。相比我,她應該緊張得多。
“會來幫忙嗎?”
放下咖啡的事,我進入了正題。蓉子和江利子都沒來,而花蕾們和由乃似乎也不會來了。事情的發展似乎很順利。
“如果白薔薇大人不喜歡,我絕不會勉強。”
“這應該和我沒有關系吧。”
“……黃薔薇大人也這麼說過。”
垂下頭,志摩子苦笑道。
這種時候,我也應該這麼做吧。
放松下來,我看了看志摩子的臉。像這樣的對話,還是第一次呢。
“得到我的同意,你就會到山百合會幫忙吧?”
“是的。”
“那我先此聲明。這並不代表,你將成為我的妹妹”
我斬釘截鐵般說道。每逢人手不足而需要尋找助手,我都會有這種反應。最初,因考慮到讓后輩們幫忙會比較方便,臨時助手往往由祥子或令的同學擔當。但不少人都將之誤解為我的妹妹候選人。無可奈何,我只好為此一再讓同學們勉為其難。
“我知道了。如果這意味著成為白薔薇大人的妹妹,我是不會接受的。”
志摩子抬起頭來正色說道。
“還真是爽快呢。”
“啊,對不起。”
沒有拒絕我任何的要求,志摩子並不需要道歉,然而那一句‘對不起’,卻牢牢地纏住了我的心。
“那藤堂志摩子同學將僅作為臨時助手,為山百合會鞠躬盡瘁嗎?這又是為什麼?”
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能將話說得親切一些。然而,志摩子的回答還是一樣的平穩而認真。
“如果有地方需要我的話,即使是這樣的我。”
“——”
突然,我想了起來。
我喜歡聖的臉,所以請留在我的身邊。
因為姊姊的話,我成為了薔薇館的居民。
‘如果像我這樣的臉也可以的話。’那一刻的我,如此答應了姊姊。
不論誰都希望,其他人認為自己是重要的。
即使和大部分同學合不來,我一直相信,終有一天會遇到能互相理解的人。臉也好什麼也好,喜歡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已是種極大的救贖了。
“好。”
自椅子上站起來,我拿起了書包。
“就請到山百合會來幫忙吧。”
應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放下志摩子,我走向了房門。
“首先,把那兩個杯子洗乾淨吧。”
我無法直視志摩子。
她,根本就是另一個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秋之羁絆
第一話
自那以后,志摩子成為了山百合會的臨時助手。
話雖如此,這並沒為我們之間的交往,制造什麼理由。
志摩子並非主動,常常自動請纓的人。只有在需要人手時,才會由由乃或祥子代為通知志摩子。這或者可以用劃清界線來形容吧。不管怎樣,她以和花蕾們不一樣的型式,和山百合會建立著關系。
六月來了。
繼五月的迎新活動,山百合會開始為運動會和開放日等秋季才會舉辦的活動進行准備。沒有太多公務,山百合會迎來了比較清閒的時期。
“那為什麼還要把志摩子拉進去?”
某天的午休,我如此質問蓉子。難得薔薇館二樓,只有我們兩個。
“不為什麼。”
輕描淡寫地,蓉子回避了我的問題。
“志摩子不是山百合會任何人的妹妹,不是說過不會讓她在起草階段參加會議的嗎?”
為應付人手不足,不得不尋找臨時助手。——這是蓉子為了讓志摩子加入山百合會,使用的權宜之計。
“不過就現時情況而言,我們很需要志摩子的幫忙啊。所以早些下決定讓她加入,不是更好嗎?啊、對了,我們還要幫忙准備花寺學院的開放日呢,但我那任性的妹妹怎樣也不肯參與有關的事。為此,我們不正需要志摩子的幫忙嗎?”
“……”
蓉子的主張的確有其正當性。但那理由不是后來才加上去的嗎?
“話說回來,聖又打算怎樣改善‘現時情況’呢?”
現時情況,這是指身為白薔薇大人的我,還沒有妹妹的事。不去完成己身責任者,又何來批評他人的理由呢?如果我有妹妹,我們自然不需要臨時助手。
“蓉子,你真是變得越來越討厭了。”
“有個奇怪的朋友,我能不這樣嗎?”
蓉子真是很會挖苦人。對別人溫文儒雅,對我卻滿口毒舌。如果只論‘金玉其外’這一點,說不定我們還挺相似。
說到對各人的感覺,祥子很多行為都頗有貓的風范;令是個正直得發傻,表里如一的家伙;由乃看起來,就象個只能在家中稱雄的霸王。
志摩子啊——。認真想想,我實在沒什麼概念。暫不說窺探內心,就連她的表面,我也沒看清楚。
“那孩子真是干得很好。”
眺望窗外的蓉子說道。
“那孩子?”
聽到我的反問,蓉子指了指窗下。或者是為委員會當職吧,捧著文件的志摩子正好跑過院子。
“我的確想過讓她成為你的妹妹,但不管怎樣,不好好栽培她實在可惜。”
“這話怎麼說?”
“你不覺得終有一天,她將會成為薔薇大人嗎?……失去她,對山百合會來說可是巨大的損失啊。”
山百合會的損失。
我發出了苦笑。真是辛苦蓉子了,還要為畢業后的事煩惱。
“已經放棄為我尋找妹妹了吧?”
“當然不是——”
在志摩子的身影消失於校舍中后,蓉子關上窗戶面向了我。
“方法應該有很多吧。”
“很多,啊。”
那時候,我應該在為來年二月的學生會干部選舉擔心吧。
多年來的選舉,都是以對花蕾們的信任投票的形式進行。
但我沒有妹妹。
這樣下去,白薔薇大人的職位,很可能引起學生間激烈的競爭。
如果演變成這樣,志摩子會怎麼辦?勉強參選,總讓人覺得很可憐。
(可憐?)
這真是不可思議,我竟然會為志摩子擔心?
(沒錯。)
我的確有些在意志摩子。雖可以用‘被吸引著’來形容,我卻不想對此做如此單純的解釋。
最起碼,我對志摩子的感情和為栞所傾注的思念,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這絕不是一種‘吸引’。
雖然她們之間有著不少共通點——對信仰的虔敬,長發,還有純潔的美貌。
我想得到栞的一切,我也想為她付出一切。在發現這是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時,我們的關系也走到終點了。首先發現這事實的是栞,而為了生存,我們不得不接受包括離別的一切。
對今天的我來說,栞是天使般的存在。要天使為凡人墜地,實在是一種奢望。
相對地,志摩子是人。
只要能在遠處眺望就足夠了。
不知不覺間,我會因此變得愉快。
第二話
志摩子。
被如此稱呼,我實在是很高興。
沒有同學之類的字眼,只是志摩子三個字。
在薔薇之館,除了同學年的由乃同學,大家都叫我志摩子。即使只會是短暫的,這已令我對山百合會產生了歸屬感,令我感覺到同伴們的存在。
第一個叫我志摩子的,是白薔薇大人。
‘既然她不是你的妹妹,就不要叫得那麼親密嘛’,面對紅薔薇大人的嘲弄,白薔薇大人有點不耐煩地回應道:“大家都這樣叫她不就沒事了嗎”。祥子大人是白薔薇大入的第一個‘跟隨者’,而自那以后,大家都開始叫我志摩子了。
一個人在組織中的稱謂,是應該根據一定的規則決定的。
如果大家任意使用不同的稱謂,一定會引起混亂。
就像由乃同學,高年級生和同級生對她會有不一樣的稱謂,但叫她‘由乃’的就只有令大人。
正因為大家都叫我志摩子,我才能接受大家的關心和愛護,作為大家的妹妹,而沒有特定的姊姊。要不然,我大概永遠都會覺得,自己不過是山百合會的客人。
我喜歡身處山百合會的時間,喜歡被稱為‘薔薇家族’的山百合會干部們,以及和她們有關的種種。
有時候,我會忘記自己的立場,完全融入她們之中。正因為,那是個讓人感到愉快,溫馨的地方。
白薔薇大人每次給我的印象都可以不一樣。她可以是神秘的、令人害怕的、吊兒郎當的、溫柔的。但不管怎樣,我一直都很在意白薔薇大人。
如果在工作的時候,發現白薔薇大人正在身邊,我就會有種安心的感覺。不論她正在干別的事,或是以不友善的目光看著我,更不論是什麼時候。
這是為什麼?
如果要比喻,這大概和有著相同目標的同伴間的關系很相似,只要感到對方的存在,就會覺得安心。
我並不孤獨。白薔薇大人給我的,就是這份內心的安穩。
初夏的某一天。
放學后,我在校舍間的院子看到了白薔薇大人。
在喂貓的白薔薇大人,似乎正為之樂在其中。
“喜歡貓嗎?”
我在白薔薇大人身后輕輕問道。我並非沒有勇氣主動和白薔薇大人說話,但卻一直沒這樣做過。
“嗯,喜歡。大多數動物我都喜歡吧。”
“連蛇和蚯蚓也喜歡嗎?”
“的確呢。”
白薔薇大人用食指輕輕摸著貓的腦袋,而貓也舒服地叫了叫。
“只要大家答應不侵犯對方的領域,共存大概不會是難事吧。”
“共存,啊。”
“嗯。”
貓兒看起來已經不小了,但似乎還未成年。帶著黑色斑紋的虎皮貓,身上不少地方都有還未長出毛發,剛剛愈合的傷口,看上去似乎依然隱隱作痛。
“這孩子被烏鴉襲擊過啊。應該發生過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或者那些烏鴉也有空著肚子的孩子呢。”
誰都沒做錯什麼,只因為大家是不一樣的生物。白薔薇大人,只是輕輕地說了這些。
“雖然這可能很任性,我實在不想看到它們互相傷害,我會盡力去阻止。當然我很清楚,這世界上不會只有美好的事,殘酷的殺戮一樣存在。”
那白薔薇大人所愛的‘大多數動物’中,又包不包括人類?白薔薇大人時常會眺望窗外片片綠陰,但那溫柔的目光,似乎正憧憬著離人們極為遙遠的事物。
我大概會被白薔薇大人拒於門外吧。作為人類,我的心中泛起了這種感覺。
“請問,這只貓以后怎麼辦?”
貓兒看上去似乎有點神經質,但當我伸手撫摸它時,它卻沒有逃跑。
“也不會特地做些什麼啊。”
‘都傷成這樣了,送也沒人要啦’,白薔薇大人的玩笑,實在不怎麼好笑。
“但您已經用貓食喂過它了。”
“這麼做不對嗎?”
“並不是不對,不過……”
我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但我沒有選擇對白薔薇大人保持沉默。
“貓兒一但習慣了,就會失去在自然界求生的能力。”
“也對呢。”
“暑假的時候怎麼辦?還有寒冬呢?而且您不可能永遠留在這所學校吧。”
大概我把自己帶入貓兒的處境了。貓兒像忠心的狗一樣,每天在校園等待已畢業的白薔薇大人。想到這里,我不禁流下了眼淚。
“一時的同情,反而是一種殘酷啊。”
不是這樣的。我也不希望貓兒被烏鴉殺死。
“這會令傷口變得更深。”
白薔薇大人眯起了眼睛,而我就轉過身子,用手擦了擦眼睑,像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眼淚一樣。
“志摩子說得沒錯啊,說不定我所做得的的確是另一種殘酷。不過它還是個孩子啊,身上的傷好不容易才好了,有時候就放過我們吧,我也不會為它准備一日三餐啊。”
白薔薇大人覺得,這貓兒終有一天可以獨當一面嗎?到了那時候,就可以棄之不顧而毫無牽掛嗎?
但這樣真的好嗎?貓兒一定會對白薔薇大人那溫暖的雙手念念不忘,會一再記起如餅乾般香脆的貓食的味道。
“相遇的時候,離別就已經在等待了,終有一天要分別的。為了逃避離別而逃避相遇,逃避去開始一段關系,這很痛苦不是嗎?……就像我呢,志摩子。”
白薔薇大人用左手輕輕握住右手腕。
“我很感激已畢業的姊姊,她為我傾注了那麼多的愛啊。即使姊姊畢業了,我也不覺得她離棄了我,在沒有姊姊的校園,我是這樣生存下來的啊。”
一串念珠,在白薔薇大人的袖口隱約閃閃生輝。
第三話
那時候的我,說不定是在勸說自己。
“終生永不分離,那是一種奇跡啊。”
不知道志摩子會怎樣理解。
暑假很快就開始了。
我過了一個和一般學生極為一樣的暑假,沒為升學試作什麼考慮,也沒參加暑期補課。
應邀和蓉子一起到祥子家中游玩,一個人在家整個晚上面對電視,有興趣的時候,才會著手完成作業。
然而。
是志摩子的話,在我的內心留下了絲絲痛楚的漣漪吧,我一次又一次帶著貓食前往高中部的校舍。有時候貓兒會出現在我的面前,但在大多數時間里,它只會隱藏在我發現不了的某處。
我會把餅乾一樣的貓食放在不受雨打的地方,改天再來的時候,貓食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證明貓兒依然在某處生活著。即使貓頭兒的食物成了其他動物的營養,我也不會在意。
在暑假結束,運動會舉行的時候,奇怪的傳言漂進了我的耳朵。
志摩子將會成為祥子的妹妹。
“什麼事?”
我在課間休息的時候前往了祥子的教室,質問她有關傳言的事。但面對我的質問,定睛看著我的祥子,只會反問了一句‘什麼事’。這真是讓人感到不快的冷靜。
“為什麼我要被白薔薇大人責備?”
“…?”
“選擇自己的妹妹,應該不需要別人的同意。”
面對高年級生,毫無懼色地為自己的行動提出正論,真不愧是蓉子的妹妹。
圍觀者越來越多了。白薔薇大人和紅薔薇花蕾間的爭執,這麼有趣的事可不是經常能看到的。
不過。
“你是認真的嗎?”
“沒錯。”
我們已經無暇理會周圍的學生了。不。無暇理會的只有我,祥子不過是無視那些圍觀者而已。
“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在觀察藤堂志摩子。我認為她是山百合會所需要的人才。”
“為了山百合會的需要,而讓她成為你的妹妹嗎?”
我不能洞悉祥子的想法。但只要祥子不作出‘希望志摩子成為自己的妹妹’這樣的肯定,她和志摩子就不會被承認為姊妹。
“怎樣的理由您才會接受呢?以容貌為選擇標准這種答覆,又有說服力嗎?”
“——!”
刹時間,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連已畢業的姊姊也被亵渎了。用盡全身的力氣,我終於把緊握的手控制住了。
看了我一眼,祥子說話了。
“您這麼重視志摩子,為什麼不考慮一下,讓她成為自己的妹妹?”
“我要怎樣對志摩子才……!?”
當自己被作為引證,我慌張了起來。沒錯,那是藏在我內心某處,一直不能釋懷的事。志摩子不是任何人的妹妹,卻理所當然一樣留在薔薇館。
讓志摩子成為薔薇大人,方法不只一個。——我想起了蓉子的話。
原來如此,作為祥子的妹妹,成為后年的紅薔薇大人候選人。
讓志摩子成為祥子的妹妹,這的確不需要誰的許可。
首先發現志摩子的說不定是我,但我卻什麼也沒做。
缺乏和他人建立親密的關系,卻又想去接近志摩子,去了解志摩子,我實在太狡猾了。
現在祥子出手了。我焦急了起來。
失去志摩子真是那麼可惜嗎?——是的,的確如此。
不過。
我無法承認這一切。
“你對志摩子有多了解啊?”
“這個啊。”
祥子的話里似乎只有疑惑。
“不過,一直這樣下去對志摩子並不好。最起碼,我了解到這一點。”
“啊…?”
“不能如此繼續下去了。停止對她的束縛,或是讓她以誰的妹妹的身份,正式加入山百合會,我們必須在這兩者中作出選擇。”
“——”
我沉默了。
“啊……”
沒錯。
為什麼我沒注意到?為什麼我忘記了?我竟然忘記了志摩子現在最需要些什麼。
“我明白了。”
我的話音突然變得平穩了。
‘最了解志摩子的一定是自己’,不知為何我一直有著這樣的自負。但我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更要由身為后輩的祥子來提醒。這實在是太丟臉了。不,根本是自一開始就顏面全失。
“雖然如此,我可不會把志摩子讓給你。”
當我心中某物破壞消散的時候,另一事物萌芽了。
“這是什麼意思?”
祥子詫異地問道。那一刻,我正式向祥子宣戰了。
“志摩子會成為我的妹妹。”
“哦哦~”
當著祥子面前,圍觀者們發出了陣陣叫聲。很好,這樣就是背水一戰了。
“……身為后來者的您,想橫刀奪愛嗎?”
“當然不是這樣,志摩子還沒接受任何人的念珠吧。”
既然如此,我不過是先一步走到了起點。
不,即使比賽已經開始,只要還沒有人到達終點,我便有足夠的時間去追趕。
假如,有人先一步到達終點——那我只能橫刀奪愛了。
“為什麼您會如此認為?”
祥子的聲音被上課鈴聲所蓋過。
“為什麼?”
說著,我轉過了身子。
“我比較適合志摩子,不是嗎?”
回過頭,我向祥子和圍觀者們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我相信自己一定會勝利。
祥子不會為了志摩子爭奪戰,而犧牲課業吧。
在走廊奔跑的我,想起了志摩子所屬的班級。
應該,是一年級桃組吧。
第四話
在上課的鈴聲中,白薔薇大人把我拉出了教室。
“請,請問……”
“跟我來。”
白薔薇大人並沒有因我的困惑而停下。走廊上滿是急於返回教室的學生,而我們就往相反方向逆流而行。在上課時間逃離教室這種事,實在是難以想像,但我並不討厭被白薔薇大人強牽著手腕的感覺,只是,急速的心跳讓我有點難受。
“到哪里去?我並不會逃跑啊。”
在緊急出口前,我停下了腳步。鈴聲已經停止了。
“啊,對不起。”
像是從自我中蘇醒過來一樣,白薔薇大人放開了我的手。
教師們一般都會准時上課,現在趕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就算來得及,我也不能就此拋下白薔薇大人,獨自回到教室。
我們合力打開了緊急出口那厚厚的門,風打亂了我們的頭發。
我和白薔薇大人一起離開了校舍。
是因為我們最初就將這里視為目的地?是我們在漫無目的下無意來到這里?我們又回到初次相遇的櫻花樹下了。
“雖然有時限。”
白薔薇大人正色說道。
“請成為我的妹妹。”
是我已經預計到白薔薇大人會這麼說嗎?不,說不定這是我內心所渴望聽到的。
“以一般標准來說,我不會是個好姊姊,但我一定會很適合你。在任何事情上,你都不會受到的束縛,而且…”
“請問……”
我打斷了白薔薇大人的話。
白薔薇大人並不知道我所背負的事。知道了,她還會希望成為我的姊姊嗎?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向白薔薇大人傳達我的心事。在白薔薇大人面前,我可以傾吐內心的一切,但這樣又會不會將一半的負擔,轉嫁到白薔薇大人身上?不管會被接受或被拒絕,我不可以讓自己,成為白薔薇大人的負擔。
“你討厭嗎?”
“怎麼會!”
我使勁搖著頭。
“可是。”
“不要說這些。我想得到的答案,只是YES或者NO。”
白薔薇大人很認真地看著我,嚴肅的目光確切地告訴我,她不會接受其他回答。
“我……”
在吐出話音的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我想告訴白薔薇大人的那些事,根本不重要。
為這些事擔心,我實在是太小看白薔薇大人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白薔薇大人根本不在意我背負著什麼。她所希望接受的,只是純粹的‘我’。
所以,我應該放下內心的包袱,解開封閉著自己的盔甲,將真正的自己展示在她的面前。
就像在漫長的旅程當中,選擇同一樹蔭下稍作休息,言語不通的旅人。即使不去傾訴有關自己的一切,大概我們也會走到一起。即使終需離別,再次踏上各自的旅途,只要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我們就能讓靈魂得到真正的安寧吧。
不需要言語,不需要刻意的交往,我們自會互相接近。
“請讓我,成為你的妹妹吧。”
我輕輕握住白薔薇大人伸出的手。
“我答應。”
“以后,請多多指教。”
雖然看起來很象,我卻不想將之視為單純的‘握手’。就像以手指輕輕懷抱對方的手一樣,回想起那種感覺,內心就會得到安寧。
“啊、對了,還有這串念珠。”
白薔薇大人解下了象手镯般系在右手的念珠。但在正要為我載上念珠的時候,白薔薇大人改變了主意,把念珠系上了我的手腕。
“還是這樣輕松點。”
就象允許我隨時將之解下一樣。雖然不會這麼說,白薔薇大人是希望能減輕我的負擔吧。
念珠上依然能感受到,來自白薔薇大人僅馀的溫暖。
看著我手腕上的念珠,白薔薇大人的臉頰浮現出滿意的微笑。
“請問。”
“嗯?”
“我們不回教室嗎?”
“啊~!?”
“課只是開始了十五分钟啊。”
“志摩子真是個認真聽話的好學生啊。”
“是姊姊太不認真了啊。”
姊姊。
一聽到這兩個字,大家似乎都有點難為情。
“真沒辦法。那,我們出發羅。”
抓住我的右手,姊姊突然跑了起來。
“姊姊也太極端了。”
我慌慌張張地跟上姊姊的腳步,和她一起奔跑著。自手腕跳落的念珠,在以指尖互相牽引的雙手旁搖曳著。
為什麼內心的感覺是那麼舒服。
牽著誰的手,象這樣一起奔跑。
我要向祥子大人和白薔薇大人的支持者們道歉,是發自內心的歉意。
對不起。
不過對白薔薇大人來說,我的確是必要的啊。
雖然只有半年。
相差兩個學年的我們,一起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半年后,別離必定會到來。
但在那一刻前,我不會放手。
“志摩子,DASH~!”
念珠在我們之間搖曳著,那里,我將建立起自己的歸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后話
真是混亂了混亂了。
現在是幾月了?
大家好,我是今野。
在我這里,二月似乎已經結束了。踏入新的一年,迎接剛開始的三月,我的心情似乎變得有點奇怪。在得到了什麼的同時,似乎又失去了什麼。時差真是讓我變得遲鈍了。但現在可是遲鈍不得,面對新的一年,又是申報稅款的時候了。
話說回來,你那里現在又是什麼時候呢?
執筆之際,我實在沒有馀暇去考慮別的事,不過現在想一想,讀者們能在櫻花依然盛開的時候拿到這本書,真是太好了。
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四月出版的吧,……嗯,說不定真的不錯呢。
以日本的‘形狀’而言,每個地方的開花時期都會有所不同吧。仔細想想,‘哪兒的櫻花正在開’才是現在的問題呢,即使錯過了櫻花盛放的時期,說不定依然能在山上的某處,找到那粉紅色的花朵。
啊~真好啊。因為不怎麼喝酒,我基本上不會參加那些類似野餐的賞花活動,不過,居所附近存在著幾處櫻花盛開的地方,能到那里賞花,我也已經心滿意足了。從巴士上眺望片片的粉紅,也使人賞心悅目。
嗯~櫻花。
正如“只是單手相牽”中提到的,夏天的毛毛蟲災害的確嚴重。上中學的時候,雖然以自行車代步,但在兩旁種滿櫻花樹的路上,卻有些必須徒步通過的地方。經過的時候,真是讓人提心吊膽。但不管怎樣,春天還是最捧的啊~!
說起櫻花,在幼稚園就讀高年級的時候,我便是屬於“櫻花”班的,而低年級的時候就被分配到“薔薇”班,不知為何兩次都是薔薇科班別呢。說到班別,其他的還包括“紫羅蘭”、“百合”、“菊花”等等。……應該還有一個,是什麼呢?是“桃”班嗎?我還真不敢肯定。
“似水流年”描寫了一些幼稚園時代的故事,而我對那時候的事,也依然記憶猶新。
班上有淘氣的男孩子,也有動不動就哭個不停的女孩子。
我記得教室的環境陳設,也記得曾經鑽進修女裙子的事情。
祈禱時的禱詞,所唱過的聖歌。
還有乘坐校車的指引小冊子。對我來說,這一切似乎都是發生在昨天的,真是不可思議。
嗯嗯,這是和幼稚園有關的故事。
小學的最后一年,在為升讀中學作准備的集會上,我遇上了曾於幼稚園和我同屬“櫻花”班的同學。事隔六年,面對滿心懷念的我,她竟完全不能認出眼前的人,就是那時候的我。當時,我們可是很要好的朋友啊。……這真是令人驚訝。所以我很了解聖和佑己身邊人們的感受,我能去了解。
但會失憶的也不只是別人。在巴士上或在街頭巷尾,被畢業以來便沒再見面的同學叫住,面對那似曾相識的臉龐,我又能記起多少?……真是的。
——在我回記往事的同時,薔薇大人們也終於畢業了。真讓人依依不舍。
說實話,在剛完成小說第一冊的時候,我根本沒想到她們會如此受歡迎。
在這故事還只是雜志短篇的時候,只有志摩子已被設定為白薔薇大人,其他角色如現在的祥子和令,都仍未誕生。雖然把故事的時間推前了半年,但我也曾為角色眾多,如何仔細描寫每個人而擔心。不過在下筆后,一眾角色們很快就成功自己定位了,不錯不錯。
特別是佐藤聖,書寫和她有關的故事實在讓人高興,尤其是她和佑己胡鬧的時候。不過,《聖母在上》並非發生在停頓時空中的故事,畢業是在所難免的。
話雖如此,讓三位“初代”薔薇大人們(莉莉安高中部的歷史上是否這樣,我就不太清楚了)在畢業后,偶爾和大家見見面,應該也不錯吧。
在四月,莉莉安高中部將要迎接新生,而舊生們也將升讀下一個年級。
大家是不會感到寂寞的。
今野緒雪
譯注[*注12]法語,英語中寫作‘Dejavu’。通常解作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有點‘前世今生’的意思。似乎是英國人問法國人‘借用’的……
[*注13]日文為‘メダイ’,葡萄牙語金屬之意,英文的metal。這里解作天主教的一種聖物,金屬制,類同護身符,通常掛於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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