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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野緒雪 -【瑪莉亞的凝望‧十一】撐起陽傘
本帖最後由 wint 於 2009-1-20 11:16 PM 編輯內容簡介
紅薔薇——小笠原祥子學姊在雨中拋下祐巳,與小瞳一起乘車離去。
祐巳就如小貓般被美麗的姊姊拋棄了……
佐藤聖學姊擔憂地為全身濕透的祐巳撐起傘,
然而在那之後,祥子學姊卻接連好幾天沒來上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接續上一集第三篇的故事『憂鬱的小雨』,波瀾萬丈的續篇即將登場!
作者簡介
今野緒雪 Oyuki Konno
1965年6月2日出生於東京。雙子座,A型。以『夢の宮~竜のみた夢~』獲得1993年上半年COBALT小說大賞以及COBALT讀者大賞。 作品中以輕小說《瑪莉亞的凝望》系列最為人熟悉。
日文書名:マリア様がみてる パラソルをさして
日本文庫:Cobalt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序章
“平安。”
清爽的晨間問候回響在澄澈的青空下。
聚集于聖母瑪利亞庭園內的少女們,今天也展露出天使般的純潔笑容穿過高聳的門扉。
深色的制服包裹住她們不知汙穢爲何物的身心。
慢慢地行走、不讓裙擺淩亂、也不使白色水手領翻起,隨時注意自己的儀容是這裏的教養;當然,在這裏也不可能會有沒規矩的學生因爲快遲到而奔跑。
私立莉莉安女子學園。創立于明治三十四年,原本是爲了貴族千金們而創立的一間深具傳統的天主教女子學校。
這所學園位于東京都內一處綠意盎然、且有著武藏野昔日風情的地區,是所受到神庇佑、可接受從幼稚園到大學系統性教育的少女園地。
只要在此接受十八年完整的教育,學校便能將這些千金小姐們以最嬌貴柔美的教養風範送出校園。盡管時代變遷,年號從明治到平成曆經了三次改朝換代,這裏仍是碩果僅存、遺留有這種修爲養成訓練的珍貴學園。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盡管收下玫瑰念珠那一天,就連自己也明白我們是一對不甚相配的姐妹。
盡管也曾想過,哪一天姐姐或許會對自己感到厭了、倦了,不再需要這個妹妹。
可是……
卻從來不曾想過,姐姐竟然會像現在這樣沈默地轉身離開。
從來不曾想過她會說出“給您添麻煩了”這樣的話,輕易地就把自己交給別人。
之所以會說出“不必了”然後逃開,一定是希望對方能夠追上來的反話。
就算被丟在一旁,還是希望她能表現出認爲自己是最重要的態度。
事情演變至此,如果自己能夠說出來就好了。
告訴她,我最喜歡姐姐了,希望能永遠、永遠和您在一起。
然而,這個聲音如今已經無法傳給對方。
只能任由濕透的身體包覆冰冷的心,像只被丟棄的小貓般在雨中哭泣。
棕色雨傘女性
第一話
車輛打亮車燈,平衡地穿過下著濛濛細雨的車道。
現在還不到下午四點,天色卻已經顯得昏暗,濕漉的柏油路面反射著路燈、紅綠燈及車燈的光芒,宛如都市的夜景一般。
光是這個景象,就已經夠美了。
然而自雙瞳溢出的眼淚閃閃發光,爲眼前的景象更添夢幻——多麽諷刺啊。
倘若像這樣一直淋雨下去的話,自己會就此消失嗎?
會不會連同絕望的心情一起消失呢?
這半年來,祐巳眼裏只有姐姐。她的視線追逐著姐姐的身影,耳朵探尋著姐姐的聲音,雙唇爲說出獻給姐姐的話而喜悅地震動;就連重整好的水手領,也由衷地期待能被姐姐的手指觸碰。
小笠原祥子學姐豐富了祐巳的生活。她是閃耀的寶物,無論花朵、寶石、手工蕾絲還是香水,在她面前也都相形失色。過去不曾有人如此牽動祐巳的心,未來也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被如此出色的姐姐所舍棄的自己,或許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並非像死亡或是活下去這般具體的概念,祐巳只是想要消失而已。
既然祥子學姐已經不再需要自己,她希望讓自己就此從祥子學姐面前消失。既然被拋棄的心依然傾慕著祥子學姐,那麽她想將這顆心也一同帶離這個世界。
雨水使得身體逐漸冰冷,祐巳環抱著雙肩蹲下。
明明真正的天空被厚實雲層遮蓋,如今什麽也看不見,然而閃閃發亮的車道卻宛若星屑般閃耀……
“小祐。”
一把傘自祐巳背後遞來。將她拉回現實的,是聖學姐溫柔的聲音。
雖然祐巳渾身早已濕透,如今撐傘也沒有多大意義,然而當她躲進男用大傘、擡頭看見聖學姐的臉龐後,多少又覺得自己可以不用在乎了。
因爲這裏還有一個人願意關心自己,如果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話,對方這份溫柔也會跟著不見。
“我的朋友就租房子在這附近,她說歡迎你過去坐坐。”
聖學姐將頭轉向門口方向,站在那裏撐著一把棕色大傘的便服女性似乎是點頭致意,因爲雨傘輕微地上下擺動。
“可是……”
“小祐再這樣下去會感冒喔。而且你現在這副模樣換搭兩班公車回家,不覺得難受嗎?”
經聖學姐這麽一提,祐巳于是看向自己,渾身上下就像被一桶水潑滿身一樣。
綁在兩邊的發束尖端,不但像關不緊的水龍頭般滴著水,三摺襪也沾滿了泥濘,有如大麥町犬身上的花紋。
從頭頂到腳尖都狼狽不堪,自己現在的模樣絕對很引人注目。
“……”
“是她問我要不要這麽做的,所以你用不著顧慮喔。”
就算第三者要自己不用顧慮也很難,畢竟祐巳與那位撐棕色雨傘的人根本就素不相識。
“謝謝您的關心。但是,不需要——”
祐巳似乎是想要表達“不要管我”之意而轉過身,她毫不猶豫地用力撐開沾滿泥巴的折傘。聖學姐見狀,只是望著祐巳淡淡地說:“如果你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的話,那我就跟小祐回到家吧。”
“咦!?”
祐巳慌忙收起因太過用力撐開而導致骨架翻折的傘,接著轉過身。
“這是當然的吧,我一定會擔心你有沒有安危到家,而且也得向你家人說明狀況才行。”
“……”
明明有帶傘,卻還這副模樣回家的話,母親想必會嚇一大跳吧。況且福澤家不是采取那種本人說沒事就會被放過的放任教育,自己最後一定會從實招來的。
如果這樣的話就不好了,祐巳不想讓家人知道祥子學姐和自己之間發生的事。
她不希望祥子學姐被當作壞人,況且描述自己遭丟下的經過也實在太淒慘了。
說到淒慘……
像自己現在這樣與無論撐開幾次,都會翻折得像個小碟子般的雨傘纏鬥的模樣,同樣也淒慘無比。
“佐藤,講好了嗎?”
持棕色雨傘的女性靠過來這麽說道。她有一對及肩切齊的長直發,黑框眼鏡下的細長眼睛及那薄唇令人印象深刻。
“嗯,你是……祐巳學妹吧?雖然我那裏是單人住的狹窄房間,但用不著說客氣喔。”
“請問——”
祐巳試著仔細看清楚,可是對方的容貌依舊陌生。從她稱呼聖學姐爲“佐藤”這點看來,極有可能是畢業于其他高中的學生。
“大約是兩站公車的距離,你可以嗎?”
“可、可以。”
“那我們走吧。
“咦!?”
雖然發出了驚訝之聲,不過撐棕色雨傘的女性很快就走到車道旁的人行道上。祐巳是回答自己“可以”走兩站公車距離的路,可是對方似乎解釋成自己答應前去她家打擾了。
“來,走啰。”
聖學姐握住祐巳的傘柄,以極其迷人的動作迅速地將傘打開並遞給祐巳。
“給你,跟在我後面。還是你想讓大家欣賞?”
聖學姐這麽一說,祐巳才注意到在校門或公車站附近的學生中,不乏一臉訝異地望向她們這邊的人。
的確,看到有學生在校門外幾近車道的地方,不僅沒撐傘還淋得一身濕,若不會心想“怎麽回事”反而奇怪。況且那個人還是紅薔薇花蕾,想當然是更加引人注目了。
“小祐。”
“……好的。”
總之在這種情況下,應該盡早離去才是上策,祐巳撐著紅傘跟在聖學姐後方離開。
即使吵架分道揚镳,但是祐巳在衆人眼裏依然是小笠原祥子學姐的妹妹。在這最後的最後,祐巳不希望自己做出讓姐姐蒙羞的行爲,最好還是盡量減少這種難堪的回憶。
祐巳拖著因爲吸了雨水而變沈重的制服以及沈重的步伐,無精打采地走在平時乘坐公車回家的路上。
雖然雨傘仍沾有不知是混了泥土或沙的泥水,卻還是可以用來擋雨,而且藉由撐傘行走,傘面多少也被衝洗幹淨了一些。
三人在比車道略高一截的狹窄人行道上,排成一列前進。
雨勢比剛才減小了許多,卻還不到可以不用撐傘的程度;如此的細雨,仿佛將會綿綿不絕地持續下著。
祐巳眼前是聖學姐撐的黑傘,更前方則是那位不知名的親切女大學生所撐的棕傘。
雖然這麽想對它的主人有點不好意思,然而那把被聖學姐的身形擋住而若隱若現的傘,不免讓人聯想到香菇。這麽一想而再度望過去,聖學姐的黑傘倒是很像木耳,而且就和烹煮前泡在水裏的木耳一模一樣。
(咦……?)
下意識發出苦笑的祐巳,有些驚訝自己居然還笑得出來。
或許人類比自己以爲的還要堅強多了。倘若真的走投無路的話,相信不太可能有余力去注意別人的雨傘。
明明因爲祥子學姐的事處于糟糕的精神狀態中,然而祐巳的身體卻因爲只有雙腳交互前進而感到無聊。甚至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腦筋擅自思考了起來;不僅尋求著外界的刺激,視覺與聽覺也在運轉。
身體還是健康的。
受傷的只有心靈,肉體並沒有受到直接的傷害。
那麽心靈是什麽呢?
是否存在于腦袋裏呢?
祐巳稍稍擡起拿著書包的手,用手背觸碰自己胸前心髒所在的位置。每當想到“心靈”時,不知爲何總覺得是在心髒周圍。
(——看吧。)
結果她就不斷持續著這樣的思考,看來腦袋果然覺得無聊。
(嗯……)
祐巳望著香菇傘的同時,忽然間想起了某件事。
剛才碰面時,聖學姐身處的那群人當中有出現這種顔色的傘嗎?
記得有粉紅碎花、深藍格紋、黃色條紋亦或是圓點狀雨傘,卻不記得有棕色的。就是因爲在女用傘中僅夾雜了一把男用傘,才讓聖學姐的傘格外明顯;靠近一看就會發現,那把棕傘也是大小不輸聖學姐的男士用傘。
“聖學姐。”
祐巳對著木耳傘出聲叫喚。
“嗯?”
“那位……聖學姐的朋友該如何稱呼?”
“咦?”
“我是在問她的名字。”
要發出不讓聖學姐的前面的人聽到,卻得讓聖學姐聽清楚的音量有點困難,而且聖學姐還背對著祐巳。就生理構造上而言,耳朵比較能掌握住來自前方的情報。
結果——“啊?抱歉,我聽不太清楚,待會兒再說吧。”
聖學姐要祐巳等會兒再說,因此祐巳完全沒有得到任何關于那位親切女大學生的資訊。于是祐巳就在不知道對方姓名的情況下,在心中對她的背影表示感謝之意。
她們在還不到公車兩站的距離前就先轉彎,從車道進入了住宅區;接著又走了約莫一站的路程之後,來到了對方的租屋處。
“來,請進。”
棕色雨傘此時先收起,祐巳的視線追著對方進門的身影,同時眨了眨眼。那棟屋子的外觀怎麽看都像是一戶民宅,而且感覺還相當氣派。正門是一扇大到會令人誤以爲是圍牆的木門,而且還是從大門中打開另一扇門進屋的形式。
“嗯~~”
聖學姐似乎也有些意外。
她擡頭望向外觀頗具曆史的木門喃喃道:“是……這裏啊……”
租屋這個說法,讓祐巳擅自想象成狹窄的公寓房間。不過,如果是在一棟屋子裏租一間房間住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隨意帶著全身濕透的高中女學生回來,會不會造成對方的困擾呢?
“聖學姐,那個——”
祐巳忍不住將手伸向聖學姐在自己斜前方的手肘,結果聖學姐說了一聲:“打擾啰~~”
然後就在棕傘後頭進入屋中。
“啊……等一下。”
沒有時間猶豫了,祐巳也連忙追上去。
畢竟都已經跟到這裏,如今也不可能轉身回去。雖然這裏就在莉莉安女子學園附近,但是對于幾乎不曾在中途下車過的祐巳而言,可說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倘若孤零零的一個人被留在這種地方,就算是在大好天氣的下午也是會令人緊張害怕的。
踏進庭院內,眼前出現一條石頭鋪成的小徑。
“不需要太覺得拘束。我的房間有點遠。你看,就在那邊。”
朝棕傘主人所指的方向望去,盡頭真的有一小間建築物,旁邊則有一棟古老的平房主屋。
“稍等一下喔,我還是得先去告知房東一聲。”
她沒有到面前的主屋門口,而是踏著鋪石路轉往庭院的方向,輕敲了下一片玻璃窗的木頭邊緣,接著就有人從裏面將窗戶打開。由于庭院比想象中來得寬廣,從祐巳的位置其實看不大清楚“房東”的模樣,不過感覺上對方大概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性。
“OK,請進。”
對方走回來後這麽說道,看來是得到許可了。
“這裏禁止男性進入。雖然女性可以進來,不過說好要先知會過房東。”
“真是嚴格呢。”
“這裏離學校很近,不這麽做的話,大家都會跑過來休息吧。”
“喔,說的也是。”
三人在鋪石路上前進著。
庭院不知是經過設計還是自然形成的,看起來就像是小山麓周邊未經修整的景色。鋪石路兩邊旁勉強看得到地面,不過只要一踏上去,就只看得見上頭長滿不知是長高的草皮或是雜草的草類,大樹上則纏滿隨處生長的藤蔓植物。
當祐巳經過剛才那位“房東”所在的主屋玻璃窗前方時,稍微偷觑了下薄簾拉起的窗戶裏頭,結果和一位貌似老太太的女性對上眼。
“打、打擾了。”
祐巳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深深一鞠躬,結果對方卻頓時慌張地拉上窗簾。
“怎麽了?怎麽了?”
走在祐巳前幾步的聖學姐轉過頭來問。
“沒什麽……剛才有人——”
“人?是房東嗎?那得問候一聲才行。”
聖學姐如此表示。不過現在望向窗戶那裏也遲了,因爲窗簾已經拉上,而且由于窗簾很薄的關系,可以看出已沒有人在後頭了。
“怎麽了?進來吧。”
持棕傘的女性打開入口的門鎖之後,出聲請兩人進門。
“好~~”
聖學姐和祐巳回答後,繼續在鋪石路上朝盡頭前進。
途中祐巳又一度轉回頭看,然而那扇窗戶的窗簾依舊沒有拉開。
第二話
祐巳全身沐浴在蓮蓬頭的熱水之下。
或許她的身體比想像中凍得還要厲害。所以當她雙腳踩在浴室的幹磁磚上,還有淋浴前用手測水溫的時候並不是覺得冰冷,而是有種微溫的感覺。
因此住在這裏的那位“持棕色傘的女性”,問也不問就將祐巳推進浴室裏的行爲,或許是正確的。
聖學姐看到祐巳猶豫不決,也在一旁表示“再繼續磨蹭,我可要強行幫你脫衣服啰。”這句話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因爲她擔心祐巳身體太過冰冷。無論如何,這句看似性騷擾的話確實加速了祐巳去衝澡的決心。
“小祐,我把浴巾和換洗的內衣褲放在這裏喔。”
棕傘女性從浴室前的更衣處對著祐巳說。雖然想趕快問出對方的姓名,然而一旦錯過詢問良機之後,就再也找不到適合的時機問。
“……謝謝,麻煩你了。”
祐巳道謝之後,複雜的情緒頓時向自己襲來。
這裏是浴室,自己全身正在淋浴,因此祐巳現在身上什麽也沒有,就像剛出生時的赤裸、一絲不掛;雖然有很多種說法,總而言之就是全裸。當祐巳被推進來更衣間時,因濕透而變得沈重的制服是可以果敢地脫掉,然而只剩下內衣褲時卻令她有些猶豫。
她並沒有帶替換的內衣褲。
胸圍和襯裙比較沒有排斥感,但是像內褲這種東西,一旦從雙腿褪下之後,在沒有清洗幹淨的情況下實在不願再穿回去。
該怎麽辦,祐巳?
早知如此,途中就該在便利商店買好換洗的內褲再來,祐巳沒想到自己會後悔這樣意想不到的事。要趁現在洗幹淨嗎?可是在等待內褲幹時該穿什麽好?況且襯裙的蕾絲綴邊也被雨淋濕了。
在自己邊煩惱邊淋浴的時候,能聽到換洗內衣褲這句話實在令人感激。可是,假如是和祥子學姐的貼身衣物(不敢同樣用內衣褲來帶過)一樣高貴的款式該怎麽辦?若是在能以零用錢買來歸還的範圍內的東西就好了……
祐巳打開區隔浴室與更衣處的毛玻璃門,看見簍子裏放有浴巾及整套換洗衣物。
純棉白色背心和內褲上,還留有從店裏買回來時的折痕;另外有一套灰色運動休閑服,雖然不是全新的,卻帶有微微的洗衣皂香。
祐巳獨自在更衣間說了聲“那就先向您借用”並低頭致意,接著開始換穿衣物。幹爽的衣服將溫暖傳到身上,讓人感受到其中也包含著他人的關懷,這讓祐巳不禁又湧上淚水。
或許當身體處于不舒服的狀態時,會將內心導引至負面情緒,所以人們才會想要隨時保持身體整潔吧。
祐巳實在不太喜歡自暴自棄的自己。這時,她忽然想起姐姐幫她調整領結的手。
“有好好暖和身體了嗎?就算要多花些時間,不過還是該泡個熱水澡比較好吧。”
祐巳從浴室出來後,制服已經掛上衣架並吊在窗邊了。棕傘女性正拿著濕毛巾,細心地幫她擦拭沾在裙子皺褶上的泥巴。
“啊,不用了。我已經相當溫暖了,謝謝您。”
“這樣嗎?那就好。你就在那邊隨便找個位置坐吧。”
祐巳照對方所說的,在矮腳桌旁的坐墊坐下。坐墊並非西式桌子搭配的那種抱枕靠墊,而是搭配矮茶幾、直接放在地板上的扁坐墊。
聖學姐站在廚房不知在做些什麽。說到廚房也是一樣,真要說起來那並不是廚房,只是一個簡單料理食物的地方而已。
“請問——”
“如果是換洗內衣褲的問題就不用在意了,送給你,你就直接穿回去吧,留下來我反而會傷腦筋。”
“……”
說的也是。
“爲了方便朋友來借住,所以我在百圓商店買了幾件放著。像這種時候就正好派上用場,對吧?”
“……對。”
總共兩百日圓,外加消費稅。他人的好意自然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然而別人爲了自己花了多少錢這點,卻是值得關注的重點;當然,像現在這種情形最好還是少遇到比較好。
雖然錢包裏有兩枚百圓硬幣,但是拿出來的話,面前的女性一定會感到不高興。所以祐巳心想,她現在只要坦率地表達自己的謝意就好。
棕傘女性擦掉制服表面的髒汙之後,接著又拿起吹風機吹幹。
“看上去是很漂亮,不過連身式制服有很多不便吧,像是穿脫或是保養等等……”
棕傘女性喃喃地說著。
“啊,我自己來吹。不好意思,我沒有注意到。”
祐巳連忙跑過去,但是對方將吹風機舉高不打算給她。
“沒關系,讓我來……不,應該是說我想做。”
即使被注視著也沒有露出任何笑意;話說回來,對方幾乎沒什麽笑容。
“沒錯,讓她弄吧,她似乎比小祐利落多了。”
聖學姐從廚房回來了,自背後遞出馬克杯。
“這是巧克力牛奶,小祐的還特別加了砂糖。”
祐巳用原本想拿吹風機的手接過冒著熱氣的杯子,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那麽我就不客氣了。”
巧克力牛奶又甜又好喝,因爲聖學姐非常了解她的口味,所以絕對不會弄錯。
縱使祐巳得說不能再寵這麽愛撒嬌的她了,但是她現在並沒有說出口。
因爲她希望能讓自己暫時沈溺在這份溫暖甜蜜的空間裏。
“我放在這裏喔。”
聖學姐將給棕傘女性的那杯放在矮腳桌上,然後坐在祐巳旁邊。
外頭還在下著雨,雨聲卻靜到讓人不會特別去注意;說不定,只是因爲耳朵已經習慣那個聲音而已。
“待在這裏可以讓人靜下心來呢。”
聖學姐小口啜飲著並擡頭望向天花板,仿佛自言自語般地呢喃道。
“……是啊。”
祐巳也點點頭。該怎麽說呢,“可以靜下心來”這個說法的確是最適當的感言了。
再次看看四周,這裏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住處。
雖然和主屋有段距離,卻沒有和主屋相連的走廊,此處是一棟完全獨立的建築。不過,也沒有簡陋到像是暫時蓋給小孩讀書用的簡易組合屋,屋頂是以瓦片搭建而成,除了稍微窄了點,從外觀看起來就像是一棟普通人家。
入門之後,裏面的隔間就如同常見的套房式公寓,有廚房、廁所與浴室,後方則是一個房間。普通的套房單身公寓多半是木頭地板的西式房間,不過這裏卻是六張榻榻米大的純日式房間。
盡管如此,感覺也並非將傳統臨時工建築以現代風格重現。這裏的舊時氣氛,就好像將昭和三十年代或四十年代普遍的房屋形式留到現在一樣。祐巳曾在父親的書架上,看過專門拍這種屋子的寫真集。
“對了,聖學姐。”
祐巳拉住身旁聖學姐的手肘的襯衫衣袖小聲問。
“嗯?”
“那個,剛才——”
“剛才?啊啊,嗯。”
聖學姐一邊說著,一邊轉向在窗邊幫祐巳吹幹制服的女性。
“小祐問你叫什麽名字。”
“!”
聖學姐在做什麽……那種事偷偷告訴自己不就好了?聖學姐應該知道若祐巳有心問本人的話,會用更好的方法開口問才對。
“喔~~~”
對方關上吹風機並擡起頭。
“抱歉,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姓加東,叫加東景。”
“……加東、景(Katou Kei)。”
嗚哇!和某人的名字還真像——沒說出口的祐巳正這麽想時……
“啊!”
那個某人叫了起來。
“原來如此,你就是加東景啊……”
“咦?”
祐巳不明白地來回看著她們兩人,兩人指的當然是佐藤聖學姐與加東景學姐。
與聖學姐有點驚訝又帶著感歎的表情相比,加東景學姐沒什麽表情的臉則稍微動了一下,以好似訝異又像投降般的表情笑著說:“佐藤,難不成你是在不曉得我是誰的情況下就跟來了嗎?”
“哇……”
祐巳忍不住驚叫出聲。
事情就是這樣。
佐藤聖學姐就是這樣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話
什麽嘛,祐巳心想。
雖然對方是學姐、雖然自己很尊敬她、雖然最喜歡她了、雖然她總是幫助自己……總之先將這些事全放到一邊去,此時祐巳真想對她說——你也太奇怪了吧。
因爲聖學姐說是自己的朋友,祐巳才會不客氣地到這裏來。將淋成落湯雞的學妹帶進連名字都不曉得的人家裏,聖學姐的腦袋究竟是在想什麽啊,簡直可以說是厚臉皮了——先不提這個,如今待在這裏的祐巳本身也感到無地自容。
“因爲總覺得在哪裏看過她,而且她又叫我佐藤,再加上……”
聖學姐毫無歉疚之色,咕噜咕噜地喝下沒有加砂糖、也沒有加牛奶的可可亞。
“最重要的是得先讓小祐去哪裏把身體弄幹才行。”
聖學姐這麽說讓人真不好受,原來元凶是自己。可是聖學姐擅自以一副熟稔的模樣站在廚房,誰會懷疑她們兩人之間的友情呢?
“請問,那麽加東學姐呢?”
出聲叫住其實沒有什麽交情的聖學姐,還願意收留她的學妹是爲什麽?祐巳本來以爲是因爲加東學姐和聖學姐很熟,所以才願意幫忙她照顧自己。
“如果只是佐藤一個人的話我是不會叫住她的,對素未謀面的高中生也是一樣吧。”
還不至于到穩重大方,然而加東學姐以從容的語氣淡淡表示道。她一手拿著吹風機,正在吹整裙子的皺褶處。
“因爲在不了解狀況下,我是不會有所動作的。”
“那真是明智之舉。”
就像是搗麻糬的時候負責將麻糬翻面的人一樣,“佐藤”在絕佳時機搭話。
“或許是因爲看到在雨中哭泣的女生那麽依賴你,讓我對你的印象有些改觀了,認爲你並非只是個吊兒郎當的女大學生。”
吊兒郎當。
這句話的確很適合形容聖學姐的表面部分。
“多謝你這麽說。不過,你又如何?讓我幾乎毫無印象、甚少與他人來往的人,竟然願意幫忙到這種地步?”
“大學是去讀書的地方,沒有必要和其他人打交道。”
“啊~~我慢慢想起來了。加東景,你第一次見到我時瞪著我的臉。”
“我才沒有瞪你呢,只是驚訝地望著你而已,你這個被害妄想症。”
“你說我有被害妄想症?”
聽起來,兩似乎曾正式見過彼此。
並非因爲大學常待在同一間教室裏而逐漸注意到對方、進而認識;她們應該曾經四目交接,知道彼此的身份才對。
“入學典禮結束後,各班在教室裏集合時有點名,當叫到某個名字的時候,有兩人舉手回應。”
“是佐藤聖學姐弄錯了,在老師叫到加東景學姐的名字時喊了‘有’,對不對?”
“正是如此。”
祐巳幾乎可以想象;可是既然兩初次相見如此令人印象深刻,聖學姐還會忘記對方長相究竟是——“總之,人類是不試著交談就不會了解彼此的。對吧,佐藤?”
“你覺得像這樣有了解我了嗎?”
“多少吧,起碼明白你是個比想象中有深度的人。好,弄好了。”
加東景學姐說完後,關上吹風機轉過身。
“來,接著輪到小祐了。”
雖然祐巳表示可以自己來,不過景學姐依然幫她吹頭發。她用手指撩起祐巳的頭發,好讓熱風可以吹至發根;溫熱的風輕搖傳送至皮膚表面,讓人因爲舒適而湧上了睡意。
祐巳只是稍微打盹一下而已,夢中卻出現了祥子學姐。
祥子學姐在哭泣,她縮著肩膀坐在寬闊的房間的一隅。縱然周圍昏暗而看不見眼淚,但是她的確在哭泣。
沒有選祐巳而選擇了小瞳的人,正是祥子學姐;既然如此,爲何還要哭泣呢?
啊,對了,因爲這是夢。
祐巳心想,她希望祥子學姐是因爲覺得和祐巳分開太寂寞而哭泣;或許這正是她的願望也說不定。
“頭發吹幹之後,打個電話回家吧。”
聖學姐的聲音將祐巳拉回現實。
“沒關系,我會好好幫你解釋的。”
那聲音驅走了祥子學姐的幻影,像搖籃曲般安撫著祐巳的心。
聖學姐和加東學姐什麽都沒有問。
她們只是盡心給予祐巳心靈之外的實質幫助,溫暖她冰冷的身體、給她已幹的衣物,讓她可以順利回到家人身邊——但是這些就已經十分足夠。
因爲這些正是現在的祐巳最需要的。
第四話
一來到外頭,濕熱的空氣立刻包裹全身。
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也迅速露臉,讓氣溫上升不少。
讓世界變得那麽昏暗的厚重雲層,如今只猶如薄蕾絲窗簾般覆蓋天空。不曉得那些雲究竟漂流到哪裏去了?
在那之後,聖學姐以一貫的模範生口吻打電話到祐巳家去。
她表示祐巳只是因爲被大雨淋濕,爲將衣物晾幹而到她學校附近的朋友家,所以才會晚歸。雖然沒有事先寫下這些說詞,聖學姐卻能夠流利地說明狀況。
盡管不是說謊,卻將實情以大爲不同的感覺呈現出來;照聖學姐的說法,就好像是祐巳遇上突如其來的大雨,同行的聖學姐與加東學姐也被淋濕了一樣。
當然祐巳的母親相信了她所說的話,慎重地道謝完之後,還命令接過電話聽的祐巳“回來前要好好向人家道謝”;附帶一提,同爲莉莉安出身的母親,可是前任白薔薇學姐的支持者。
“好像時間倒流了一樣。”
聖學姐甩了下靠在牆邊的木耳……更正,是黑色男用傘上面的水滴。
明明現在才是真正的黃昏時刻,但是兩個小時之前的天色反倒比較昏暗。
真是不可思議的天氣。
雖然祐巳與聖學姐的感受不同,卻也對時間的感覺變得奇怪。
從被雨淋濕、呆望著黑色轎車揚長而去的車道直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小時。有種才過了兩小時的感覺,卻又覺得已經過了兩小時之久。
真的有發生那些事情嗎?倘若時光倒流的話,這些事情還會發生嗎?進入這棟屋前和進去之後的差異實在太大,總讓人認爲好像做了一場夢。
就是她的眼淚也像雨停般完全幹了。
雖然一想到祥子學姐的事情又令她內心開始難受起來,然而希望自己消失的絕望心情已經不見了。
“非常感謝您。”
“不會,很高興能邀請像你這樣可愛的客人來我家。因爲我是獨生女,所以很想嘗試看看照顧妹妹。”
加東學姐將祐巳的紅色折傘遞給她。不曉得她在何時也將雨傘內側的泥巴衝幹淨了,而且還用吹風機吹幹。整齊疊好的皺褶,透露出一絲不苟的個性。
“如果你願意的話,歡迎你再來玩。”
“好的~~”
聖學姐早一步回答,結果卻遭到加東學姐冷言冷語相待。
“我可沒有邀請佐藤,我是對小祐說的。”
“好。”
祐巳一點頭,吹幹後變得輕盈的雙馬尾也活潑甩動。
她婉拒了加東學姐送她到公車站的提議,在門內與加東學姐道別。回頭望向有原始風格的庭院,不知是時間的關系還是周遭變得明亮之故,比稍早前看上去來得幽雅多了。
雖然不確定房東是否還在那裏,祐巳仍然朝著那扇窗戶一鞠躬。蕾絲窗簾似乎微微晃動著,不曉得是否爲自己多心。
“小祐,你記得五論太嗎?”
當她們走在民宅並列的窄巷裏、朝著大馬路前進時,聖學姐忽然低聲問道。
“五論太?啊,記得。”
那是一只在高中部校舍附近活動的野貓。聖學姐那個年級的學生叫它五論太,與祐巳同學年的人叫它午餐,令學姐她們則稱它爲梅莉小姐。在它過去還是幼貓的時候,曾經被烏鴉襲擊,後來被聖學姐所救。這只黑色的野貓平安地長大,至今仍不時可看到他出現在中庭或校舍後方。
“現在的小祐就好像是受傷的小貓一樣哪。”
所以呢?聖學姐並沒有就這個結論繼續談論便打住了。
盡管如此,祐巳也沒有強行詢問原本該有的後續話題。她僅回了一聲“嗯”並輕輕點了點頭,她莫名地覺得自己可以理解聖學姐話中含意。
來到大馬路,正好處在兩個公車站之間的位置,于是兩沿著通行方向繼續前進。
“不過,人們確實也會有不試著交談就無法了解的狀況吧。”
“咦?”
祐巳瞬間以爲是在指祥子學姐,然而並不是。
“我是說加東景。”
“喔……”
“沒想到似乎和她還滿處得來的。”
“是啊。”
祐巳邊說邊輕笑著。或許聖學姐本人沒有注意到,不過她可能是喜歡很會照顧別人的人。像她的好朋友、同時也是祥子學姐的姐姐——水野蓉子學姐,就是這種類型的人。或許比起照顧晚輩,聖學姐其實說不定更喜歡向人撒嬌吧。本人大概會否定這種說法,不過可以看出她潛意識有這樣的渴望。
“喔!”
這時聖學姐轉頭看向後方大叫出聲,原來是開往M車站方向的公車逐漸逼近了。
“小祐,快跑!”
不等聖學姐催促,祐巳早就開始飛奔。豈能讓公車跑了!
公車和電車不同,會受道路狀況等因素影響。如果錯過這輛,有時候下一班也可能要等上好一陣子。
兩人勉強早公車一步趕到停靠站,氣喘籲籲地搭上公車。
“真有活力哪。”
年紀看來約與父親相仿的司機,以微笑迎接兩人上車。
“是嘛。”
出示定期車票後,祐巳走向公車後方。
活力。
啊,真的是呢……從旁人的眼光看來,自己應該只像個充滿活力的高中女生吧。
她體內還保有可以這樣奔跑的力量。
“他說你有活力耶。”
聖學姐也在祐巳耳邊笑著說道。
車內並沒有空到有座位可坐,不過也沒有很擠。大約有十幾位穿著高中部制服、看起來像是剛結束社團活動放學回家的學生們,正訝異地望著在離學校兩站地方上車的祐巳。當她們的眼神與祐巳對上時便點頭示意,祐巳也微笑地點頭回禮。
這裏的高中部同學大概不會曉得兩個小時前發生了什麽事,看著現在的祐巳,恐怕也想象不出來。
公車過好幾站後在十字路口轉彎,聖學姐抓著公車吊環的手肘輕碰祐巳的手肘說:“那我不送你啰。”
“好的。”
雖然自己還沒有完全恢複到可以說“我沒事”但是她還能追公車不讓車子跑走,也還能笑著向陌生的同學們打招呼。
所以不要緊的,她一個人也可以順利回家。
只要像平常一樣,在車站換搭另一輛公車,然後再從站牌處沿著同樣的路徑走回家就可以了。
右左、右左。
像這樣往前走,馬上就可以到家了。
右左、右左。
相信像這樣,那稱爲明天的日子一定就會到來。
回到家已經接近七點,母親早就准備好晚餐了。
“五分鍾內換好衣服、漱口和洗手,然後再過來餐桌這裏。”
聖學姐的電話大概很有用,母親完全沒有再向祐巳詢問,僅問了她兩、三個關于照顧她的加東學姐家的事情而已。畢竟,福澤家采取完全信賴小孩的教育,並不會懷疑他們。
晚上,當祐巳要准備明天上課用的課本而打開書包時,她頓時嚇了一跳;因爲今天的課本發生了料想不到的意外。
“哇、哇、哇!”
祐巳瞬間還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課本頂端,也就是上方的開口部分因爲沾了水的關系,變成皺皺的波浪狀。
雖然祐巳完全忘了這件事,不過當她被聖學姐抱住時,書包也和傘一起掉到地上;大概是在那個時候,水窪的水從書包蓋的縫隙間跑進去了。
“啊啊……”
將數學、現代國語和英文文法課本立起來一看,每一頁都膨了起來形成空隙,看起來就好像千層派一樣。
或許在課本弄濕的當下就處理還有辦法挽回,可是一旦幹掉之後,就算拿熨鬥來燙也于事無補。原本祐巳興起再把它弄濕看看的念頭,不過似乎只會變得比現在更糟而放棄。
這些課本在二年級時會一直用到。祐巳心想,只要看到這些痕跡,一定就會想起今天發生的事而感傷;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印上水漬的課本無法恢複原本的樣子。
祐巳將課本放回桌面書架上,著手准備明天要用的課本。盡管眼中冒出了一些原因不明的淚水,她卻沒有特意忍住而任其流下。
現在的她不要努力,也不勉強自己裝出有精神的樣子。
因爲她現在是一只受傷的小貓,只要舔著傷口、縮成一團,撫慰自己疲倦的心靈和身體就好。
爲了真正的力量湧出的那一天,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明天的事情,等到明天再去想就好了。
祐巳將電燈調暗、鑽進棉被裏,向發生許多事情的今日道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同班同學們
第一話
隔天一早,祐巳醒來時感覺胸口沈甸甸地,和遊完泳後的感覺一樣。她覺得眼皮有點腫腫的。
太陽穴周圍也隱隱作痛,想來是昨天大哭的後遺症。
在她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每當用盡全身力氣哭過的隔天早上必定會有這樣的感覺。雖然自己並不是個愛哭鬼,可是一旦哭起來就會哭得很凶。因爲當時自己無法用言語好好表達,只能靠著哭泣來訴說。
祐巳心想,或許現在還是一樣,只有不會發燒這點算是有進步吧。
“振作一點吧,祐巳。”
祐巳輕拍雙頰,對自己喝斥著。她並不想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純粹只是不想無精打采地去學校而已。
她從衣櫥裏取出封套裏的制服穿上。昨天穿的那套制服經由加東學姐吹幹,幾乎恢複到原本的模樣,不過要是之後留下汙漬就糟了,所以昨天已經送去洗衣店。
祐巳打好領結,面對鏡子試著露出笑容。雖然有些僵硬,不過不要緊,只要不說的話,就連浮腫的眼皮也不會有人發現。
祐巳拿起紅色折傘走出家門。
根據今天的氣象預報,下雨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祐巳同學,今早你看起來真是煥然一新呢。”
“……”
無論在哪裏都有這種眼尖的人呀,祐巳邊想邊擡起頭,原來是新聞社的真美同學。
不過,哪有人一到學校就立刻檢查同學的制服?一早碰面時,應該先說“平安”才對。
“嗯,是啊。因爲昨天被雨淋濕了——”
祐巳低聲說著無關緊要的回答,不過當她視線越過真美同學的肩膀,看見那位長辮少女時,她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先離開一下。”
祐巳將真美同學留在原地,她踉跄地擦過許多椅子後衝到由乃同學面前。
“——由乃同學。”
“……”
才剛走進教室的由乃同學,狐疑地回望祐巳。
“昨天真的很抱歉,明明知道你在擔心我,我還拒絕你。”
那是昨天放學後的事情。當時由乃同學拉著祐巳前往薔薇館,要讓祐巳和祥子學姐說話,卻被祐巳拒絕。
“呼……”
由乃同學發出好似歎氣的聲音,將自己的書包放到桌上,然後下巴朝走廊方向挪了挪,示意祐巳到外面去。
說的也是,教室裏並不是能讓兩人安靜說話的地方。祐巳因爲道過歉了,心情上多少變得比較輕松,但是由乃同學看來並非如此。于是祐巳抱著會被對方發一、兩句牢騷的覺悟,跟在先出去的由乃同學後頭離開。
祐巳經過走廊步下樓梯,直盯著由乃同學身後搖晃的辮子。辮子偶爾會跳起來,隨著祐巳的內心想象,時而看來在生氣,時而像高興地在跳舞。
由乃同學走向另一個非薔薇館所在的中庭,然後來到一棵大樹的樹蔭下。她確認過周遭沒有人之後停下腳步,轉頭望向祐巳。
此時,兩人形成面對面的情勢,祐巳也瞬間做好准備,而由乃同學則不發一語、瞪視般地望著祐巳。
她打得做什麽呢?祐巳忽然開始覺得相當緊張,縱使對方看來不像是要做出打她的可怕舉動……
結果——“祐巳……!”
由乃同學好像終于不再緊張似地,以雙手環抱住祐巳的脖子。
“怎、怎麽了?”
“太好了,我原本還以爲完蛋了,原本以爲我們會不會就這樣絕交呢。”
“咦?”
由乃同學說的是“我們”,要決裂的不是只有祥子學姐和祐巳而已嗎?
“可是已經不要緊了吧?祐巳同學對我說‘很抱歉’,這就表示你還願意和我當朋友,對不對?”
“我是這麽想的……怎麽了嗎?”
“那就好。無論祥子學姐如何,我只希望祐巳同學不要和我絕交。我不會再強迫你去薔薇館了,請你不要將我連同山百合會都拋下。”
“由乃同學……”
當昨天祐巳身陷危急的狀況時,想必由乃同學的內心也有許多思緒糾結。
可是現在面臨這種情況,祐巳該怎麽反應才好?由于兩人的身高幾乎相同,和被聖學姐一把抱住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不知道該說新鮮還是什麽的,總而言之就是心跳莫名地加速了起來。
“就算不是花蕾,我還是非常喜歡祐巳同學。”
由乃不再抱住祐巳,改而握緊她的手。
“……”
忘記是什麽時候了,由乃同學曾經說過“要一直做好朋友喔”並且和她握手。那時,她們是以自己有一天會成爲薔薇學姐這點爲前提,希望可以培養出像當時的薔薇學姐們那樣的友誼。
不過,現在狀況有些不同了。
祐巳也開始希望就算他們不再是山百合的同伴,她仍能夠和由乃同學繼續像現在這樣當好朋友。
“嗯,我也很喜歡由乃同學喔。”
兩人之間的關系出現變化,也可以說是更進一步了。
要一直當好朋友喔——真懷念當初和她這樣約定的自己,縱使人與人之間的羁絆並非僅靠口頭上的確認就可以成立;縱使只要知道自己有多需要這個人、自己又多被對方所需要那就夠了,卻還是……
“抱歉。”
她眼前明明還有這麽多的牽絆,而且都連結在無可取代的人身上。
“很抱歉,由乃同學。”
由于自己滿腦子都是祥子學姐的事而沒有注意到,由乃同學想必也很難過吧,甚至認爲祐巳是否也要跟著切斷她之間的關系。
“真的很擔心呢,不過沒關系,只是我自己在那邊擔心而已。”
由乃同學在小路上走了幾步又轉過身。
“而且昨天不去薔薇館是對的,祥子學姐好像很早就回去了。”
“是啊。”
祐巳以食指搖晃著金雀花的枝丫。
“是啊?你怎麽會知道?你遇到了嗎?”
“嗯。”
“那後來……狀況還好嗎?”
由乃同學小心翼翼地問。雖然她剛剛說祥子學姐和祐巳變得如何也無所謂,不過終究還是會在意。
“不好。”
祐巳笑笑地說:“因爲我逃走了。”
不到一天之前明明還那麽痛苦,現在卻不知爲何可以輕松說出口,簡直就像在敘述昨天連續劇的劇情大綱一樣。
“你爲什麽要逃走呀?”
由乃同學皺起眉頭問。
“因爲祥子學姐和小瞳在一起。”
由乃同學聽到祐巳的回答,當下雙手握拳顫抖了起來。
“瞳子!?拜……托,你也想想辦法吧。”
“不用想什麽辦法也沒關系的。那不是小瞳的錯,她只是導火線而已。”
“可是……”
見由乃同學一臉不滿,祐巳于是又補充道:“如果我信任祥子學姐的話,就算她和小瞳在一起,我應該也不會介意才對。”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這是祥子學姐和祐巳同學之間的問題,我總算有些明白了。”
由乃同學將雙手挽在胸前沈吟著。雖然她說總算,不過看來似乎已經連深層的部分也都理解了。
基本上,人與人的關系是一對一的。因此就算祥子學姐打算舍棄祐巳、和小瞳更加親近,這也是祥子學姐所做的決定,和小瞳沒有關系。
人的情感是會改變的,更何況祥子學姐也不是祐巳的所有物,而是擁有獨立人格的個體。
所以祐巳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小瞳鬧翻。
“那麽祐巳同學有什麽打算?”
“該怎麽做才好呢……”
雖然祐巳明白應該要去薔薇館找祥子學姐,清楚地與她做出了斷才對,但是畢竟昨天才在祥子學姐面前如此失態,現在要去找她實在令人相當猶豫。
“薔薇館的午餐時間沒有祐巳在好寂寞呢。你最近是怎麽度過午休時間的?”
“在教室裏吃便當。”
只不過這也很不簡單。
差不多已經開始有人覺得理當很忙碌的花蕾,連日來都待在教室裏吃午餐很奇怪了。應該不是自己多心,最近她時常與山口真美同學或是武嶼茑子同學莫名地對上眼。
“還是我學以前志摩子同學那樣,到外頭沒有人的地方吃便當好了。”
“在這種梅雨季節到外面吃中餐?”
由乃同學將手掌朝上,做出接雨水的手勢。今天還沒有下雨,不過現在這個時期何時下起雨都不奇怪。
“下雨的話就撐傘。”
“祐巳同學今天吃面包?”
“不是。”
“一手拿傘還要用筷子,這可需要相當的技巧呢。”
“是嗎?”
祐巳嘗試在腦海中揣摩那副景象,看起來果然相當困難。
“想想該怎麽做吧,不過你看起來不太像是在煩惱的人。”
那要什麽模樣才會接受呢?由乃同學低聲說話的樣子似乎有些失落。
第二話
午休時間很快就到了。
“祐巳同學,你還是……”
當第四堂課結束時,由乃同學拿著裝便當的提袋悄悄地靠近祐巳問:“沒有要去薔薇館吧?”
她看著祐巳的表情,先行做出結論。
“抱歉。”
“不會,我只是確認一下。不過……”
“請假……嗎?”
祐巳不曉得這件事。
在寬廣的校園裏,並不會很常碰巧遇到不同班級的朋友;更何況是不同學年的人之間,能碰到面的機率又更低了。
“是小令告訴我的。小令下課的時候,因爲有事去祥子學姐的教室找她,結果……”
所以才知道祥子學姐今天沒來學校。
“怎麽一回事……”
“告知的人說她不清楚。”
最近祥子學姐時常請假或早退,會不會是身體哪裏不舒服?不對,昨天見面的時候,雖然不能肯定地說她很有精神,但是看起來也沒有身體不適。
“怎麽樣?”
由乃同學又問了一遍。要去薔薇館嗎?還是不去?
“我還是不去。”
“這樣啊。”
由乃同學點點頭,遵守不強迫祐巳去薔薇館的約定。
祐巳無法因爲祥子學姐沒來就去薔薇館。這樣比喻或許不太恰當,可是那麽一來,就像是“太太的情人”趁著丈夫不在時,悄悄前來家裏拜訪一樣,如此偷偷摸摸未免太難堪了。
如果要去薔薇館的話,還是要祥子學姐在時比較好。
倘若無法光明正大、擡頭挺胸地進去的話,還不如不要去。
由乃同學離開教室之後,班上有三位同學取代了她原先的位置圍住祐巳。
“祐巳同學,如果你願意的話,要不要一起去輕食堂?”
“嗯?”
面對突如其來的邀約,祐巳頓時有些緊張。
“要是不去薔薇館的話,請和我們去輕食堂吧。”
“我們希望能和祐巳同學更親近一點。”
若要舉出她們三人的共通點,就是她們都是從高二才開始和祐巳同班。雖然這兩個月來都在同一間教室裏上課,但或許真的還沒說過什麽話。
“一起去好嗎?美佐同學已經先去幫我們占好五個人的座位了。”
美佐同學也是一位和祐巳沒什麽交情的同班同學。
“既然特地去占了位置,那麽就……”
白費別人特地爲自己留位置的好意也不好意思,于是祐巳接受邀請和她們一同前往輕食堂。那是一間販賣面包和飲料的商店兼餐廳,也可以自己帶便當去吃。
走在走廊上的三位同學,聊著上完第四堂課的感想、雜志上少女畫裸妝方式的資訊,還有覺得偶像團體裏的哪個人比較帥等話題。
完全沒有任何關于山百合會的事。或許是因爲她們察覺到祐巳有苦衷,因此也沒有提出“爲什麽不去薔薇館”之類的疑問。
“你有看過那個新防曬産品的廣告嗎?據說那位泳裝模特兒和我們同年耶。”
話題馬上又換了,好像在翻雜志般令人眼花缭亂。
倘若沒有成爲祥子學姐的妹妹的話,自己的日常生活或許就是這種感覺。祐巳一邊聽著她們的對話,一邊漫不經心地這麽想著;她試著讓自己沈浸在如此想象的氣氛之中,感覺還挺舒服的。
她們讓祐巳體會到,原來拋開山百合會的束縛之後會變得如此輕松。
“說到這啊,咪坦實在很愛鬧別扭,超累人的。”
“是波斯貓和日本貓的混種,她有給我看過照片,長得很可愛喔。”
原本是談論在好朋友間無須解釋的普通話題,但是同學們很體貼,因而注意到要特別爲祐巳解釋。她們這份心意讓祐巳覺得很窩心,但是相反的也很過意不去。
自己讓流暢的對話暫時停頓了下來。
如果幹脆不去在意這點,自然地讓對話繼續下去,對身爲客人的她反而比較輕松。不過這種話不可能說出口,就算說了,對方能否正確地理解也是個問題。
于是她決定坦率地加入話題。
“下次可不可以也讓我看小咪的照片?”
“祐巳同學,不是小咪,是咪坦喔。”
“啊,討厭,真不好意思。”
在走廊上行走的祐巳笑了出來,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相信,可是她的確笑了。
她不曉得有哪裏好笑。
然而這樣的閑聊卻讓她得以展露笑顔,即使內心不覺得好笑,臉上卻是掛著笑容。
因爲這樣比較輕松。
這樣或許會讓內心也跟著快樂起來。
當她們走出校舍,來到看得見輕食堂之際,祐巳注意到對面走過來的人群中有張熟悉的臉孔。
對方也在和幾位應該是班上同學的人邊聊邊朝這邊走來。對方的特征就是那左右兩邊的螺絲卷發馬尾,她應該是從輕食堂買完東西要回去吧,手上還拿著紙盒裝草莓牛奶。
當與對方相當接近時,盡管祐巳內心稍微掀起波瀾,卻仍裝出“不要緊”的表情笑著附和同學們的對話。
她想表現出其實自己一點都不在意,就算看到小瞳也可以保持平靜的樣子。
這是她最後的虛榮心。
她原本就認爲這事和小瞳無關,是她與祥子學姐的問題;然而心情上能夠理解又是另一回事。當引發事端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怎麽可能不覺得對方可惡呢?
“差勁。”
然而兩人擦身而過時,小瞳卻以祐巳聽得見的音量這麽說。
明明當做沒聽到就好了,祐巳卻瞬間轉過頭。她心想,爲何非得被對方罵自己“差勁”呢?她很想反駁小瞳,搶走姐姐的可是你耶。
結果她一回頭,卻發現小瞳早就站在那裏迎視她的目光。
“我錯看您了,祐巳學姐。”
祐巳不明白,爲何小瞳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說這些話?她的眼神十分強勢,讓祐巳一時之間想把視線撇開,卻在最後一刻忍了下來。倘若移開視線就輸了,盡管她自己也不明白是要分出什麽勝負,但是躲開的話,就代表自己承認剛才小瞳所批評的“差勁”和“錯看”等字眼。
“我沒道理被你講成那樣吧。”
祐巳不習慣和人吵架,因此光是擠出這麽一句話,對她而言就很不容易了。
“無論有沒有道理,我只是講出我想講的話而已。”
小瞳的同伴們一面制止她,一面想拉住她的手臂帶她離開。畢竟是一年級的學妹找學姐吵架,阻止她是身爲朋友的正當舉動。
“祐巳同學,走吧。”
由于小瞳被朋友位走的關系,稍微隔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因此祐巳的同學們也想帶祐巳進入輕食堂。這個畫面看起來,就好像主人們試圖拉開兩只做勢威嚇對方的狗一樣。
“想要反駁的話就說出來啊。既然有話想說,那就講明白!”
小瞳又再度叫囂。
“爲什麽錯失了重要的事物還能那樣傻笑呢?”
“傻……笑?”
這句意想不到的話,讓祐巳不禁渾身無力。就算她是想要挑釁,但是說自己“傻笑”也未免太過分了。
“祐巳學姐果然配不上祥子學姐。”
最後是小瞳的同學們捂住她的嘴,將她拉往高中部校舍。
“好可怕的女生。”
祐巳的同學似乎也被小瞳的氣勢嚇到。
“祐巳同學你還好嗎?”
“嗯……不要緊。”
話是這麽說,其實怎麽可能不要緊。
姑且不論傻笑這個字眼,小瞳的言語已經刺入祐巳的心,直到用完便當仍未撥除。
第三話
“是不是發生紅薔薇革命了?”
“那是什麽?”
放學後,山口真美同學逮住准備回家的祐巳,說了一句“給我五分鍾”便將她拉回教室內。此時還有很多同學留在教室裏,真美同學將祐巳帶到教室角落,強拉她坐在靠窗的最後一個位置上。
“今天午休的時候,聽說你和松平瞳子大小姐差點打起來?”
“太誇張了吧。”
祐巳不禁失笑。所以是聽信那種謠言而想采訪她嗎?真美同學是新聞社社長的妹妹,目前是高中部校園報導‘莉莉安校刊’的主要編輯成員。
真美同學邊轉著自動鉛筆邊笑道:“嗯,我私下問過班上幾位同學,所以我也知道其實只是起口角而已,不過——”
“不過?”
“流言散布的速度很快,消息大約兩個小時就傳到我這裏,而且途中還經過加油添醋,變成紅薔薇花蕾被學妹賞了一巴掌。”
“……”
兩個小時,也就是說真美同學才剛掌握到這個傳言。由此可見,並非當時在場的同學們直接向新聞社提供這個消息。
雖然是在輕食堂前面的通道,卻已經不是午休時間人潮最多的時候,但是往來的學生們或許也不在少數。
站在遠處觀望的人們,一傳十、十傳百,同時還稍微添加了傳話者的臆測;于是兩個小時之後,便産生了連當事人本身也不曉得的‘事實’。
“課堂上所傳的紙條內容都相同,所以很難再加油添醋了。”
“這樣啊……”
照這說法來衡量謠言實際散布開來的速度真的很快,就只在午休的短短時間內而已。這消息讓人如此感興趣嗎?
而且居然變成被打了一巴掌,謠言果然厲害。
“從其他地方傳來的消息,還有像是松平瞳子搶了祐巳同學的玫瑰念珠等等。”
“哇……”
祐巳心想,怎麽覺得流言還滿真實的。畢竟去年‘莉莉安校刊’刊載近似八卦雜志的報導文章,讓她多少有些免疫了;不過,大家對于流言究竟會相信到什麽程度呢?
“其實還有……對了、對了,甚至有人說祥子學姐腳踏兩條船喔?”
“咦!?”
腳踏兩條船這句話讓祐巳瞬間僵住。太危險了、太危險了,這純粹只是個比喻而已,現在她面對的可是直覺敏銳的真美同學,而且還是新聞社的優秀記者。要注意別被她閑聊般的口吻騙去,不小心說漏嘴才行。
不知真美同學是否看出祐巳內心的動搖,她由下往上窺視般直盯著祐巳。
“勸你小心點比較好喔,一般大衆是很可怕的。”
“可……怕?”
祐巳心想,這種講法豈不是讓她更害怕。雖然祐巳不曉得該怎樣比喻才恰當,不過真美同學大概是很會講鬼故事的人。
“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嗎?”
真美同學的眼晴閃閃發亮,似乎意味著這句話開始才是進入正題。
“一臂之力?”
“就是在莉莉安校刊上刊登福澤祐巳的獨家專訪。”
“這種一臂之力啊?”
“正是如此。”
由本人說出真相的話,加油添醋的部分應該就會徹底消失吧。謠言這種東西,透過渴望知道真相的人們散布開來。倘若將事實真相攤在陽光下,滿足人們欲望的話,謠言就會像退潮一般被世人遺忘。
“謝謝,不過還是算了。”
祐巳果斷地拒絕真美同學“助她一臂之力”的提議,這讓真美同學的眉毛微微上揚反問祐巳:“你不信任我寫的報導嗎?”
“不是那樣的,只是這次我想靠自己想辦法解決。”
“有辦法解決嗎……”
“就算解決不了也沒關系,反正不久之後大家就會厭倦這個傳聞了。不是有句俗話說‘謠言七十五天後就會消失’?”
“也就是說中途就放暑假了呢。”
真美同學一邊轉著自動筆,一邊露出苦笑。
“對耶。”
祐巳也笑了出來。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能夠解決,但是她認爲總會有辦法的。
原來留在教室裏同學們,在道過“平安”後紛紛離開教室。
由乃同學早早就去社團了。
這時祐巳忽然想起薔薇館。現在二樓的大桌子前,應該只有志摩子同學和小梨兩人默默地坐在那裏處理文書事務。
祐巳的腦海瞬間閃過“想去幫忙”的念頭,旋即又拼命搖頭甩開這個想法。因爲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去,不能再這樣繼續留戀。
“就算只得知一點點消息,沒看見的部分也可以自己隨意杜撰。”
真美同學坐在椅子上,擡起雙手伸著懶腰。雖然五分鍾早已過去,但是祐巳也沒有急事要趕著回去,因此就陪她閑聊。
“比方說,站在我的角度看祐巳同學。”
當祐巳拉回視線,發現真美同學正在報告用紙上振筆疾書。
“你和松平瞳子起了口角、最近不知爲何避而不去薔薇館,還有你昨天在校門口淋了一身濕。”
“……”
不愧是真美同學,已經掌握到昨天發生的事情了。她說得很肯定,可想見這個部分她不只是聽到傳言,應該也握有確切的實證才對。
“只有三個要素,不過光是這樣反而夠刺激,足以激發我的想象力。”
‘口角’、‘薔薇館’、‘淋了一身濕’這三個分別寫上去的字句,真美同學用線條連成一個歪斜的三角形。
“這就像三個單字所組成的即席相聲,連接的部分要自行想象。實際上,有可能是由波浪線連續它們,也或許是點線;又或者這三個題目,實際上根本不相連。”
“不相連?”
“不相連,只是碰巧在同時發生令人有些在意的事情而已。嗯,一般稱這種情況爲‘偶然’。”
“偶然~~”
祐巳對此嗤之以鼻。
不管是和小瞳吵架、不去薔薇館,或是明明有帶傘卻在校門口淋得一身濕,這些全部都只是偶然?真美同學是真的這麽認爲嗎?
“不過,我真的不曉得事情原委,只有祐巳同學看得到事實的真相喔。”
啊,原來是這樣。真相或許只有一個,但是除了當事者以外的人是無法正確了解了。至于不明白的部分,人們會自行用想象力來彌補吧。
“再加上,紅薔薇學姐又請假沒來。”
原來如此,這件事看似好像和祐巳無關,但是祥子學姐沒來學校這個事實,就好似電視劇中的其中一幕被追加進來。
“她爲什麽請假?”
真美同學問道。
“我不曉得。”
祐巳回答時並沒有將視線移開。
“你不是她的妹妹嗎?”
“就算是妹妹也會有不知道的事情吧。真美同學剛才不是也說過?姐姐她沒來上學的理由,對我而言正是‘沒看見的部分’。”
“喔,被你反將一軍。那我個人想問個問題,祐巳同學的玫瑰念珠呢?”
“玫瑰念珠?”
“換衣服的時候,我發現你沒掛在脖子上。”
眼睛真銳利,看來就算在更衣室裏也大意不得。
“無可奉告。”
祐巳從位置上站起身,閃避這個問題。真美同學仍坐在位置上,擡頭朝祐巳笑了笑。
“真是聰明,比起開口亂講,沈默還比較有用。”
“你打算寫成報導?”
“現在還不行。等我完成以後,會在送印之前讓你先看原稿的。”
“嗯。”
真美同學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她們才能像這樣聊天,絕不會發生她們的對話直接被登在‘莉莉安校刊’上這種事;只不過,祐巳有時候會被她說服,所以還是得小心別將不該講的事說漏嘴。
祐巳回到自己的座位,從抽屜裏拿出書包。這時,她的背後傳來真美同學自言自語似的呢喃聲。
“我只是想知道,祐巳同學現在遇到了什麽事了嗎?”
“我看起來像是怎麽了吧?”
祐巳轉頭問。
“是啊,但不清楚是什麽。”
真美同學拿自動筆用力劃掉作業紙上的字與圖形。其實光就“不清楚”這點,其實祐巳本身也差不多。
可是……
祐巳總覺得她好像在真美同學的話中,隱約看到了類似暗示的東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奶茶、烏龍茶
第一話
“請進。”
一位舉止優雅的白發老婦人,打開木門歡迎祐巳。
“我原本要去午睡的,但忽然有預感訪客會上門,所以就先准備好茶等待。呵呵呵~~~猜個正著,真高興。”
“啊?”
婦人拉著不知所措的祐巳,邊說“請進、請時”邊邀她進入庭院。
不用說,打從祐巳站到這扇木門前時,就已經決定好要進來了;不過當她將手放到門把上的瞬間,門忽然從另一側打開,而且還不等她解釋前來拜訪的理由就將她拉進屋內,讓祐巳有些驚慌。
祐巳覺得自己簡直像被童話故事裏‘施展魔法的老婆婆’逮住。
“請、請問——”
對方的確有提到“訪客”兩個字。祐巳擔心她是不是認錯人了,老婦人卻說:“我知道你啊,你是景的朋友對不對?”
老婦人豎起食指還皺著鼻子。
“景的朋友的朋友……”
那這樣就沒錯了,祐巳是爲了拜訪下雨那天接待自己的加東學姐而前來的。
今天是星期六,陽光難得自雲朵間露臉。
如果問祐巳爲何要特別來拜訪就讀莉莉安女子大學的加東景學姐住處,那是因爲她從過去的經驗得知,要在大學校園內找到人是相當困難的。
由于祐巳犯下最基本的錯誤——完全忘記問對方的電話號碼,因此也無法聯絡上對方約定碰面。
“景出去了,所以就請你到主屋陪我聊聊天吧。”
老婦人打開面對庭院的落地窗向祐巳招手。祐巳不知該如何是好,結果老婦人邊喊“糟了,我還在燒水!”邊慌慌張張地進入屋內,祐巳也只好趕忙追在後頭。從窗戶進入屋內,感覺好像回到孩提時代似地令人懷念。
“……打擾了。”
她來到一間客廳鋪有榻榻米的房間。
內部是灰泥牆面搭配黑柱,素雅和室裏放有西式桌椅組,木窗則掛著蕾絲窗簾,窗戶邊擺著一把上面有碎花椅墊、正前後搖擺著的老舊搖椅。
“水壺裏的水滾了之後溢出來,差點就要發生瓦斯漏氣的意外了。”
雖然這是很嚴肅的事,老婦人卻帶著愉快的笑容走進客廳。她盤起的白發與黃色碎花連身圍裙相當適合;或許這樣說對長輩有些失禮,不過看來相當可愛。
“你就隨意選個喜歡的位置坐下吧。”
“好的。”
祐巳回完話,挑了張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若要嚴謹一點,應該有所謂的上位與下位之分,但是由于這個房間兼采日式與洋風,所以無法區分出位置差異。
“喝奶茶好嗎?”
“啊,不用麻煩了。”
祐巳心想她應該就是房東,不過和她當初來訪時,感覺好像哪裏不太一樣。
“前些日子真不好意思,因爲下雨的關系心情不是很好。”
“咦?嗯。啊!不是的……”
又被別人看出她的想法了。見祐巳慌張的模樣,老婦人帶著微笑將茶杯放至她面前。
“那麽我就不客氣了。”
祐巳才說完,忽然想起一件事而縮回伸向茶杯的手,改爲探入手提袋裏;她忘了來這最主要的目的。
“前幾天忽然跑來打擾——”
祐巳表情誠懇地拿出一個約裁縫用具箱大小、以漂亮紙張包裝的盒子交給老婦人。
“啊,這……”
“我的母親也要我向您問好。”
“這麽客氣。不過我什麽也沒做,要道謝的話,應該送去景那裏才對。”
“不,我有另外准備加東學姐的份,這就請您收下。”
祐巳說完又將禮物遞出,于是老婦人說了一聲“那麽我就收下了”後坦率地接過禮物,然後當場拆開包裝。
“是楓樹堂的厚餅幹呢,真是高興。這個很適合配奶茶享用,雖然是你送的,不過我們就一起吃吧。”
老婦人將每份都用塑膠袋包起的餅幹拿出兩份,然後放在祐巳的碟子上,那是祐巳最喜歡的巧克力和原味餅幹。
“可以請問你的名字嗎?”
“啊,我叫祐巳,福澤祐巳。”
“唉呀,多麽美麗的巧合。”
老婦人拍了一下手,眼睛閃耀著光芒。
“我的名字也念作Yumi,不過後面還有一個‘子’。”
房東表示她叫池上弓子(Ikegami Yumiko),而且也是莉莉安出身。如此一來,頓時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她們稱呼彼此爲“祐巳同學”和“弓子女士”。原本祐巳想依傳統稱呼她爲“弓子學姐”,但是本人表示叫她“弓子女士”就可以了。
“祐巳同學是出身不錯的千金小姐吧。”
弓子女士邊撕開餅幹包裝邊低聲說著。
“咦?不是的,我家代代都是普通平民而已。”
祐巳連忙搖頭。這並非她謙虛,福澤家真的只是極爲普通的家族。
“我不是指有錢或者家世背景等等的喔。我的意思是,你像是深具智慧的父母嚴格教養下長大的女兒。”
“ 是……這樣子啊。‘由于祐巳很少被人像這樣稱贊,因此不曉得該作何反應。就某方面而言,莉莉安女子學園聚集了衆多規矩有禮的千金小姐,祐巳班上也都是這樣的同學,因此像她這種程度並不會特別受到誇贊;她的父母也是,雖然不是說不明智,然而距離嚴格教養還差很遠,只是極其普通的父母罷了。
“人或許都不會注意到自己身上所擁有的價值吧。”
“喔。”
自己身上所擁有的價值是什麽?在抱持這樣的疑問之前,祐巳反倒先懷疑起自己的國語理解能力。縱使現在出一道“請在一百字之內解釋面前這位老婦人的話中真義”的題目,她恐怕也推敲不出正確答案。
正當她這麽想時,弓子女士又呵呵地笑了起來。
“讓我來談談我所感受到的祐巳同學。”
“咦?”
“你是個非常認真的孩子。我想你的學生手冊裏,應該還有班導師允許你放學途中順道來這裏的許可。”
“……”
完全答對。不過關于這一點,與其說她認真,其實不過是膽小怕事罷了。
前幾天來這裏的時候,一方面是自己沒有預料到,加上被雨淋濕也是不得已的事,所以才會沒有先取得導師許可;但是如果一開始就有這樣的打算卻沒有取得許可的話,就會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靜下來,會因爲擔心被老師責備該怎麽辦而提心吊膽的。
因爲這和順道去車站大樓的書店不同,而是特地帶點心到別人家裏打擾。
“你應該很受學姐們歡迎吧?”
“這我不是很清楚……”
“那學妹呢?”
她聽到學妹便想起了小瞳的臉。
“是嗎?”
喝著紅茶的弓子女士眯細了雙眼。
“你沒有姐姐嗎?”
“姐姐她……”
“啊,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弓子女士看到祐巳猶豫的模樣,便露出小孩做錯事似的表情問道。
“沒這回事。也不能說是吵架,總之現在有點意見不合——”
祐巳感覺到自己就快要潰堤了,于是連忙低下頭。雖然明知和別人講了也沒用,但是一旦說出口之後,她總覺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雖然有時將自己的煩惱對他人說出來後,心情就會變得比較輕松;卻也有說出口之後,反而變得更加痛苦的情況。
倘若說出自己或許不會再是祥子學姐的妹妹,就感覺那天會比預期中更快來臨。
“你很喜歡你姐姐?”
弓子女士忽然這麽問。
“是的。”
由于問得太過突然,祐巳不假思索地便點頭。撇開像是祥子學姐怎麽想、或者小瞳的存在等無謂的事情,祐巳只是單純地喜歡著祥子學姐。
“那這樣就沒問題了。”
“啊?”
“只要祐巳同學喜歡那位姐姐,你們兩個人一定能重修舊好,因爲對方是祐巳同學選擇的人啊。”
“我選擇的?”
不是被選擇,而是自己選的?
“對啊,是祐巳同學所選的人,所以一定不會做出丟下你這種傻事。”
“您真的很看得起我呢。”
祐巳聳聳肩笑道。然而宛如預言家般的弓子女士則一派認真地說:“要對自己更有自信,不可能會有人討厭你的。”
“才不是這樣。”
她才剛被小瞳說成是“差勁”和“錯看了”,她說這些話的表情非常認真,那絕不是在演戲。
“雖然我不認爲她會喜歡我,但是被說得這麽難聽,還是有點受打擊。”
祐巳仍舊是出言抱怨了,弓子女士于是就說:“她或許是在羨慕你。”
“羨慕?”
真是不錯的正面思考,那是不清楚小瞳個性的人才會這麽說吧。
“人與人之間有分處得來和處不來的,個性不合的人自然會逐漸疏遠。”
“這樣嗎?”
“有時也會因爲在意對方而導致口氣變衝。沒錯,要看清這點並不容易——”
弓子女士望著遠方喃喃自語。她維持著手指輕觸茶杯邊緣的姿勢,就好像按下錄影機的暫停鈕般一動也不動。
“弓、弓子女士?”
祐巳不安地出聲喚她,弓子女士才如自催眠術中醒來的人一樣有所動作。
“啊,對不起,過去的心情一時之間全湧上來。”
“嚇了我一跳。”
祐巳捂著胸口說道。原本心裏多少懷疑她是不是心肌梗塞或腦溢血,畢竟弓子女士已經上了年紀。
“就是和祐巳同學穿著相同制服時的心情喔,我們真的已經離那時候很遠了。”
我們。
弓子女士是指自己和誰呢?
“……好想見個面。”
弓子女士眺望著窗外,夢呓似地呢喃著。
第二話
“真稀奇,弓子女士居然會讓別人進客廳,還打瞌睡。”
回到家的加東學姐從窗外探頭進來,訝異地如此表示。
不曉得稀奇是指弓子女士邀請客人進來,還是指她在人前打瞌睡?盡管無法判斷這點,她認爲也沒有必要追問,只用不會吵醒弓子女士的微小音量向加東學姐道了聲“平安”。
“她似乎很喜歡祐巳學妹呢,真教人有點嫉妒,她有時候明明不喜歡和別人來往的。”
“不喜歡和人來往?弓子女士嗎?”
加東學姐的話讓祐巳不自覺笑了出來,對方不過是因爲下雨心情不好——然而加東學姐的表情卻很認真。
“她其實是很挑剔的喔。”
“對加東學姐也是嗎?”
“對我是還好。因爲弓子女士還滿喜歡我的,我才能用便宜的價格租到這裏。”
加東學姐不知從哪裏拿來毛毯,爲睡在搖椅上的弓子女士蓋上。弓子女士嘟哝了一聲,身體稍微動了一下,旋即又進入夢鄉。
“換個地方吧。”加東學姐如此表示,于是祐巳跟著她離開。
“租這裏之前有場很嚴格的面試。”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加東學姐從冰箱裏拿了一罐烏龍茶給祐巳。
“弓子女士要先面試?”
“——還有她的親戚。”
“親戚?”
雖然剛才在弓子女士那邊享用過奶茶了,但是祐巳仍在道謝過後拉開鐵罐的拉環飲用。這種悶熱的悶熱的時期莫名地容易口渴,烏龍茶顯得格外好喝。
“弓子女士沒有孩子,住在遠方的親戚擔心她老人家一個人住才會找房客,所以並不是爲了賺錢才將房間租給別人。與其說是房客,應該說是也能同時作爲陪弓子女士談天、照顧她以及聯絡的人。”
這的確很適合加東學姐。
“所以才能在市區裏找到有附廚房、廁所和衛浴,租金卻是如此便宜的房間。”
由于房租真的很便宜,因此相當搶手,但是若不能通過面試等嚴苛的條件,還是無法成爲這裏的房客。
“小祐如果以後念莉莉安女子大學的話,我會推薦你在我之後進來住。”
“咦!?”
“開玩笑的。感覺小祐和家人處得很好,不會搬出來住吧。”
加東學姐笑道。雖然她說是開玩笑,不過感覺得出來她是真心這麽想的。
“對了,今天爲什麽來這裏?”
“啊!”
祐巳這才想起原因,連忙拿出與剛才送給弓子女士相同的餅幹盒。
“真是的,我不是爲了收禮物才請你來我這裏。”
“但是您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
像幫忙把制服吹幹這種實質上的協助不用說,祐巳也很感謝她給予自己“時間”,讓自己凍僵的心可以恢複正常。
“還有這個。”
祐巳交出某樣母親和點心一起買回來、裝在塑膠袋裏的物品,裏面放的是在百圓商店裏買的背心和內褲。縱然和先前的並非完全一模一樣,但是同爲百圓商品這點很重要。
“這是給您下一位來這裏借住的朋友。”
“真的很有規矩……那我就不客氣了。”
加東學姐苦笑著點頭收下。她拉開和式衣櫃的抽屜將衣褲放進去;點心則放在靠近窗邊的和式桌上。
那裏有一張小照片。
祐巳上次來時並沒有注意到擺飾在桌上的立可拍相片,可能是因爲日曬的關系,相片看來年代久遠。照片上好像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一個年約四歲的小孩以遊樂園爲背景所拍攝,整張照片洋溢著幸福感。
加東學姐注意到祐巳的視線便說:“那是用來代替供桌的。”
“供桌……”
“上面是我的父母和我。雖然三個人裏還有兩個人活著,但是放張合照就不會感到寂寞,所以才會放全家的照片在那裏。我想母親她也比較喜歡有我與父親同在的照片。”
“伯母她……”
哇,該怎麽辦?祐巳忽然之間有些恐慌。盡管對方與自己的年紀沒有差很多,然而她至今從沒曾想過身邊會有人的母親已經過世了,她不曉得面對這樣的人應該要說些什麽才好;再加上,只要一想到若是自己的母親明天就不在的話,一股絕望的心情隨即油然而生,仿佛忽然掉進黑暗之中。
不,暫且先將自己的心情放到一邊。她想起自己從剛才就不斷提到“這是母親買來的”、“母親也向您問好”,天真地說著種種提及母親的話語,這些聽在加東學姐耳裏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唉呀,真抱歉,害你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吧?”
相較于沈默,加東學姐反而是開朗地說著。
“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不用如此在意。”
“十五年前……”
所以拍完這張照片之後沒多久,加東學姐的母親就過世了啊……
“那加東學姐出來租房子住,伯父他不會寂寞嗎?”
祐巳無心地問著,然而這個問題顯然是多余的。
“說到這個,最近來了一個新媽媽。”
“什麽?”
所以意思就是加東學姐的父親再婚了吧。
怎麽辦……祐巳在無意之間,一步步得知才剛認識的人家中私事。
“呃……”
該說恭喜嗎?可是總覺得有點奇怪。站在身爲女兒的立場,她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值得恭喜的事情。而對于如此煩惱的祐巳……
“我啊,重讀了一次。”
“咦?”
卻有另一顆震撼彈從略偏于她准備好的方向襲來。
“重讀……”
也就是說,加東學姐雖然與應屆考上大學的聖學姐同爲一年級,年紀卻不一樣。
“ 不是落榜重考喔。我去年就考進莉莉安,只是重讀了一次一年級。去年夏天我父親病倒了,情況甚至嚴重到意識不清。我們家不是只有父親和我一個女兒而已嗎?這樣根本無法念書,所以我就暫時休學了。即使總算是度過了難關,不過直到父親可以起身走路又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目前多少還有一些行動不便,現在仍持續做複健當中。”
“……”
祐巳已經想不出該接什麽話了。
這個話題越來越深入,最後會到達什麽地步呢?
“ 可是這也不全然是壞事喔。因爲父親病倒的緣故,我才得知父親有個來往了十幾年的戀人。在他出院的時候,對方也同時入籍了。關于這件事,因爲一開始我完全不曉得對方的存在,所以嚇了好一大跳。但對方是很好的人,甚至讓人覺得嫁給了父親太可惜了。由于繼母幫忙照料父親的關系,我才得以複學……而且真的是很不可思議的巧合,由于晚了一年,這裏正好空了出來,我才能住進來。”
在漢語文學課上學到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從課本裏跳了出來,並且在祐巳腦海中來回盤繞。
人生之中不盡然是壞事,所以無須悲觀。然而好運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所以也不能過于忘形。
爲什麽加東學姐要說這些呢?是爲了要鼓勵祐巳嗎?
“一定是因爲我想講給你聽吧。”
只是希望有人能聽聽自己說話而已。沒錯,加東學姐將父親生病的事、新的母親等等,這些好一段時間說不出口的事情說出來了。
當人身陷其中時,腦子便充滿了這些事,難以冷靜地將這些狀況化爲言語。因爲想的事情太多了,導致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聽;但是等到有一天放松之後,就會想將自己的事告訴別人。以加東學姐的情形來說,碰巧是祐巳聽她說話罷了。
“這樣說對被雨淋濕的小祐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對我而言,那天能下雨真是太好了。”
“是因爲能夠和聖學姐變得親近嗎?”
“聖學姐……啊,你是指佐藤嗎?”
加東學姐邊笑邊將頭發往上撥。
“莉莉安的傳統真是有趣,偶爾也會有人稱她爲白……什麽的。”
“白薔薇學姐。”
“對,白薔薇!難道一輩子都要這樣被稱呼嗎?”
“現在由我朋友接任白薔薇學姐了。”
“那小祐呢?”
“我是紅薔薇花蕾……應該吧。”
“應該啊。”
加東學姐大概也看見祥子學姐與小瞳坐上黑色轎車離去的畫面,或許也有聽到當時祐巳大喊“姐姐”,因此她應該多少也有察覺到自己是基于什麽原因變成落湯雞的。
然而她卻什麽也沒說,盡管加東學姐說出自己的事情,卻沒有強迫對方也這麽做。
這份什麽也不必說的情誼讓祐巳感到很貼心,于是也順勢保持沈默。兩人就這樣靜靜喝著烏龍茶。
就在這時——“你們不覺得這樣的氣氛很詭異嗎?”
在靜默之中,有個仿佛穿著鞋子的擅闖進來的人出現了。
“詭、詭異?”
加東學姐與祐巳面面相觑。
“相當詭異。加東,不要搶走我的玩偶喔。”
穿著鞋子只是個比喻而已,聖學姐有確實將涼鞋脫下才走進房內。
“小祐是佐藤的玩偶?”
“對。像這樣抱住的話會覺得軟綿又蓬松喔,而且還很暖和。因爲太舒服了,讓人不禁想睡覺。”
聖學姐坐在祐巳的後方,從頭上仿佛要吃下去似地抱住她。
“嗯,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小祐,不如來當我的寵物吧?”
軟綿綿~~聖學姐輕拍著祐巳的雙肩,仿佛說夢話般地問道。
“我才不會當您的寵物呢。”
如果能被聖學姐保護,想必會很舒適,就算睡著了也可以很放心。可是不是這樣的,雖然偶爾可以任性撒嬌這點或許不錯,但是祐巳認爲如此一來,她就無法自行思考、煩惱或是選擇了。
所以聖學姐才會在她感到痛苦、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變得那麽重要。
要比喻的話,聖學姐就像是撲克牌的鬼牌,是守護地球的正義夥伴。
“聽到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聖學姐放開祐巳,笑著說道:“因爲要和小祐在一起,好像需要很多能量的樣子。”
看來正義的夥伴也得要有體力才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ELCOME
第一話
藍色雨傘回來了。
並非有人歸還,而是它自己回來了。仿佛迷路的狗靠著歸巢本能找到家,主動回到祐巳的手上。
那是發生在星期一放學後的事,放學前的導師時間結束後,班導師原本要離開教室,又好像想起什麽似地告訴祐巳:“啊,福澤同學,國中部的青田老師說有事找你,請你掃除工作結束後到教職員辦公室找他。”
“青田老師?”
他是祐巳國一時的班導師。自從祐巳升上高中部之後,由于校舍不同,也沒有青田老師的課,兩人之間沒有什麽碰面的機會可言。不過,祐巳在走廊上或校園裏遇到青田老師時,當然還是會打招呼。
“是什麽事情呢?”
“我沒問,不過我想應該不是什麽壞事。”
“咦?”
“因爲青田老師是面帶笑容要我轉達的。”
“喔,笑容……”
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祐巳全都想不出來。倘若是國三的班導師的話,多少還可以想象得到。
比方說——想拜托她擔任班組委員會的一員。
或者國中部在畢業典禮當天拍攝照片的底片已經出來了,現在才希望能加洗給大家。
不過就算是這樣,祐巳無法理解爲何特別會找上她。她不曾當過班上的幹部,而且不論好壞,她在國中部時都不是個受人矚目的學生。
祐巳一直在想到底會是什麽事情,直到掃除工作結束後,她隨即前往國中部的教職員辦公室。
“打擾了。”
她一年多前還不時會來這間教職員辦公室,不過由于很久沒來了,讓她在要踏進辦公室時因爲某種異樣感而駐足不前,祐巳在入口處看准青田老師的座位後走過去,接著看見一位頭發逐漸轉白的中年紳士,他正埋頭閱讀從圖書館借來的書。
“沒什麽變吧……”
青田老師拿起手邊的標簽便利貼貼在攤開的那一頁上,然後將書本關上。祐巳原以爲會是本艱澀的學術書籍,結果是輕松的推理小說。老師拉開椅子、將頭探入桌子下方,把書收進放在腳邊的手提紙袋裏。
這位老師雖然是日本人,卻長得很像給繪本作家迪布納(注1),因此大家私底下稱他爲“米飛兔”。對老師而言,全名叫做青田三津夫還真是個不幸的巧合(注2),不過米飛兔很可愛,老師應該不會排斥才對。
“聽說福澤同學是本年度的紅薔薇花蕾?你很努力喔。”
“哪裏……”
聽見國中部的老師提及紅薔薇花蕾,讓祐巳的心情有點複雜,更何況最近的她也沒有“努力”參與學生會的活動。
對這些事應該一無所知的青田老師,愉快笑著緩緩說道:“‘莉莉安女子學園福澤祐巳’。”
“什麽?”
“你會在自己的物品寫上名字吧。”
“咦?”
他在說什麽?不明白老師意思的祐巳轉了轉眼睛。不過,老師沒有馬上道出答案。對了,老師在上課時也是這樣,他會一度先跳到其他地方去,然後再逐步抽絲剝繭地逼近真正的答案。
“你還記得你有一次幫我撐傘嗎?”
“……有嗎?”
“早晨在聖母像前,你叫住在雨中奔跑的我,然後和我一起撐傘。我平常是開車來學校的,那天沒有發現自己忘記帶傘就過來了。”
“啊……”
經老師這麽說,好像真有這麽一回事。但是祐巳覺得那是小事,並沒有特別記住;這應該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
“原來你不記得了。可能對你而言,你並沒有意識爲到自己做了一件很特別的事情吧。”
“請問……?”
“你曾說過那把藍色的傘是你祖父買給你的,是你最喜歡的傘。”
“是的。”
可是如今那把傘也不在了。自從它在便利商店的傘架上消失之後,至今已過了十天。
就如同店員所說的“應該找不到了”,目前店家仍舊沒有通知她尋獲的消息。會做出隨手偷走別人雨傘的人,不可能還會特地將傘送回來。
“我並不是因爲你讓我一起躲雨傘才稱贊你的傘,其實我真正是想稱贊的是你的行爲,但我認爲稱贊你的傘會讓你比較高興。那時是由比你高的人來撐傘,所以我才會去注意到傘柄上寫著你的名字——‘莉莉安女子學園福澤祐巳’。”
“是的。”
“記得我還因爲覺得奇怪而問你,爲什麽不是寫地址,而是寫學校的名字。”
“啊——”
祐巳聞言隨即用力點頭。她想起來了,她的確和青田老師有過這樣的對話。
“那是我祖父寫的。”
先用針刻上寫,再用白色蠟筆塗抹,接著拿布擦拭過後,白色的文字就如同魔法般浮現在藍色的塑膠傘柄上了。
“喔,是你的祖父寫的啊,就是送你傘的祖父吧?”
“嗯,他說因爲是女生的東西,不要隨便在上面寫地址。”
寫上名字是爲了不要讓拿相同東西的人認錯,如果不見的話,也只能說自己與那個東西無緣了——對,爺爺曾經這麽說過。話雖如此,爲何要將“莉莉安女子學園”寫在名字旁呢?祐巳也不明白。
“福澤,我最近遇到一件事,讓我願意相信命運這種事了。”
“命運?”
老師又離題了,剛才話題明明進展得很順利。
“要說是聖母瑪利亞的指引也可以。”
青田老師以食指緩緩撫著比他頭發稍白的胡子。
“我有時會忽然想起當時一邊和你說話一邊走到校舍的那幾分鍾,甚至還曾經想過當中是否有什麽原由。”
但是相反地,本人卻忘得一幹二淨,真是對不起——祐巳這麽想著。
“當時那裏有很多學生在。不只是你,若是本校的學生看見在雨中奔跑的老師,想必應該會很樂意爲他撐傘。假如有人願意讓我躲進傘下,面對如此令人感激的提議,我應該會坦然接受,這與對方是誰無關。”
青田老師繼續說下去:“不過,爲什麽是你呢?你在班上並非特別顯眼的學生,也不算過于文靜,應該說就是個很普通的學生。就算在課堂上不會主動舉手,被點到的話還是可以正確回答問題,也不會忘記交作業。然而你並不是一個出色的學生,時常犯一些粗心的錯誤,考試成績也總是遊走在及格邊緣。”
“請問……”
青田老師特地把自己叫過來,應該不會是爲了聊國中時代的回憶。就算承認老師的看法,姑且不論有沒有輝煌的過去,既然自己不顯眼又粗心,她不明白老師爲何要提及這些其實無須特別去記住的事情。
“當還在身邊的時候感覺不出來,不過離開一段時間之後,就可以漸漸感受到其優點;你正是這種類型的人。”
“哦……”
“哈哈哈,似乎把你弄糊塗了……那麽,讓我們回到命運的話題吧。我是這麽認爲的,之所以會躲到你的傘下,自然因爲你是第一個出聲叫我的人,不過讓你第一個出聲叫我,我想這應該是命運之神的安排。”
“這樣嗎……”
盡管祐巳如此回應,可是實際上她完全無法理解老師所言爲何。說實話,她很不擅長面對這種毫無重點可言的對話。
“正是這樣。”
青田老師將手伸到桌子底下,從手提紙袋裏迅速拿出某樣東西。
“那是爲了讓你的雨傘回到你身邊所必須發生的事。”
“啊!?”
祐巳一看見那樣東西隨即叫出聲,接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那是好很眼熟的藍色。
是爺爺的傘。
青田老師打開雨傘爲祐巳撐起,讓兩人處在繡球花之下。
即使沒有下雨,然而傘花就這麽在教職員辦公室裏綻放。
鬥大的淚珠取代雨滴,自祐巳雙眼滾滾落下。
在“爲什麽”這句話還沒浮上腦海之前,祐巳先想到的是“又見面了”。原本以爲再也見不到的雨傘,如今就在自己頭上。
“拿去吧,這是你的傘對吧?給你。”
青田先生將傘交給祐巳,傘柄上有“莉莉安女子學園福澤祐巳”——沒錯,這正是祐巳的傘。
“這把傘爲什麽會在老師這裏……”
她怎樣都不認爲青田老師是在便利商店拿走雨傘的犯人。
“先不說這個,我想先問你,這把傘你是在哪裏遺失的?”
老師似乎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而祐巳在簡單地說明事情經過之後,老師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這樣我就能理解了。你一直都很珍惜這把傘,實在想不到你會不小心把它忘在哪裏,原來是在店家外面被人拿走了,還真是不幸哪。”
老師好似與雨傘說話般輕彈著傘面。感覺上他好像在說,雖然被不知名人士拿走雨傘的祐巳很不幸,然而被陌生人帶走的雨傘也算是被害者。
“接下來就換我說明了,其實這是昨天晚上我女兒在車站撿到帶回來的。”
老師以眼神指向雨傘。
“車站?”
“你猜是哪裏的車站?可別嚇到啰,是福島車站。”
“福、福島!?”
雖然老師已經提醒過她不要吃驚,祐巳卻仍忍不住大聲重複了一遍。福島……是指日本東北地方的福島縣福島車站嗎?
“昨天我女兒去福島參加朋友的結婚典禮,那時她不知爲何留意到這把被擱在垃圾箱旁的傘。因爲旁邊沒人,怎麽看都像是被丟棄的。或許是感覺到了什麽,我女兒說她後來不禁撿起了這把傘。結果傘柄上面不是刻有‘莉莉安女子學園’這幾個字嗎?那對她而言也是很熟悉的字眼,因爲是她父親工作的地方嘛。”
“是的。”
“一般都是會將傘交給站務員,不過我女兒卻有些猶豫。她心想,假設上面寫的‘莉莉安女子學園’是指東京的莉莉安女子學園,而失主是在校生的話,比起交給車站,由自己帶回東京去,回到失主手上的機率或許會高得多。‘莉莉安女子學園’這個名字在東京雖然還算有名,但是在地方城鎮或許沒什麽人知道,而且是在車站裏,持有者很可能早就到其他地方去了,恐怕也不記得是不是掉在福島車站。結果,雖然這樣可能違反規定,我女兒仍舊是把它帶回家。如何?有沒有感受到命運了?”
“感受到了。”
要是青田先生的女兒沒有去福島車站的話,這把傘大概就無法回到祐巳身邊了。而即使她去了福島車站,如果沒有注意到那把藍色雨傘的話,結果還是一樣;再來,就算她拿起來,上頭沒有“莉莉安女子學園”這幾個字還是沒有用。
然後,正因爲她將這把傘交給認得它的青田老師,如今才能回到祐巳手上。
莉莉安女子學園是從幼稚園到大學的一貫教育,學生人數相當地多。更何況像“福澤祐巳”這樣普通的名字,與她同名同姓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數。即使送到學校的事務處,能否真的送到二年松班的福澤祐巳手上也教人存疑。
“不過,弄丟它已經是十天前的事了。在這期間,這把傘究竟度過怎樣的旅程呢?”
“這真的是……”
祐巳收起傘並將其緊抱在懷中,同時在心裏對它說——我們又見到面了,你平安回來了呢;青田老師也滿意地摸摸胡須看著這副景象。
祐巳將傘折好時,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這裏是老師的女兒補好的嗎……”
“沒有吧?”
“但是這裏有縫過的痕跡,不是我曾修補過的地方。”
過去祐巳曾經修補雨傘前端線綻開之處,但是現在上頭有不一樣的線,補強了傘架和傘面的接合部分。雖然不曉得是出自誰之手,卻很仔細地以粉紅色的線縫補,而不是藍色。
“呵呵~~如此一來又更神秘了。”
都是盯著修補處笑說。
這把傘過了十天祐巳所不知道的日子,就算想問它,然而畢竟雨傘不會說話,不可能告訴祐巳。
“或許這把傘也很想知道,你這十天是怎麽過的喔。”
青田老師低聲表示。祐巳低下視線,輕輕地撫摸傘柄。
“我好難過。這把傘不見了,讓我很絕望。”
她將雨傘和祥子學姐聯想在一塊兒。忽然不見的雨傘仿佛在警告她,祥子學姐也有可能自她眼前消失。
然而,在見不到祥子學姐的這段期間,祐巳遇到了許多人。她發現世界並非僅由祥子學姐與自己構成,還有許多人的人生也同時在進行。
那些人的人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繼續著,雖然看不見,但是的確存在在那裏。
“不過,你看來已經恢複了。”
“嗯。”
那並非因爲雨傘失而複得。她沒有天真到認爲只要這把傘回來了,祥子學姐的心也能跟著回來。
而是她明白,要讓自己的視野變得更開闊才行。
因爲她總是只看著祥子學姐所在的方向,才會導致自己的失敗。
因爲太喜歡了,所以不想被任何人奪走,她就像抱著最重要的玩具縮起身體一樣。當祥子學姐從她手中溜走時,她于是在黑暗中大哭了起來。
但是祥子學姐其實什麽也沒說,也沒有說過她不需要祐巳了。
祐巳感覺好像有道光芒照在她要前進的路上,她對青田老師深深一鞠躬。
“老師,謝謝您。”
“紅薔薇花蕾,加油喔。”
老師交疊著雙臂微笑回應。
“是!”
祐巳精神飽滿地回答,接著向右轉。由于身在教職員辦公室,她只得先按捺下想跑步的心情。
這是什麽心情?
這與疙瘩和迷惘消失的感覺又不太一樣。
一打開教職員辦公室的門,舒適的風便輕撫過祐巳的額頭。
啊,對了。
就像這種感覺。
而祥子學姐現在又是什麽情況呢?
第二話
“——所以你是來幫忙的嗎?”
志摩子同學眨著眼睛問。
“對啊。有沒有什麽我可以做的?”
從國中部的教職員辦公室出來後,祐巳雖然回到教室,卻依然無法平撫高亢的情緒。她不由得想要做些什麽、想將這件事告訴某個人,于是她直接前往薔薇館。
由乃同學與令學姐去參加社團活動不在,個性認真的白薔薇姐妹,今天也同樣專注在工作上。
“無論如何,只要看到祐巳同學有精神我就很高興了。至于要做什麽……”
志摩子同學聳聳肩,用回紋針夾住整理好的文件。看來似乎有很多事情得處理,不過由于實在太多了,反而不曉得該從哪件事開始才好。
“祥子學姐請假,雖然令學姐會在早上和中午來這裏吩咐我們做什麽,不過果然還是有點勉強呢。”
“這樣嗎?說的也是。”
去年的這個時候,三位薔薇學姐齊聚一堂,而且都是三年級學生。雖然志摩子同學成爲本年度的白薔薇學姐,但是一年前她還尚未成爲白薔薇花蕾,因此沒有直接接觸到學園祭的准備工作。
“雖然那時我有在薔薇館出入,不過在立場上還是有所顧忌。早知道會這樣,我更積極地參與會議就好了。”
志摩子同學露出苦笑。不過那是因爲現在的她才有辦法這樣回顧過去,她當時必定是已經盡力了。
“祐巳學姐,請喝茶。”
小梨靜靜地端茶過來。祐巳剛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奔跑過來,在如此口渴的情況下有茶可喝是相當教人感激的。
“謝謝。”
茶非常好喝。站在流理台前、自架上拿出杯子的小梨,模樣看起來很像薔薇館的一員,而並非以前的“助手”角色。祐巳心想,戴在小梨制服下的玫瑰念珠,想必賦予了她更多自信。
志摩子同學與小梨也暫時停下手邊的工作喝著茶;如果不是剛好有這個機會,她們似乎根本就忘記要休息。考慮到效率問題的話,最好還是在中途休息一下比較好,然而她與小梨都屬于一旦集中精神就停不下來的類型——志摩子同學苦笑著如此表示。
雖然合得來是美事一樁,不過個性相似的姐妹看來也不見得輕松。
“回到剛才的話題,”
祐巳喘了口氣後詢問:“現在人手不足,對不對?”
“的確是,不過……”
志摩子同學點頭:“也不能說非常不足,畢竟山百合會的成員沒有少于往年的人數。”
去年有三位薔薇學姐、兩位花蕾以及一位花蕾的妹妹(由乃同學),共計有六人。那時,志摩子同學還沒有正式成爲聖學姐的妹妹。
今天則有三位薔薇學姐與三位花蕾。雖然和去年同爲六個人,但是總難以聚首。
令學姐和去年同樣忙于社團活動,不過今年由乃同學也參加了社團;祥子學姐則常請假,至于祐巳……她心想今後會好好幫忙,那就暫且先不論這一點。
“你們覺得找人來幫忙如何?”
祐巳提議。總之必須先解決當下人手不足的問題,她認爲就算自己歸隊,然而丟臉的是,自己無法完全填補祥子學姐的空缺。
“要找誰幫忙?”
志摩子同學以疑問句回答祐巳的問題,她的口氣聽來似乎不怎麽贊同這個想法。
“我還沒想到,總之只是先問問看。”
祐巳聳聳肩表示。
不過話說回來,應該有很多學生願意協助山百合會的工作才對。可以從每班各有兩名的學園祭執行委員中選擇,或者可以拜托新聞社在‘莉莉安校刊’上刊登招募消息。
于是,志摩子同學歎氣似地低聲表示:“既然如此,不如請祐巳同學或由乃同學認妹妹比較好。”
“志摩子同學完全像是薔薇學姐了!”
祐巳打趣地說著。
認妹妹這句話,宛如曆代薔薇學姐們一定會對花蕾們發的牢騷。直到最近,連志摩子同學也才被祥子學姐和令學姐這麽說過。
“因爲我找到妹妹了,所以才能比祐巳同學你們從容。”
“原來如此啊。”
祐巳斜眼看了下志摩子同學的“妹妹”,欣然表示同意;小梨也接受志摩子同學的說法而微笑著。
志摩子同學又更進一步了。因爲小梨填補了志摩子同學過去的位置,才得以將志摩子同學往上推。
“等令學姐的社團活動告一段落,然後祥子學姐也回來學校的話,應該就有辦法了。不過話說回來,祥子學姐究竟是怎麽了呢?”
“嗯……”
祐巳無法回答志摩子同學的問題。
“啊,我不是在問祐巳同學喔,只是覺得疑惑而已。”
看到志摩子同學慌張地揮手,小梨于是小聲地說:“紅薔薇學姐好像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事是指?”
祐巳和志摩子同學齊聲反問。
“不曉得……雖然我有試著問問看,不過瞳子都不肯說。”
“——小瞳啊……”
祐巳五味雜陳地低喃她的名字。
“她雖然什麽也沒說,但我總覺得她好像知道一些事情。雖然這樣說很不好意思,可是祐巳學姐和紅薔薇學姐會産生摩擦,她似乎也要負些責任……”
的確,祐巳想起來了。一開始就是小瞳與祥子學姐之間的悄悄話讓她覺得奇怪,小瞳知道的事情,身爲妹妹的祐巳卻不知道;因此祐巳才會感到不安,覺得自己遭到排擠。
只有小瞳才知道的秘密——這點讓祐巳有些悲傷。
不過……
如今冷靜想想,祐巳知道祥子學姐還沒有表態她要選擇小瞳。即使疏遠卻仍是親戚的小瞳,說不定也是透過其他管道得知。
“抱歉沒有幫上忙。”
小梨低下頭,仿佛是自己做錯事一樣。
“不會,沒關系的,謝謝你。”
祐巳如此回應,原本以爲這個話題就此結束了……
“啊,還有,”
“嗯?”
沒想到小梨又擡起頭,繼續說道:“祐巳學姐,聽說您在幾天前好像和瞳子鬧得不愉快……這一點也很抱歉。”
“……”
祐巳心想,這件事應該和小梨無關才對,不過或許朋友就是這麽回事。
祐巳也是一樣,倘若她聽到由乃同學失當地痛罵了誰,應該也會去向那個人道歉。如果是志摩子同學的話,祐巳則是覺得她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因此祐巳一開始就不會去聽信那個傳言。
“她雖然是那副姿態,實際上她本質沒有那麽壞。”
小梨也是勞碌命呢。
“……或許吧。”
祐巳也明白這一點。
只是她有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厭惡。
不過,大概就是因爲這樣,才會導致人與人之間時常出現摩擦吧。
第三話
星期二上午持續滴滴答答地下著雨。
雖然到了午休時間還沒有放睛跡象,雨卻忽然停了。
今早的新聞氣象預報表示,今天是“雨天偶轉陰”,難不成“偶”就是指這瞬間嗎?
“所以呢?”
螺絲卷馬尾少女站在被雨水洗刷過的石版地,直瞪著這個方向。灌木叢的葉片上還殘留著雨滴。
“找我有什麽事?”
不曉得是因爲被學姐叫出來讓她感到不快,抑或她純粹只是不想看到祐巳的臉?
不,應該兩者皆是吧。
小瞳是個直腸子,打從走出教室就毫不掩飾她不悅的表情。
“您打算繼續先前那件事嗎?”
小瞳那又大又圓的眼睛直盯著祐巳。
“繼續?”
祐巳一時沒有想起而回問她,結果小瞳似乎誤以爲祐巳在裝蒜,于是哼笑了一聲。
“現在街頭巷尾都在流傳這個謠言,您打得讓謠言變成現實嗎?”
像是小瞳打了祐巳一巴掌、彼此爭奪玫瑰念珠,甚至還有像兩人扭打在一起,後來由修女將她們分開等等。諸如此類的傳言,直到前陣子都還鬧得沸沸揚揚。
不過謠言也僅止于高中部而已。小瞳說成街頭巷尾,未免有點誇大。
“那麽現在這裏正好有很多圍觀者,也不缺證人,我願意接受挑戰。”
“證人……”
祐巳若無其事地望了下四周,雖然中庭裏幾乎沒什麽人,然而學生們不曉得從哪裏得知消息,紛紛從校舍聚集到中庭的出入口處和走廊上的窗邊,明顯都是在偷看她們。
“就算祐巳學姐只有一點小動作,只要你打算對我做什麽的話,我可是會哭的喔。就算不痛,我也有辦法流下淚來。”
“……你是女演員嘛。”
祐巳心想這點她最好銘記在心,絕對不能做出會招致誤解的動作。她和小瞳之間的流言好不容易才降溫下來,倘若在這裏被當作把學妹叫出來、還把人家弄哭的學姐就糟了。
祐巳咳了幾聲清清喉嚨,轉換情緒後這麽說:“首先,可不可以請你先解除備戰狀態?”
“什麽?”
小瞳一臉訝異地反問,她大概又以爲祐巳話中有話了。
“你看,就像小瞳所說的,周圍有很多人在湊熱鬧。”
不只一樓,就連二樓和三樓的窗口也有學生探出來往下看著中庭。
“爲了強調一件事。”
“什麽?”
聽到祐巳的回答,小瞳聲音有些走調地反問。
“就是小瞳和我沒有交惡。是不是啊?”
祐巳再次望向校舍的窗戶,展露笑顔向群衆揮手。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麽啊,祐巳學姐!?”
小瞳連忙將祐巳的手拉下。
至于原本在偷看她們的人則出現了各種的反應,有的尴尬地別開視線,有的是高興地跟著揮手。
“真是的,很丟臉耶,快住手。”
“她們在遠處聽不到聲音的,只要我們保持微笑的話,看起來就像很融洽地在講話喔。”
“……也做得太過火了吧。”
小瞳不可置信地歎了口氣。如此一來,她的備戰狀態也完全被解除了。
說實話,原本會選在中庭只是因爲雨停了好像很舒服,沒想到還有意外的附加效果。
“不過,‘沒有交惡’這點是不是說錯了?”
小瞳皺起眉頭低聲說。
“那不如我們趁勢變得‘要好’呢?但是要忽然這樣可能有點勉強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瞳下意識地將雙手握拳用力往下一揮。在衆人面前做出如此激烈的動作,要是接下來演出哭戲,效果豈不是會打折扣嗎?
“啊……”
不曉得小瞳是發現這點,或只是因爲這個動作過于粗魯,她回過神重新調整好姿態,並以手帕壓住嘴角,然後——“我們還是繼續感情不好就可以了。”
她湊近祐巳像講悄悄話般低聲說著;然而祐巳無法贊同她的意見。
“既然這樣行不通的話,那就……”
對,要果斷,必須采取不讓步的態度才行。
“要做什麽?”
“就是……嗯……咦?我打算要做什麽呢?”
可能因爲說太多話的關系,祐巳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
“呃……祐巳學姐?”
小瞳就像頓時感覺頭痛的人一樣,她按著太陽穴皺起了眉頭。
“請您想清楚了再來找人說話。”
祐巳並不是臨時起意的,她昨天晚上可是以平常不太使用的腦袋用心思考,才終于找到覺得最恰當的解決方法,今天卻忘記了最重點的地方,自己果然還不夠厲害;但是要看著小抄講話,也未免太可笑了……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我是想要拜托小瞳到山百合會幫忙,所以如果我們不合的話不是會很麻煩嗎?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什、什麽?”
小瞳如今又變得像忘記戴助聽器的老婆婆一樣,把手放在耳朵旁邊反問。她的手碰到頭發,讓螺絲卷發束像彈簧般搖晃起來。
“只限這一整個學期,沒有酬勞、無限暢飲茶品。如何?”
“……那樣做是打算找我進山百合會?”
祐巳用力點頭,表示當然如此。除了想找她加入以外,看起來還像有其他意思嗎?
“令學姐這學期的社團活動會比較忙一點,所以就算只有現在還是需要多一些人手。”
劍道社今年的新社員人數意外地多,而且大多數都是初學者;相對地,可以指導的人數卻不夠,所以還滿辛苦的。大部分的三年級學生都爲了准備升學考而退出,如今有段數的人就只剩下社長與令學姐這兩個三年級學姐而已。
但是對令學姐而言,難得有新生們加入社團,就算只是剛開始學習基本技巧的這段期間,她也希望能陪新社員練習,所以她想要盡量參與社團活動;令學姐期待能將劍道的樂趣傳達出去。
照令學姐的安排,暑假之後,她會爲了准備學園祭而暫時將重心放在山百合會活動;等到學園祭結束,待她參加完秋天的劍道大會後就會退社。
“這樣還真是自私啊。”
小瞳聽完後冷冷地說道。
“爲什麽?”
祐巳盡可能想讓對話平衡順利地進行下去,于是努力裝出笑容。如果這時發火的話,就等于被小瞳牽著走了。
“爲了代替前去參加社團活動的黃薔薇學姐和由乃學姐,從外部學生找人來幫忙,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所謂的薔薇學姐,就像是透過選舉出來的學生代表,如果山百合會事務處理不來時,不要去社團活動不就好了?如果想要練習劍道的話,那就不要去學生會的活動。”
“學生代表也是一名學生,就算是薔薇學姐們,也有參加社團活動的權力不是嗎……嗯,我還要說什麽?本來高中部的每一名學生都是山百合會的成員,那並非只能靠薔薇學姐們來運作的學生會——”
情況好像越來越不妙,但是祐巳認爲自己或許應該反駁;如果能以充滿自信的口吻說出來,大概可以更像樣……不過說實話,祐巳實在很不擅長爭辯。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祐巳學姐是不是忘了?就像黃薔薇學姐和由乃學姐忙于社團活動,我也有話劇社的活動要忙喔。”
“所以只要在沒社團活動的時候來就可以了。”
“爲了准備學園祭,瞳子我可是每天都很~~忙的。”
小瞳忽然轉向一旁。
“話劇社已經提出行程表了嗎?劇本不是還沒寫好,所以不需要每天都去排練吧?”
“……”
祐巳好歹也是紅薔薇花蕾,必須看過各個社團所提出的報告書或預定行程表等文件。既然要來邀小瞳加入,當然多少也要先清楚她身邊的事情。
“話劇社的社長也說了,夏天開始之後才是關鍵喔。”
小瞳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她沒有說出口,卻一副“投降”的樣子歎了口氣。
“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吧?”
“咦?”
“我去幫忙這件事。”
“嗯,所以你——”
看到祐巳坦率地表露出喜悅之情,小瞳仍不忘聲明:“不過就只有紅薔薇學姐請假這段期間而已,我可沒有打算連黃薔薇學姐與由乃學姐的份也一起幫忙。”
“好,就照你說的條件。”
這正是祐巳所希望的。其實令學姐和志摩子同學起初並不是很贊同,不過祐巳表示只是在這段期限內找可以幫忙的人來,她們才打消反對的念頭。
“可是,爲什麽是祐巳學姐來找我?”
“你說什麽?”
“不,沒事……等等,你在做什麽!?”
小瞳不自禁的將身體向後仰。
“嗯?喔~~我只是想說挽著你的手臂比較好而已。”
祐巳只是隨意勾住小瞳的手臂,對方卻似乎不領情。
“我不是說了,不用特意裝作我們很要好的樣子!”
小瞳邊說邊掙脫被祐巳纏住的手肘。
“如果話已經說完,我就先走了。”
小瞳看似生氣地先行離去。
她的耳朵則顯得有些泛紅。
◎注1:迪布納爲荷蘭插畫家Dick Bruna,創作出米飛兔的作者。
◎注2:三津夫的日文發音爲Mitsuo,米飛兔的發音爲Miffy,同爲Mi開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白色陽傘
第一話
六月份已經過了二十天,祥子學姐依舊沒有來學校。
約莫過了一個禮拜,自從祐巳成爲祥子學姐的妹妹以來,從沒看過她請這麽長的假。
祐巳曾試著去找三年松班的班導師詢問祥子學姐請假的理由,對方卻不知爲何不願意告訴她;不過在得知祥子學姐並非因爲生病請假後,祐巳總算不擔心這一點了。
原本認爲最後以拒絕方式道別那天,祥子學姐會不會因爲大雨而感冒,或者是不聽話的妹妹讓她氣過頭導致發燒;不過至少這些情況都沒有發生。
可是既然不是因爲生病,那到底是爲什麽要請這麽長的假呢?
說到沒來學校,就會讓人立即聯想到不想上學。
不,祥子學姐不是那種人。她最討厭逃避了,她是那種眼前有困難,就會與其抗爭並向前走的人。
“到底是爲什麽呢……”
祐巳將臉頰貼伏在桌面上,如此喃喃自語著。
放學後的薔薇館——剛才她已從一樓的房間來回兩次,將裝有去年學園祭資料的紙箱搬上樓,身體因而湧上輕微的疲勞感。像這種時候,就連腦袋也會有些恍惚,才會將所想到的事情直接說出口。
“呐,小瞳。”
祐巳揪住眼前的袖子輕搖。
“……”
然而從袖口伸出兩只手的主人,卻打定主意不理會祐巳。如果以漫畫來表現,應該就會寫上一個大大的“忍”字作爲她身後背景。
“嗯~~”
如此一來只會讓人更想去煩對方,這就是人性。祐巳至今只有被糾纏的份,祐巳如今終于明白纏人那方的心態了,學妹就是會讓學姐不由自主想出手騷擾。
“呐、呐。”
“啊——真煩,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啊!”
小瞳的忍耐似乎已經要到極限,她甩開祐巳揪住自己短袖的手指。
“我原本還鼓足勇氣打電話到祥子學姐家,結果祥子學姐卻不在……小瞳,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吧?可不可以告訴我……”
“誰知道?”
螺絲卷一臉就算知道也不告訴你的表情,大動作地將文件收齊疊好。
她雖然抱怨一堆,卻開始會在午休時間以及放學後沒有社團活動的日子到薔薇館幫忙。縱使情緒化而難以掌握,大致上卻都能將工作處理得很好,因此算是名及格的助手。雖然祐巳心想如果她能少抱怨些就好了,不過願意接受無報酬、只有茶品無限暢飲的條件,在某段時間前來幫忙的人是義工,若不對其心存感謝的話,恐怕會遭天遣。
志摩子同學與小梨在同間屋裏的同一張桌前工作,並沒有加入她們兩人的對話,只是斜眼望著祐巳和小瞳一來一往,同時以極小聲的音量交談著:“祐巳同學,今天好像喝醉酒一樣纏人呢。”……然而祐巳本人全都聽到了。
喀咚。
小瞳怎麽忽然站起來了?當祐巳注意到時,小瞳便朝著晚一步進來的令學姐跑過去。
“黃薔薇學姐。”
她似乎覺得志摩子同學她們幫不上忙,于是變更作戰計劃。
“喔,怎麽了?”
“請您聽瞳子我說。”
小瞳閃著水汪汪的眼睛貼近令學姐。幸好由乃同學現在不在這裏,實在太幸運了。當然,這是對令學姐而言。
“黃薔薇學姐,由乃學姐還在道場嗎?”
這時小梨自椅子上站起來詢問令學姐,大概是爲該准備的茶杯與茶葉數量而問。
“嗯,我想她暫時還不會來。因爲今天顧問老師和社長都在的關系,所以我才能先走一步。咦,紅茶?這個嘛,今天難得想喝很久沒喝喝的咖啡。啊,小梨,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不,請讓我來吧。”
令學姐與小梨于是開始爭論誰要泡咖啡,直到小瞳出聲表示“請您也聽聽瞳子說話”打斷她們之前,兩人一直不停地說著“我來”、“不,由我來”。
“不好意思,小瞳你剛剛說了什麽?”
“……請您和我換位置。”
因爲等太久的關系,小瞳的情緒顯得有點低落,不過她隨即振作起來、目光炯炯有神地向令學姐爭取。
“換位置?”
“坐在祐巳學姐旁邊,有害于瞳子我的精神健康。”
令學姐“嗯、嗯”地好像很誠懇地聽著小瞳的話,然而讓人意外的是,她竟然二話不說就拒絕小瞳的要求。
“不行。”
“爲什麽?”
小瞳的眼神頓時變得銳利。想必她心裏正在想,明明自己這麽可愛地求情,爲何對方會不接受呢?
然而早已習慣由乃同學的令學姐,這點程度的強勢是不會讓她動搖的。
“因爲小瞳是小祐找來的助手。不好意思,這與我們完全無關。”
令學姐征求在場人員的同意,原本在寫東西的志摩子同學擡起頭來點了點;正在幫令學姐泡咖啡的小梨則搖頭向小瞳表示她不清楚。
“我們當然很感謝你來幫忙。只不過,該怎麽說呢……我們不希望在祥子沒來這段期間做太多變動;雖然對你很不好意思,不過這次是小祐提出希望這麽做,而且我們的確人手不足,所以才會以小祐專用助手的形式請你來,大概就是這樣。”
沒錯,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就是如此。
所以說,小瞳是祐巳物色到的幫手。尋找助手這件事並不需要其他成員同意,就連志摩子同學當初來這裏時,聖學姐也沒有事先問過當時的白薔薇學姐。
當然,如果出現了“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的聲音,大家應該還是會再討論。然而這回最長也只有一個月而已,因此扣除缺席的祥子學姐,其他兩名薔薇學姐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我完全沒聽說……這件事。”
小瞳的臉紅得像煮熟的章魚,當場一步步往後退。
“這種小事怎樣都好吧?”
祐巳拉開椅子向她招手,小瞳卻依舊不斷後退。
她不停地後退、後退。
“對我而言,一點也不好!”
再後退……咚。
小瞳的背終于撞上餅幹門。
好像有什麽東西因而被切斷似地,小瞳向右轉身打開門衝了出去。
“小瞳!”
祐巳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生氣,或許在小瞳心中有難以忍受的部分吧。
只是這回祐巳也了解到,向來擅長上下樓梯不發出聲音的小瞳,在情緒激動的狀況下也會踩出強而有力的聲音。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小祐,”
令學姐靜靜地開口。
“請你順道去社團辦公室那裏,向漫畫研究社拿活動行程表。”
“我明白!”
祐巳以充滿活力的聲音回答,隨即離開了房間。
因爲她正在想,如果這時得有人追出去,那就是自己了。
第二話
走下樓梯,打開薔薇館的大門後,可以看見小瞳跑向校舍後方的背影。
祐巳拼命追在她身後,卻被地上吸收了水分的落葉與雜草阻礙,無法順利加快腳步。
在連日忽雨忽晴的梅雨季裏,盡管今天沒有下雨,卻由于此地位處太陽曬不到的地方,導致地面濕漉漉地不好走,想必跑在前面的小瞳也是一樣;正如同祐巳所想,小瞳的腳步由奔跑轉變爲快走,最後終于變成了普通的步伐。
“請不要跟過來!”
不曉得小瞳是在什麽時候注意到了,她向自己身後的祐巳這麽說。
可是如果對方說不要跟來,就乖乖說好然後放棄的話,祐巳一開始就不會過來了,她保持約五公尺的距離追在小瞳後面。
“我想自己冷靜一下。再和祐巳學姐待在一起,我就會無法控制的心情大亂!”
小瞳不時會煩躁似地回過頭,自言自語似地抱怨著,卻沒有非要趕走祐巳不可的意思。
繼續沿著校舍走過去,不久便來到櫻花樹林立那一帶。
“告訴你喔小瞳,這或許是我多管閑事……”
然後,祐巳朝小瞳的背影開口。
“我想從這個季節起差不多要開始小心了,會有——”
祐巳都還沒說出“毛毛蟲”,小瞳就發出細微的慘叫聲並向前飛奔。櫻花樹葉開始逐漸茂密的季節,也正是毛毛蟲即將在頭上蠢蠢欲動的時期。
“我還在想應該不會才剛說完,就立刻有毛毛蟲掉下來才對……”
然而,小瞳以特快車速度前進,轉眼間已經跑到講堂前面;祐巳也小跑步地通過櫻花樹林下。
不曉得小瞳剛才是否在等她,她待祐巳追上之後又開始奔跑。這時,祐巳眼前出現的是一條銀杏樹步道。
“我真不懂,直到大約一星期前,你還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教人看了不耐煩,現在又忽然恢複精神。祥子學姐明明不在,你卻能恢複精神。”
小瞳講了兩次恢複精神。
“你不喜歡我有精神嗎?”
“隨便,反正我沒有興趣。”
看到她畏畏縮縮會感到焦躁,可是一旦她恢複精神後又覺得無趣;追究起來,又說對自己沒興趣。要理解別人的心情還真是不容易。
“爲什麽是我?”
當兩人要不知不覺中並肩同行時,小瞳開口問道。
“爲什麽祐巳學姐會想找我當助手?是有什麽企圖嗎?”
“企圖?”
兩人往前直走,慢慢走在連接校門口的路上,接著通過圖書館邊。她們沒有在下一個岔路右轉,而是逐漸遠離高中部校舍。
“因爲就剛才的談話看來,是祐巳學姐自行決定好幫手人選的吧?既然如此,去找更聽話的人不就好了,不是這樣嗎?我真不懂爲何要特地讓礙眼的我待在身邊。”
礙眼——小瞳是個可以冷靜分析自己立場的女孩。
“大概是按照先後順序吧……”
祐巳如此回答。
“先、先後順序!?”
瞳子停住腳步並大聲地反問。這聲音驚動了原本走在前面、准備放學的學生們,使得她們全回過頭。
“糟了!”
兩人瞬間躲進面對校門的左手邊,也就是靠近大學校舍那邊的樹叢裏。由于小瞳開始出入薔薇館,讓兩人不合的傳言逐漸消失,所以現在可不能還刻意讓衆人看見這種仿佛起爭執的對話。
“因爲小瞳之前不是說過,希望可以幫山百合會的忙?”
祐巳一邊躲入矮樹叢下,一邊小聲地說著。
“我是說過,不過那是指幫祥子姐姐的忙——”
“現在就是在幫祥子學姐的忙啊。因爲是幫忙填補祥子學姐請假期間的空缺,所以我認爲小瞳很適合。”
縱使理由其實不僅僅是這樣,然而因爲不需要特地告訴小瞳,祐巳便沒有說出口。
“意思是先後順序只是勉強說個理由嗎?”
身穿高中部制服的人群已經散去,于是祐巳邊回答“算是吧”邊站起身,用手拍去沾在裙角的塵土。
“喜歡祥子學姐的人,不是應該連同祥子學姐不在時的份也一起努力才對?所以我才會回到薔薇館去。”
這次是祐巳先踏出腳步。
“您也是喜歡祥子姐姐的人?回到薔薇館去?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像您這種不聽祥子姐姐的話就逃跑的人……”
小瞳揚起眉毛追了過來。
“說的也是,不過要怎麽說都可以吧?”
祐巳擡頭仰望天空。
“因爲姐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第三話
莉莉安女子大學的校園,整理得像是西式庭園一般。
下面庭院中央有一座噴水池,向上噴濺的小水花閃閃發亮,點綴著周圍色彩明亮的花圃與草皮。
“好漂亮。”
祐巳忍不住跑過去。或許是因爲時間的關系,原本總是充斥著大學生的熱鬧噴水池周圍,如今只有幾個零星的人影而相當安靜。
“等一下,祐巳學姐!”
小瞳仿佛母親追著頑皮的小孩般,不可置信地跟了過來。曾幾何時,她們的立場已顛倒過來了,追人的反變成被追的人。
“啊。”
祐巳輕喊了一聲後急停下腳步,緊跟在後面的小瞳來不及煞車,因而一頭撞上她的背。
“……好痛,您到底在做什麽啊!?”
“抱歉——”
祐巳的注意力被從校門方向朝這邊走來的人影拉走。
那是祐巳認識的人。
對方撐著白色陽傘的身影慢慢地、慢慢地接近,她將白發輕柔盤上,並且穿著一身典雅的天藍色和服。
“弓子女士?”
對方將白色陽傘轉了角度並擡起頭。祐巳看見了對方的容貌,沒錯,那果然是加東景學姐的房東——池上弓子女士。
“啊,這不是祐巳同學嗎?真是沒想到,平安。”
“平安,請問您怎麽過來了?”
祐巳帶弓子女士到噴水池旁邊的長凳請她坐下。弓子女士從提包中取出白色手帕鋪在長凳上,然後露出拘謹恬靜的笑容。她臉上化著談妝十分漂亮,這次是祐巳第三次見到她,覺得這是她至今最美的一次。
“我是來找景的,不曉得她在哪裏呢。”
“嗯,這我也——”
“對了,祐巳同學是高中部的學生嘛。那麽我還是暫時先在這裏等等看。”
弓子女士和加東學姐既然住在同一個地方,在家裏等待的話,晚上應碰得到面才對。不曉得弓子女士是否有什麽急事?
“好幾十年沒來這裏,銀杏樹步道完全沒變呢。”
弓子女士懷念地望著剛才走來的路,祐巳也順著她的視線轉頭過去,然而站在那裏的,是那位被拋在聚光燈外、自稱女演員的女孩,正在屏息等待出場時機。
“你是祐巳同學的朋友?”
“不,我是小她一年級的學妹,總是受到祐巳學姐親切的指導。”
祐巳原以爲她會因爲自己完全忘了她的存在而嘟起嘴巴,沒想到小瞳竟微笑著對弓子女士道“平安”。
“祐巳同學真是的,還說她不受學妹歡迎呢。”
“唉呀,真是不敢相信,祐巳學姐可是受一年級學生們崇拜的姐姐呢。”
“……小瞳。”
誰是“受崇拜的姐姐”?誰啊?讓她說出自己不受學妹歡迎的元凶,怎麽可以說出這麽肉麻的台詞?
不過換個角度的話,這就代表小瞳懂得看場合說話,還爲了她扮演“天真乖巧的學妹”角色;既然如此,祐巳心想自己是否也該忍住想說出口的話,接下“好學姐”的角色才對。面對前來拜訪久違母校的弓子女士,她們確實不該刻意表現出兩人個性不合這點。
“您現在准備要回去了嗎?”
小瞳以想象不到是初次見面的親切態度,與弓子女士交談起來。
“不,正好相反。因爲我得知一位老朋友的住處,現在正想去找她。不是有句話說,選日不如撞日嗎?”
“要去找您的朋友?”
“過去我們曾經因爲一些小事吵架,我想去與她和好。”
這麽說來,祐巳想起前些日子弓子女士的確說過類似“想要見誰”的話,那是否就是指今天准備去拜訪的那位朋友呢?
弓子女士有些困意似地眯起眼睛。太陽光線透進她撐的複古陽傘蕾絲空隙,在她白晳的額頭與通紅的臉頰上形成圓點狀的陰影。
“很舊的一把傘,對吧?”
弓子女士留意到祐巳的視線,于是笑著說道。祐巳心想,啊……其實自己並非這麽想才望著她的傘,但由于她明白弓子女士這麽問並非在意陽傘老舊,因此也沒有刻意否認。
那確實是一把年代已久的傘,卻沒有因而破壞給人的印象。盡管近年很流行一些複古風格的物品,可是弓子女士的傘卻有股那些物品所沒有的獨特韻味。
而且非常漂亮——祐巳邊看邊這麽想著;再加上是弓子女士持有,又讓它顯得更美了。
“這是最後和那個人見面時撐的傘,我一直舍不得丟掉。”
弓子女士宛如旋轉木馬般轉著她的陽傘。
“我現在想要去對她說那天說不出口的‘對不起’,不曉得對方會說什麽。”
“會原諒您的。”
就在此時,一罐果汁伴隨著這個聲音出現。
“聖學姐!”
“我從教室窗口看見你們,因爲覺得這裏氣氛很好而想加入,所以就從無聊的課堂上溜出來了。來,請用~~”
聖學姐先讓弓子女士從烏龍茶、奶茶、蘋果汁與黑咖啡中挑選,接著是小瞳,然後自己從剩余的兩罐裏挑了咖啡,最後將蘋果汁交給祐巳。
“謝謝你,我正好口很喝。”
弓子女士如此表示,接著愉快地喝起奶茶。
“那我就收下了。”
小瞳則面無表情地凝視了聖學姐約三秒鍾,在道過謝後也打開烏龍茶飲用。
“要不要我去叫景來?她和我上同一堂課。”
聖學姐一口喝光比其他飲料罐稍小一點的咖啡,然後對弓子女士這麽問。
“不用了,就麻煩你告訴她我要出門兩天,無須擔心。還有,如果有事要去主屋的話,用不著客氣,直接拿備用鑰匙進去就可以了。”
“請問……您要去很遠的地方嗎?”
聖學姐聽到要去兩天便如此詢問。祐巳也同樣有點擔心,弓子女士的行李看來不像大手提袋,而是略爲小型的旅行箱。
“的確有一點遠。”
“要不要我陪您去?”聖學姐再次問道。
“謝謝,但是不要緊的。我要去的地方是醫院,就算途中遇到什麽狀況,我還可以在那邊接受治療。”
弓子女士打趣地帶過,祐巳卻笑不出來。
因爲她明白了弓子女士的朋友目前人在醫院,而弓子女士大概是得知道這個消息後,才會急著想去見對方。
年紀才十多歲的三人陷入了沈默。
弓子女士所說的過去,說不定已經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那時發生了什麽事?爲什麽兩人一直沒有碰面?還有現在爲什麽會想去見對方?
那是只屬于弓子女士的回憶,因此她們沒有繼續追問;就像是打開了音樂盒裏面的內蓋,卻仍希望好好保護裏面的東西一樣。
“我差不多該走了,現在去搭公車的話,應該可以搭上比預定早一班的火車。”
“火車”這個說法,也可以讓人感受得到年代的變遷。
“那我陪您到車站。到M站可以嗎?”
聖學姐輕松提起弓子女士的行李,似乎決意要就此送她到車站。
“上課不要緊嗎?”
祐巳急忙問著。
“我不是說了嗎?那是堂很無聊的課,還是和弓子女士在一起比較好。”
“真是個壞學生。”
弓子女士不禁失笑。
“我只是很坦白而已。”
聖學姐不加掩飾地說。
“那麽就拜托你啰。”
弓子女士攬住聖學姐伸出來的手臂,宛如少女般地露出微笑。
不過說到聖學姐此時所展現的護衛風範,絕不會輸給寶塚劇團的當家小生。
從高中生到年長者,對所有女性都很溫柔的佐藤聖——她那副帥氣的姿態,讓人忍不住想幫她加上這句廣告詞。
“路上小心。”
祐巳目送弓子女士與聖學姐的背影,同時心裏湧上這樣的想法。
‘討厭與人交往又怕生’——加東學姐所形容的弓子女士是騙人的吧?她們初次見面時,弓子女士之所以將窗簾拉起來,應該純粹只是因爲下雨天心情郁悶之故。然而實際上,祐巳怎麽看她都是一位平易近人又可愛的老婆婆。
可是小瞳卻低聲說出意想不到的話。
“她今天好像心情不錯。”
“你認識弓子女士?”
祐巳吃驚地轉過頭。
“不,是初次見面。但是就祐巳學姐目前專注于‘弓子女士’的狀況來看,您好像想到了什麽事情吧?”
“……據說她不喜歡和人來往。”
“喔,那或許是真的,感覺對方好像是不容易取悅的人。”
小瞳邊收拾飲料空罐邊說。
“爲什麽你會知道!?”
“那位女士這裏有很深的皺紋,這裏。”
小瞳指向眉宇之間。
“相反的,眼角跟嘴巴周圍卻沒有皺紋。”
“這麽說來,的確是呢。”
聽小瞳這麽一說,確實如此。
“那就是長年來沒有笑容的證據,她恐怕都一直皺著眉頭吧。”
因爲小瞳是話劇社的,似乎也研究過舞台化妝該如何畫皺紋的方法。
“人生會顯現在臉上。”
“但是,我知道的都是像那樣的弓子女士。”
祐巳轉向銀杏樹步道並用手指向那裏,不過已經看不見弓子女士與聖學姐了。
“那麽或許是最近有什麽事讓她改變個性了吧,該不會是受到祐巳學姐的影響?”
“我?”
“就是被您的樂天所引發。”
“唔……還真敢說。”
雖然不甘心,祐巳卻也無法反駁。縱使她多少想要回嘴,但是想要辯贏小瞳似乎不容易——正當祐巳在內心掙紮時,小瞳好像已經開始思考別的事情了。
“醫院啊……”
“什麽?”
“說到醫院,我的祖父在東京附近某縣的山腳下有開一家小醫院。”
即使這是從弓子女士說要去醫院這點所衍生,不過小瞳轉換話題的方式還是有些突兀。
“是在一個離車站很遠,不開車幾乎到達不了的鄉下地方。但是那個地方充滿自然景觀,環境幽靜、空氣也清新,所以頗受長期住院患者的好評。那間醫院還殘留著像早年療養院的感覺……”
祐巳邊聽,心裏邊想小瞳爲何要說這些話?現在弓子女士預定要去的醫院,明明就不是小瞳祖父的醫院。
難不成!祐巳的腦海中忽然湧上一個想法。
難不成……
“祥子學姐住進了那家醫院嗎?”
祐巳害怕地問著,結果小瞳竟放聲大笑,而且是把手背抵在嘴邊呵~~呵呵呵地笑著。
“您還是一樣單純啊,您不是已經知道祥子姐姐並非請病假才缺席的嗎?”
“那你剛才說的那些只是在閑聊啰?”
祐巳有些不悅地問,小瞳卻沒有對這個問題做出回應。
“我會這麽問是因爲我想遍種種原因,像小瞳不告訴我祥子學姐的事,是不是因爲有人叫你別說?”
“既然有人叫我別說,那我怎麽還會說出來?”
“我想是不是你好心要給我提示……”
“……太天真了。”
“由乃同學也常這麽說。”
“我想也是。”小瞳嗤之以鼻地表示。果然是個沒禮貌的學妹。
“剛才的話是枕。”
“枕頭?”
“是指前言的意思啦,真是的。”
是指話題的開端嗎?單口相聲家表演時,最初的開場白在日文中就稱爲“枕”。
只不過,很早年療養院這種前言,究竟可以連接到什麽話題呢?祐巳果然還是完全不懂。
結果小瞳看著她的模樣,忽然間“算了算了”地呐喊起來。
“就算我什麽也不做,也‘差不多’有人要行動了。”
“咦?什麽?”
“算了。向這種人抗議,我只是更累而已。”
小瞳頹喪地喃喃著,待她自言自語完後便轉向祐巳說:“我們回薔薇館吧。對了,還要順道去社團辦公室收尚未繳交的資料才行。還沒提出活動行程表的是哪個社團?”
“……漫研社。”
“我知道了,那我們走吧。”
這種切換速度是怎麽回事?
正當祐巳因訝異而轉動眼珠時,小瞳已經走往高中部校舍的方向。不用說,她選了和剛才來時不同的路;關于這點,她是不會出錯的。
既不會經過櫻花林,也不用經過泥濘路徑,兩人就這樣並肩走在熟悉的上學路。
“最後也是有不錯的結果吧。”
小瞳又在說聽不懂的話了。
“請容瞳子我給祐巳學姐一個建議,就當作是獎勵吧。勸您最好是不要坐優大哥開的車比較好喔。”
“什麽意思?”
祐巳完全想不透這個建議對自己有什麽用,就算不爲她擔心,她這輩子應該也不會有機會坐到柏木學長的車才對,祐巳真不明白這算哪門子的“獎勵”。
“不習慣的話會暈車喔,尤其在沒有鋪柏油的路上更嚴重。”
這時的祐巳完全沒有留意到,乍看之下只是隨口說說的小瞳,她的話裏其實包含了某些暗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訪客
第一話
小瞳說的“差不多”意外迅速地連同想象不到的人來臨。
星期六。
事情發生于教室內的掃除工作告一段落,祐巳爲了倒垃圾而暫時離開校舍時,校內廣播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下回蕩開來。
‘高中部二年松班福澤祐巳同學,請盡速前往教職員辦公室。’祐巳在垃圾場伸著懶腰的同時還心想,有個名字似曾相識的人被叫過去了。
“嗯?”
‘再重複一次——’廣播又重複了一遍福澤祐巳這個名字。
“咦、咦、咦?”
二年松班福澤祐巳,這不是自己還會有誰呢?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校內廣播重複播送自己的名字,讓祐巳不禁有些恐慌,她因而展開了一連串無意義的行動——撿起原本丟掉的垃圾袋後向右轉,走了三步再回過神,又返回垃圾場;幸好她是一個人來倒垃圾,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我有做了什麽嗎?”
祐巳當場停下腳步思考。
不對,不一定只有犯錯的學生才會被廣播叫到,但是想想至今身邊曾被校內廣播叫去的人,有發生‘荊棘之森’風波時的佐藤聖學姐,還有‘Yellow Rose’疑雲時的鳥居江得子學姐;也就是說,無論哪件事都很像是醜聞的感覺。
“難不成,是和小瞳有關的……”
可是自從小瞳開始去薔薇館幫忙後,不好的流言就戛然而止,老師應該不至于到現在才找她詢問。
而且廣播是叫她到教職員辦公室,縱然並非生活輔導室也不是校長室,祐巳仍然顯得相當畏縮。
“既然說要盡速,也只能趕快去了。”
想再多也沒用,況且祐巳也沒有裝作不知情就回家的膽量。正當她踏出腳步走向校舍時,正好碰上與志摩子同班的桂同學,她剛好也從旁邊公路甩動著書包奔跑過來。
“啊,是祐巳同學!”
桂同學一看到祐巳,卻不知爲何露出看到鬼似的誇張驚訝表情。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也不曉得自己爲什麽要跑過來,不過在這裏碰到面後,我發現我最想將這件事告訴祐巳同學。”
桂同學一把握住祐巳的手。
“你要告訴我什麽?我被叫到的事嗎?”
“誰叫到你?”
“廣播……不是嗎?”
兩人的對話完全沒有交集。
“我剛從校門口跑回來,怎麽可能會聽到廣播嘛。”
桂同學無意義地理直氣壯辯解著。
“校門口?”
祐巳反問。有什麽理由非得讓桂同學從校門口跑回來呢?
“沒錯沒錯,是校門口、校門口喔!因爲我嚇了好大一跳,所以才會轉身跑過來。真是令人著迷啊。”
“所以那到底是什麽?”
“是王子殿下啊。你沒聽到嗎?”
沒聽到?桂同學根本還沒提到任何“王子殿下”的事。
“王子殿下他開著紅色南瓜跑車來到校門前,應該是要接誰吧。他身上還穿著西裝,比之前更有氣勢呢。”
什麽紅色南瓜跑車,桂同學已經語無倫次了。不過——“王子……”
提到開紅色跑車的王子殿下,祐巳心中倒是已經有個人選。
銀杏國王子柏木優,她是祥子學姐的表哥,也可以說是未婚夫。在小瞳出現之前,他算是祐巳最大的情敵。
去年基于鄰校情誼,他現身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的學園祭,在山百合會幹部主演的話劇‘灰姑娘’裏扮演王子。
“那時一年級學生都在問‘那個人是誰’,結果二、三年級都說是‘王子殿下、王子殿下’,簡直就像在參觀偶像拍寫真集一樣轟動呢。”
桂同學因爲太過興奮,一直在想要將這件事與誰分享、很想要和誰說,等到她回神過來時,已經跑來這裏了。柏木學長看上去就像是個好青年,屬于非常受高中女生歡迎的類型。
“柏木學長一個人來?”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獨自靠在車邊,就像這樣——”
桂同學雙腳交叉靠在校舍外牆上,還做出將瀏海向上撥的動作。
“嗚哇……”
祐巳完全想象得到,明明要等人就在車子裏等就行了,然而他就是會刻意下車做出那種引人注目行爲的人。正因爲他是了解自己有多帥的自戀狂,才能毫不害羞地擺出那樣的姿勢。或許這就是王子該有的氣質吧,故事中的王子是絕對不會害臊的。
“呐、呐,祐巳同學認爲呢?”
“我認爲?灰姑娘今天缺席沒來喔。”
倘若柏木學長是王子的話,那灰姑娘就是祥子學姐了,因爲這是劇中分配好的角色,無法變更;附帶一提,祐巳當時扮演的是欺負灰姑娘的姐姐B.“不是祐巳同學嗎?因爲你不是當選去年的灰姑娘小姐?”
“……是有得過那個獎沒錯。”
灰姑娘小姐是祐巳過去的光榮事跡,不過那並非認同自己身爲女主角而頒的獎,而是對于像她如此不起眼的學生,卻可以當上祥子學姐妹妹的這份幸運才授予她獎項的。
“王子殿下大概是來接小瞳的吧?”
雙方都是祥子學姐的親戚,他們熟識到稱呼彼此爲“優大哥”和“瞳子”了,所以就算柏木學長來接小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這樣啊,那就不怎麽有趣了。”
桂同學不禁嘀咕,然而畢竟是將自己想說的事情講出來了,她似乎感到舒暢不少,和剛才跑來時的模樣完全不同。接著,桂同學優雅地道了聲:“那麽我先走了,平安。”
“啊!”
桂同學原本再次轉向校門口的方向准備離開,卻又忽然轉回頭問祐巳:“對了,剛才祐巳同學說‘被叫到’是什麽事?”
“啊——!”
祐巳放聲大叫。
“抱歉,桂同學,我現在趕時間,下次再慢慢聊。”
祐巳以擦鞋墊抹去室內拖鞋鞋底的髒汙之後,隨即衝進校舍裏。拜柏木學長之賜,她幾乎忘了這件事。
啊……話說回來。
所謂“盡速”,究竟可以容許她多晚才到呢?
第二話
教職員辦公室前聚集了大約十個人。
“啊……”
站于前方的由乃同學看到祐巳後,便擡起手示意。
每次只要一有這樣的狀況發生,除了被廣播叫來的學生之外,其他人也會理所當然地聚集到現場。
祐巳望了下前方的人,看到了令學姐、志摩子同學和小梨。她們大概是一聽到“福澤祐巳”就立刻過來。可以感覺到每個人都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在一一看過每個人的臉孔之際,祐巳同時也湧上一股“有同伴真好”的感覺,並且進而感動了起來。
小瞳並未在其中。雖然祐巳不期待她會擔心自己,但是看見她真的不在,多少還是有點失望。唉,不過現在畢竟是星期六的放學時間,或許小瞳已經回家去了;就算她還在學校,也有可能是在聽不見廣播的地方——這事先擱在一邊。
祐巳完全想不出自己爲何會被叫來,只好在不曉得該做出什麽表情的情況下,慢慢接近團團圍住教職員辦公室門口的人們。因爲現在的氣氛並不適合講“平安”,因此她僅向與自己視線接觸的人點頭致意。
(……真是辛苦你們了。)
包括新聞社的真美同學與攝影社的茑子同學,這些能敏銳察覺到“好像有什麽事”的人自然也都到齊了。
剩下的其他人大概是來看熱鬧的,她們甚至沒注意到祐巳來了,只是背對著她緊緊圍成一個圓形陣仗,看起來好像一顆丸子。
“祐巳同學來了。”
其中一人小聲說完後,丸子很快就消失了。此時圓形陣仗仿佛結實花瓣般,一名女性自中央現身,而這個人——“紅薔薇學姐!?”
“平安,小祐,好久不見。”
由于對方一身黑色套裝與莉莉安的制服融爲一體,乍看之下,實在看不出來有個穿便服的人在其中。不過,那的確是紅薔薇學姐沒錯……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前任紅薔薇——水野蓉子學姐,她宛如‘維納斯誕生’般昂然立于正中央,對著祐巳微笑。
“請、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了!?”
祐巳連忙跑過去,蓉子學姐也慢慢走近迎向祐巳。或許是因爲她上了淡妝,于是讓人感覺她已經是位成熟的女性;實在無法相信三個月之前,她還和自己穿著相同的制服。
蓉子學姐以塗著無光澤膚色口紅的雙唇對祐巳說:“我是來接你的,和我來吧。”
“咦?可是我被叫到教職員辦公室——”
祐巳指指身旁的高中部教職員辦公室,蓉子學姐見狀于是苦笑。
“你真遲鈍,那是我爲了能快點找到小祐而拜托老師廣播的。”
“爲、爲……”
“爲什麽嗎?因爲現在分秒必爭啊。”
蓉子學姐又迅速地接著說道:“小祐,你願意救救祥子嗎?”
“願意!”
即使不曉得是什麽情形,然而一旦被問及願不願意救祥子學姐,她肯定是會毫無條件地回答“願意”。
“那跟我來。”
蓉子學姐牽起祐巳的手,打開教職員辦公室的門對裏面說:“老師,福澤同學來了,謝謝您的協助!”
“嗯!”
裏頭傳來老師的回應。看來蓉子學姐徹底發揮自己身爲老師的學生、前任紅薔薇學姐的身分,和老師及廣播社講好,才得以成功用廣播叫祐巳來;真不愧是能幹的蓉子學姐。
“祐巳同學,這個給你。”
正當她們准備離開走廊時,由乃同學走向前將書包交給祐巳。
“因爲蓉子學姐剛才說要帶祐巳同學離開,所以我趕緊回教室去拿來了。”
這的確是祐巳的書包沒錯。
“謝、謝謝。”
由乃同學將書包遞給祐巳,同時緊握住了她的手。
“加油,有什麽狀況之後再告訴我們。”
“嗯,”
祐巳感受到由乃同學的力量正湧向自己。
無論蓉子學姐要將自己帶到哪裏,只要這是爲了祥子學姐,祐巳都會非常樂意前往。若只要努力就能幫助祥子學姐,那麽無論要她多努力加油都行。
“蓉子學姐,請再回來玩喔。”
“下次要待久一點。”
剛才一直圍繞在蓉子學姐身旁的學生們,依依不舍地說著道別的話語並揮手示意。祐巳總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這些人,原來她們就是那群稱得上是前紅薔薇學姐後援會、熱切仰慕著水野蓉子學姐的學生們。
這時蓉子學姐也轉過身,輕輕地向她們揮手回應。然而也就僅此而已,她沒有多作停留便牽起祐巳的手,迅速遠離教職員辦公室前的走廊。
無論下樓梯或走在一樓走廊上,蓉子學姐始終都不發一語。她完全沒提及她們現在要去哪裏,爲什麽必須救救祥子學姐,只是默默地持續向前走著。
就連兩人必須暫時分開,各自前往換鞋處和訪客用出入口時,蓉子學姐也只說了一聲“那我在外面等你”就立刻轉身離開。雖然她看起來並不像在生氣,然而祐巳至少明白了一點,就是現在的她,並非向來充滿自信、態度從容的蓉子學姐。
祐巳換好鞋來到訪客用出入口與蓉子學姐會合,蓉子學姐依舊什麽也沒說,又開始快步向前邁進。
從剛才開始,祐巳發現自己都只能從斜後方看見蓉子學姐的側臉;不曉得是否爲角度的關系,祐巳可以感覺到她的表情十分嚴肅。
“請問……”
無法再忍耐冗長的沈默,祐巳終于開口了。
“什麽事?”
蓉子學姐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轉頭詢問。祐巳這才對上她的眼神,卻又忍不住低下頭。
“對不起。”
“你到底在說什麽?”
這下就連蓉子學姐也不得不停下腳步反問祐巳。
“您明明說過祥子學姐就拜托我了,我卻……”
“喔。”
蓉子學姐如此坦然的反應,就代表縱然她可能不是完全清楚,卻已經對于目前祐巳與祥子學姐所處的狀況有某種程度的了解。
“一定是祥子不對吧。”
蓉子學姐再度向前走並淡淡地如此回答。
“可是……”
祐巳追了上來。
“你不用在意,當初我說的那句‘遺言’並不是非常重要。畢竟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會那麽容易因爲別人的話而改變,會毀掉的時候自然會毀掉。當然,我是在知道這點的情況下說的。”
會毀掉的時候自然會毀掉,這句話重擊了祐巳的心髒。
“所以你會不想再理祥子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是我希望現在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幫助祥子。”
蓉子學姐撥著她那清爽的短發苦笑。
“我想就算畢業了,我大概會一輩子都是她的姐姐吧,所以我才會爲了祥子做出那種傻事。跑回母校、因私人因素使用學校的廣播,甚至還強行將學妹帶走。”
“啊!”
這時祐巳才終于想到。
“難不成,柏木學長也是……”
已經不需要等待對方的答案,想必就是蓉子學姐將柏木學長也卷了進來。柏木學長雖然沒有將祥子學姐當成戀愛的對象,不過肯定也是相當重視她,如果他知道是爲了祥子學姐,應該會很樂意幫忙。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就連蓉子學姐與柏木學長都不得不展開行動,難不成學姐現在情況相當嚴重?然而蓉子學姐沒有告訴她,只說了這麽一句話:“我現在唯一能說的,就只有祥子現在很需要你而已。”
當她們來到聖母像前,蓉子學姐叫祐巳“合起雙手禱告”,然後輕輕將她推向前。
“蓉子學姐呢?”
“今天就不用了,我剛才已經在其他地方祈禱過。別在意,只是心情問題罷了。”
“……”
雖然祐巳實在不明白,但是她知道現在情況緊急,因此快速地在聖母像前合掌禱告。
她祈望可以拯救祥子學姐。
在不曉得該怎麽做才能救祥子學姐的情況下,祐巳如此祈禱著。
聖母瑪利亞總是沈靜地微笑著。
但是不要緊,只要像這樣守護著她們,祐巳就能感到安心。
“我看起來很像心情不好嗎?”
待祐巳迅速跑回來之後,蓉子學姐向她問道。
“……有一點。”
祐巳坦白回答後才覺得“不妙”,然而已經說出口的話無法抹去;不過蓉子學姐卻笑了。
“沒關系,我的確是心情不好。明明自己這麽重視祥子卻什麽也做不了,這種焦慮讓我感到煩躁,也可以說是著急吧。雖然我很喜歡小祐,不過也有一點嫉妒你……這樣的感覺還真是複雜。”
“嫉妒我?”
“是啊。你不簡單呢,能讓我覺得嫉妒你。”
蓉子學姐的話與她的動作相反,她輕輕攬住祐巳的肩膀一同邁開腳步。
“小祐喜歡祥子嗎?”
“是的。”
“是嗎,太好了。”
祐巳覺得……最近怎麽好像也和誰說過類似的對話。
第三話
“讓你久等了,灰姑娘。”
柏木學長以和桂同學的描述幾乎一模一樣的姿勢,靠在紅色跑車前等待。
雖然他停在離車道稍遠處,卻是在校門正前方。由于現在正好是放學時間,絕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他和他的愛車。
“請您別開玩笑了。”
面對彬彬有禮地打開後座車門的柏木學長,祐巳不知爲何有點火大。從蓉子學姐的語氣聽起來,祥子學姐現在應該處于非常艱困的狀態,爲何這個人還能做出像這種開玩笑的行爲?另外,祐巳可不是灰姑娘,而是欺負灰姑娘的姐姐B.“唉呀,別露出這麽可怕的表情,我今天可是扮演可憐老鼠變成的馬車夫喔。”
“看來你還滿了解自己的立場嘛。”
站在一旁的蓉子學姐挑起單邊眉毛,柏木學長見狀隨即將雙手舉至肩膀高度,做出“投降”的姿勢。
“今天你扮演的角色不像王妃,反倒比較像魔女,我可不敢違抗。”
“多謝你的誇獎。小祐,我們上車吧。”
蓉子學姐幹脆地接受他的說詞,接著進入後座就定位。至于幫忙開門的老鼠馬車夫,則可憐地沒有得到半句慰勞的話。
“請問,現在該不會是要去山上吧?”
在上車之前,祐巳還是先向柏木學長確認。
“沒有,是要去市區。爲什麽要這麽問?”
“因爲聽說坐柏木學長的車容易暈車。”
祐巳原本以爲小瞳的忠告是她一輩子都用不著的情報,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啊,是載小祥那時候的事嗎?這麽說來,那天小祐有打電話來呢。”
柏木學長稱祥子學姐爲“小祥”,老實說,祐巳並不是很喜歡那個稱呼。
“你們在聊什麽?可以邊開車邊講吧?”
祐巳在蓉子學姐的催促下連忙上車,一旁圍觀的人群則發出了些微歡呼起。
柏木學長也迅速坐上駕駛座,開始向蓉子學姐解釋:“我有一次送小祥到那家醫院,小祐指的是那個時候的事情吧?”
他轉動鑰匙、發動引擎。
“結果那次小祥暈車得很嚴重,她說絕對不會再坐我的車了。”
雖然並非像他所說的是“小祐指的是那個時候的事情”,然而現在也不適合把小瞳的事情搬出來講,因此祐巳選擇保持沈默。況且比起這點,剛才還有個令她在意的字眼傳進耳裏。
“‘那家醫院’是什麽意思?”
車子平穩地向前行駛,柏木學長打亮右邊方向燈,進入車道。
“喔,就是祖母入住的醫院。”
柏木學長一邊換檔一邊回答。啊,原來這不是自排車。
“那天小笠原家的車無法使用,所以才會坐我的車,但是瞳子無論如何也要跟去。”
“……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一天祥子學姐是去探病,但是因爲柏木學長說“開車出去”,讓祐巳誤以爲他們及小瞳三人出去玩。
既然這樣,一開始告訴她不就好了嗎?就說是因爲祖母生病,才不能去遊樂園。這樣她就會乖乖聽話,不會做出像嫉妒小瞳這種傻事了。
“瞳子的爺爺有開一間醫院吧……”
“是啊——”
在山腳下、空氣清新、感覺像早年療養院的醫院。
“啊,小祐知道啊?小祥的祖母在那家醫院住了約一年,小祥每個月會去探望她一次。不過這一個月好像次數比較頻繁,因爲祖母一直處在有點危急的狀態……喔!”
柏木學長說著說著突然緊急踩下了煞車。前面的車早就因爲紅燈而停下來,他卻顯然很晚才發現。
“我說司機先生,請你專心看前面開車好嗎?”
蓉子學姐探出身子警告柏木學長。
“還有,你話太多了。”
“咦?”
柏木向後轉,卻被蓉子學姐以氣勢猛烈的一句“別看其他地方”嚇到,只好又轉回前方。紅燈此時轉綠,車輛又繼續前進;蓉子學姐這時在祐巳身邊歎了口氣。
“祥子說過,不要說出關于她祖母的事情。”
“真的嗎?可是她沒有叫我不准講,所以我應該能說吧?”
“你也太粗線條了。那只是因爲祥子沒想到你會碰到祐巳,所以才忘了告訴你吧?”
車子在十字路口轉彎,不知不覺已經開到祐巳陌生的道路。
“可是,沒想到祥子學姐的祖母還在——”
祐巳小聲地說著。
“啊,小笠原家的祖母很早以前就過世了,我們指的是清子伯母的母親喔。因爲沒有住在一起,所以小祐不認識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柏木學長操控著方向盤,同樣也加入對話。畢竟這裏是市區的街道,不至于出現猛然加速或強行超車的情況,想來他多少有注意行車的安全。只不過,偶爾還是會出現讓人打冷顫的狀況。
“那麽祥子學姐的祖母現在……”
祐巳一問完,蓉子學姐瞬間陷入了沈默,就連多話的柏木學長也握著方向盤,一臉思考該接什麽話的表情。
如此一來,祐巳總算有所察覺了。
他們兩始終沒有說話,還穿著幾乎相同的黑色套裝;再仔細看看布料,雖然感覺上不像喪服的材質,然而當兩個人站在一起時,猛然一看實在很像剛從葬禮回來的年輕夫婦。不過如果只有柏木學長一個人的話,鐵定會讓人以爲他是從事深夜工作的人。
“今天舉行了秘密葬禮。祥子的祖母留下遺言表示,希望只有親人送她最後一程,所以我和柏木同學都沒有參加葬禮,只有在今天早上向祥子與她的父母表達哀悼之意而已。”
柏木學長是祥子學姐的父親的姐姐的小孩,雖然是祥子學姐的表哥,卻不算清子伯母的親人。
“如果對外公開,從小笠原集團的關系來看,可以想見葬禮一定會辦得很大。”
“嗯,說的也是。”
蓉子學姐難得地同意了柏木學長的意見,然而當柏木學長愉快地向她投以微笑之際,又被蓉子學姐斥責:“我不是叫你別看其他地方嗎!”
原本到今天三月爲止,還威風凜凜地率領花寺學院高中學生會的柏木學長,遇到蓉子學姐卻變得如此狼狽,這讓他不禁暗自歎起氣來。
“山百合會幹部好像有不少強悍的女性。該說嚴厲嗎……反正對男性一點也不溫柔。”
“那是對你才會這樣。”
“——雖然蓉子小姐這麽說,不過小祐你覺得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我想,應該是就算被柏木學長討厭也不痛不癢的意思。”
被點名回答的祐巳,照著自己所想直接說出口。然而柏木學長原本似乎期望祐巳會站在他那邊,導致現在真的沮喪地垂下了肩膀,他絕對不是在假裝。
“那是身爲男性看不見的地方?”
“是的。”
“你講得還真直接啊。”
祐巳心想,當然可以說啰。因爲就算真的被他討厭,也的確無關痛癢。
“我想柏木學長自己也沒有想要受女生歡迎吧?”
柏木學長是個明明身爲祥子學姐的未婚夫,卻是以同性爲戀愛對象的自私人物。
“不,我喜歡女生喔。”
柏木學長透過後照鏡對她們投以爽朗的笑容。看來柏木學長還是不明白,他的笑容對她們沒有用。
“但是更喜歡男生,對吧?”
“哈哈哈,真是敵不過你耶,小祐.”
蓉子學姐抱著雙臂、交疊起雙腿在一旁聽兩人對話。雖然她看似完全沒興趣,卻也沒有不悅的模樣。祐巳和柏木學長的交談對她而言,恐怕就像用來打發時間、類似車內所放的廣播一樣。
其實,就連祐巳也覺得這樣的對話可有可無,她對柏木學長這個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如果他提出要和祥子學姐解除婚約的話,她或許還會認真聽;但是如果和祥子學姐無關,祐巳心想,他要和男人或和女人交往都是他的自由。
(啊!)
不對,還是有一件令祐巳在意的事情,于是她索性先將話說在前頭。
“請您不要對我弟弟出手喔。”
“……”
怎麽不說話?
“難不成您已經做了什麽嗎!?”
祐巳從後面探向駕駛座,搖動著柏木學長的肩膀,她的動作讓柏木學長握著方向盤的手也跟著搖晃,因而打亂了他開車的節奏。
“還沒、還沒,只是有輕微的肌膚接觸而已。”
“輕微的肌膚接觸……”
這可真令人困擾,怎樣的程度算輕微呢?她不了解柏木學長的標准,然而她已經不想再繼續追問下去。就算是姐弟,也不該擅自幹涉對方的隱私……不,應該說祐巳根本不敢想象柏木學長和祐麟的親熱畫面。
“用不著擔心,那小子是正常人。”
直到祐巳的手離開柏木學長的肩膀,他才松了一口氣。不過,至今爲止一直保持沈默的蓉子學姐忽然打岔道:“你打算把正常人拖進不正常的世界吧?”
“這有點難說喔,不過我是滿愛看祐麟不情願的樣子。”
柏木學長還真是了不起的變態。
“祐麟到底哪一點好?”
聽到祐巳這麽詢問,柏木學長邊打著右轉方向燈邊說不曉得,接著他又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或許是小笠原家族的潛在基因,很容易受像福澤姐弟這類型的人吸引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話
明明是初次造訪此處,卻不知爲何讓人有種懷念的感覺。
“這裏是什麽地方?”
“是祥子祖母的家,祥子就在裏面。”
車子從大馬路轉進其中一條靜谧的住宅區,沿著不算寬敞的路直線前進,盡頭處是一扇大到讓人誤以爲是牆壁的古老木門,進去之後則是一片宛如未經人工的自然庭院。
雖然規模比不上小笠原的宅邸,然而這棟洋房,卻也是蓋在東京都內足以被稱爲豪宅的廣大土地上。
這裏和祥子學姐家的方向不同,加上蓉子學姐剛才說過秘密葬禮已經結束了,所以應該不是告別式會場——原本祐巳在車上是這麽想的,但是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帶到祥子學姐祖母家。
“過去這裏好像是別墅,祥子的祖母似乎擁有好幾棟房子,卻由于沒有繼承人的關系而一棟棟地賣掉,最後剩下這裏。聽說這是她祖母最喜歡的一棟房屋。”
進入木門後沒過多久,柏木學長停好紅色跑車。他們旁邊停了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車,還有一位曾在哪裏見過的司機把車擦得光亮;那輛車正是小笠原家的座車。
“夫人、夫人!”
當祐巳三人下車後,司機率先進入屋內告知裏頭的人有訪客來臨。
“辛苦你了。”
身穿黑色和服的清子伯母從屋內探出頭,清子伯母是祥子學姐的母親。
“啊啊,小祐,真不好意思,謝謝你過來。”
伯母一看見祐巳,也沒換上夾腳鞋,隨即穿身邊的拖鞋啪哒啪哒地迅速出來迎接。
“伯母,這次實在是——”
祐巳因爲滿腦子都是祥子學姐的事情,也沒有准備慰問之詞;不過仔細想想,失去母親的清子伯母才是最值得同情的人。
“不用、不用,打招呼就免了吧。”
然而清子伯母意外地開朗,多少讓祐巳松了一口氣。不過就算遺族臉上掛著笑容,若跟著露出笑容就太失禮了。
“總之,先進來吧。”
清子伯母向他們招手。
“來,蓉子同學和優也一起來吧。”
可是蓉子學姐卻留在原地說:“伯母,我可以待在這裏觀賞庭院嗎?”
不知何時不再有人特意修整,任由枝幹伸展、雜草恣意生長的這個庭院,自成清幽素雅之趣。不輸弓子女士所住的池上家,相當具有自然原始風味。
“當然可以,不過或許會有蟲跑出來喔。”
聽清子伯母這麽使提醒,蓉子學姐于是笑著回答她:“不要緊”。
伯母並不是在說笑,這裏的確像是會有很多蟲出沒的庭院;有翅膀的、沒腳的、有很多腳的,種類豐富到宛如能做昆蟲樣本采集。
因爲某次上山踏青看見木通和王瓜藤蔓,理所當然似地攀附高木而上並茂盛地繁衍枝葉,而這裏一看就像是個健行路線;在結果實的秋天季節裏,一定能夠獲取意外的樹木果實。
“那我也陪你吧。”
柏木學長站在蓉子學姐的身旁微笑道。
“爲什麽要你陪?”
“又有什麽關系,反正你沒有把我當男性來看,不是嗎?那就別介意了。還是什麽非得一個人獨處的隱情呢?這樣的話,我就會回避。”
“……你真是個處處惹人討厭的男性。”
這回柏木學長獲勝了。蓉子學姐趕不走他,只好背對他走出去;柏木學長一面追著她,一面轉身向清子伯母揮手。
“逛一會兒後,就會進去裏面喝茶了。”
“呵呵……年輕真好呀。”
清子伯母眯起眼睛微笑,攬著祐巳的肩邀請她進到屋內。
“打擾了。”
一步入房間,祐巳隨即沐浴在輕柔的花香中,卻沒聞到任何線香的味道。
提到葬禮,祐巳的腦中立刻浮現出佛教式儀式,可是這個家或許不太一樣。話說回來,祐巳也從未參加過神道儀式和基督教儀式的葬禮,也不知道是哪裏不太一樣。
“我想向祥子學姐的祖母……”
祐巳心想,她必須先去祭拜祥子學姐的祖母,清子伯母卻表示等會兒再去並于走廊上前進。當她們通過類似客廳的房間前時,客廳的門是打開的,裏頭裝飾著數量幾乎多到要滿出房間的純白花朵。
“比起過世的人,還是應該讓活著的人優先。”
祐巳明白,清子伯母是指祥子學姐。
盡管如此,清子伯母意外的有精神這點令人安心不少。由于她的性格不是很堅強,原本以爲她會沈浸在悲傷淚水中,可是此時的她,卻如同喪服各處藏有幹燥劑般神清氣爽。
“我這麽有精神很奇怪嗎?”
仿佛看透了祐巳內心,清子伯母這麽問道。
“咦,不……”
“其實到母親過世爲止,我一直都是哭哭啼啼的。如今卻好像已經哭累了,連葬禮上的淚水也早就已經哭幹了一樣。”
“嗯……”
祐巳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清子伯母“哭哭啼啼”的樣子。
“然而祥子卻沒有哭。因爲我不可靠的緣故,她好像想連同我的份一起振作。不過,她實在太過勉強了。”
“勉強……”
“明明想哭卻不能哭,她說非得堅強才行。對那孩子來說,她這樣可能太過拼命了,所以一旦失去力量後,就會沮喪得無法再回到原本的位置。”
真不愧是身爲母親,清子伯母非常了解祥子學姐的性格。
“她沒有食欲,而且幾乎好像什麽都沒吃。再加上因爲現在的情況混亂,誰都沒有留意到那種事。”
祥子學姐本來就偏食,就算用餐完有剩下來的食物,恐怕也不會引人注目。雖然一直維持這樣的情況,傭人或清子伯母應該會注意到,但是由于祖母病危之故,似乎沒人有余力留意到祥子學姐的健康狀況。
“母親過世之後,我心中就不再有牽掛了,那孩子卻像崩緊的線被切斷一樣變得郁悶不已。而且令人困擾的是,就算蓉子同學來看她,她也說蓉子同學幫不了她。”
伯母在走廊上停下腳步,望著祐巳的臉龐。
“她說不是小祐的話沒辦法。”
“我……”
我?真的是我嗎——祐巳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問,臉上還掛著呆楞的表情。
“雖然祥子沒有告訴我,不過她好像哭著對蓉子同學說,她被小祐討厭了。”
“我怎麽可能會討厭她!”
“是啊……說的也是呢。”
清子伯母露出宛如花朵綻放的笑容,那笑容與喪服形成強烈的對比;清子伯母真像一朵惹人憐愛的花朵。
“祐巳真是善解人意,還願意當祥子那任性孩子的妹妹……真是太好了。”
“我想我們只是有所誤會而已,因爲我也以爲我被祥子學姐討厭了。”
“唉呀。”
清子伯母聽到祐巳的話,睜大了眼睛。
“祥子她怎麽可能會討厭小祐呢?”
清子伯母輕輕地調整好祐巳的衣領。
“每當那孩子提到小祐時,總會露出很溫柔的表情。只要看到她的表情,相信任誰都會明白她是真的很喜歡小祐,她也不時向我躺在病榻上的母親訴說小祐的事,還說你很可愛。是真的喲。”
祐巳聽著聽著,不禁熱淚盈眶。
即使清子伯母說得有些誇大,但是如果祥子學姐真的喜歡自己、認爲自己可愛的話,她就覺得都無所謂了。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無所謂了。
盡管這一個月來發生了這麽多事,既痛苦又悲傷,盡管她曾變得自暴自棄。
她曾經有一、兩句……不,應該是三、四句抱怨想對姐姐說;但是相反的,她也說過很多讓她後悔當初沒有說就好了的話。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她要將這些全部忘記,她現在只想見到姐姐。
內心滿是想見姐姐的情緒,祐巳心中沒有其他的念頭。
“就在那扇門裏。”
清子伯母指著位于後方的門。
“去吧。”
“好的!”
祐巳還沒回答完,人就已經奔去。
姐姐——祐巳靜靜地打開門。
第五話
“姐姐……”
房內一片昏暗。
或許因爲今天是陰天,所以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從有微弱日光燈照明的走廊上踏進沒有點燈的房間裏,卻怎樣也無法抹去黑暗的感覺。
對著門的一扇大窗開著,蕾絲窗簾靜靜地隨風搖曳。
這是某人的寢室吧,一張四邊有挑高支柱撐起紗帳的床與古老木制大櫥櫃,吸引了祐巳的視線。
祥子學姐在哪裏呢?她仔細凝神尋找。
“姐姐。”
祐巳背對關上的門扉喚道。
結果,床腳邊有某東西微微動了一下。
祐巳一開始以爲是狗。剛進來時,她還認爲那是掉在那裏皺成一團的床罩。
然而……
“——”
那居然是祥子學姐。她靠著床邊坐在地上,此時稍稍擡起了頭。
“是祐巳嗎……”
窗簾被風吹得翻飛,讓外頭的陽光些微透進了房內。
祐巳看見祥子學姐變得好瘦又憔悴,她頓時瞪大了眼睛。盡管她身上穿著平時熟悉的莉莉安制服,卻完全不見往常的神采。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小笠原祥子學姐嗎?
“我是在做夢嗎?”
祥子學姐顫抖地伸出雙手。
“姐姐!”
祐巳奔過去並衝進了她的懷裏,然而祥子學姐那比過去消瘦許多的身體無法依靠,簡直就像要折斷一般。因此,祐巳像是攬住般緊抱住姐姐。
“這是夢嗎?”
祥子又再說了一遍。
“不是的,姐姐,我人就在這裏。”
祐巳拉開距離,好讓她能夠看清自己的臉。
“但是我夢到姐姐她把祐巳帶來了。”
看來祥子學姐把蓉子學姐來訪一事,似乎也當成是在做夢了。
“這樣啊,不過我的確在這裏。”
“你是祐巳吧?”
祥子學姐的手指輕撫著祐巳的臉頰,仿佛在確認她是否真的存在。
動作好溫柔、好溫柔,宛如在撫摸重要的玻璃藝品。
“姐姐,對不起。”
祐巳忍不住握緊祥子學姐的手,就連祥子學姐的指尖也讓人感覺消瘦,這讓祐巳覺得好難過。
“我在姐姐最困難的時候一直說些任性的話,讓您傷透腦筋。”
“這不是祐巳的錯,是我不對,因爲我太沒用……”
“不是的。”
再怎麽說,要是祐巳願意相信她的話,事情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
雖然自己嘗到了絕望的滋味,卻馬上就振作起來了,然而眼前這個人卻——祐巳一邊扶住祥子學姐瘦弱的身體一邊想著。
如此消瘦、憔悴又受創的模樣,放著她不管的話,甚至連飯也會忘了吃;就這樣躲在自己的世界裏,幾乎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界線。
祥子學姐就是會嚴苛到將自己逼入此種絕境的人,卻又無法靠自己重新站起來,也可以說是個脆弱的人。
“姐姐……”
“你還願意這麽叫我?”
“我當然願意。”
對祐巳而言,這輩子能讓她稱爲“姐姐”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小笠原祥子學姐。
“你願意原諒我嗎?”
祥子學姐虛弱地微笑著。
“不要說什麽原諒……”
祐巳連忙搖搖頭。
就像她剛才對清子伯母說的,雙方都沒有錯,只是有所誤會而已;然而祐巳心裏卻後悔著,如果自己能再有用一點就好了。面對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精神狀況的祥子學姐,身爲她的妹妹,應該要能夠幫助她才對。
“在祖母還在的這段期間,不得已只好犧牲祐巳了,心裏還認爲祐巳一定可以了解。可是我這麽想實在太天真了,我忘了你是個活生生的人,會受傷、也會感到失望。居然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到,我算什麽姐姐……”
祥子學姐的眼淚宛如潰堤般撲簌簌流下。連同祖母病危、過世時沒有流出來的淚水,如今全奪眶而出。
“如果當初您告訴我就好了。”
祐巳自口袋拿出手帕,爲姐姐擦拭臉頰。
“是祖母希望我不要告訴祐巳的。”
手帕止住淚水的同時,祐巳學姐這麽說道。
“咦?”
“因爲祖母她很喜歡祐巳。”
“在沒見過面的情況下?”
“是啊,果然很奇妙吧,可是她一直叫我不要告訴你生病的事;我想她大概是不想讓朋友擔心。”
祐巳感覺很不可思議,有個從未見過面的人喜歡自己,然而當自己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卻已經永遠見不到那個人了。
“ 我真的很期待可以和祐巳一起去遊園,而且我也很想去。或許在你眼中,只覺得我失約或者優柔寡斷,但是爲了可以向期待這件事的祖母描述出遊經過,我也希望可以盡早實現,這是我真正的心情。可是,當我接到祖母病情惡化的通知,又覺得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便連忙趕去醫院了。”
就算這樣,如果當初姐姐可以告訴她就好了,然而祐巳卻說不出口。若要問她爲何說不出口,那是因爲她想起了加東學姐的事情;當加東學姐的父親病倒時,她腦中完全沒有其他思緒,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聽。
因此,就算祥子學姐的祖母沒有要求她不要說,祥子學姐或許還是不會告訴祐巳。祐巳認爲祥子學姐因爲很喜歡祖母,應該也不想說出她生病的事。
這一點也顯現在祥子學姐的服裝上。盡管制服的確是方便做爲喪事用的服裝,然而若在祥子學姐家,應該會另外准備喪服;祥子學姐之所以沒有換上喪服,是因爲她討厭那種好像“有所准備”的感覺吧。
就算心中已經有了覺悟,卻不想承認,也不想接受。
當然,這些只是祐巳兀自的猜測而已。
“當祖母聽到我告訴她祐巳的事情時,就覺得自己好像也回到了年輕時候。”
祥子學姐環視著昏暗的房間低語,就好像祖母人在這個房間裏一樣。
“所以她才會將我當成朋友啊”
祐巳說完,祥子學姐贊同地點點頭後坐到床上,她輕拍了下旁邊的位置,就像在示意祐巳坐過去。
“不過,我想她真正的心意其實是在等待朋友能來探望她。”
“等待?”
祐巳也跟著在床上坐下。或許這就是祥子學姐的祖母過去所使用的床鋪,然而她並不排斥;反而因爲能感覺到祥子學姐的祖母似乎就在身邊而高興。
“不是指祐巳,是祖母她真正的朋友。”
祥子學姐表示祖母偶爾會在意識混沌間呼喊朋友的名字,也曾說過“好想見她”。
雖然祖母表示不想讓對方擔心,因此希望祥子不要通知任何人——然而這種說法卻有違她想見到對方的心情。
“所以我找來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的校友名冊,查到了對方的聯絡方法,從醫院打去找她。可是很遺憾的,對方……”
“對方怎麽了!?”
祐巳忍不住喊出聲。由于她實在太激動,祥子學姐不禁睜大眼睛並有點畏怯地回答:“對方出門不在家。”
“啊,是出門了啊。”
祐巳頓時有些安心,卻又立刻對自己剛剛那樣的反應不好意思了起來。她究竟在期待什麽啊?
“家裏的人說她出門旅行了。由于祖母的狀況已經惡化到隨時都有離開的可能,就算等對方回家後再請她過來,恐怕也是來不及。我抱著這種覺悟掛上電話,結果當我轉過身時,你猜發生什麽事了?真令人不敢相信,對方居然就站在那裏。”
“咦?”
“站在那裏的,正是祖母的朋友。無論對方還是我,馬上就明白了彼此的身份,因爲她一看到我就叫我‘彩子同學’。”
祥子學姐的敘述因爲激動而變得飛快。
“彩子是祖母的名字。對方說是去旅行,實際上卻是來醫院看祖母的。”
奇跡、命運這些字句在祐巳腦中打轉。這時祥子學姐忽然問:“祐巳,你相信奇跡嗎?”
“根據對方的說法,她們兩人過去因爲吵架而絕交,原本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但是她卻在好幾天前忽然想起當時那件事,導致她沒來由的很想見見祖母,于是調查好祖母的住處後前來找她,簡直就像是祖母的心願傳達給對方一樣……不,是她們兩人的思念互相牽引彼此。”
這時,祐巳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的面容。她想起那位撐著白色陽傘、說要去跟老朋友和好而出門的老婦人臉上所掛的開朗笑容。
“祖母看到對方非常開心,雖然只有一下子而已,病情卻好轉了呢。兩人都明白往後再也見不到面了,卻依然心滿意足地道別。雖然祖母在那之後沒多久就過世了,可是她的表情卻非常地幸福。”
那仿佛是在表示她已經沒有遺憾了,她已經找回了過去曾失去的東西。
“那時我是這麽想的,祖母在最後的最後已沒有留下憾恨了,那我呢?我有辦法即使現在死了也沒有遺憾嗎?”
祥子學姐握緊手帕的拳頭捂住了眼睛,原本止住的淚水再次像洪水般溢出。
“不,我很後悔,所以我必須和祐巳見面,告訴你我有多麽需要你。”
祥子學姐的淚水,從指縫間沿著手背和手掌流至手腕。
“姐姐……”
“我喜歡你。”
爲何當初會在那場雨中希望自己消失呢?要是自己消失的話,就無法聽到祥子學姐說出如此美好的話語了。
“我也最喜歡姐姐了。”
消失的話,她也不能將最重要的話傳達給祥子學姐了。
她再也不會拿小瞳和自己比較。
她看見了這樣的眼淚,就算不願意也得相信。
唯有自己。
自己是祥子學姐唯一的妹妹。
祐巳心想,原來是這樣。
因爲弓子女士已經預見這一點,所以她才斷言“只要祐巳同學喜歡就沒問題”。
不愧是過來人,祐巳心想弓子女士果然是人生的前輩。
“肚子好像有點餓了。”
祥子學姐忽然喃喃自語著。
“那我們去告訴伯母,請她幫忙准備吧。伯母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祐巳拉起祥子學姐的手。
好高興。
或許是因爲剛才心情大哭了一場,祥子學姐體內的新陳代謝于是恢複了原有的機能。不過無論如何,姐姐恢複食欲都是好事一樁。
“怎麽了?”
祥子學姐盯著祐巳自然浮現微笑的嘴角。
“沒有,沒事。”
祐巳連忙遮住嘴巴。雖然姐姐難得注意到,不過如果回答“因爲很高興您恢複食欲了”,難保姐姐不會鬧起別扭,又說“那我不吃了”。
“你真是奇怪呢。”
“是啊。”
祐巳打開門,讓祥子學姐先離開。
“不要自己在那邊笑嘻嘻的,真是令不不舒服。”
“好!”
爲什麽就連被姐姐警告也能感受到幸福呢?
走廊的窗外,又開始滴滴答答地下起雨。
然而祐巳現在的心情不是想撐雨傘,而是想撐陽傘去散步。
第六話
待在客廳的清子伯母聽見祥子學姐肚子餓,驚訝地仿佛奇跡降臨一般。
“小祐真是增進食欲的良方呢。”
清子伯母剛才似乎正好准備了茶,桌子上放有泡好的紅茶。
祐巳對著滿是白花環繞的小型供桌合掌,然後開始享用紅茶。祥子學姐祖母遺照裏的笑容相當生動,仿佛她就活在照片的另一頭。
“咦?蓉子學姐呢?”
客廳裏只見清子伯母與柏木學長而已。
“你們不是一起去散步了嗎?”
“只到半途而已,她忽然就一個人到外頭去,說她馬上會回來。我想要跟上去,卻被她無情地趕走了。”
柏木學長一臉掃興地回答著。
“不要跟過來!”祐巳可以想見當時兩人的情形。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事的樣子。”
祐巳心想,蓉子學姐應該只是單純不想和柏木學長在一起,可是她沒有說出口,轉而看向外面說“外頭下雨了”,是不是該去接她比較好呢?
結果——“姐姐有帶傘的,不要緊。”
祥子學姐肯定地說著。她表示,依照蓉子學姐的個性,這種時期一定會隨手將折傘放在提袋裏。經她這麽一提,好像確實如此。
大家于是紛紛同意,此時清子伯母連忙靠近祥子學姐。
“祥子,你想要選哪一個?”
清子伯母將手上類似小冊子的東西像撲克牌攤開。仔細一看,那全都是外送的菜單。
裏面包含了外送便當、荞麥面、壽司、炸豬排蓋飯和鳗魚飯的店家,甚至還有簡餐店的菜單。
“你打算叫外送嗎?現在?”
“因爲現在家裏只有茶而已了,祥子應該知道的吧?”
畢竟祥子學姐祖母生前是獨自住在這裏,而且自從她住院之後,家裏幾乎空無一物。只有清子伯母和祥子學姐偶爾會來檢查信件或是打開門窗通風,所以沒有存放食物的必要。
“從火葬場回來時,父親和祖父不是說肚子有些餓而買了三明治嗎?”
祥子學姐不死心地追問伯母。
“可是你那時候不是說沒有食欲?所以他們兩個人就把三明治帶走了。”
“帶走了?話說回來,他們兩人呢?”
“到公司了。”
“今天不是星期六嗎?”
“因爲這陣子一直忙這些事,公司似乎累積了很多工作沒做。”
“……啊啊,原來如此。”
盡管現在祥子學姐有恢複活力的跡象,應該也不至于有那份熱情和力氣到公司把三明治要回來。
“我明白,那麽就這個吧。”
這時,清子伯母就像忽然閃過什麽好主意般拍了下手。
“大家現在一起去餐廳吃飯好不好?嗯……要不要挑祥子喜歡的銀座那家餐廳?對了,先來預約、預約,筆記本裏有沒有寫電話號碼呢……”
“我現在不想吃法國料理。”
祥子學姐鬧脾氣地說著。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吧。祐巳可以理解,對于至今爲止沒有食欲,好不容易想要好好吃一頓飯的人(日本人)而言,第一餐要吃的絕對不可能是法國料理。
反而像是什錦粥、烏龍湯面等食物,才比較不會刺激空腹。就在祐巳這麽想時,肚子也咕噜咕噜地發出聲音。對了,她掃除工作結束後就立刻被蓉子學姐帶走,到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還沒吃午飯。
“如果回小笠原家還可以請人做點東西來吃,不過我想還是等外送過來會比較快。”
清子伯母也一臉傷腦筋的樣子。
“那我去買些什麽回來吧。”
柏木學長爽朗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買回來?要去哪裏買什麽?”
祐巳如此問著。
“我們來的途中不是有便利商店嗎?我跑一趟去買幾樣東西吧。”
轉進巷子前的那條大馬路上,的確有間便利商店。比起叫外送或去餐廳吃,這樣確實是最快的方法沒錯。
“真不愧是男生。”
盡管清子伯母毫不吝惜地給予贊賞,祐巳卻無法坦率地贊同。因爲這種事讓柏木學長的好感度上升,令她有些不甘心,不過祐巳也很明白自己只是在嫉妒而已。
“不曉得那間店有什麽,但如果有祥子可以吃的東西,就麻煩你買回來吧。”
正當柏木學長准備收下清子伯母遞出的錢包時——“我回來了。”
門口有道聲音傳過來。
“啊,是蓉子學姐!”
“啊~~小祐,你在哪裏?過來幫我接一下東西。”
“好的?”
不清楚狀況的祐巳走向門口,看到蓉子學姐正在用手帕擦拭被雨淋濕的肩膀。
“您沒有帶傘嗎?”
“因爲手上東西太多了,沒辦法拿好傘。”
苦笑的蓉子學姐腳邊,放著兩大袋裏頭裝得滿滿的便利商店袋子。
“這些是什麽?”
“食物。”
“哇!”
祐巳看著接過手的塑膠袋內容物,裏面有好多喔。有冷凍鍋燒烏龍面、飯團、杯湯和面包等許多食物映入眼簾。
“買這麽多的話,裏面至少會有一樣是祥子想吃的東西吧。”
“真不愧是蓉子學姐,但是爲什麽您會知道要去買食物?”
祐巳是想問,她爲什麽會知道祥子學姐差不多要恢複食欲了?
“我當小笠原祥子的姐姐可不是鬧著玩的呢。”
蓉子學姐得意又充滿自信地說道。
“說得也是。”
這果然是蓉子學姐才辦得到的事。祐巳提著大大的塑膠袋,心中也同時感到喜悅。柏木學長完全比不上蓉子學姐……不,應該說就算再跑十步,不對,應該是就算再跑百步也追不上她。
走在祐巳後面的蓉子學姐,宛如新幹線上推餐車的小姐般對著客廳問:“伯母外送登門,您覺得這些好嗎?”
看清子伯母雀躍的模樣,不用說,她一定是全部買下來。
接下來,衆人開始享用遲來的午餐。
好不容易將車擦得光亮,天空卻下起雨來的可憐司機先生也分到了面包。
清子伯母與祥子學姐一副稀奇的模樣望著鍋燒烏龍面。先將煮好的供奉祖母後,兩人很快地就吃完了面食。
“自從小祐新年時來玩之後,好久沒有這麽愉快地午餐時間了。”
清子伯母似乎因爲嘗到陌生的滋味而相當興奮,因爲她實在太高興了,湯汁甚至還葉噴到了重要的喪服上。
“便得商店真是方便的餐廳呢。”
雖然多少可以想見……
不過清子伯母實在比祥子學姐更像外星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藍天之下
“然後呢?”
由乃同學站在三樓連接到校舍外的逃生梯上,一邊做著深呼吸一邊問。
“結果,發生這麽多事之後又回到原點?害我平白爲你擔心了呢。”
“呵呵呵~~”
頭上是難得的廣闊藍天,祐巳的脖子上和往常一樣戴著玫瑰念珠。
“話說回來,祥子學姐的祖母的朋友會不會就是那位弓子女士?”
“不曉得耶。”
這一點她並沒有弄清楚,或許有一天會真相大白,但是祐巳抱持著就算不知道也無妨的心情。
“去問祥子學姐那位‘朋友’的名字不就好了?”
“嗯,不過……”
祐巳搖著裝有便當的手提袋。
“我不太想破壞這種像夢一樣的事情。”
就好像祐巳認爲,沒必要非得知道自己的藍色雨傘究竟去哪裏旅行過也是一樣,她甯可好好珍惜雨傘再次回到身邊的事實。
“總覺得可以理解。”
由乃同學靜靜地點頭。
“不過,我還想要再去弓子女士那裏。”
得去向她報告自己和姐姐和好的事才行。
祐巳要帶著楓樹堂的點心,和她天南地北地閑聊、與她分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們兩個還真是悠哉啊?”
此時,祥子學姐站在薔薇館門口擡頭望著她們。她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並眯起眼睛。然而對祐巳而言,姐姐本身就散發著令人眩目的光芒。
“有很多事情要忙,趕快過來。”
因爲要做的工作堆得像山一樣高。祥子學姐完全將自己請假的事擱在一邊,光明正大擺起架子來;現在的祥子學姐狀況絕佳,也就是說她已經恢複了。
“好——”
祐巳與由乃同學一邊回答一邊步下逃生梯。
今天的午休時間仍要進行學園祭的准備工作。
今天早上上學時,祐巳從公車上看見了外頭的弓子女士。
她撐著白色陽傘在路上緩緩前進。
看起來就像是老婆婆享受在每日例行的散步中,光是從旁眺望那副景象就能令人感覺到滿溢的幸福。
祥子學姐目前是從祖母家來學校上課,她似乎正在考慮差不多該回小笠原家了。
“因爲自從那次之後,母親她就迷上了便利商店,一直都讓我們吃鍋燒烏龍面,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祥子學姐的祖父與父親也逐漸開始覺得寂寞了吧,或許現在回去正是時候。
不過,就算回到自己家,清子伯母也不見得就會不再去便利商店。畢竟便利商店可是分布在全國各地,祥子學姐住的區域肯定也有。
小瞳按照期限的約定,在祥子學姐回來的同時辭去助手的工作。接下來她應該是爲了秋天的學園祭專注在女演員工作上,不過她偶爾心血來潮時還是會到薔薇館玩。
習慣真是恐怖,祐巳不再像以前一樣對此感到討厭……不,應該說她還滿自在的。
志摩子同學與小梨就像一對純真青澀的姐妹,讓旁人看了幾乎要害羞起來;而早已邁向老夫老妻境界的由乃同學與令學姐,每天依舊過著一搭一唱的日子。
至于祐巳——她暗自心想,今年夏天她要買一把陽傘。雖然大家都說黑傘比較能防曬,然而她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買把綴有白色蕾絲花邊的陽傘。
梅雨季節馬上就要過去了。
然後她要去耀眼的陽光下,和姐姐一同撐那把陽傘出門。
後記
最近,從我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爬在紗窗上的螞蟻。
在家裏最高的一棵樹樹葉上,有橘色和黑色的小毛蟲。
把他們吃掉的繡眼鳥。
還有與其無關卻很吵鬧的烏鴉。
和一副事不關已、悠閑地在牆上睡午覺的野貓。
以及長到有小拇指尖這麽大的木通果實。
——總而言之,一片祥和。這些都是在尚未進入梅雨季前所見的景象。
大家好,我是今野。
看到上一集‘憂郁的小雨’以祐巳悲慘的模樣作結,恐怕有不少的讀者抱著“什麽~~居然在這種節骨眼告一段落!?”這種感想。事實上,我收到了很多這樣的來信,讓各位著急還真不好意思。
——再加上還有這件事。
本書‘撐起陽傘’可以說是‘憂郁的小雨’解決篇吧,我是打算在這一集將前作的伏筆一一解開的,讓各位久等了……不對,等最久的或許是一直站在雨中淋雨的祐巳。
關于問題所在的最後一幕,那當然不是因爲頁數不夠才將故事斷在那裏,是我從一開始就打算在那裏作結而寫的。
因此實際上它們或許應該算是前、後篇,但我自己也試著分析過要刻意將其獨立開來呢?結論是,還是希望能各自幫它們取不同書名的標題吧。況且收錄在‘憂郁的小雨’裏的三篇故事,其實只有一篇接續到下一集而已;不過個人當然是因爲不希望將憂郁這種灰暗的印象帶到下一集。
正因如此,雖然這次並非分爲前後篇,但是兩集之間有著想切也切不斷的關系,也就是‘撐起陽傘’就如同標題是陽傘;我想要呈現出雖然同樣是傘,但一個陰郁潮濕,一個晴朗明快,形象完全不同的這種感覺。總覺得只要陽傘這個名詞一出現,就會讓人抱有努力向前邁進的心情,就連寫作也能精神奕奕地動筆。
接下來 ——每當一段故事還沒結束時,總會有很多讀者預測各種今後的發展或謎團部分。像這次回答率最高的,正是“祥子學姐的秘密”(並沒有特別募集喔,全都是讀者自動將答案寄來的)。會對明明已經和祐巳約好了,爲什麽她會爽約呢、她究竟和小瞳去做了些什麽等問題進行推理。
舉例來說——一、“祥子學姐是爲了去遊樂園而到汽車駕訓班學開車嗎?”
……因爲佐藤聖也是在高中就學期間取得駕照,嗯,的確可以這麽想沒錯。也就是說,祥子順利取得駕照之後,請柏木優協助她開上路練習啰?而且小瞳也參一腳。不過就常理而言,自己開車的話應該不至于會暈車吧。
二、“祥子學姐爲了敢坐雲宵飛車而去受訓。”
……這究竟是怎樣的訓練呢?是一直拼命坐雲宵飛車嗎?雖然這個答案讓我笑了出來,但是如果事實真相如此,我想讀者應該笑不出來吧,因爲完全本末倒置了嘛。這樣一想,在‘憂郁的小雨’裏遭爽約的祐巳也未免太可憐了。
三、“雖然不曉得,不過祥子學姐應該有很重大的理由。”
……不少人帶著如此溫暖的想法,我原本還想“咦~~原來祥子還滿受讀者信賴的嘛”,結果和這個意見不相上下的,是“祥子學姐太過分了”這樣的責難之聲。就連我的責任編輯在讀完‘憂郁的小雨’之後,也氣呼呼地表示“祥子這種個性,得想點辦法才行”(笑)。
和祥子同樣遭受責難的是瞳子。其實我認爲她並沒有真的做出什麽壞事,不過還是收到了很多“請千萬不要讓她成爲祐巳的妹妹”這樣懇切的要求,然後我總是邊讀信邊在內心揶揄“那當由乃的妹妹就可以啰”?
話雖如此,不過我想各位應該從未考慮過由乃和瞳子會成爲姐妹吧?以前由乃不是也說過,大概就是“個性不合”的關系吧。嗯~~
這回因爲有充分的頁數,我原本想以番外篇的形式來寫些藍色雨傘和白色陽傘的內幕,不過還是等下次好了;畢竟雖然想好要寫什麽,不過目前還沒決定好今後發展。
或許某天會在哪裏寫到,只是我又想起就像祐巳最後所說的,沒有必要非得寫出來不可嘛。
今野緒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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