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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3:53 PM

森橋賓果 -【三月,七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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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不可能擁有幸福,也不可能遇上好事,更不可能交到朋友。』
『我真的太勉強自己了嗎?我勉強自己難道錯了嗎?』
孤獨寂寞的少女‧七日。
扮演模範生的少年‧三月。
在高一的春天即將到來的某一天,
與同班同學的接吻。
是運命的捉弄亦或偶然,
邂逅的兩人漸漸被對方所吸引──
刻劃出一段少年與少女充滿了青澀與哀愁的愛情故事。

原日本書名:三月,七日
原日本文庫:Fami通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3: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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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4: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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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在世的喜悅


映照在水窪中的臉在風的吹拂下搖擺不定,看起來扭曲得好厲害。
   
七日倚在環繞在頂樓四周的鐵絲網上,眺望著雨後的天空。空氣仍有些潮濕,但陽光已逐漸從雲隙中灑滿。看樣子明天應該會放晴,積了一堆還沒晾的衣物也該拿出來曬一曬了。
   
她解開原本紮著的兩條辮子,一面隔著鐵絲網眺望外面的世界,然後一面重新將辮子綁好。
   
七日口中哼著歌曲,那是她最喜歡的一首歌——GREEN GREEN(注1)。
   
「人生在世的喜悅……嗎。」
   
如果人生還能再活五十年,這段期間究竟會有多少喜悅或快樂的事呢?就這麼活著又有何意義呢?
   
話說回來,自己有那個資格活著嗎?
 
想著想著,七日又開始哼起歌來。雖然校方禁止學生上頂樓,但身手矯健的她總能輕鬆躍過封鎖頂樓入口的鐵欄桿。況且,像她這樣沒事老愛往空曠一片的頂樓跑的人,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這是一個不會受到任何人打擾,專屬於七日的空間。

 
每到午休時間,七日總愛跑到頂樓上眺望校園、學生、教師、學校外的街道等景色,然後一邊啃著麵包、哼著歌曲。唯有這件事是她上學的意義,因為她對老師上的課毫無興趣,也懶得去交朋友。

 
「怎麼還不放學……。」

 
只要一放學,她便能從這個令人窒息的狹窄庭圖中解放,恢復自由之身,然後到校外的市街上去。其實就算到了街上也沒有特別想做的事,但七日就是喜歡街道。不遠千里從廣島來到的東京,是個龍蛇混雜、人口擁擠,而且天空一片灰濛濛的城市。

 
但她總覺得,這個城市裡存在著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她並不清楚,也許會是很美好的事物也說不定。

 
現在是午休時間。

 
她一邊哼著歌。

 
一邊咬下一口鳳梨麵包,砂糖隨之掉落。

 
陽光逐漸變強,她不禁眯起了雙眼。春天的腳步近了。

 
通知到了上課前五分鐘的鐘聲響起。

 
五分鐘後就要開始上課了,下一節是國文課。

 
——心中不禁開始憂鬱了起來。
   
上課時她總是在睡覺。
 
如果上課睡覺惹老師生氣的話。她便會改成塗鴉,比方說在教科書的空白處畫上小狗的臉。從早上開始算起,今天已經畫到第六個了。
   
國文老師村松最喜歡自己或是讓學生朗讀課本上的詩,所以不能太掉以輕心,因為他會故意叫沒有認真聽課的學生起來唸課文。
 
「好,接下來……宮島同學,妳來唸。」

 
七日故意裝作沒在聽課的樣子。因為只要被老師點到一次,就表示這一整天都不會再被點到名。最近她知道了這個秘訣,所以時常故意看著外面裝做沒在聽課。

 
「在遙遠的山之彼方(注2)。」

 
從座位上站起來的七日才剛開口唸第一句,村松便搖頭以對。

 
「不是KANATA,是ANATA(注3)。在遙遠的山之彼方。」

 
可是這個字明明就唸作K A N A T A呀。七日心想。不過她還是默默點頭,清了清喉嚨後重唸一遍。跟老師起爭執可不是明智之舉。

 
「有人說,幸福住在遙遠的山之彼方。」

 
如果書上所言屬實,那就真的是很遠很遠了。七日邊唸課文邊想,倘若幸福只存在於如此遙不可及的地方的話,那會是多麼令人悲傷的事。
   
「啊啊——我和他人一起前去尋覓她的芳蹤,無奈最後含淚而歸。」
 
她不是很懂字裡行間的意味,不過這首詩卻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有人說,幸福住在比山之彼方更遠的那一端。」

 
唸完課文,她坐回座位上。七日的座位是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即便她想尋覓幸福而望向窗外,那兒也沒有山的蹤影。映入眼簾的只有外壁一片純白的升學科校舍。潔白、無瑕,相形之下自己便顯得自慚形穢的校舍。
   
私立四風館高中裡除了七日就讀的普通科之外,還有升學科、體育科和藝術科等科系。假使平時都正常上下學的話,是鮮少有機會與其他學科的學生打交道的,因此七日也無從得知那邊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有著什麼樣的人在。只是,升學科一向給人一種有別於其他科的高潔感。七日不禁想著:如果能到那邊的校舍去,是不是就能看見那座山呢??是不是只要待在那邊的校舍,就能看見幸福呢??

 
在那遙遠的山之彼方。

 
「到東京之後——」

 
第六節的理化課是打瞌睡的時間,已屆退休年齡的老教師並不會對學生太嚴厲。
 
七日在夕陽餘輝的映照下打著瞌睡,在意識朦朧之中想起父親曾經說過的話。
 
——到東京之後,會有好事在等著妳喔。

 
七日十歲時,她的父親這麼告訴她,然後帶她去車站坐車。那是她第一次和父親一同出遠門,當時雀躍的心情至今仍然記憶猶新。
   
對七日而言,「父母」就是指父親,因為自她懂事以來,母親就不在她的身邊。她不曾問父親有關母親的事,心裡總以為父母親應該是早就離異了。
   
父親長年在外工作,鮮少在家,所以七日一直都是交由祖父母照料,因此能和父親一起出門讓她高興得不得了。
   
那天下了一點雨,他們在一個人煙罕至的鄉下車站等車。
   
七日一面暍著坐在木頭長椅上的父親買給她的果汁,一面等著電車的到來。車站裡有一群鴿子正東張西望著,走來走去地尋找食物。
   
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隻鴿子降落在鐵軌上。
   
或許是發現了食物,只見鴿子頻頻把鳥喙伸入鐵軌與砂礫的隙縫間。
   
「那只鴿子會被電車輾死的。」

 
七日擔心地說道。父親摸了摸她的頭:

 
「——別擔心。」

 
他如此說道。

 
再過幾分鐘電車就要進站了。父親為了上廁所離開了座位,而那只鴿子仍停留在鐵軌上。車站內開始廣播電車即將進站的訊息,鴿子卻仍是紋風不動。

 
——牠會被囅死的。

 
七日心想得設法救牠才行,不然牠會被輾死,會死掉的。

 
「喂~~。」

 
七日蹲在月臺旁邊對著鴿子說道,但鴿子似乎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仍然自顧自地啄食鐵軌間的砂礫。

 
「電車要來囉,你不趕快逃走會被輾死的喔。」

 
但鴿子仍然停留在鐵軌上,還不知大難就要臨頭。

 
如果發出巨響嚇牠,也許牠就會逃走了。

 
於是七日抬起腳,往地面用力一踩,想要用聲音嚇走鴿子。

 
不料她卻滑了一跤,從月臺上掉了下去。

 
那天因為下過雨,所以地面潮溼的月臺很容易讓人滑倒,而七日穿的鞋子鞋底磨損可能也是造成她滑倒的原因之一。

 
當七日回過神,她已經跌落在鐵軌上了。

 
從鐵軌傳來的震動,正告知自己巨大的電車就要進站的訊息。

 
她環顧四周,沒看到那只鴿子,大概是因為她掉在鐵軌上才讓鴿子嚇得飛走了吧,但現在反而換成是自己要逃命了。
   
可是,她的腳動不了。摔下月臺的時侯雖然並不覺得痛,不過很不幸的,七日的腳在那時跌斷了。
   
電車就要進站了,而對面的月臺上雖然有人,卻沒人發現七日掉下月臺。她想呼救,可不知為什麼,喉嚨偏偏發不出聲音,她只能怕得直發抖。
   
七日以前曾經有一次,目睹了貓咪被車子輾過的樣子。
   
由於貓咪來不及閃避突然間賓士而來的汽車,結果只能呆立在原地被車子硬生生輾過。當時她心想,如果逃走的話就可以撿回一命了,為什麼那只貓咪不逃呢?直到現在,她才終於體會到當時被輾死的那只貓咪的心情。

 
身體根本動不了,什麼也不能做,

 
「……爸爸。」

 
七日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聲音,接著她用力地吸一口氣,使盡全身的力氣大喊:

「爸爸!」
   
她總算喊了出來。
   
父親聽到之後立刻飛奔而至,然後從月臺一躍而下抱起七日,接著——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已經不記得了。不,她不可能會忘記的,只是不願意再次想起而已。七日雖然逃過了一劫,但父親卻被電車輾死了;父親只來得及把七日拋回月臺上。自己卻不幸命喪黃泉。
   
她至今仍忘不了那時候的雨聲、電車的緊急煞車聲、父親被輾過的那一瞬間響起的令人厭惡的聲響,以及人們的尖叫聲。
   
只能說是運氣不好,電車的駕駛又剛好沒有發現七日父女在鐵軌上,再加上雨天煞車不易,種種不利的條件加在一起,才會造成這起不幸的意外——每個人都這麼安慰七日。
 
可是,七日相信。

 
——是自己害死父親的。

 
七日一直、一直如此深信,並且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活著。
   
在睡夢中度過第六節的理化課之後,今天的課終於全部結束了。平時她總會到街上逛逛或是直接回宿舍,今天卻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於是她又走上頂樓。
   
在班上她沒有朋友,
 
因為她特地從廣島來報考東京的高中,所以七日在這裡沒有上國中時的朋友,和班上同學也無法打成一片。就這樣,轉眼間已經過了一年。
   
不過七日自己倒是無所謂,反而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寫意的。
   
通往頂樓的樓梯有些陰暗潮溼,感覺很不舒服——不過只要忍住走完這一段,打開門之後就是天國了。
   
一望無際的藍天。
   
從校舍無法遠眺的青山,在頂樓可以看到它聳立遠方。越過在那兒的群山與翠綠的山林之後,也許真的會有也說不定。

 
七日跑到鐵絲網前:

 
「幸福——!」

 
她使勁大喊。

 
「你在哪裡——!」

 
說不定會被下面的學生聽到。如果被老師發現她偷溜到頂樓來的話,一定會氣炸了。

 
可是,好舒服。

 
覺得鬱悶的心情一下子舒暢了許多。
   
來到東京一年,從沒像今天這樣大聲喊過,因為她將自己隱藏在紀律甚嚴的宿舍裡。
   
她總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不斷尋找連自己也不確定的某樣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感到全身無比輕鬆。
   
「我想要變得幸福!」
   
或許,那就是自己所追尋的「某樣東西」吧,七日心想。
   
「我想要變得幸福!」
   
正要回家的學生們紛紛抬頭看著頂樓上的七日,連平日不曾交談的班上同學們亦皺起眉頭竊竊私語。
   
不久,聽到七日的喊叫聲的老師跑來,將七日帶到教職員辦公室去。
   
——宮島七日,予以禁足三天之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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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床,換好衣服之後,他開始準備早餐。
   
一般的家庭都是由母親負賣做早餐的,但曾幾何時,做早餐成了兒子三月的工作。

 
因為母親必須工作來養家活口,做兒子的幫忙做早餐其實也是很合理的,只是母親對他做的早餐經常挑三撿四,這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三月。」
   
把早餐吃個精光的母親——彌生指著裝火腿蛋的盤子:
   
「蛋黃太熱了。我不是說過我喜歡吃半熟的嗎??」
   
彌生習慣在飯後暍杯咖啡再抽根菸,三月自然也跟著養成了飯後暍咖啡的習慣。
   
「我又不是廚師,怎麼可能每次都注意蛋黃有沒有熟。有人肯做給妳吃妳就該偷笑了。」
   
「就是因為你老是抱持這種心態,所以手藝才不會進步。」
   
三月負責做早餐已有五年了,不過會做的也只是些簡單的菜色,例如味噌湯、荷包蛋、或是煎得硬梆梆的培根肉,都是些很難稱得上美味的料理。

 
「沒進步就沒進步,我又不在乎。」

 
三月啜了一口咖啡之後說道。彌生慵懶地將煙蒂按熄在黑色的陶制菸灰缸裡,塗了指甲油的鮮紅色指甲嬌豔欲滴,三月不禁別開視線。
   
「你知道嗎??最近連一道像樣的料理也做不出來的男生,可是不會受女孩子歡迎的喔??」
   
彌生將包包掛在肩膀上說道。
   
「……我又不想受女生歡迎。」
   
聽見三月這句嘀咕,彌生一瞬間停止了動作,然後一臉正經地問道:「你該不會是同性戀吧??」

 
因為她的表情太過認真,害三月剛暍下去的咖啡流到了氣管裡。嗆得他咳個不停。

 
「才、才不是咧!」

 
「是也沒關係啊,不過這種事要老實地跟媽媽說喔??」

 
她重新點起一根菸,便容光煥發地出門去了。我家母親還真是瀟灑啊,三月一邊想,一邊把餐盤端到流理台去。彌生以三十五歲的年紀就當上了出版社的社長,雜誌或電視節目介紹她時,多半都會在社長前面再加上「美女」兩字。她是個身穿名牌服飾,工作量遠高於一般男性,才貌雙全的女強人。
   
而三月是她唯一的兒子——雖然是私生子。
   
三月的父親是誰??即使是與彌生熟識的人,也僅有少數人才知道實情。就連三月本人也是在一年前才知道的。最近。這件事成了他最大的煩惱根源。
   
三月非常憎恨自己身上流的血液。
   
因為邊想事情邊洗碗的關係,轉眼時間已過了八點。他連忙把手擦乾,戴上眼鏡,披上掛在椅子上的制服,然後確定四風館高中升學科的白色衣領上別著學生會長的徽章後,便踏出了家門。

 
或許是昨天下過雨的緣故,今天的天空格外澄澈。

 
從三月住的公寓步行到學校約十五分鐘,全力奔跑的話約六分半鐘就能抵達。

 
雖然時間上用步行的也來得及,但才剛當上學生會長就差點遲到似乎不太好,因此他決定用小跑步的方式跑到學校。

 
途中。當他要追過班上的女同學時,他停下腳步:

 
「早安。」

 
跟女同學微笑道早安之後再開始跑。像這樣扮演品學兼優的模範生,算起來已將近有一年了。
   
才一年級就獲選為學生會長。也要歸功於三月很會裝乖乖牌這一點吧;再加上他的成績經常保持在全校前十名之內,可謂無懈可擊。
   
穿過高得誇張的金屬制校門——當然也不忘對守衛打招呼——進入校園內,在校舍裡他不會用跑的,而是放慢腳步前進。三月靜靜地打開升學科一年C班的門之後,往自己坐的最前俳的靠窗座位走去。
   
「早安。」
   
他向坐在隔壁的藤井真希打招呼,然後坐了下來。不過真希並沒有向他道早安,而是開口向他問道:「誒,澀穀,英語的作業你寫好了沒??」

 
然後又加上一句:「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借我抄??」

 
三月很討厭這個叫真希的學生。她明明是升學科的。卻不認真唸書,而且品行不良,一有時間就磨指甲、塗指甲油什麼的,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好啊。」

 
雖然討厭她,但拒絕她對自己也沒啥好處。還不如略施小惠,說不定哪天會有用得著她的地方,三月心裡這麼盤算著。

 
將寫好了英語翻譯作業的筆記交給她之後,真希喜孜孜地笑開了。

 
「真棒,幸好我坐在你隔壁。」

 
恐怕她一開始就打算抄三月的筆記,所以才不做作業的吧。打從他入學開始,班上就不曾換過座位,三月早已數不清自己的筆記借給真希抄過幾遍了。
 
總有一天一定要想個方法讓妳還我這個人情,三月心想。

 
離上課還有一點時間,這段閒置時間裡也無事可做,第一節課是世界史,昨天已經預習過了。這種行程自己早就習以為常。

 
每天過著無趣而又一成不變的生活。

 
他看向窗外。

 
三月捫心自問:難道自己錯了嗎??

 
身為模範生雖然有種優越感,

 
但是在自己體內流著的污穢血液,讓他莫名地感到焦慮。

 
對面是普通科的校舍。褐色、髒兮兮的牆壁,彷佛在提醒自己那才是自己的真面目。

 
上課鈴聲在耳邊響起。

 
開完班會,接著開始上課,然後無聊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班導師先向班上宣導,說前幾天普通科有個擅自登上頂樓的學生。

 
「老師相信你們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來。」

 
他的語氣帶著些許揮褕。說實話,三月不喜歡這個班導師。在三月的眼中,他只是一個對自己是升學科教師這種小事而洋洋得意,又看不起普通科的心胸狹窄的男人,是個只能用這微不足道的材料來炫耀自己的可憐蟲。
   
他不想成為這樣的大人,於是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此時班導露出做作的笑臉:

「你是在暗示老師,這種大家都曉得的事不用我一再提醒嗎?澀穀學生會長??」
   
自己班上出了一名學生會長有那麼值得高興嗎??
   
——當會長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一年級就當上學生會長,這可說是破格提拔才有的特例,這是因為一一年級選出的角逐者人數太少了。不過三月心裡明白,能當上學生會長是因為自己品性端正這一點受到青睞的緣故,他希望在講臺上笑得一臉得意的班導師也能明白這一點。
   
教世界史的岡林老師是個喜歡在課堂上聊題外話的人,因此他上課的進度很慢。

身為升學科的老師,這樣的舉動其實不太得體,但因為他聊的話題內容很有趣,反而還蠻受部分學生的歡迎。
   
當然也有學生希望能多上點正課。但三月根本不在乎,反正書在家裡自己唸就可以了,上課不過是在複習內容而已。
   
「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又開始扯到別的地方去了。什麼以前的皇帝有多勇猛過人、還有三宮六院等等。這些古人的軼事完全提不起他的興趣。
   
女人真的有那麼好嗎??若只是要發洩的話,隨便找只羊來也能解決,根本無需理會那些聒噪的女人。
   
他側眼觀察真希,坐在第一排的她似乎也對岡林的題外話興趣缺缺,光明正大地塗著指甲油。在半年前,塗指甲油還是違反校規的,不過在上一任學生會長的居中協調之下,校方終於不再堅持,宣佈只要不是太顯眼的顏色的話就允許學生塗指甲油。

 
真是多此一舉,三月心想。

 
結果,這堂世界史就在一半以上的時間都用來哈啦的情況下結束了,希望多上點課的學生們不禁搖頭歎氣。
   
——那麼喜歡唸書的話,自己在家裡埋頭苦讀不就得了??
   
三月側目旁觀,但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拿下來擦了擦因教室的灰塵而髒汙的眼鏡,這時有一名他連長相和名字都記不太起來的女學生走近他。
 
「哎呀,澀谷同學,你不戴眼鏡的時候很帥耶!」

 
那個女學生尖叫著,真不知道她在興奮什麼。

 
「你就改戴隱形眼鏡嘛。那樣看起來帥多了。」

 
其實三月並沒有近視,平常戴的銀框眼鏡只是純裝飾用,不過不仔細看的話是分辨不出來的。
   
「是這樣嗎……?」
   
三月裝出一副未嘗不可的模樣,有點難為情地回答。或許是他的反應讓對方受到了鼓舞,女學生又開口說:「真的啦,為什麼你要戴眼鏡呢?」

 
就是怕妳們這些人來煩我呀!不過他忍著沒說出口。
   
「戴隱形眼鏡此較適合你啦!」
   
「我會考慮的。」
   
三月說完之後,女學生便心滿意足地走掉了。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實在有夠單純,樂成那樣能獲得什麼好處嗎??
   
「……真是夠了。」
   
他忍不住說出了心聲,連忙瞄了一下坐隔壁的真希。
   
真希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只是專心地埋頭苦抄三月的筆記。不一會兒,她停下動作,將筆記還給三月。
   
「謝啦,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真希攤在桌上的筆記上頭的確已經抄滿了英文翻譯的作業。。雖然是用抄的,但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不由得令三月有些佩服。
   
「……對了。」
   
真希站起身來說道:「你很適合當演員喔。」
   
在三月答腔之前,真希逕自丟下一句。「我去上廁所」後,便離開了教室。
   
三月望著窗外,思索著真希那句話背後的意味。不知道為什麼,他開始對昨天溜去頂樓的那個學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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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住宿舍的七日而言,禁足三天的這段時間裡只能說是窮極無聊。因為她既無法外出,也提不起興致來唸書,再加上她的房間裡沒有電視,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宿舍的窗戶眺望青山、或是比他人早一步入浴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不過,雖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反覆多做幾次之後,卻發現意外地有趣。
   
例如細數立在山上的天線,知道原來總共有七根之後心中暗自高興;或是在空無一人的浴室裡,在腳底抹上肥皂玩溜冰等等。
   
就這樣苦中作樂二二天之後,在禁足第三天的晚上,七日被擔任舍監的三年級生叫去見她。
   
這位舍監平時行事一板一眼,管理很嚴格,所以七日不太喜歡她。站在舍監的房門前,七日心想八成是要對自己的行為大發雷霆吧。房門上掛著「舍監」以及「東山操」兩塊名牌,七日直到這一刻才知道舍監叫什麼名字。

 
「我要進去了。」
   
敲門進入後,一股獨特的氣味撲鼻而來。不愧是藝術科的學生,東山操的房間裡擺滿了油畫和速描畫。宿舍並不像校舍那樣有升學科或體育科等學科上的區隔。
   
「妳來了啊……可以等我一下嗎??」
   
操似乎正在窗邊整理東西。穿著綠色的運動服蹲在地上的模樣。和平常囉嗦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七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操沒有抬頭,只用手指著床的方向說:
「妳先坐那邊好了。」
   
七日照她的話在床上坐了下來。
   
操的房間比七日的大了將近一倍。聽說舍監享有特權。可以住宿舍裡最大的房間。
   
地板上散落了一地顏料和筆,即便是恭維也很難稱得上井然有序。
   
「妳一定想不到我的房間這麼亂吧??」
   
操一邊說話。手上仍不停的收拾。看樣子她是想把雜亂的畫具收整齊,不過似乎還需要花點時間。

 
「要不要我幫忙??」

 
七日開口問道,但是操搖了搖頭:「不用。妳坐那兒就好。」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七日也只奸乖乖坐著。反正一定是為了被禁足還不安分一事惹得她不高興,七日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好想趕快回房間。

 
正當她這麼想時,仍然忙著收拾畫材的操開口了。
 
「不好意思喔,突然把妳叫來。」

 
「不會……反正我很閑。沒關係。」

 
聽到七日的回答,操露出苦笑:「……因為妳被禁足了嘛。」

 
「是啊。」

 
她似乎沒有生氣,反而用和善的語氣跟自己對話。那自己又為什麼會被叫來這裡呢?七日著實想不透。
   
「我想妳應該知道,我今年就要畢業了。」
   
「是。」
   
「所以我必須選出一位新的舍監才行。按照慣例。舍監畢業時要從一年級的女生中選出繼任者。」
   
她是頭一回聽到這件事;或者應該說。因為七日很少和宿舍裡的人打交道,所以接收到的情報自然也很有限。
   
七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時操突然看著七日的臉說:
「妳要不要當當看?」
   
她那雙看起來有點鳳眼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七日。
   
「當……什麼?」
   
「下一任舍監。」
   
「我?當舍監?」
   
七日不明白操為何會找上她,還以為這是在開她玩笑。
   
「我不是在開妳玩笑喔?」
   
在操補上這句之後,七日才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只是她完全無法想像自己當上舍監的樣子;再說,問禁足中的學生要不要當舍監,整件事聽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突兀。
   
「可是……我……。」
   
七日找不到適當的說辭,支支吾吾了半天。或許是看到這樣的七日覺得奸笑,操露出微笑中斷了手邊的整理工作,坐到七日的身邊,使得彈簧床發出了小小的嘎吱聲。

 
「妳在宿舍裡沒有朋友吧?」

 
操劈頭就向七日這麼說道。聽到這樣的話並不會讓七日很受傷。只是被他人一語道破,內心還是不太好受。

 
「當舍監呢。就是要能夠注意到宿舍裡的每一個人。像是誰跟誰比較好啦、或是比較不好啦等等……要面對很多狀況。」

 
「……是。」

 
「我物色過很多人。結果發現在這個宿舍裡,最少與其他人接觸的人就是妳。身為舍監必須要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來處理事情,因此我認為由妳這樣的人來擔任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說到這裡,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學姐也是這麼對我說的,就在二年前。」

 
接著操開始談起過去的事。原來操在剛入學的時候就把重心都放在繪畫上,對他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她還曾經蹺課去看想看的畫家個展,結果被學校知道之後也是遭到了禁足處分。而在禁足期間,就和現在的七日一樣,操也被當時的舍監叫了去。
   
「當時我以為一定會挨一頓臭駡……結果學姐卻突然間我說要不要當舍監。」
   
聽著操說的話,七日大感意外。因為操雖然嚴格又囉嗦,待人接物的態度卻不差,七日一直覺得她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
   
「我本來對人選還很迷惘,結果正巧發現妳和二年前的我很像,所以我就想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七日沒辦法立即回覆她,因為她還是無法想像自己當上舍監會是什麼樣子;再說要她站上高位管理別人,她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塊料。
   
「我不會要妳立刻答覆的,畢竟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操側頭露出微笑,不太整齊的瀏海隨之搖曳,飄來淡淡洗髮精的香味。
   
「那當時妳為什麼會答應當舍監呢?」
   
面對七日的疑問,操則是:
「因為房間很寬敞。」一臉泰然地答道。

 
「如果要畫畫,用這個房間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一般的房間跟這間舍監用的房間比起來的確是太窄了。環視散落滿地的畫材,七日認為這個理由很合理。
   
「不過呢,妳也有妳的立場或考量,所以我不會強迫妳,妳也不要覺得有壓力。接或不接,等妳下定決心之後再跟我說就行了。可以的話,最好這個星期內能給我答覆,因為我快畢業了,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

 
七日點了點頭,確認交談告一段落之後,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時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間道:
「妳是廣島人對不對?」

 
「是的。」

 
「我爸爸也是廣島人,所以聽妳的口音大概可以猜得出來。」

 
因為從小被祖父母帶大,所以七日的口音相當重,不過她並沒有特別想要校正腔調,所以即使來到東京將近一年,她的鄉音還是很重。她也知道班上同學背地裡都叫她『鄉巴佬』,但七日並不以為意。

 
「妳喜歡東京嗎?」

 
對操的這個問題,七日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她不確定這句話真正的用意是什麼。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說妳大老遠來到東京唸書,是不是因為喜歡東京的關係。不過妳又沒有因此就刻意改變口音……我只是好奇間問罷了,不好意思喔。」

 
「我……喜歡東京,應該是吧。」

 
應該是吧。

 
因為父親好像很喜歡東京。因為東京好像有她所期盼的某樣東西。

 
「是嗎……那就好。」

 
操安心地微微一笑。
   
隔天,禁足令解除,七日踏上連日不見的學校。
   
連平時厭惡的學校,也因多日沒見而覺得有些新鮮。
   
第一節和第二節課,七日很罕見地沒有在課堂上打瞌睡。認真的上完兩節課之後,七日發現唸書其實意外地還蠻有趣的;不過第三節課就開始打瞌睡,而第四節課是在塗鴉中渡過的。果然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栘啊。
   
到了午休時間,最令她困擾的就是無法上頂樓去這件事了。
   
才剛剛重獲自由就重蹈覆轍恐怕不太妙,而操希望她接舍監的事也讓她有些在意。如果要當舍監,就不能隨便壞了規矩。雖說她還沒決定要當舍監,但總覺得目前還是安分守己一點比較好。
   
七日在福利社買了鳳梨麵包之後。無奈地回到教室吃午餐。
   
看到麵包上的砂糖一直掉到桌上,七日心想看來以後要在教室吃飯的話,還是買別種麵包比較好。
   
在前面的座位有幾個女學生一直在偷瞄七日這裡。看樣子是在說她的壞話吧。不過七日也不以為意,因為耍怎麼想是別人的自由。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的確還蠻適合當舍監的。
   
害怕被別人討厭的話,就無法斥責他人了。
 
可是她說的話大家會聽嗎?

 
再說,當上舍監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在自己的生活裡的麻煩事邐賺不夠多嗎?她既不像操那樣希望可以住在大房間裡,也沒有意願要踩在別人頭上當領導者。

 
還是婉拒她好了。

 
一面舔掉沾在手上的砂糖,七日心裡這麼想著。

 
就算這麼做,也不會因此而發生好事的,

 
突然間,她停下舔砂糖的動作。

 
老是抱持著這種想法的話,能夠變得幸福嗎?忽然,她想起了父親的臉。

 
那時在車站裡看到的父親那張滿心歡喜的臉。

 
『到東京之後。會有好事在等著妳喔。』
 
父親帶著滿懷希望的表情這麼說道。
 
父親應該是深信著的吧。雖然她不知道「好事」是指什麼,但既然他這麼說,那一定真的就是「好事」,錯不了的。
   
——我是不是該相信呢?
   
仔細想想。
   
說不定真的會有好事。
   
看著裝鳳梨麵包的塑膠袋,七日靈機一動。
   
塑膠袋上應該有標示條碼,如果最後一個數字是七的話,那她就相信會有「好事」等著她。
   
她摒住呼吸,翻過袋子觀察背面。
   
品名:鳳梨麵包。原料、賞味期限、保存方法、然後是條碼。
   
再下面是數字列。
   
她慢慢地由左到右核對數字。
   

四、九、零……順著數字循序看下去之後……
   
最後一個數字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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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時常覺得自己還是有不成熟的地方。
   
不論是對學生會長這個微不足道的地位緊抓著不放的自己,
   
或是對自己身上流的血液所做的無力抵抗。
   
我很優秀,和你這種人不一樣。我不會變得像你一樣,不會淪為墮落的人渣,也不會拋棄任何人。
   
三月在心中一再反覆這些話,眼看著一天即將過去。
   
雖然也曾經對自己究竟為何而活苦惱過,但那是每個人成長必經的過程,肯定不會輕易地就找到答案,所以也不必過於自尋煩惱。
 
太陽東升、然後西沉。

 
當三月一回過神,已經是放學時間了。

 
升學科的學生放學以後多半會去上補習班,因此放學後的教室不一會兒便空蕩蕩的了。

 
三月開完學生會的集會返回教室時,教室裡已然空無一人。

 
只剩下坐在自己隔壁的藤井真希桌上還放著書包和筆記,這說明她人還在學校裡。

 
她看起來不像是會熱衷於社團活動的人,想必是和朋友在某個地方正聊得起勁吧。

 
他可不想再跟她扯上關係。

 
打定主意之後,三月開始迅速整理物品準備離開。此時彷佛算准了時間似的,真希突然出現在教室裡。

 
「是你呀,澀穀,現在才要回家嗎?」
  
真希邊說邊走近他,然後倏地伸手摘下三月的眼鏡。
  
「你……!」
  
閃過三月想要搶回眼鏡的手,真希拿著眼鏡上下左右地端詳。
  
「果然沒有度數嘛,那你為什麼還要戴?難道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會比較有型嗎?」
  
「……還給我。」
  
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真希卻只是興致勃勃地繼續觀察手上的眼鏡。
  
「怎麼不改戴隱形眼鏡呢?那樣比較受女生歡迎不是嗎?」
  
你少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當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後,三月就再也冷靜不下來了。
  
「快還給我!」
  
三月一把抓住真希的手臂,想要硬搶回來。大吃一驚的真希轉過身子想掙脫三月的手,卻導致他失去了平衡,腳步一個不穩,整個人壓到真希的身上。
  
「!?」
  
結果兩人便以有如撲倒在地的動作般一起倒在地上。三月壓在真希上頭,真希化了妝的臉龐就近在咫尺。




「啊、對……對不起。」
  
就在三月想要起身的瞬間,真希的腳纏上了三月的腰際,就像是要黏在一起般的將他拉向自己,使得兩個人的臉湊得更近了。三月不由自主地別過臉去,但真希用雙手將三月的臉硬是扳了回來。
  
「你幹嘛那麼緊張?你就這麼害怕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嗎?」
  
真希開口說話時,她豔麗的嘴唇就像生物一樣的蠢動著。真希繼續說道:
  
「這麼想當乖乖牌嗎?真正的你應該不是這樣的吧?我可是坐在你隔壁觀察了你快一年了喔……我很清楚你在隱瞞什麼。」
  
「我、我哪有……隱瞞什麼……。」
 
隱瞞——被人一語道破,三月不禁動搖了起來。連母親都會被他騙到的演技,為什麼會被這個話也沒好好聊過幾句的女孩給識破了呢?
  
突然。真希濕潤的唇辦覆上了三月有些皸裂的嘴唇。他嚇了一大跳,掰開真希夾在腰際的雙腳站了起來。
  
呼吸明顯地變得急促,這一點他自己也知道。
  
真希也不去整理皺掉了的裙擺,躺在地上用誇耀自己的勝利似的神情看著三月。
  
「你幹什麼……」
  
但真希只是沉默不語。
  
「你什麼意思啊!」
  
聽到三月緊張地大叫,真希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拍掉裙子上的灰塵。
  
「你總算說出真心話來了。」
  
「啊?」
  
「嘴唇上還有我的口紅印喔。」
  
三月連忙用袖子擦了擦嘴唇,使得白色的制服沾上了幾近膚色的薄紅。
  
這是現實嗎?
  
他的腦中一片混亂。
  
這個女的在說什麼?
  
三月只覺得呼吸越來越急促。
  
全身顫抖不已,喉頭湧上了一陣嘔吐感,額頭也開始冒出冷汗。
  
——就在這個時候。
  
三月想起來了。
  
這是自他開始懂事的時候開始偶爾會發作的症狀。
  
刹那間,眼前變得白茫茫地一片,有一種自己變成了別人的感覺。
  
仿佛在做著白日夢似地。
  
那是誰?腦海裡浮現一個女生的臉孔,但那是張陌生的臉。地點是在一棟建築物中,他從沒見過,但是他卻覺得自己隱隱約約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
  
「……澀穀?」
  
察覺到三月的樣子不對勁,真希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別碰我……。」
  
三月甩開了她的手,但身體卻突然站不穩而跪倒在地上。這一年以來,『發作』的次數變得很頻繁,時間也變長了。三月的內心湧上莫名的不安,身體也不停地顫抖,他知道自己現在正不斷冒汗。
  
「搞什麼鬼啊……可惡……。」
  
「你怎麼了……沒事吧?」
  
真希撐著三月,設法讓他站直身子,但三月仍然感覺不舒服。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呼吸仍然紊亂不已。
  
「要不要我找人來幫忙?」
  
真希說完就要走出教室,三月連忙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可是……你的情況不太對勁耶。」
  
「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三月解開領口的暗扣,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氣。他明白自己的額頭還滲著汗水,於是便隨手用袖子拭去。看到袖口上的淡紅色,三月又想起剛才真希對他做的事。
  
「不對勁的人是你吧……。」
  
三月一面喘著氣說出這句話後,真希跳到自己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哪會啊?向自己喜歡的男生示愛有什麼好奇怪的?」
  
「示……示愛!?」
  
三月聞言忍不住站了起來。他看著真希,只見她臉不紅氣不喘、一臉鎮定地微側著頭,似乎並不是在說笑。
  
「有什麼好驚訝的?」
  
「我幹嘛要平白無故地讓你示愛啊。」
  
長久以來精心偽裝的模範生形象,早巳被他拋在腦後。
  
「哦……你原本說話的口氣是這樣子的啊。」
  
「……那又怎樣。」
  
「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要裝出一副乖小孩的模樣而已。」
  
「關你屁事啊。」
  
「是不關我的事,我說過我只是因為好奇而已。」
  
真希說完,將手環上三月的肩膀,紅唇慢慢湊近他的臉。
  
他的身體無法動彈。
  
只感覺真希的唇好冰冷。
  
然後,兩人的舌頭交纏在一起。
  
三月冷靜地,就像瀕死體驗中常見的,靈魂從正上方俯視自己的心境:也像是車禍時意識到死亡的瞬間,時間會變緩慢的感覺般;又像是在夢中,明明知道是夢境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去感覺真希的舌頭。
  
讓他人侵入自己的口中,這還是頭一遭。
  
原本以為會覺得蒙心,但意外地並不會那麼討厭。
  
反而覺得感覺還不錯。
  
「澀穀——」
  
不一會兒,真希離開了他的唇說道:
  
「你應該放鬆一點的,我覺得你太勉強自己了。」
  
「我沒有勉強自己……。」
  
真希的手仍環在他的脖子上,她注視著他的眼睛。三月色素偏淡的瞳孔裡映著自己的瞼,她看到自己的前發亂了。
  
「算了,我要回去了。」
  
真希輕盈地從桌上跳下來,抓起自己的書包。
  
「想不到你的吻技還不賴嘛。」
  
真希丟下這句話之後,拿著三月的眼鏡走出了教室。他想追上去拿回眼鏡,身子卻連一根手指都懶的再動一動。,就像自慰射精之後,那種難叢百喻的虛脫感。
  
我真的太勉強自己了嗎?
  
我勉強自己難道錯了嗎?
  
三月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在騷動。
  
「可惡……。」
  
不對,不是的,我才不是。
  
我不是那種會為女人而神魂顛倒的廢物。
  
我也不會違背誓言。
  
是的,三月早已下定決心。為了讓母親安心,更重要的是為了能讓自己有自信,三月決定當個模範生,決定當上菁英分子,過著人人稱羨的生活。
  
可是,這裡頭有能稱作喜悅的東西存在嗎?
  
自從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以來,自己曾感受到過活著的快樂嗎?
  
三月輕觸自己的嘴唇。
  
口紅梢梢沾上了手指。
  
像是要將迷惘拋諸腦後,他將手指上的口紅抹在制服上。原本潔白的制服沾上了口紅的薄紅色,恐怕是洗不乾淨了。那塊薄紅色仿佛像是在責備三月的錯誤一樣,不管怎麼擦拭,也只是讓染紅的面積擴大而已。
  
「搞什麼啊……。」
  
他嘀咕了一聲,這時催促學生放學的鐘聲響了起來。
  
三月拿起書包往走廊的方向走去。他緊緊地按著胸口,因為自己的心臟正不聽使喚地狂眺不已。
  
真希的舌頭那柔軟的觸感仍殘留在他的口中。
   
※注1:於一九六○年,由THE NEW Chrisy Minstrels演唱的經典西洋民歌。本作的章節名及內文采用的是日文版歌詞。
   
※注2:這是德國詩人Karl Busse所寫的詩,收錄于上田敏的翻譯詩集「海潮音」,原譯文為:氣人雲,幸福居於山之彼方天之涯。嗚呼,吾偕眾尋其蹤,含淚而歸。人雲,車福更在彼方雲深不知處。』為了配合之後的對話而改成白話文。
   
※注3:彼方的另一種念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4:09 PM

第二章  哪怕是在傷心難過的時候

普通科的制服是以黑色為主色的水手服和立領制服,藝術科是以紅色為主色的西裝外套,體育科則是以藍色為主色的西裝外套,而升學科則是以白色為主色的水手服與立領制服。
   
在沒有將學科區隔開來的學生宿舍中,早餐時間的餐廳裡會同時出現四種顏色的制服,令人看得眼花繚亂。
   
「聽好囉,舍監一定要在能夠一眼綜觀全場的地方,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掌握全盤狀況,當然也就必須第一個到餐廳……這妳應該沒問題吧?」
   
「我之前是跟爺爺奶奶同住,所以早就習慣早起了。」
   
七日答應操接下舍監的職位是在二天前。從那天起,她就跟著操學習舍監該做的工作,而上星期天數的是外出許可等等的事務。想不到舍監要做的工作比七日所想的要來的繁重。
   
七日開始擔心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勝任這個職位,忐忑不安地喝著味噌湯。坐在她隔壁的操露出苦笑,輕輕戳了一下七日的臉頰。七日下意識地將身子往後一縮,結果使得味噌湯灑了一桌子。
   
「妳不要那麼畏畏縮縮的,當舍監就要抬頭挺胸,知道嗎。」
   
雖然操這麼說,但心裡的不安就是無法消去。
   
抽出桌上的紙巾擦拭灑出來的湯汁後,操這次又用手肘頂了一下七日的側腹。
   
「妳看那邊。」
   
操用下顎此了比餐廳的小入口處,那兒有兩個升學科與普通科的學生正互相瞪著對方。
   
普通科那個頭髮帶點褐色,打扮花俏的女孩叫岸直美,而升學科那個留著一頭長直發的是藤井真希,兩個人部是一年級。她們最近一定會起爭執,妳要記得多加注意。」
   
正如操所言,那兩個人似乎對彼此抱著強烈的厭惡與仇視心。
   
「咦……?」
   
當七日想要進一步追問時,操搶先一步打斷了她的話
   
「其實理由很無聊,不過就是男友被搶或是搶了人家男友而已。記得好像是藤井真希搶了岸直美的男朋友吧……?詳細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只是既然身為舍監,多少還是得掌握一點資訊會比較好辦事。所以記得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這樣事情會好解決得多。」
   
說完,操夾起一片醬菜吃下。
   
如果有人發生爭執的話,自己能做什麼呢?
   
七日越想越不安。
   
操拍了拍她因緊張而弓起來的背,這次換成茶灑了出來。
   
「啊!」
   
「放心,當舍監並不是非得那麼拘謹不可的。」
   
操的這句話聽起來像是鼓勵,又好像並非如此,感覺蠻微妙的。
   
升學科的學生與普通科的學生通常彼此的交情都不會太好。從普通科學生的角度來看,升學科學生的那種優越感與高高在上的姿態看了就一肚子火,但是升學科的學生卻認為是普通科的學生對他們有偏見。
   
七日雖是普通科的學生,不過對升學科的人並沒有特別感到不滿。或者應該說,是因為她甚少跟他們來往所以才沒有發生什麼磨擦。
 
先撇開這一點不談。
 
見到剛才普通科與升學科的學生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七日對升學寇里有那樣的學生感到有些意外。因為一說到升學科的學生,總是給人一種個性很死板的印象,但藤井真希卻跟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她有一頭長髮,還有一張五官端正的臉蛋。看得出她臉上有化妝,但還不到濃妝豔抹的程度,另外還有一雙冷漠卻又帶著孤寂的眼神。七日總覺得曾經見過那樣的眼神,於是她試著搜尋腦海中的記憶。
   
當快要想起來的時候,七日不知為何開始覺得有點不舒服。
   
「……希望不要發生什麼事才好。」
   
七日喃喃自語。
   
總覺得把話說出來,事情就會如自己所願。
   
午休時間,外頭天氣晴朗。風有點大,七日的辮子隨風搖曳著。以二月天來說,今天算是稍有暖意。
   
通往七日最愛去的頂樓的樓梯依然在封鎖當中,因此她現在喜歡玄的場所是中庭的銅像旁。爬上高度約到白己肩膀處的銅像底座,這裡能看到的景色也不錯。雖然她至今還是不知道這尊頂上無毛的銅像究竟是在紀念誰,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坐在上面的心情。
   
只是,坐在這裡就不能像在頂樓的時候一樣高聲唱歌了——其實也未嘗不可,只是會引入側目,感覺很丟臉——那會挺傷腦筋的。
   
七日將腳懸在半卒,門中咀嚼著麵包,在心中高聲歌唱。唱的歌曲還是那首GREEN GREEN。這首歌原本應該有七段歌詞,但她只記得前四段。歌詞裡的『爸爸』究竟是為什麼要跟『我』聊那些話呢?
   
她的心裡不禁有些好奇。
 
一邊注意從麵包上不停掉落的砂糖,七日茫然地望著眼前升學科的校舍。這時,有一名看上去就是一副模範生模樣的男生從校舍裡走了出來。他身穿的立領制服的釦子中規中矩地扣著,外表有些柔弱,與升學科的白色制服十分相襯。接著有幾名女學生追著那名男學生跑了出來,嘻嘻哈哈地跟那名男同學聊了幾句話,和那些吱吱喳喳喧鬧著的女學生們截然不同的是,模範生只是面帶微笑地與她們交談而已。
   
想必他是個很受女生歡迎的男學生吧,只見模範生靦腆地笑了笑,然後就從女學生們的身邊離開了。看到那優雅的舉止,七日覺得簡直與自己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那幾個找模範生說話的女學生們往七日的方向走了過來,她們朝七日瞥了一眼,然後露出苦笑般的表情。七日心想也許在她們的眼裡,自己看起來是一副窮酸相吧。
   
即使不會有升學科的學生在午休時間裡躲在校圖的角落啃麵包,但這又有什麼好笑的呢?或許那只是自己的被害妄想而已,但七日也無法就此斷定是自己想太多。
   
「這不是宮島嗎,妳怎麼在這裡吃午餐,」
   
七日聽到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回頭一看之後發現原來是操,她的腋下還夾著一本素描簿。
   
七日點頭致意後,操也跟七日一樣爬上銅像的匠座坐下。
   
「真稀奇啊,普通科的學生通常都不太喜歡靠近升學科的說。」
   
操的所言不假。七日坐的地方雖是中庭,但地理位置上比較靠近升學科的校舍。

中庭雖是四科共有的空間,各科還是會有所謂的地盤意識,尤其以普通科與升學科的學生之間更是壁壘分明。
   
「我倒是不會特別在意啦……。」
 
聽到七日如此回答,操不由得莞爾一笑。
   
「或許這就是妳的優點呢。」
   
聽到操這麼說,七日一時無法理解。雖說學科不同,但還不都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彼此抱有這種地盤或是對廳的意識反而奇怪。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操,操側若頭,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後她說道。
   
「妳說的沒錯……不過這種事也是在所難免的。就好比在同一個國家裡,不同的民族之間也是會起紛爭的,不是嗎,」
   
七日其實並沒有想得那麼深遠,只好「嗯」的一聲附和操。她擺動著懸在半空的雙腳,一面環顧中庭的風景。
   
「藝術科也有這種情形。專攻日本畫和專攻油畫的兩派人馬也老是處得不好……不過藝術科也對其他科的學生沒什麼興趣就是了。」
   
七日覺得很不可思議。重點應該是要針對個人的內在,而不是個人的身分地位,可是每個人都用身分來判斷事情,看地位來決定該不該與對方交往。
   
「好奇怪喔。」
   
七日喃喃地說道,操也點點頭同意。
   
「的確很怪。」
   
不一會兒,通知到了上課前還剩五分鐘的鐘聲響起。
   
「啊……我該走了。」
   
操連忙從底座上跳下,七日也跟著跳下底座。
   
「有機會的話我們再繼續聊吧,我覺得這是個值得討論的話題喔。」
   
操的一節是上素描課,因此必須到校外去寫生的她直接往校門口移動。七日在目送操離去後發現手中的麵包還沒吃完,於是便兩三口吞下麵包,急忙回到自己的教室去。
   
上課中,七日依然滿腦子部是升學科與普通科學生的事。從七日的座位可以看見升學科雪白的教室外壁。以距離來看,兩棟校舍相距並不遠,但學生之間卻有著超乎她想像以上的鴻溝,並且看彼此不順眼。
   
還是一樣對講臺下的學生不太注意的理化老師正平板地上著課,而這時候的七日則是一直盯著升學科的校舍看。在與自己正對面的教室裡,有個學生和她一樣也斜看著外面,七日發現他就是午休時的看到的那個模範生。她突然一時興起,盡可能自然地朝那個正無聊地望著窗外的模範生揮手。
   
模範生似乎沒有注意到七日的舉動,但七日仍繼續朝著他揮手。然後終於,他注意到她了。那個模範生將視線轉向七日,朝著七日投以十分溫柔的微笑。
   
七日見到他的反應後有點訝異,不禁垂下了頭。仔細想想,幾乎不曾有男生對自己微笑過。她只是覺得好玩才朝他揮手,想引起他的注意而已,但沒想到對方會對她報以微笑,讓她一時覺得好難為情,不知道自己剛剛究竟是想做什麼。
   
可是,又有點小鹿亂撞的感覺。
   
而巳也莫名地覺得開心。沒想到升學科的學生竟然會對普通科的學生微笑,這讓七日心裡好高興。
   
當冷靜下來的七日再次望向升學科的校舍時,那個模範生正一邊聽課一邊做著筆記。
   
而那一天,七日很難得地認真聽課,也做了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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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麼好事了啊?」
   
吃早餐時,母親——彌生開口問道。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話一說完,彌生便盯著三月的臉掹瞧,然後她說。
   
「你的表情好像變開朗了。」
   
——開朗。
   
他不自覺的用手摸了摸臉。
   
「你的臉上沒有沾到東西啦。」
   
彌生不禁苦笑,三月卻笑不出來。
   
我有這麼喜形於色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因為我找不到任何值得我高興的理由。
   
可是……。
   
三月想起前幾天發生的事。
   
他想起在上課的時候,對著自己——也可能不是——揮手的那個女學生。要是平時的他就會視若無睹,但那天不知為什麼對那個女學生露出了微笑。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微笑還要溫柔。
 
他不明白為什麼那時候自己會這麼做。
   
他只是莫名地對那個女孩有好感而已,因為從來沒有普通科的學生會主動向升學科的學生揮手。
   
可是,就算是這樣好了,他有那個必要向她微笑嗎,如果被老師發現的話,肯定要挨一頓刮的。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這麼做呢,
   
三月理不出個頭緒,於是伸手抓了抓頭髮。
   
「對了,你的眼鏡呢?」
   
彌生一邊喝著咖啡,眼睛還是盯著報紙看,她似乎只是隨口問問而已。於是三月也隨口回答,「壞了。」
   
眼鏡被真希搶走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本來想買支新的來戴,但是為此特地去買,又讓他覺得咽不下這口氣,結果就打消了念頭。之前一直勸他戴隱形眼鏡的女同學們也圍在他身邊七嘴八舌說個不停,只不過才過了一天似乎就已經膩了,充其量她們只是找到了可以藉此喧鬧的理由而已,並不是真的對三月有興趣。
   
送母親出門上班之後,三月像平常一樣開始洗碗。期末考就快到了,最近卻沒有心情唸書,應該在昨天之前就要先複習好的生物也還沒念完。
   
到底是怎麼了?
   
這幾天以來,他已經自問過好多次了。
   
自己有這麼多愁善感嗎?
   
接著,三月想起了一張臉。
   
藤井真希。
   
自從那一天與真希接吻之後,好像一切就都亂了套了。
   
——你應該放鬆一點的。
   
真希這麼說道。
   
——我覺得你太勉強自己了。
   
然後又補上了這句。
   
「我才沒有勉強……」
   
正當三月自言白語的時候,突然察覺白己的手發生了異狀。
   
「好燙!」
   
為了洗碗而放的熱水不知不覺中已達到高溫狀態。
 
雖然還不到燙傷的程度,但雙子的刺痛感卻消退下去。
 
「真是……。」
   
一面沖冷水讓手冷卻一面抬頭看了看時鐘。
   
已經八點多了,冉不快點山門的話可能會遲到。
   
那就乾脆遲到好了。
   
這個念頭突然閃過三月的腦海之時。他從來沒有請假或是遲到過,但此刻卻冒出這種想法。雙手仍有些刺痛,如果煞有其事地包上繃帶佯稱是燙傷的話,柵信老師不會生他的氣才對,老師應該信得過他說的話。
   
用水冷卻一陣子後,三月拿毛巾仔細地擦乾雙手。
   
然後將咖啡倒進剛沉好的杯子裡再端到桌上。桌上擺著一盒香菸,應該是彌生忘了帶走的吧,三月將香於盒放在桌邊,然後坐在椅子上。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他一邊想一邊喝著咖啡,然後看看報紙、看看電視,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
   
三月想起還有讀到一半沒看完的書,於是回到自己房裡拿出書來,又重頭開始讀起。但是他看得很慢,才看了五頁,時間已經就超過八點半了。
   
他歎了口氣,合上書本。
   
三月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麼。唯一確定的是,他覺得自己好累。
   
他站起身到客廳去拿急救箱,然後找出一條應該是治燙傷用的軟膏,隨便塗抹了一下燙到的部位,然後用繃帶包紮起來。只是包了好幾次都沒包好,於是他開始覺得這樣做很愚蠢,而且感到厭惡。
   
心頭火起的三月用手打翻掉急救箱,結果掉到地上的急救箱發出了超乎想像的巨大聲響。急救箱的鎖松脫開來,藥瓶就這麼從裡頭直直地滾到地板的另一頭去。

三月這才發現,原來家裡的地板有點傾斜。
   
「這間破公寓……」
   
三月實在懶得再動一動身體了,但也不能任由藥品散落一地,於是他只好起身走到角落,將滾到牆邊的藥瓶撿起來。
   
那是瓶感冒藥。
   
後來他打給學校的事務處,以感冒為由向校方請了病假。自從小學之後就沒再裝過病了,感覺有點丟臉。但又覺得懷念。
   
孩提時代的三月比現在活潑得多了。與其乖乖地待在家裡,他更喜歡在外頭玩。小學五年級時,由於三月的成績實在太斕,終於看不下去的母親便給他請了一位家教。
   
請來的家軟是一個大學生,名字叫做——和泉。三月已經不記得她姓什麼了,只記得自己那叫她和泉姐,是個個頭嬌小,長髮、細眼,很適合叼著菸的女牛。
   
「三月,你長大了之後想當什麼?」
 
在補習中途的休息時間,和泉這麼問他。
   
「當什麼哦……我也不知道耶。」
   
「你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什麼嗎?」
   
「……沒有。」
   
「這孩子怎麼這麼沒有夢想啊:小孩子應該要胸懷大志才行喔。」
 
坐三月床上的和泉,笑著吐出了口菸。
   
「我不是小孩子。」
   
「會這樣說就不就表示你還是個小孩子喔。」
   
「就跟妳說我不是小孩子啦!」
   
雖然和泉年紀較長,但她個子嬌小,和當時的三月體格差異並不大,因此三月要撲倒和泉,並不需要花上多人的力氣。
   
「……和泉姐。」
   
小時候的三月很喜歡和泉。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一種很幼稚的感情。青少年會被身邊的成熟女性所吸引。那就像是出麻疹或薄麻疹般的稀鬆平常,很多人都有過類似的經驗。
   
被三月按倒在床上的和泉睜著她細長的眼睛一臉訝異地看著三月。看見她的眼陣中映著自己的臉,三月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然後他意亂情迷地吻著和泉。不,那不應該叫做吻,那只是將自己的唇貼在對方的唇上,十分笨拙的動作而已。
   
三月一個勁地將嘴唇覆上她的唇辦,但也僅上於此。雖然他知道進一步的動作,卻沒有實際去行動。離開她的唇後,三月與和泉兩人對望彼此,沉默籠罩在兩入之間。
   
「三月。」
   
過了半晌,和泉率先打破了沉默,就像是把棉花糖慢慢撕開一般,緩緩地說出這句話:
「你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三月無言以對。的確,他也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子,因為現在的他什麼也做不了。
   
和泉笑了笑,將身旁的菸灰缸拿過來撚熄了香菸。在三月的眼裡,她的一顰一笑都充滿了成熟的氣息。相泉又說道:「不過,等你變成大人之後!  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男人的。」
   
「真的?」
   
「真的……你有成為好男人的資質喔。」
   
「那我會成為好男人的……絕對會。」
   
「太好了……這不就有夢想了嗎,」
   
那是他最俊一次見到和泉。之後她辭去了家教的工作,下次上課時已經換成別的老師來教三月了。半年後。三月的成績有了明顯地進步,也就沒有必要再請家教了,從此他再也沒有和泉的消息。
   
「和泉姐……」
   
好久沒喊這個名字了,三月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語。
   
他抽了一根彌生擱在桌上忘了帶走的香菸。這是一種味道很淡的淡菸,所以煙霧很滑順地就進入了肺部。
   
「和泉姐……我當不了好男人的……」
   
然後三月這才驚覺,原來自己正在哭泣。
   
------------------------------------------------------------------------------------------------------------
   
舍監的早晨來得特別早。
   
舍監在起床後首先要察看宿舍裡的學生全都起床了沒有。然後第一個進入餐廳,注意有沒有什麼異狀。吃完早餐後還要觀察每個人是否有收拾好餐具,行為表現不佳的就要加以規勸。而在上學之前的這段時間,假如有人身體不舒服,還要聯絡保健室或是拿藥給他吃之類的。等到大夥都出門之後,自己還必須留在宿舍裡,留意是否有人電燈沒關,或是暖爐桌、暖爐沒關等等。
   
而晚上也由晚上的工作。舍監必須叮嚀大家板燈,然後確認宿舍內的安全,因此自然也就此別人還晚睡。雖然七日自視早起難不倒她,但連日以來的晚睡早起,還是讓她有些吃不消。
   
「妳還好吧?」
   
被操一問,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因為一旦露出不安的神色,操就會敲她的頭或是打她的背提振她的精神。
   
「那我巡視這半邊,另一半就交給妳囉?」
   
操說完之後,便快步往宿舍東側走去。
   
七日先走到最頂樓——四樓,然後再一層一層地往下巡視。
   
雖然上學前的巡視工作也慢慢習慣了,不過一想到操畢業之後這些就得全部自己來,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七日巡視完四樓後,在走工二樓時聽到了說話聲。那是有點神經質的叫聲。
   
「妳倒是說話呀!?」
   
七日不由得停下腳步。在靠近樓梯的走廊上,好像有人在爭吵。她躡手躡腳地下樓,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站在那裡的是數天前操這舌過會「出事」的那兩人——岸直美與藤井真希。看這情形,應該是直美在找真希麻煩,而真希只是盯著直美不發一語。
   
「悶不吭聲是什麼意思啊:明明就是妳不對!竟然搶別人的男朋友……!」
   
真希仍是默不作聲地看著直美。
   
「氣死我了!不要以為多讀點書我就會被妳唬過去!」
   
就在直美要動手的那一瞬間,七日沖了出去。雖然旁觀到現在才出手制止是有點奇怪,不過萬一兩人真的打起來可就不好了。
   
「等……等一下!」
   
七日從背後一把抱住了直美。
   
「幹、幹嘛啊?」
   
直美似乎嚇了一大跳,維持被抱住的姿勢轉頭往後看。看來她是脂粉末施,眉毛只看得到半截,
   
「雖然我不知道妳們有什麼過節……不過在這裡動手不太好,有話應該好好說才對嘛!」
   
一旁的真希只是冷冷地看著七日與直美兩人。
   
看到真希仍是不動聲色,直美氣得大叫。
   
「妳那是什麼態度!都是妳害的!我跟隆史約好春假的時候要一起去洗溫泉的耶……」
   
可能是情緒太過激動。直美的眼眶泛著淚光,然後直接跪倒在地上。
   
「那種蠢男人有什麼好的。」
   
至今一直默默不語的真希嘀咕了一句,便從直美旁邊走過,往某個地方——應該是她的房間——走去。

「哇啊啊……」直美大聲哭了出來,這下子七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她想去追真希。這時又不能撇下直美不管,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直美。




「宮島!」
   
操從走廊的另一頭趕來,可能是聽到了直美的叫聲吧。
   
「發生什麼事了。」
   
「呃,就是……」
   
七日看了看直美,又看了看真希離去的方向,試圖向她說明事情的經過。操見狀便猜到了幾分,畢竟之前預言直美和真希會起衝突的人就是她自己。
   
「……直美由我來處理就好。妳去找真希談談,拜託妳了。」
   
之前處於冷戰狀態的兩人既然鬧翻,身為舍監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藤井的房間是三〇七!快去!不然妳上學會遲到的!」
   
「好,我這就去!」
   
操大聲催促猶豫不決的七日。於是七日依操所言,往三〇七號室跑去。她一邊跑,一邊暗自佩服操居然能夠記住全體住宿生的房間號碼。一想到自己以後也必須二記住這些,七日便有些頭疼,背東西她可不太拿手。
   
三〇七號室是西側最旁邊的房間,一般的住宿生都會在門上掛上名牌,但只有那扇門上沒有掛。七日猶豫了一下之後敲了敲房門,但無人回應,可是她確定房間裡有人在。考慮了一會兒,七日輕輕地打開房門,然後從門縫裡探出頭查看房內的情形。
 
「請問……」
   
真希正戴著耳機躺在床上,呆呆地把玩著一副與她不太相襯的銀框眼鏡。
   
「不好意思喔。」
   
不知是因為音樂太大聲沒聽到七日的聲旨,還是絲毫充耳不聞。真希閉著眼睛將眼鏡抱在壞裡,若有所思地歎了口氣。
   
「請問一下!」
   
進入這裡的七日再次——這回聲音稍大一些——朝她打招呼。真希荒忙起身將耳機摘下,然後看到自己於上還拿著眼鏡,連忙將它藏到身後。
   
「妳……妳要幹嘛?」
   
「呃……我……是這樣的……我想跟妳談談……剛才的事。」
   
「剛才的事?跟妳無關吧?」
   
「這個……因為宿舍裡如果鬧小事情來的話會很麻煩……所以我想還是先把事情間清楚比較好……」
   
聽完七日的說明,真希不屑地哼了一聲。
   
「妳的意思是說,不挖人隱私就不夠格當舍監大人是嗎?」
   
七日要當下任舍監的人事還沒有公佈,下過從七日最近都跟在操身邊的情形來看,只要是明眼人都能夠猜到幾分。
 
「我不是要挖人家的隱私……只是想說如果妳們可以坐下來好好把話說清楚,把問題解決的話,會比較好……」
   
「剛才的情況妳也看到了,妳想我們有可能好好談嗎?」
   
的確,從剛剛直美單方面責駡真希的晴形來看,恐舊不論真希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的。
   
「這個……可是,妳不把話說清楚的話,對方怎麼會知道呢。」
   
不能就這麼打退堂鼓。當七日對真希這麼說時,真希難掩焦躁地搔了搔頭說:
   
「是那個女的男朋友在街上主動來找我搭訕的。他說要請我吃飯,之後就一直死纏著我不放,還嚷著說要跟女朋友分手。我也被他纏得很煩啊……是這樣妳懂了吧?」
   
她一口氣全部說完,看樣子不像是在說謊。真希翻身下床,將桌上散亂的筆記和文具塞進書包。
   
「我才是被害者好嗎!只是現在跟那個女的說這些也沒用,所以我才不吭聲的。」
說到這裡,真希用力拉上書包的拉鍊,將書包提在肩膀上。
   
「說這麼多應該夠了吧,我要去上學了,請妳讓開好嗎?」
   
說完,真希用下顎指了指站在門前的七日示意要她讓路:心想再交談下去也沒有用而乖乖照做的七日,突然發現床上的枕頭邊擺了一張照片。照片裡的人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升學科男學生,七日覺得好像有點眼熟。
   
「啊。」
   
七日想起那是加幾天對著她微笑的「模範生」。不禁驚呼一聲。
 
循著七日的視線望去,真希緊張地沖到床邊將照片放倒。
   
「妳、妳不要亂看啦!」
 
「不……我……對不……起……」
   
剛才一直很鎮靜的真希,雙頰居然泛起了紅暈。
   
「妳、妳是想說,我這種人不適合在房間裡擺別人的照片嗎?」
   
「是,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平時這種事她是不會多加關心的,但七日卻忍不住追問:
   
「那個人……是升學科的對不對?」
   
「是啊。」
   
「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冷靜下來的真希將放倒的照片再重新立起來之後,沒好氣地瞥了七日一眼。
   
「我幹嘛要特地告訴妳啊。」
   
被真希這麼一說,七日頓時無言以對。
   
「……對不起。」
 
向真希道歉的同時,七日也對自己為什麼會不假思索的開口詢問這個問題覺得奇怪。
   
「三月。」
   
真希凝視著照片好一會兒,才彷佛自旨白語般地低聲說道。
   
「妳說什麼?」
   
一時之問會意不過來的七日反問回去。
   
「他的名字。」
   
「名字?」
   
「他叫澀穀三月。妳好歹也記得學生會長的名字吧。」
   
「他是學生會長?」
   
「沒錯。」
   
「……三月是一月、二月的那個三月?」
   
「是啊。」
   
聽到這個名字,七日突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受。名字的確聽起來很怪,但除了怪之外,七日還有一種更奇妙的感覺;
   
「如果妳有遇見他的話,十萬不要跟他說我房裡有放他的照片喔。」
   
真稀有些靦靦地說道,然後將剛才藏起來的銀框眼鏡擺在照片的旁邊。七日發現那副眼鏡跟照片上的三月戴的是同一副,心中感到有些失落、有些難過,但她不明白這份情感究競是從何而來。
   
「……三月。」
   
七日不經意地唸小這個名字,然後她只感到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連呼吸也變得急促,接著她開始頭暈目眩,視線逐漸變成白茫茫地一片。
   
「妳怎麼……?」
   
她可以感覺到真希正疑惑地看著她的臉。
   
轉眼問,七日的視野切換至不同的光景。她看到升學科的校舍、走廊、教室、桌子、椅子。
   
還有女生身體的觸感、真希的臉、嘴脣。
   
——又發作了。
   
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會看到自己從未見過的光景,還會斷斷續續地感覺到某些事物。
   
那是在父親剛過世不久後才開始的。
   
住在廣島的時候,她以為那是因為她對東京的憧憬而產生的幻覺。但實際來到東京之後才發覺並不是那麼回事。
   
因為七日以前看到的幻覺太真實了。當她走在街上時。曾多次產生既視感,甚至會知道第一次去的咖啡廳的功能表內容、或是對女服務生的長相似曾相識等等。
   
這時七日腳步一個不穩,身體撞上了房間的牆壁。
   
「喂……妳沒事吧,」
   
自從來到東京之後,發作的次數就變頻繁了,七日心想還是應該上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吧。在廣島的時候,為了怕爺爺奶奶擔心,她才一直忍著沒說。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真希跑過來扶住她。
   
「我沒事……只是偶爾會這樣……」
   
「貧血嗎?」
   
對真希的尋問,七日搖了搖頭否定。
   
「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話才剛說完,七日就覺得很想吐。不知為什麼……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孤獨感。
   
「真的沒事?」
   
「嗯……謝謝妳。」
   
七日掙脫了直一希扶著自己的臂膀,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才剛當上舍監,總不能因此而向學校請假吧。
   
GREEN GREEN的歌詞在她的腦海中繚繞。
   
爸爸對我說,哪泊是傷心難過的時候,也不要哭泣。
   
所以現在還是先上學去吧。不論有多難受、還是莫名地傷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4:13 PM

第三章 某天早晨,當我醒來

看到真希不在旁邊,讓三月安心了不少。他腦中渾渾噩噩地聽著還是一樣愛扯東扯西的世界史;雖然昨天請假沒上學,倒也不至於跟不上課程的進度。
  
看著窗外,自己的家就在遠方。
  
——在山的彼方遙遠地那一端。
  
三月突然想起這麼一句話。
  
一時想不起來那是誰寫的詩,大概是海涅《※注》吧。如果課堂上有教過的話他應該會記得,但就是記不起來,連自己究竟是在哪裡讀過這首詩的也毫無頭緒。
  
昨晚,他跟彌生自首了裝病請假的事,結果非但沒有挨駡,還被她誇獎了一番。
  
「偶爾也該裝一下病才對嘛,不裝才是有問題呢。」
  
彌生抽著香煙一派輕鬆地說道。我家母親的思想果然是非比尋常哪,三月心想。
  
可是這樣的話,那自己過去那麼努力又算什麼?他就是不想讓母親擔心、想讓母親高興才會這麼拼命的呀。
  
「老實說,你最近的樣子怪怪的,我可是很擔心你喔?你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拼命讀書……當然,你肯努力用功我是很高興啦,可是小孩子就該像個小孩子,討厭念書、貪玩,這才叫人放心嘛。」
  
彌生這段話讓三月心中有些受傷。
  
——小孩子。
  
我還是個小孩子嗎?
  
就彌生的立場來看,三月的確是彌生的小孩沒錯,即便三月長大成人、值花甲之年,那仍是不會改變的事實。只是,三月不希望彌生是用「畢竟是小孩子」的角度來看他,他希望彌生把自己當做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來看待。
  
記得和泉也說過同樣的話。
  
『你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小孩子。
  
那麼,要到幾歲才能成為大人呢?
  
三月每長一歲,和泉也同樣會長大一歲,他們之間的差距絕無可能縮短。不管經過多久,對和泉而言,自己永遠都是小孩。
  
小孩子就小孩子嘛,我才不要變成大人呢。
  
「可惡……。」
  
他低聲咒駡道。
  
該怎麼做才能成為好男人?
  
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麼做。儘管他學過四大文明、儘管外國人用英語問路時他能夠對答如流、儘管對存在於大氣中的分子結構,或是生命如何從地球誕生的過程瞭若指掌,唯獨這件事他真的是一無所悉。
  
他希望彌生能正視他,也希望和泉能旨定他。
  
可是具體來說究竟該怎麼做?他不知道。
  
——混蛋。
  
三月想起了父親的事。
  
直到三月上了國中,在母親房裡發現了那張照片之前,他都不知道親生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是彌生與一名陌生男子的合照,一看就知道是張年代久遠——應該是自己出生之前——的照片。
  
三月向彌生問道:
  
「這個人就是我爸嗎?」
  
不知為何,他就是有這種感覺,彌生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
  
「他死了嗎?」
  
從他懂事以來,便認定自己沒有父親的原因不外乎二種。
  
不是早就離了婚,就是已經死了。
  
只是他直覺地認為是後者;如果是離婚的話,應該還會有每週固定與父親見一次面之類的機會才對。
  
但彌生搖搖頭,說他還活著。
  
「雖然我不知道他現在人在何處。」
  
彌生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落寞。
  
接著,三月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有關父親的事。
  
讀大學的時候,彌生遇見了父親。她說他們彼此是一見鍾情。
  
「大概是當時我們都太年輕了吧。」
  
彌生自嘲般的微微一笑。
  
這段感情升溫得太快,快得讓她甚至考慮過畢業前就步入禮堂。
  
自認行事一向深謀遠慮的她竟會如此輕率、卻又幸福到無法自拔,然後在相戀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便懷了他的孩子。當時兩人還未結為連理。
  
結果她被父母親狠狠地罵了一頓,甚至還說要與她斷絕父女關係。
  
對三月很好的外公,對彌生而言卻是一位非常嚴厲的父親。
  
「當時我甚至覺得,就算從此斷絕父女關係也無所謂,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其它東西我都可以不要。」
  
彌生回憶道。語氣聽來有些懷念,也有些心痛。
  
不久,三月出生了,但兩人還是沒有結婚。個中原因也包括家人的反對,使得婚事一拖再拖。
  
就在三月出生後不久,父親向彌生承認了一件事。
  
原來他是一名騙子。
  
「這原本是一場假結婚真詐財……很好笑吧。」
  
因為賭博而欠了一屁股債的父親原本打算騙走彌生的錢去還債,不料自己卻直一的愛上了她,因而決定隱瞞真實的身分與姓名與彌生交往。
  
「其實我也不是沒懷疑過他。因為他常常說話含糊其詞的,很多地方不太對勁,所以我也曾經猜想過自己是不是被他騙了。」
  
那為什麼還要跟他在一起?被三月這麼一問,彌生她——以三月從未見過的,無比燦爛的笑容——笑了。
  
「我當時想,就算真的被騙我也心甘情願。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就算被他騙一輩子我也無怨無侮。」
  
三月無法理解。既然覺得自己可能被騙了,怎麼還能為他生下小孩,還繼續相信著他呢?如果今天換作是自己,他肯定做不到。
  
然後父親對彌生坦白了一切,說他無法再繼續欺騙她,要彌生將他移送法辦。
  
但彌生沒有這麼做,因為她太愛父親了。她甚至對父親說,如果可以,她願意就這麼跟著他一輩子。
  
父親搖搖頭拒絕了彌生。他說他仍有負債在身,如果兩人就這麼結婚的話,會給彌生和她的家人帶來麻煩。
  
「他跟我說,要暫時跟我分開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他會自己想辦法把債務還清,到那時候我們再結婚。」
  
「然後妳就相信了他的鬼話?」
  
看到彌生眼中泛著淚光,三月栘開視線。
  
彌生被騙了。在那之後都過了幾年了?
  
兩人分手是在三月剛出生不久,算一算距今已過了十五年,但父親卻連個影子也沒有。這時三月才明白,為什麼彌生之前一直不肯告訴他關於父親的事。
  
因為她不願意承認自己被騙了,因為她還相信著父親。
  
這件事如果跟別人說的話,對方一定會說:「妳被騙了。」就連三月也這麼認為。

彌生擺明是被騙了,他一定是騙她的。可是三月說不出口,他覺得這麼做對彌生太殘忍了。
  
彌生太可憐了。知道自己上當了卻仍想相信父親的彌生,看起來是何等的悲哀。
  
三月不禁詛咒身上流著與欺騙彌生的那個男人相同血液的自己。
  
所以當時他就下定了決心。
  
自己絕對不要變得像父親那樣,成為一個好賭欠債,還玩弄、拋棄女人的人渣。

他要成為一個人人稱許的模範生,好讓彌生安心。
  
他要比任何人都了不起。至少要讓彌生以他為榮。
  
為此三月拼命念書,甚至進入四風館高中的升學科就讀,會當上學生會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是彌生仍然不時露出落寞的表情——
  
那自己至今所做的努力又算什麼?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彌生幸福?
  
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從父親的陰霾中解脫?
  
沒有人能告訴他,也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一切都是白費。自己就像在滾輪中不斷地奔跑的倉鼠,只能不斷地在原地跑步;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可是自己身處的地方卻不會跟著改變。
  
他詛咒那個還在某處逍遙度日的父親。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有他,自己也不會被生下來。
  
他憎恨這樣的自己。才剛這麼想,三月突然有種想吐的感覺,他轉頭望向窗外,試圖緩和湧上喉頭的嘔吐感。
  
從三樓可以看到地面:真想乾脆就這麼跳下去,然後當作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可是就算自己從這世上消失了,世界仍會繼續運轉。
  
自己心中的天文學者呐喊著:
  
——即使如此,地球仍會繼續運轉!
  
他思索著自己被生下來的意義,雖然他什麼也改變不了。
  
三月啐了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正在寫黑板的老師訝異地轉頭看著他。
  
「我不太舒服,想去一下保健室。」
  
三月說完,也不等老師應允,便逕自快步走出教室。
  
其實三月根本不打算去保健室,只是想暫時從教室那個閉塞的空間中解放而已。

出來透透氣之後,再回到教室繼續上課。
  
從走廊的窗戶可以看見天空。晴空、白雲。山的彼方遙遠地那一端。
  
可是。他想不起來山的彼方有什麼。應該有的,就在山的彼方遙遠地那一端。可是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就是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何物。
  
他硬逼自己回想,結果仍是沒有收穫,反倒是想起了一首歌,一首他最討厭的歌。
  
「……混蛋。」
  
總覺得這世上根本就只充滿悲傷,就連一個能夠與他談心的爸爸也沒有。
  
即使如此,地球仍不停的運轉,讓三月好不甘心。


------------------------------------------------------------------------------------------------------------ 
  
升學科保健室的病床睡起來比自己房間的床要舒服多了。其實在第一節課結束時身體就已經舒服了不少,但七日還是裝作不舒服的樣子在保健室睡了一整天。
  
「好些了嗎?」
  
看到保健老師羽住來到病床前。七日這才從床上起身,將略顯淩亂的頭髮撥直。
  
「看來是好多了。」
  
羽住應該是從七日的臉色和動作來判斷的吧,她安心地笑了。她的笑容,讓裝病的七日有些內疚。羽住坐在床沿,像是要確認她的身體狀況般,摸著七日的額頭。
  
「可是,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妳既沒有發燒,又不像是貧血。」
  
羽住不解地說道。七日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告訴羽住,說她最近發作的次數很頻繁。可是她會相信嗎?會相信她有時就像作夢般。眼前會浮現某人的臉或景色、腦海中聽到某人的聲音嗎?
  
結果猶豫不決的七日就這麼錯過了告訴羽住的時機。她走下病床,向羽住道謝後便離開了保健室。
  
「要是又覺得不舒服的話就過來吧。」
  
七日離開之際,羽住這樣對她說。她聽了有點開心,因為以前去過幾次普通科的保健室,那裡的保健老師感覺就像在做例行公事般,對學生的態度很冷淡。
  
得先向真希道謝才行,當七日發作之後。她好不容易才走到學校,卻在校門口差點暈倒時,就是真希扶著她去保健室的。
  
「不舒服就好好待在宿舍裡休息嘛。」
  
真希沒好氣的說,然後將七日帶到升學科的保健室去,因為那邊距離校門比較近。
  
看起來很凶的真希,說不定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步出保健室後,想說要是穿著普通科的制服在升學科走來走去,很容易引人側目,於是——
  
七日快步走向中庭,那是全校共有的寬敞空間。
  
現在已經是放學時間,回普通科的校舍也沒用,不過直接回宿舍又很無趣。
  
正在思考要去哪裡才好時,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叫聲,七日這才想起她先前一直在睡覺,因此連午餐也沒吃。心想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的七日走向福利社,因為學生餐廳總是有很多體育科的學生在那裡唁一鬧,所以她不太喜歡去。
  
放學後的福利社裡空無一人,想起午餐時間的盛況,眼前的景象仿佛像是作夢一樣。
  
放學以後,好吃的麵包已所剩無幾,感覺有點空虛,不過幸好她的目標——鳳梨麵包還有在賣。
  
她喜歡吃鳳梨麵包,討厭奶油麵包。紅豆麵包感覺還好,而可頌麵包則是感覺太高級,她吃不慣。巧克力螺絲麵包外形很可愛,所以她還滿喜歡的。
  
七日含著鳳梨麵包,直到麵包在口中融化。
  
她想起以前曾在廣島吃過一次剛出爐的鳳梨麵包,那真的是好吃極了。拿在手上時那軟綿綿的觸戚,用手壓下去還會慢慢的恢復原狀:撕下一塊吃下,就會像棉花糖一樣入口即化。雖然一顆麵包有小孩子的頭那麼大,但是再多她都吃得下。
  
當時她是因為迷路才意外地發現那家麵包店的,後來想要再去時,卻因找不到路而撲了個空。她心想說不定那家店很有名,還翻過好幾本雜誌尋找,不過並沒有發現那家店的報導,結果七日就只吃過那麼一次而已。
  
下次回廣島時,一定要再去找找看。
  
對了,到了三月還要參加父親的法事。
  
一想到這裡,七日連忙跑回宿舍。
  
當了舍監之後,春假時就不能回廣島了,這件事要趕緊向爺爺奶奶報告才行。不,其實也不是不能回去,而是因為有許多事要做,所以她決定今年春天不回去了。
  
七日很少打宿舍房間裡的電話,頂多是每個月一次打回廣島,向爺爺奶奶報平安;而且為了省電話費,聊的時間也不長。
  
在廣島認識的朋友們也都沒有繼續聯絡。她寄過賀年卡給她們,但是都沒有回音,也許對她們而言,自己已經是過去式了吧。反正本來跟她們也不是那麼合得來,只是因為加入群體當中比較不會受到排擠,所以才跟她們來往的。
  
七日按下許久沒撥的廣島老家的電話號碼。
  
爺爺家是經營米店的,但最近因為便利商店也開始賣米。所以常聽爺爺叨念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不過,因為是住在鄉下,爺爺還是會努力將米配送給長久以來的老主顧們。年過七旬的祖父母至今身體仍很健康,或許就是拜米店的生意所賜。
  
嘟聲響了三次之後,爺爺接起了電話。聽到七日告知自己春假沒辦法回去之後,爺爺落寞地應了聲:「這樣啊。」使得七日心頭突然湧上一股歉意,然後彷佛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一般,連忙將自己當上舍監的事告訴爺爺。
  
爺爺聽得一頭霧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沉默了半晌之後才對七日說出一句:「好、好幹啊。」接著他又說:「兼五的法事妳就不用在意了,不能回來的話那也沒辦法。」
  
「嗯……對不起。」
  
「妳不用道歉。要好好用功讀書喔。」
  
爺爺的話讓她感到好窩心。
  
之後又和爺爺閒聊了一會兒,七日才知道原來奶奶和左鄰右舍的老人們一起去做溫泉旅行了。爺爺之所以會那麼落寞,可能是這個原因吧。
  
概略地聊過近況之後,七日掛斷電話,喘了口氣。
  
當她告訴祖父母說她要讀東京的學校時,奶奶是極力地反對,也許是對東京的印象不太好吧。那時候是爺爺說服奶奶的。還記得當時爺爺略帶怒氣的說:「妳想去就去吧。」可是當七日去東京的事情敲定之後,爺爺卻不發一語,只是每天露出一副消沉的樣子。
  
而一開始極力反對的奶奶,在事情決定後反倒是變得很乾脆,只吩咐她回廣島時別忘了帶土產、還有去淺草的寺廟買護身符回來等等。
  
在父親——兼五死後,對於被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七日來說,他們就等同於她的雙親,七日很喜歡他們:但是,與他們之間有一道無形的隔閡也是否爭的事實。
  
對沒有母親和兄弟姐妹的七日而言,真正能稱為家人的只有父親一個人。
  
這樣的想法,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冷血動物。
  
於是七日決定今年暑假一定要回老家一趟。她想好好地向爺爺奶奶撒撒嬌,讓兩位老人家安心,而且到了盂蘭盆會時,也必須去掃父親的墓。
  
想到這裡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雖說春天的腳步近了,白天還是很短暫。
  
今天的晚餐要吃什麼好呢?有的人會在外面解決,所以餐廳的人潮不會像早餐時那樣擁擠,而且還可以添很多菜,是不錯的選擇。
  
反正也沒事做,七日想說乾脆早點去餐廳好丁,結果一踏出房間,就在樓梯口碰到了藤井真希。她穿著運動服,看樣子應該也是要去餐廳用餐。
  
兩人並肩一起走下樓時,真希的身高便一目了然,她比個頭嬌小的七日足足高出了一個頭之鄉。
  
走到樓梯間時,真希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停下腳步問道:「對了,妳的身體好多了嗎?」
  
她好心地詢問七日的身體狀況。
  
「我很好,謝謝妳……。」
  
「是嗎?那就好。」
  
之後兩人並肩走下樓,沒有任何交談。
  
餐廳裡的人影稀稀落落的,平時總會先到餐廳的操也不見人影。這是因為操因為要考試而暫時離開宿舍,所以今天七日必須代替操擔起舍監的職責,因此她顯得有點緊張。
  
餐廳是采自助式的。七日將飯菜盛在餐盤上,然後坐到她常坐的角落位置,一面喝茶。一面望著人潮逐漸聚集的模樣。這時端著餐盤的真希在七日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默默地雙手合十之後,開始喝起味噌湯。
  
她不明白為何真希要坐在她的對面,又不開口跟她說話,只是默默地吃自己的飯。
七日亦只好不發一語地吃著眼前的晚餐,一邊注意真希的舉動:她本想找點話題來聊,卻不知要聊什麼才好。
  
吃到一半,真希盯著七日盤子裡的炸豬排說:「可以給我一塊嗎?」
  
一句話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七日不太喜歡吃肉,所以那盤豬排她幾乎沒動。
  
「嗯,好啊。」
  
七日點頭後,真希很高興地仲出筷子將豬排夾到白飯上,然後咧嘴一笑:「謝謝,我餓壞了。」
  
從她的表情及舉止看來,似乎不是什麼壞人。
  
「……對了。」
  
在用餐完畢歇了口氣之後,真希先開口了:
  
「妳是普通科的吧?」
  
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尋問,七日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是沒錯啦……。」
  
「那有件事我想拜託妳。妳可不可以幫我跟岸直美解釋一下?說我根本什麼也沒做。妳們不同班嗎?」
  
「嗯。」
  
七日甚至連岸直美念哪一班也不曉得,不過至少知道不是跟自己同班。
  
「不同班也沒關係,彼此都是普通科的會比較好講話。要是升學科和普通科的人對上的話,到時候鐵定會吵起來的。」
  
「可是……」
  
「其實我也很想親自向她解釋,但是不論我說什麼,現在的她也聽不進去,對吧。」
  
身為舍監,實在沒理由拒絕真希的請求,於是七日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老實說,她不太喜歡牽扯進別人的私人恩怨裡。
  
「那我儘量試試看……。」
  
「謝啦,我現在正忙著追澀穀呢。」
  
聽到真希的一句無心之言,七日發覺自己竟感到有些安心,因為這句話讓她知道真希還沒有跟三月交往。可是,為什麼不過是知道他們沒有在交往就會讓她感到安心呢?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七日正試著要理出頭緒時,真希急忙環顧四周,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我要追澀穀的事,妳不要跟別人說喔。」
  
「好,我不會說出去的。」
  
話說回來,就算她想說也找不到物件。聽到七日如此回答後,真希開心地露出微笑,然後接著說:「還有一件事情想拜託妳……」
  
這次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可以常來找妳聊天嗎?」
  
當七日要回復她這項出乎預料的提議時,真希像是不想讓七日開口的,又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可能妳會都覺得我不像是會找人談這種事的人。不過我偶爾也會想跟別人發牢騷的,而且我又沒談過什麼正式的戀愛。要說戀愛經驗是零嘛,其實我也不是沒跟男生交往過,只是呢,該怎麼說呢?會讓我這麼認真地追一個男生好像還是第一次。再說我在升學寇里也沒什麼朋友,不對,其實我在普通科和藝術科,甚至體育科也沒有朋友。總之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所以我就想說如果妳願意的話,能不能當我傾吐心事的對象……?」
  
像連珠炮似的說完一大串之後,真希大大地喘了一口氣,然後用請求的眼神看著七日。這樣的真希看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七日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妳笑什麼啦!」
  
真希羞紅著臉叫道。
  
隔壁桌的女學生聽到七日與真希的對話,斜眼瞄了她們一下,不過立刻便像是失去興趣似的繼續吃飯。
  
「……總之呢。」
  
確認周圍沒有人注意她們之後,真希再次開口:「就這麼說定了,好嗎?」
  
七日點點頭,心中對剛才聊到岸直美時的態度和現在截然不同的真希感到有些訝異,想必她是真的很喜歡澀穀三月這個人吧。提起三月時的真希感覺有點惶恐、有點不安,但是又很幸福的樣子。
  
澀穀三月是那麼迷人的男性嗎?
  
那個對著自己微笑的他。
  
「呃……藤井同學?」
  
七日想間她有關三月的事,不料一開口,真希就打斷了她的話:
  
「叫我真希就可以了。」
  
她這麼說道。
  
「咦?」
  
七日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樣感覺很見外。與其用姓氏稱呼,我比較喜歡人家直接叫我的名字。」
  
「啊、嗯,我知道了……」
  
「那我也直接叫妳的名字囉。」
  
說完,真希將筷子放下,然後又是一次雙手合十。那個動作怎麼看都與真希不搭軋,不過感覺蠻好的。
  
七日將自己的名字告訴真希後,真希微微一笑。
  
「真是個好名字。」
  
是因為她稱讚了自己的名字,還是她的笑容讓人感覺很舒服,七日自己也不太明白,只覺得如果是真希的話,或許自己真能和她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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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班導把三月叫去教職員辦公室。
  
該不會是要訓我話吧,三月心想。
  
『澀穀,你最近不太對勁喔。』
  
想也知道,他一定會這樣說。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三月嘀咕了幾句,但此舉對解決事情沒有任何幫助,他只好走上通往教職員辦公室的樓梯,然後確認制服的鈕扣是否有扣好。
  
「報告。」
  
先通報一聲再開門進入後,班導伊崎好笑著招手示意他過去。雖然他實在不喜歡這位老師,但他仍儘量避免把厭惡表現在臉上,慢慢走了過去。
  
「下個月七號不是有畢業典禮嗎?」
  
伊崎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是的……。」
  
「屆時將會由在校生代表向畢業生致詞,這你知道吧?」
  
伊崎一副「接下來的事就不用我明說了吧」的樣子,沒有再說下去。
  
「老師是希望我來代表在校生致詞嗎?」
  
「因為你是學生會長嘛……你不會推辭吧?」
  
「我是無所謂……不過,這不是應該由二年級來擔任會比較適當嗎?」
  
雖然自己身為學生會長,但三月畢竟只是一年級,而二年級與三年級相處的時間較長。所以由二年級來致詞會比較適合吧。
  
但伊崎卻舉起手來在自己的臉前揮了揮。
  
「這個嘛,你想想看……由學生會長擔任的話,感覺會比較正式不是嗎?畢竟是在校生代表嘛。」
  
三月大致猜到伊崎在打什麼主意了,他打算想辦法讓三月上臺致詞。大概是想以自己是學生會長的身分為由,在會議或是什麼集會上推舉他吧。由自己教的學生上臺致詞——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會讓伊崎覺得很有面子,他就是這樣的老師。
  
「既然老師您這麼說,那麼我沒有意見。」
  
話雖如此,三月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雖然自己幾乎完全沒有受過三年級的照顧,但只要把它當成工作,說說場面話是難不倒他的。
  
「是嗎。那致詞就交給你了,要好好表現唷。」
  
伊崎興高釆烈地露出有著污垢的牙齒笑了。雖然三月對他用手拍自己肩膀的動作感到不快,但仍努力地微笑以對。
  
「那我先回去了。」
  
「對了,澀穀。」
  
正要離開時,伊崎叫住了三月,才一回頭,伊崎便問道:「期末考就快到了,你有沒有好好準備啊?」
  
伊崎淨會問些多餘的事。如果他是想和學生話家常的話,這話題也未免太無趣了。
  
「我有適度地在做準備。」
  
「那就好。老師對你很放心,知道你很用功。」
  
伊崎一副我很瞭解你、我很信任你的口吻,讓三月實在聽不下去。無言地向他行過禮後便逃離了教職員辦公室。
  
三月長久以來一直戴著勤奮好學的面具,自己究竟從中得到了什麼?
  
得到了這個庸俗教師的信任又能如何?
  
自己真正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這些。
  
——那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
  
就算如此自問,也不會有答案。
  
因為想要讓彌生安心。因為想要讓和泉認為自己是好男人。可是,他明白這些都不是正確答案。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要為了他人而努力?讓彌生安心了又如何?讓和泉承認自己是好男人又怎麼樣?在這個世上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就連厚到能砸死人的字典裡,也不會有他要尋找的答案。
  
三月突然覺得頭好暈、好痛。他想起之前上課時,他曾經騙老師要去保健室而偷溜出來透氣的事,這就是所謂的弄假成真嗎?
  
伸手撥了撥頭髮之後,三月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常待在升學科保健室裡的羽住海裡老師,她的為人大方隨和,是很多學生傾訴心事的對象。再加上她來者不拒,因此蹺課跑到保健室休息的學生不在少數。
  
三月雖然沒有蹺過課,但有時候也會因為頭痛或感冒的關係到保健室拿藥,與羽住也有某種程度上的往來。身為保健老師的她常常煙不離手,因此保健室裡常彌漫著一股煙臭味,算是小小的美中不足,不過他並不討厭羽住的個性。
  
「喲,模範生。」
  
三月才一踏進保健室,便聽到叼著根煙正在看書的羽住打了聲這樣的招呼。
  
「怎麼啦?感冒?還是頭痛?」
  
羽住一副知道三月會來保健室的話,不外乎這兩種原因的口吻。
  
「我的頭有點痛,可以給我些藥嗎?」
  
三月說完,羽住慢慢地合起書本站了起來。
  
「我應該跟你說過吧……太依賴藥物對身體不好喔。」
  
她邊說邊從放置藥品的櫥櫃裡拿出一隻盒子拋給他。
  
「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羽住最後補上的這句話,讓二月頓時僵住,腦海中又浮現了藤井真希的聲音。
  
——我覺得你太勉強自己了。
  
「老師……我看起來是在勉強自己嗎?」
  
三月這麼一問,羽住一臉意外的望著他,然後用手指推了推滑落的眼鏡問道:
  
「怎麼突然這麼問?」
  
「不……只是好奇問一下。」
  
「是嗎。」
  
羽住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原子筆轉了起來,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麼回答三月的問題。



「這個嘛,以我這個大人的眼光來看呢……」
  
羽住想了想之後說:
  
「你表現得很優異。」
  
「表現……嗎?」
  
「品性端正、成績優秀,以教師的立場面百,你簡直是無可挑剔。不過——」
  
說到這裡,羽住將手中的原子筆筆尖指向三月。
  
「你表現得太優異了,有時反而會令我感到不安。」
  
彌生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她說過。看型二月這麼認真拼命讓她很擔心。
  
「為什麼會覺得不安呢?」
  
三月不懂大人說的道理。認真拼命有什麼不對?總比變成人渣要好上太多了。
  
「為什麼……因為你還是個孩子啊。」
  
又是小孩子。難道我還不算是大人嗎?幹嘛一直小孩子、小孩子的說我。
  
「你還只是個孩子,不可能做到凡事盡善盡美,不是嗎?人總會有做不來的時候,也會有讓人生氣的時候……一般來說都是這樣的。可是呢,我看你卻是一副完全不用別人擔心的模樣……這反倒讓我覺得不安。」
  
三月還是聽不明白羽住的說明。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羽住一副傷腦筋的表情用原子筆搔了搔頭。
  
「打個比方好了。假設這裡放了一樣東西。」
 
羽住用原子筆指著桌上的一角。
  
「如果它是圓形的,你猜會怎麼樣?它也沒有底座什麼的,純粹只是個圓形的物體喔。」
  
「那我當然會擔心它會不會掉下去啊。」
  
三月答道,羽住對他的答案感到很滿意。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的正是這種感覺。你就像是一顆磨得太過圓滑的球,讓人不禁會擔心它會滾到別的地方去。」
  
她如此說道。
  
「總之呢,你也不用想得太複雜,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
  
相較於沉默不語的三月,羽住始終保持開朗的語氣。她的那份開朗,仿佛讓三月的心情輕鬆了一點,又好像給了他壓力。服了藥走出保健室後,一二月開始思索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最近幾天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一個再怎麼想也無解的問題。
  
三月一回到家,竟然發現彌生罕見地已經在家做飯了。三月有許久沒見過她站在廚房裡的樣子了,因為這一個禮拜以來,晚餐都是三月一個人在外頭解決的。
  
「你回來啦。」
  
心情很好的彌生一面哼著歌曲,一面調節瓦斯爐的火力大小。她原本應該在做飯之前先換好衣服的,但圍裙之下仍穿著上班用的套裝。
  
三月聞到空氣中有蕃茄醬的味道。
  
「是高麗菜卷。」
  
一聽到三月如此回答,正在洗手的彌生笑道:「答對了。」
  
她心情好的時候都會做高麗菜卷。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最近我們出版社出版的繪本大受好評,增刷了好幾版哦。」
  
「是喔……太好了。」
  
彌生微蹙著眉盯著三月。
  
「你怎麼好像沒有很開心的樣子?」
  
「怎麼會呢。恭喜妳。」
  
可是,他很明白,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三月。」
  
彌生點了一根煙,和著歎氣聲吐出一縷煙霧。就算是在做飯或是打掃,彌生也照樣煙不離手。
  
「有煩惱就說出來讓我聽聽,不然你以為父母親是做什麼用的?」
  
「我沒有什麼煩惱……」
  
三月的話只說到一半就不再開口,他知道無法再欺瞞下去了。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欺騙母親和周遭的人,尤其是自己了。
  
「媽……」
  
解開制服衣領的鈕扣,三月說道:
  
「我……撒了謊。」
  
三月許久不曾在彌生面前用「我(ORE)」來稱呼自己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差勁……我很努力,努力地……想要當一個乖小孩,可是那樣一點意義也沒有,反而讓大家都很擔心我……但其實我只是想要讓妳們安心而已。我想要讓大家、讓媽媽妳能夠開心而已……我不想當個爛人……所以……」
  
三月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感到一陣鼻酸,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彌生不發一語,只是抽著藤,不時觀察鍋裡的情形。過了一會,她開口說道:「三月……你是不是還在介意那個人的事?」
  
那個人——三月的父親。連名字也不知道的親生父親。
  
「我最近才注意到……你的樣子開始不對勁,是在我告訴你那個人的事之後……對不起,我不是有心想要讓你痛苦的。」
  
「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婚姻詐欺師,有哪個做兒子的還能夠坦然面對的啊……」
  
「果然……連你也……這麼想嗎?」
  
彌生落寞地低聲說道。她仍然相信,相信著那個一去不回的父親,相信那個連婚都沒結就跑掉的男人。
  
「誰都會這麼想吧。」
  
「可是,我還是想相信他。」
  
「為什麼……我不懂!為什麼妳那麼相信他!被他騙得團團轉地妳還不死心嗎?這種婚姻詐欺的案件時有耳聞,不是嗎!?」
  
三月噙著眼淚大聲咆哮。彌生將抽得只剩一小截的香煙浸在水槽的水中撚熄,然後丟到垃圾筒。
  
「……因為他是你的父親。」彌生說道。
  
「因為他是你父親,所以我相信他。」
  
這句話讓三月無言以對。
  
之後他吃了彌生做的高麗菜卷,然後既沒預習也沒複習功課,早早就上床就寢了。以前總要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才會入睡,那天晚上卻一下子就進了夢鄉。
  
隔天早上醒來後,三月腦巾昏昏沉沉地反芻著彌生昨晚所說的話。
  
——因為他是你父親。
  
彌生是看著自己這麼說的,這讓他感到很高興。
  
為了做早飯,他換好制服走出房間。
  
平時總是要三月叫才會起床的彌生,此刻正在飯廳裡看報紙。她叼著香煙,抬起頭看著三月說:「早啊,兒子。今天早餐吃什麼?」
  
說完,彌生笑了開來。那是一種無憂無慮、仿佛在告訴對方我什麼煩惱也沒有的笑容。
  
這一刻,三月對自己身為彌生的兒子感到無比自豪。
  
而且是發自內心的驕傲。
   
※注:海涅(Heinrich Heine)。德國詩人,著有會《論浪漫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4:34 PM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2-5 04:36 PM 編輯

第四章  熱淚盈眶

說起七日以往的宿舍生活,本來部只是待在房間裡無所事事而已,不過從二月起情況就有了急速的轉變。七日開始到操的房間裡學習各項舍監負責的事務,或是到真希的房間裡聊些感情方面的事。
  
「七日,妳有喜歡的人嗎?」
  
某一天,真希向她問起此事,七日側著頭回答:「我對喜不喜歡之類的感情不是很懂……」
  
「難道妳之前部沒有喜歡過誰嗎?」
  
真希聽到之後簡直是目瞪口呆。雖然七日覺得沒有必要這麼驚訝,但真希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妳啊,有一半的人生都白活了。」
  
「是、是這樣嗎?」
  
「當然啦!女人是為戀愛而生的呀。」
  
聽見真希說得如此篤定,很不可思議的,七日也開始覺得或許真是如此。不過戀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此刻的她還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七日說出心中所感後,真希緊緊揪著運動外套的胸口部位,裝出痛苦的表情向她說明:「光是待在他的身邊,一顆心就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巳,覺得胸口很難受……不安到好像只要再靠近一點,對方就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似的。就像是想更進一步,卻又伯受到傷害的感覺吧。」
  
「唔嗯~~」
  
聽完真希說明的七日有點似懂非懂,
  
「可是,妳和三月接過吻了不是嗎?」
  
但又覺得這些話由真希來說似乎不太有說服力。
  
「那、那是因為當時的氣氛很好,所以才自然而然地就親下去了嘛。」
  
為什麼光是氣氛很好就能夠和不是男朋友的人親吻呢?難道戀愛就是這麼一回事嗎?七日還是搞不懂。
  
「總之呢,就是會有心頭小鹿亂撞的感覺。像我就是這樣。」
  
聽到這句話,七日想起真希喜歡的對象——三月。
  
三月對她微笑時,白己的心裡有小鹿亂撞的感覺嗎?
  
「戀愛……。」
  
七日低聲玩味著這個字眼,雖然沒有什麼實感,但也許自己是喜歡上三月了吧。三月與七日,仔細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的名字組合。
  
——難道他是命中註定的對象?
  
想了想之後,七日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結果她還是不懂這到底算不算是戀愛。更何況三月與七日就連彼此都還不認識,只不過是偶然地七日知道了三月的名字而已,對方根本就不知道有七日這個人。
  
「怎麼了?」
  
真希愣愣地看著七日。
  
「沒什麼啦。」
  
還是先別對真希說好了,要是現在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她掐死的。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七日瞥了一眼放在真希房間角落的蛋型時鐘之後站了起來,真希看了馬上露出不滿的表情說:
  
「妳要走啦?」
  
「嗯,快到熄燈時間了。」
  
「晚一點回去有什麼關係嘛。」
  
真希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拿過枕頭夾在大腿中間,然後像個不倒翁似的搖來搖去。
  
「留下來再多跟我聊聊戀愛的事啦~~」
  
「不行。就快換我當舍監了,所以我不能不遵守規定。」
  
「說到這個,其實我還滿意外妳竟然會答應當舍監呢。」
  
面對真希的疑問,七日一時也答不上來。但勉強要說原因的話……
  
「我只是覺得可能會有好事發生而已。」
  
只是如此而已。
  
「好事喔……嗯,房間是會變大間沒錯啦。」
  
當舍監的特權就是可以住進一樓最大間的房間。不過操現在還住在那個房間裡,目前還看不出她有要搬出去的準備,會不會來不及啊?七日突然有點不放心,心想明天就去問她看看好了。
  
「那我要回去了,別超過熄燈時間才睡喔。」
  
出房間之前,七日不忘向真希提醒一番。即使交情再好,還是得貫徹舍監的職責才行。
  
「是是是。」
  
在真希略帶掃興的回答中,七日步出她的房間。走廊上還帶有些涼意,因為七日一洗完澡就到真希的房間去的關係,頭髮仍有點濕。走在月光映照下的走廊,七日心中暗自祈禱可別因此感冒了才好。
  
隔天吃早餐時,七日向操問起搬家的事,只見操露出僵硬的笑容:
  
「對喔……畢業典禮那天我就得搬出去了。」
  
她一副將還忘了的事情想起來的表情如此說道。
  
「畢業典禮是幾月幾日啊?」
  
「三月七日。」
  
「七日……」
  
聽到和自己的名字一樣的日期,七日心裡不免覺得這個名字還真是容易被搞混,但同時也注意到距離那天只剩下一個多禮拜的時間了。
  
「不趕快將行李打包起來的話,會不會來不及搬走啊?」
  
七日說完後,操點了點頭說:「我想……是有點來不及耶。」
  
操小聲地說道。對宿舍裡的規定十分嚴格的她。對自己的私生活卻是漫不經心。

雖然對這樣的她有點訝異,但七日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要不要我幫忙?」
  
「嗯……如果妳願意的話我會很高興……。」
  
不過操的語氣卻出乎意料的淡然,樣子明顯地不太對勁。
  
「怎麼了嗎?」
  
聽到七日這麼一問,操有些為難的用長長的指甲搔了搔自己的額頭。
  
「沒什麼啦……是關於上大學的事……。」
  
操既然是讀藝術科的,應該會報考有美術系的大學才是,但她似乎正為了是否要升學的事而煩心。
  
「考是考上了……是一間有美術系的大學。那是我一直很想念的一所學校,所以能考上我當然很高興,只不過……」
  
「只不過?」
  
「我爸爸他……」
  
操壓低了聲音,雙手抱著頭欲言又止。
  
「你爸爸反對嗎?」
  
七日心想八成是為了這個原因,但操卻搖了搖頭。
  
「不是,是我爸爸的公司倒閉了……」
  
「什麼!?」
  
七日驚呼一聲,隨即引來周遭用餐學生的側目,七日連忙又小聲說道:「倒閉……?」
  
「好像是……再加上這年頭要重新找工作很不容易……這叫我怎麼敢去念那所學費貴得嚇人的學校嘛……。」
  
這真是個難題。無奈金錢方面的問題,七日也是愛莫能助。
  
「那妳打算怎麼辦?」
  
對七日的尋問,操也只能搖著頭不知所措。
  
「我也很猶豫……自已是不是應該不顧一切去上那所大學……。」
  
由於這問題事關重大,七日這時也不好亂給意見。
  
她只覺得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我也打聽過那所大學可不可以申請獎學金、或是其它辦法,不過還是……。」
  
七日本想跟她說聲加油,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操當然也是拼命地在想辦法,這時候替她加油只是多此一舉。
  
「我……我沒辦法幫上什麼忙……不過至少我會幫妳祈禱,希望妳的問題能夠順利地圓滿解決。」
  
這是她盡了最大的努力之後所能夠做的鼓勵了,操聽完以後溫柔地微微一笑:
  
「謝謝妳……找妳當下一任舍監,讓我覺得我的選擇果然沒有錯。」
  
聽到操這麼說,七日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令她高興的一句話。
  
但她總有股莫名的不安。
  
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了。
  
不論理由為何,操對她信任有加;不論起因是什麼,她和真希現在是朋友。
  
幾個星期前仍是孤單一人的自己,如今卻不再孤獨。
  
其實七日很寂寞,也很想要有朋友。
  
可是,她總覺得自己沒有那樣的資格,所以七日一直不願與他人往來。
  
也因此她是真的很高興能結識操和真希,能夠認識願意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
  
然而,她又覺得……
  
會不會其實她們很討厭她?會不會其實她們很瞧不起她?即使她們沒有這麼想,會不會只為了一點小事就離她而去?
  
她的心裡好不安。
  
七日總是提心吊膽。擔心有一天她們會對她說:「我討厭妳。」
  
如果真的聽到她們這麼說的話,自己一定會哭出來的。哪怕她已經有心理準備,到時一定還是會悲從中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放聲大哭。
  
一路上七日淨想著這些事,心不在焉地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第二節下課的時候,七日打開走廊的窗戶想呼吸外面的空氣,正好看到岸直美從她旁邊走過。她看起來很不高興,從走路的姿勢就可以感覺得到她的心情相當的差,沒事的話最好不要去招惹她比較好。
  
大約在三天前,七日才知道直美原來是隔壁班的,但她一直沒有去找直美把話說清楚,因為她實在不想特地跑到隔壁班去找人。但現在直美剛好經過自己身旁,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跟她說得上話,於是趕緊追上前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叫住她。
  
「……呃,岸同學?」
  
回過頭來的直美瞪著七日,不悅地說道:「幹嘛?」
  
七日不禁想打退堂鼓,不過她還是強忍住這個念頭開口說:「我有話想跟妳說……。」
  
「所以我問妳要幹嘛啊?」
  
「呃、就是……那個、藤井真稀有事要我轉告妳。」
  
說到真希的名字時,板著一張臉的直美臉色更難看了。
  
「那個……她沒有搶妳的男朋友,應……應該說那是一場誤會……。」
  
聽到七日支支吾吾地連話也說不完整,直美便揪住她的衣袖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是怎樣?是她拜託妳來說情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
  
「到底是哪樣?妳說啊?」
  
「就是……那個、其實不是藤井同學的錯……是……」
  
七日覺得好想哭。說的話既辭不達意,也不知道該怎麼圓滿收拾這個局面。直美簡直把七日當成敵人似的,帶著憤怒的眼神直直地看著她。
  
「那個……唔、呃……就是呢,我覺得誰都沒有錯。」
  
「妳說什麼……」
  
像是要壓過直美慍怒的聲音,七日拼了命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希望能消弭直美的怒火。
  
「喜歡一個人是沒辦法控制的……不管責怪哪一方,既然已經喜歡上了那也沒辦法啊……所、所以岸同學妳……妳能不能原諒藤井同學……?」
  
「妳在說什麼蠢話……。」
  
直美有點不可置信地瞪著七日。
  
「妳是白癡嗎?妳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吧?」
  
「可是……」
  
「告訴妳,我就是看不慣她明明是升學科的還對男人拋媚眼,那些書呆子只要乖乖地去念他們的書就好了。」
  
直美不屑地說,但她的態度讓七日忍不住動了旰火。
  
「為什麼?」
  
她開口問道,七日也明白自己提高了音量。
  
「這跟她是不是升學科的根本就沒有關係吧……每個人都會喜歡上人、或是希望被人喜歡不是嗎?為什麼?為什麼升學科的人就不可以談戀愛?」
  
被七日這麼一逼問,直美不禁往後退了一、二步,然後說:「妳、妳為什麼要幫升學科的人說話?」
  
「那妳又為什麼要討厭升學科的人?」
  
升學科。一提到這個名詞,七日的腦海裡就會浮現學生會長——三月的臉;奇怪的是,浮現的竟然不是真希的臉。
  
「升學科裡……也有好人啊……。」
  
至少三月他是好人,雖然兩人連一句話也沒交談過,但七日不知為何就是知道。
  
「妳、妳少廢話!反正我就是討厭升學科的人不行嗎!」
  
直美一說完,便匆匆逃進了教室裡。
  
上課鐘聲響起,只剩下七日一個人在走廊蔔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在前來上課的老師的催促下回到教室。
  
在課堂上,七日仍然像往常一樣盯著窗外的風景。
  
看到升學科的純白校舍。就會想到學生會長正在那棟數舍的某處上課,然後心跳便會開始加速。為什麼心跳會加速呢?她還是不懂。明明沒跟對方說過半句話,卻一直讓自己魂牽夢縈。忘不了三月當時對著自己微笑的臉、之後又認真上課的臉。不知道為什麼,七日就是無法忘懷。
  
如果能夠,她好想現在就打開窗戶展翅飛翔,飛向那棟純白的校舍,如候鳥般飛離現在所處的地方、飛上那棟雪白校舍的頂揮呐喊,一吐此刻心中的煩悶。
  
可惜自己終究只是個普通科的學生,現在還被直美沒來由地怨恨。結果還是沒有人會喜歡她,再說自己也沒有翅膀,她總覺得那棟白色的校舍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
  
原以為接下舍監的工作會有什麼好事發生,但現實卻是根本沒有好事降臨在自己身上,只是讓自己更為孤單而已。自己是孤獨的,七日的腦海中淨是這種負面想法。
  
『好孤單。』
  
她不經意地在筆記上寫下這幾個字,然後在世界史課本裡的偉人圖片上加了對話方塊。
  
『我好孤單!』
  
歷史上的人物接連發出呐喊。達文西、米開朗基羅、瑪麗皇后、哥倫布、牛頓,大家部在呐喊。
  
——我好孤單!
  
那一定是他們的真心話。
  
大家一定都很寂寞。不論自己有過什麼豐功偉業、不論自己有多麼無惡不作、不論有多少人對自己讚譽有加或是貶得一文不值,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到頭來都是一樣地孤獨。一個人是很寂寞的,而且是無可救藥地寂寞。
  
七日亦是如此。
  
她總是裝作不需要朋友的樣子,所以一直部是孤伶伶地一個人。
  
其實她很寂寞。
  
可是,自己卻又無可奈何。
  
七日心想。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就像直美一味地討厭升學科的人一樣,一定也有很多人討厭她。
  
大家一定都知道她的父親是被她害死的,所以每個人都瞧不起她,一定是這樣的。
  
妳這個殺人兇手。
  
妳這個殺人兇手。
  
他們一定在心中如此咒駡著自己。
  
我不可能擁有幸福。
  
也不可能遇上好事,
  
更不可能交到朋友的。
  
這一輩子,永遠都不可能。
  
什麼也不會改變,只有時間在不斷流逝,
  
憂鬱。雖然這個漢字她到現在還是不會寫,也不知道英文要怎麼說,可是她知道憂鬱是什麼樣的心情。
  
到了午休時間,心裡明知若不快去買麵包的話今天的午餐就沒有著落,但因為實在沒有食欲,七日只好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著窗外的光景——已經吃完午餐的學生們帶著籃球往體育館走去:想要一起吃午餐的女學生們,拿著便當並肩走著。
  
突然,七日在中庭的走道上發現了三月的身影,目光便不自覺地追隨他,追隨那件白色制服。
  
真希像是追著三月般走在他的後頭,兩人似乎正在交談,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
  
他們感覺離自己好遙遠,不論經過多久,不論她怎麼做,似乎都到了不他們兩人所在的地方。
  
——遙遠的山之彼方。
  
唉,幸福果然只存在於遠遙的彼方。
  
正當七日這麼想的時候,樓下的三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拾起頭來,在那一瞬間,七日與三月四目交會了。
  
七日不禁低下頭躲了起來。
  
四目交會。
  
我們四目交會了。
  
雖然自己也覺得那又如何,
  
——可是,我和他的確四目交會了!
  
七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手放在胸前,可以感覺到心臟跳得好厲害。
  
「怎麼辦?」
  
心頭小鹿亂撞。這不是錯覺,她真的有心動的感覺。
  
七日想起了自己對直美所說的話。
  
喜歡上一個人,那是沒辦法控制的。
  
可是……
  
「怎麼辦……?」
  
說不定,自己真的喜歡上他了。像我這樣的人,卻偏偏喜歡上了升學科的模範生。
  
是因為他功課好嗎?還是人長得帥的關係?
  
大概,兩個都不是。
  
或許是有心動的感覺他向七日微笑的那個時候。
  
也許從那一刻起,七日就喜歡上他了。
  
所以在真希的房裡發現三月的照片的時候,才會不由自主地有那樣的反應,才會對直美鄙視升學科的態度大為光火。
  
得到這樣的結論,七日抬起頭看著天花板。
  
就算自己明白了這一點,她又能如何?
  
真希說她正在追三月,那麼自己總不能橫刀奪愛吧?
  
更何況三月是絕對不會看上自己的,純潔無瑕的三月,與一萬穢的白己根本就不相襯。
  
七日緊抱著膝蓋,縮起身子。
  
她努力地想要忘掉這種感覺。
  
可是,三月的身影卻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裡。即使她再怎麼努力,就是抹滅不了、揮之不去;越是想忘掉,對他的思念就越強烈。
  
這種事還是第一次。七日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喜歡上一個不曾面對面交談過的人。可是七日的確對三月有感覺,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更接近他,想要牽他的手。
  
「怎麼辦……怎麼辦?」
  
星期五的下午,對三月的思慕之情越來越強烈的七日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喃喃地不斷反復著這句話。
  
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七日覺得有點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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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見到三月一直望著二樓的窗戶,真希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
  
雖然嘴上這麼回答:心裡還是很在意的三月依然望著窗戶。他確實看到那扇窗戶旁有一名少女,是曾經在上課的時候向三月揮手的那名少女。
  
「窗戶旁邊有人嗎?」
  
「我不是說沒什麼了嗎?」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三月總算栘回視線看著真希。只見她不滿地鼓起了雙頰說:「誰叫你心不在焉的。」
  
「什麼啦……看一下不行喔。」
  
三月在真希面前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了。因為他覺得如果不這麼做,到時候一定又會被真希吃得死死的。
  
「我又沒說不行。可是你不覺得一直呆呆地看著窗戶,還對別人說的話充耳不聞的人很沒禮貌嗎?」
  
真希反駁道。老實說。三月對最近老愛千涉他的舉動的真希覺得很煩。環顧四周,確定小庭裡沒什麼人之後,三月才松了口氣。要是被別人聽到他和真希的對話那可就慘了。
  
「是妳自己要跟過來,然後還嘰哩呱啦地說個不停的吧?」
  
「你怎麼這麼說嘛,人家可是很認真的耶。」
  
「最好是啦。」
  
無視於真希的解釋,三月又邁開步伐前進。
  
「你不覺得你最近好像都魂不守舍的嗎?」
  
經她這麼一說,三月這才猛然驚覺。
  
的確如真希所言,最近他滿腦子部在想那個少女的事。那個不知名、就連聲音也沒聽過的普通科的少女。
  
他猶記得少女用她那頭漂亮的黑髮綁成的兩條麻花辮。
  
還有輕輕向自己揮舞的小手。
  
三月一對她露出微笑,她便害羞的低下頭去。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孩。
  
總覺得她很像某個人。是誰呢?想不起來。
  
「澀穀……?你怎麼了?」
  
腦海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蠢動著,一顆心動搖不已。
  
「好痛……!」
  
三月突然覺得頭很痛,就像是大腦被什麼東西壓迫著的感覺,只能痛苦地抱著頭呻吟。真希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
  
「你沒事吧……?」
  
「可惡……又來了……。」
  
以前頂多一、二個月才發作一次,最近次數卻十分頻繁。光這個月就發作過幾次了?應該有三、四次吧?正確的次數他也記不清了,只知道在極短的期間內就發作過好幾次。
  
「澀穀?」
  
身旁真希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感覺意識好像正在抽離自己的身體一樣。有種好像要變得不是自己似的不安、恐怖與焦慮使得雙腳抖個不停。三月將手搭在旁邊的樹上,撐著身體不讓膝蓋跪地。
  
「欽、你……?」
  
真希驚慌地想要扶起三月,手卻被三月甩了開來。
  
「別碰我……!」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吧?你真的沒事嗎?上次也是這樣……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我不知道……可惡……怎麼回事……。」
  
看到三月的額頭上冒出冷汗,真希拿出手帕幫他將汗拭去。
  
「妳居然會帶手帕……真是一點都不適合妳。」
  
「……你還有心情說笑啊?我帶你去保健室,來,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說完,真希硬是拉過三月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胸部碰觸到三月腋下的部分,柔軟的觸戚隔著制服傳來。
  
「妳老是……這麼強勢……。」
  
「別逞強了,快走吧,不然我就把你打暈了再把你拖到保健室去喔。」
  
在真希像是在硬拖著人走的攙扶之下,三月一步一步地跨出腳步,但感覺好像快昏過去了,就好像自己的意識長出了翅膀,想要飛上屋頂去那樣。
  
「前不久我也帶過我們宿舍的女生去保健室……跟她比起來你們男生真的很重耶。」
  
真希邊走邊不經意地提起這件事。意識蒙朧的三月聽著她說的話,忽然對真希那時帶的人感到好奇。
  
腦海裡好像有什麼在不停翻攪。
  
是某個人、某個女生的聲音與思緒。
  
他不知道那是誰,只知道那不是自己,而是某個人心裡的各種思緒。
  
——好孤單。
  
聽得到一個聲旨在他的頭腦裡回蕩不已。
  
那個人孤獨的想哭,無助地傷害著自己,還呐喊著她好孤單。
  
——我好孤單。
  
到底是誰的叫聲?
  
那聲音是如此強烈,強烈地令人感到悲傷。
  
「澀穀……你還好吧?」
  
真希的聲音將三月拉回了現實。
  
「欵,拜託你……走好一點好不好,快倒下去了啦。」
  
他知道真希正拼命地撐起自己的體重,但雙腳就是使不上力。
  
「妳幹嘛……那麼拼命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可沒薄情到看到自己喜歡的男人走路都走不穩了還見死不救。」
  
「……這句話還真不適合由妳來說。」
  
「我知道,關於這一點……我很有自知之明!不過還是不能丟下你不管!」
  
於是三月就在真希的幫忙下,好不容易被拖到了保健室。真希沒敲門便直接開門進入。一進到保健室裡面,只見保健老師羽住一臉愕然地站了起來,眼鏡也隨著起立的動作滑落,她連忙用手托住,眼鏡才沒掉到地上。
  
「他怎麼了?」
  
「他身體好像不舒服……可以讓他在這裡躺一下嗎?」
  
真希一開口,看著兩人的羽住不禁傻眼。
  
「妳最近好像很愛帶人來保健室喔?」
  
羽住語帶揶揄地說道。
  
「上次是同宿舍的女生,這次是學生會長……下次會是誰呢?」
  
羽住一面用分不出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語氣嘀咕著,同時量了三月的體溫並察看他的身體狀況。
  
「又不是我害他們這樣的!」
  
真稀有些心虛地別過臉去。羽住繼續檢查三月的身體,然後說:
  
「好像沒發燒……應該是貧血吧。以前曾經因為貧血而暈倒過嗎?」
  
三月搖頭,他並不是體弱多病的人,也沒有什麼明顯的毛病,只是有時候會頭痛而已。羽住雙手抱胸,「嗯……」地陷入了沉思。
  
「你的症狀和之前來的那個女孩子很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精神上的因素嗎?」
  
三月不理會正在思索著各種可能性的羽住,逕自站了起來對她說:「那個……我已經沒事了。」
  
事實上,頭痛和暈眩感的確已經消失了,腳步雖然有點不穩,但慢慢走的話還不成問題。他可不想再給羽住做一堆檢查,而且如果跟羽住說出實情,她一定會懷疑他的精神有問題。,像是在做白日夢似地在腦海中浮現某人的臉、聲音、光景,這種事他哪說得出口。
  
「等一下啦。澀穀!」
  
真希拉住正要離開保健室的三月。
  
「你就讓老師好好檢查一下嘛!你真的不太對勁耶!」
  
聽到這句話,三月轉身看著真希逼問她。。
  
「我哪裡怪了?妳是說我不正常嗎?開什麼玩笑……我很正常,我正常的很!」
  
眼前的真希讓他莫名地感到厭惡。自從真希開始纏著他之後,他就變得很反常。

可是他不想承認,因為要是承認了,就等於將自己之前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全部歸零。
  
「澀穀……你不要那樣子自暴自棄嘛……。」
  
羽住表情有些尷尬地看著二人的口角,但也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觀,似乎是還在猶豫要不要出面排解學生之間的爭執,不過依目前的情況來看,並不適合第三者出手干涉。三月用力甩開了真希的於之後,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時,保健室的門傳出了叩叩的敲門聲。
  
「報告……。」
  
有禮貌地報備了一聲之後再進入保健室的,是那個二樓曾經對著她微笑的普通科的女學生。
  
「啊。」
  
一看見三月,那個女學生嚇了一跳,在門前尷尬地低著頭站著不動。接著在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後便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跑出保健室。
  
「別走……!」
  
三月下意識地出聲叫住她,但女學生還是頭也不回地逃的不見人影。
  
「剛才有人來過嗎?」
  
真希走近三月納悶地問道。但三月沒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站在門口。
  
一面感覺自己胸口那陣突如其來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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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
  
離開保健室後,七日腦海裡只想著一件事。
  
——這真的是戀愛嗎?
  
她捫心自問,七日想起當她問真希戀愛是什麼的時候,真希曾經這麼說過:
  
『光是待在他的身邊,一顆心就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已,覺得胸口很難受……不安到好像只要再靠近一點,對方就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似的。就像是想更進一步,卻又怕受到傷害的感覺吧。』
  
七日停下腳步,用手摸著胸口——其實根本不需要摸的,但為了慎重起見——確認自己的心跳。
  
心兒怦咚怦咚地直跳個不停。
  
——心臟跳得好快!
  
七日心下明白,這並不是因為從保健室一路跑過來的關係。因為在那之前,她的心臟早就像在敲警鐘一樣地狂跳不已了。
  
回想自己方才的行動。
  
她到保健室去,本來是為了上次的事想要向羽住道謝,結果在那裡遇到了三月。

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七日的心跳不由得開始加速,心想如果再靠近他一步,對方一定會聽到她的心跳聲,所以她才轉身逃走的。
  
——就算如此,她還是想要更接近他。
  
哪怕只是一小步也好。哪怕只是一小步的距離,她也想多靠近三月一點。然而,七日沒有那樣的勇氣。
  
——怎麼辦?
  
七日心想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三月了。如果真希的話是正確的,那麼現在的她絕對是墜入情網之中了。
  
當七日轉身逃跑時,背後傳來的那聲呼喚應該是三月的聲音吧,七日的腦海裡響起了好幾次那個聲音。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三月的聲音。不會太低沉,有點乾澀的聲音。彷佛曾經在哪兒聽過,令人懷念、溫柔的聲音。
  
就像聽到一首悅耳動人的歌曲般,那道聲音通過七日的耳朵,在腦海中不斷縈繞。
  
雖然只是一句話,他的聲音卻彷佛烙印在自己的記憶上般,揮之不去。
  
心跳比剛才更激烈了。七日緩緩地吸氣、吐氣,但還是未見改善。
  
——我戀愛了。
  
七日更加確定,確定自己喜歡上了那名少年。喜歡上了彼此不曾對話過、不曾接觸過、不曾有過交集的澀穀三月。
  
這麼一想,她突然覺得好難為情。七日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泛起紅暈。
  
「怎麼辦……」
  
真希也喜歡三月啊。
  
七日再次將手放上自己的胸門。
  
——她約心,依然陣動不已。
  
隔天早上,七日在精神極差的狀態下醒來;或者應該說,她幾乎徹夜沒睡,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三月的事。
  
別想了,忘了吧。即使這麼告訴自己,閉上雙眼之後,三月的臉依然會浮現在眼前,對著七日喊著:
  
「別走……!」
  
聽來有些乾澀、溫柔的聲音深植耳中,怎麼也無法消去。
  
不過就算睡的不好,舍監的工作仍然得做。就在七日邊歎氣邊吃早餐時,晚來的真希在七日的對面坐了下來。
  
「妳的身體還好吧?」
  
真希劈頭就向七日問道:「昨天妳有去保健室對不對?不過,我總覺得妳那時的樣子不太對勁。」
  
這時七日正把飯送入口中,為了回答,她嚼也不嚼地硬是把飯一口吞下。
  
「嗯,我沒事。謝謝妳。」
  
但七日也只是簡單地回答真希而已。平常七日都會想要再和真希聊上幾句的,但她今天卻沒有心情,內心只是不斷湧上對真希的罪惡感,甚至不太敢正視她。
  
真希也不知是否有注意到七日的不對勁,呵欠連連地用筷子攪拌著味噌湯。
  
是不是該跟真希說出實情呢?
  
這樣的念頭一瞬間閃過七日的腦海裡,但七日立刻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呢。
  
再說,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不可以喜歡上任何人的。
  
結果直到吃完早餐,她跟真希都沒有聊上幾句。真希是屬於早上比較沒有精神的人,對七日話很少這件事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樣。
  
確認餐廳裡都沒有人之後,七日站了起來,然後像往常一樣四處巡視宿舍的門窗是否關好後,收拾好書包走出自己的房間。今天她實在沒有心情上學,但就算請了假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懷著憂鬱的心情。七日踏出了宿舍大門。
 
她覺得腳步好沉重,明明就快遲到了,卻無法再走更快。第二即課是國語,不會又要點人起來朗讀詩詞了吧。
  
「遙遠的山之彼方。」
  
七日喃喃地念著以前讀過的詩。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首詩印象特別深刻。
  
「有人說,幸福住在遙遠的山之彼方。」
  
幸福。幸福。幸福。
  
幸福只存在於山的另一端,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所以自己是得不到幸福的。從父親去世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活在距離幸福很遠的地方,她相信那一定是上天給予自己的懲罰。
  
一定是那樣沒錯。
  
「遙遠的山之彼方。」
  
她又出聲念了一遍。
  
「遙遠的山之彼方。」
  
毫不理會旁人的目光。
  
好遠、好遠,遙遠的山之彼方。幸福只存在於那裡,並不存在於自己身邊。七日覺得好孤單,好悲傷。
  
「遙遠的山之彼方。」
  
當七日再次念出這句詩時,她感覺到有人在她旁邊。
  
「早安。」
  
有個人用很溫柔的聲音在跟她道早安。雖然她只有聽過這個聲音一次,但不知為何,即使不看臉,她也能知道聲旨的主人是誰。
  
「……早安。」
  
七日轉過頭打了招呼。



站在眼前的是三月。澀穀三月。
  
「妳、剛才、在唱歌嗎?」
  
大概是因為怕上學遲到而一路跑過來的吧,三月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詢問七日。
  
「咦?」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七日頓時不知所措。
  
「妳剛才是不是在吟詩啊?」
  
「啊,嗯……是最近在課堂上學到的……。」
  
「那妳知不知道上一句是什麼?」
  
七日雖不明白他為何這麼間,但還是老實地回答:「有人說,幸福住在……我記得是這樣。」
  
「幸福……幸福嗎……。」
  
三月似乎領悟到什麼似地喃喃自語後,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
  
「原來,那裡有幸福啊……」
  
他低聲說道,語氣聽起來有些高興。三月回頭看著七日笑著說:「自從妳上次向我揮手之後,我就一直很在意妳呢。」
  
「這、這樣啊……。」
  
七日的心臟又開始劇烈地跳動,簡直像是要爆炸了一樣。總覺得要是再靠近他一步,自己一定會當場暈倒。
  
七日果然是喜歡上三月了。
  
雖然很唐突,但她怎麼也克制不了這份情感。
  
「有人說,幸福住在……」
  
三月喃喃地念著那句詩詞。
  
「遙遠的山之彼方嗎……。」
  
正當三月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的同時,七日出現了和平時發作時同樣的症狀。猶如白日夢般的感覺,一片白茫茫的視野,浮現出的光景與某人的臉,以及隱藏在其背後的思念。
  
七日只覺得頭痛欲裂,結果腳步一個沒踩穩,就這麼倒了下去。
  
「妳怎麼了?」
  
三月驚訝地將手仲向七日想扶住她。
  
——不可以!
  
七日在心中大喊,因為如果再繼續靠近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太遲了,三月乾燥的手掌已經抓住了七日的手臂。
  
身體裡仿佛有電流流過一般,好像柯什麼東西流入了腦中。
  
耳裡傳來別人心中的呐喊。
  
那個人和自己一樣,是個不想待在這個世界、對現在的自己抱持著疑問與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內心飽受折磨的人。他正在呐喊、掙扎、痛苦著。
  
三月扶住差點倒下的七日時,七日朝著他笑了。
  
——原來是這個人的記憶啊。
  
不知道為什麼,七日直覺地這麼認為。
  
當她回過神,她發覺自己正淚流不止。然後在下個瞬間,七日便失去了意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5:06 PM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2-5 05:09 PM 編輯

第五章  我能明瞭

三月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難以理解的事。
   
例如有的小孩一生下來就擁有前世的記憶、或是已經去世的祖父前來讬夢。於是便聽從祖父的話不去旅行,結果原本預定搭乘的列車竟然發生事故、或是地震之前會排成一列往海裡跳的旅鼠群。
   
這是他從書本以及老師在課堂上的閒談中學到的知識。
   
雖然他不相信世上有幽浮與未確認生物,但還是有一件事三月十分清楚。
   
那就是世上有時會發生超乎人類理解範圍的事。
   
因此,三月思索著
   
——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只是看到眼前的少女突然倒下她快要倒下而想要拉她一把,結果在碰觸到她的同時,他看到了某樣東西。
   
而那個「東西」……
   
那是以往三月在發作時會看到的光景、百日夢的內容。在自己仿佛不是自己般的感覺中持續看到的景象,突然侵入自己腦中的某人的記憶。
   
他原本以為,那是自己抑鬱的感情所產生出來的妄想。
   
但他錯了,那是實際存在的某個人的記憶。
   
而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名少女,三月在那瞬間感受到了她的記憶。
   
他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但他卻很篤定那是她的記憶。對三月而言,那就像是碰到火會覺得燙、太陽很耀眼、義大利肉醬面很美味一樣的理所當然。
   
——自己跟這個女孩有著某種關聯。
   
是前世的因緣,亦或她就是被紅線牽繫的真命天女呢?他不知道,
   
為什麼這世上有那麼無法理解的事呢?
   
「怎麼了,你該去上課囉。」
   
看見三月仍注視著躺在床上的七日,羽住露出詫異的眼神。
   
「不,我只是覺得有點放心不下……。」
   
三月這麼一說,羽住便露出苦笑
   
「你愛上她啦,」
   
「愛……!」
   
三月對這句尖然的發言一時反應不過來。
   
「才不是
什麼戀愛呢……。」
   
但說不定這真的是戀愛,說不定與她的邂逅真的是上天的安排。仔細想想,當他看見她從普通科的校舍裡朝他揮手的那一刻,三月就一直很在意她,在意那個素不相識、不曾交談過的女學生,所以今天早上他才會大膽地找她說話。
   
那時候,她喃喃地說了一句話。那是最近他突然想起,然後便一直記在心上的一句話。
   
遙遠的山之彼方。
   
或許一切都是巧合,但若要說是巧合的話,未免有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部分了。
    就是不想和她分開。沒來由地,就是不想離開她,
   
「哎呀?你們連名寧也很速配呢……三月與七日,剛好是畢業典禮那一天呢。」
   
「七日?」
   
聽到羽住想要轉移話題的這句話,三月好奇地問道。
   
「她的名字呀。宮島七日,漢字寫作七日、唸作NANOKA。而你叫三月,兩個人合起來就是畢業典禮的日期啦。」
   
羽住應該是半開玩笑才這麼說的,三月卻莫各地認為就連兩個人的名字組合都可能是命運的安排。
   
仿佛兩人的邂逅是命中註定一般的名字,比起羅密歐與菜麗葉、崔斯坦與伊索蒂(注1)、邦眤與克萊(注2)邐更令他感到命運的存在。
   
「好了。我加道你喜歡她,不過你的課還是得去上吧!我會對她說是你救她一命的,這樣總行了吧?」
   
被羽住趕出來的三月只好乖乖離開保健室。走在離教室僅有咫尺之遙的定道上的這段時間裡,三月的腦海裡全都是她——宮島七日。
   
三月完全忘了直到昨天為止,他對虛偽的自己感到的憤怒以及對身上流的血液的憎恨。
   
這就是戀愛嗎,
   
連上課中他都在想著這個問題,結果上英語課時難得被老師叫起來回答的問題,也因為答不出來而惹來班上一陣人笑。若是平時的他總會先暗自責備自己的失誤,但此刻的三月腦子裡全是七日的瞼,其他的事他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你該不會在想什麼色色的事吧?」
   
就連帶著揶褕的口氣看著他的真希,他也無心理會。
   
「……沒啦。」
   
三月的回答小摻雜著歎息。
   
「……沒啦?」
   
聽到真希錯愕地反問,三月這才回過神來。
   
「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說……『沒啦』而且你剛才還自稱『我(ORE)』。」
   
真希一臉訝異地糾正他的用詞。因為除了和真希獨處的時候之外,他是不會用粗魯的口氣說話的,即使是上課中的竊竊私語也一樣。
   
「啊、呃……是我(BOKU)才對。」
   
「現在改口已經太遲了啦。」
   
「對不起。」
   
「跟我道歉也沒用啊。」
   
查覺到老師因為注意到兩人在課堂上偷偷聊天而射出的嚴厲視線,真希向老師輕輕點頭表達歉意之後才逃過了一劫,接著她在自己的筆記上寫下與自己的性格不太相襯的圓形字體,
   
「發生什麼事了?」
   
原本三月不想理會,直一希卻硬是將筆記推到三月眼前,他只好在自己的筆記上寫下……
   
「沒事。」
   
真希立刻寫下鬥大的兩個字
   
「騙人。」
   
遲疑了一會兒,三月用自動鉛筆寫下……
   
「我在猶豫。」
   
「猶豫什麼?」
   
「戀愛。」
   
三月寫下這幾個字之後,心想雖然他以前總認為戀愛是會讓人沖昏頭,而且很愚蠢的東西,不過這幾個字寫得還真漂亮。
   
「你談戀愛了?」
   
寫下這句話的真希表情有些凝重。
   
「也許吧。」
   
「對象是誰?」
   
真希問道,三月卻沒有寫出答案。真希不死心地又寫下……
   
「不是我嗎?」
   
三月沒有動筆,只是點了點頭承認。真希看到之後似乎大受打擊,筆談就此中斷。
   
上午的課程結束,到了午休時間。
   
一到午休,總是直接往食堂沖的真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看著方才筆談留下的字跡。有的人去福利社買麵包、有的人去食堂、有的人帶著便當到校園裡吃,大家都離開了教室。
   
「妳不去吃飯嗎。」
   
看到教室裡只剩下他和真希兩個人之後,三月才開口詢問。但真希反問:
   
「是誰?」
   
她低聲問道。
   
「對象是誰?」
   
「……妳問這幹嘛?我沒有必要告訴妳吧。」
   
三月覺得不用特地跟她說,但聽到這句話的真希突然站了起來。
 
倚在開了一半的窗戶邊的三月嚇的往後一仰,差點就失足跌到外面。
 
「妳、妳幹嘛啊?」
   
「因為我喜歡你啊,你不認為我有知道的權利嗎。」
   
真希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自從那天和她接吻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和真希認真地面對面交談,他一直以為當時真希的行為只是一時興起而已。
   
「原來妳是認真的啊 ……。」
   
「當然!」
   
真希大叫,然後抓住三月的胸門將他拉向自己。
   
兩個人的唇重疊在一起。真希的唇冷冷的,還有些許薄荷的味道。
   
「我是認真的!」
   
離開三月的嘴唇後,眼中噙著眼淚的真希又大聲說了一次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心地喜歡上一個男生啊!」
   
一面激動地說著,真希抓起筆記本砸向三月,而三月並沒有避開,砸在肩上的筆記本就這麼掉落在地板上。
   
「我自己也說不明白啊……但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回神之後才發現我整個早上都在想著她的事。」
   
三月自言自語似的說出這段話、真希用制服的衣袖拭去淚水,抽抽噎噎地問道
   
「她……是誰?」
   
三月一時說不出話來。是否該說出那個名字讓他有些遲疑,但是這時候不老實地回答真希的話,似乎也說不過去。
   
「她是普通科一年級的學生。」
   
「叫什麼名字?」
   
「宮島——七日。」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真希不禁瞪大了雙眼。
   
「騙人。」
   
她先是小聲的低語。然後像是要說給自己聽似的。
   
「你騙人!」
   
她又大喊了一次。
   
「我沒有騙妳……都這種節骨眼了我還騙妳幹嘛……」
   
「不可能……怎麼會……你們怎麼可以……」
   
真希彷佛看到了什麼駭人的東西似的,邊說邊往後退。
   
「我不承認,這種事……我絕不承認!」
   
她大叫之後便轉身跑出了教室。
   
獨自留在教室裡的三月,越過開著的窗戶望著地面。
   
「……搞什麼啊,」
   
自己究竟在幹什麼,直到昨天為止,他還在為很多的事煩惱,為了一堆事所苦,在虛偽與真正的自己之間擺蕩不定,如今卻為了感情的事而煩心。
   
我讓女孩子哭了。
   
『讓女人流淚的男人,稱不上是好男人喔。』



記得以前和泉曾經說過這句話。
   
「我果然還是當不了好男人啊……。」
   
但現在的自己才算是毫無掩飾的自己,這是他唯一能夠自豪的一點。他不想再偽裝自己了,就算不當模範生也無所謂,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吧。
   
下定決心後,頓時覺得天空也變得清澈了起來,還看得見遠方的青山。
   
「有人說,幸福住在遙遠的山之彼方……嗎?」
   
如果那裡真的有幸福,那他拼了命也要走過去。
   
不論距離有多遠。
   
出了教室以後,三月慢慢地往那個地方走去。
   
突然發現,自己正哼著那首GREE GREEN,以前之所以討厭這首歌,是因為歌詞裡有『爸爸』,而自己卻沒有。即便在知道親生父親的存在之後,他還是不喜歡這首歌,因為他認為自己的『爸爸』是天底下最差勁的爛人。
   
如今,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就是我,就是這麼簡單。
   
現在只是純粹地想唱首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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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做了一個夢。
   
地點是在學校頂樓,七日與父親在那裡並肩而坐,而父親似乎很高興的在等著某人的到來。
   
「七日。」
   
父親對她說
   
「好事就快來了。」
   
「什麼好事?」
   
「來了妳就知道啦。」
   
於是七日便開始等待。父親口中的『好事』究竟會從哪裡來呢?她興奮地等著好事的到來,可是它卻一直沒有出現。她等了好久、好久,結果還是毫無動靜。   
   
「——爸爸?」
   
當她一回神,發現父親已不在身邊,取而代之的是澀穀三月。三月不發一語,靜靜地燼著七日的肩膀,
   
「爸爸呢?」
   
聽到七日這麼一問,三月不太高興地回答
   
「不知道。」
   
之後兩人便沒有任何交談,只是一起欣賞日落的風景,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醒來。這段時間裡,她感覺自己好幸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發覺自己正躺在保健室的床上。腦袋昏昏沉沉的,而且渾身無力,然後她發現自己正在流汗,於是掀開了蓋在身上的毯子。
   
七日試著回想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然後她想起早上遇到了三月。記得自己那時候差點倒了了去,接著
   
「妳醒啦。」
   
保健老師羽住看著七日的瞼。
   
「老師……我怎麼會在這裡?」
   
七日躺在床上問道。羽住將手放在她的額頭上確認她有沒有發燒。
   
「妳不記得了?」
   
她表情凝重地問道。
   
「妳突然暈倒在路上,是學生會長送妳過來的。」
   
「學生會長……是三月嗎?」
   
羽住點了點頭,然後雙手抱著胸面露難色。
   
「不過妳每次都因為不明原因暈倒而送到我這裡來,我也很傷腦筋哩。」
   
「……對不起。」
   
「妳不用道歉。總之,妳最好先到大醫院詳細做個檢查比較保險。畢竟在這裡能弄清楚的事情很有限。」
   
一聽到上醫院,七日就渾身不自在,因為她從以前就討厭醫院,尤其是打針,醫生檢查完之後,一定會打針或是抽血,更何況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嚴重到要上醫院檢查的地步。
   
「我沒事……不要緊的。」
   
「不過看妳的樣子不像啊。」
   
「我真的沒事,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最清楚。」
   
聽到七日這麼堅持,羽住正想再說些什麼勸她時突然響起卅。敲門聲,然後門被打開了。
   
「報告。」
   
是個男學生的聲旨,不過即使隔著帷幕,七日也聽得出來那是三月。他一進門便直直地往床的方向走來。
   
「喲,你怎麼來啦,模範生?我們正好談到你呢。」
   
三月完全沒理會羽住的話,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是來接她的。」
   
然後便走到七日的身邊。羽住看起來似乎很訝異,連滑落的眼鏡也沒重新戴好,直盯著三月看。
   
「妳沒事吧,」
 
三月問道。
 
「啊……嗯。」
 
七日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我有話對妳說,所以就來接妳了。」
 
三月神情十分認直一地說道。
 
「什麼事,」
 
「在這裡不方便說。」
 
三月看了羽住一眼後說道,總覺得他跟平常好像不太一樣。
 
「那……到別處說好了。」
 
七日向瞠口結舌的羽住問道
 
「老師,我可以走了嗎?」
   
羽住這才回過神來。
 
「咦,啊,可以啊。不過,最好還是早點到大醫院去檢查一下比較好,這樣我也比較放心,萬一有什麼毛病也可以及早發現。」
   
羽住有如囈語般地答道,可見三月的行動有多麼讓她意外了。
   
「那我們走吧。」
   
說完,三月拉起七日的手走出保健室。
   
七日的心跳得好快,快得好像又要暈過去似的。
   
三月選的地點是普通科校舍的頂樓,也就是七日最喜歡的場所。這並不是七日提出的要求,好像是三月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他牽著七日的手直接來到頂樓。路上有幾名學生看到他們,但三月絲毫不以為意。
   
「這裡不會有人來——」
   
來到頂樓後,三月轉身面對七日。
   
「這樣我們就可以慢慢聊了,對吧?」
   
七日知道三月似乎也很緊張,兩人互握的手因手汗而濡濕了。她感覺得到,從手心上傳來三月劇烈的心跳,而自己的心跳也傳達給了三月。
   
「……你要跟我說什麼,」
   
七日這麼一問,三月反而有點難以啟齒地移開視線。用手搔了搔頭。
   
「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從結論來說的話,就是……我很……該怎麼說呢……呃,對不起,我不太會講……妳可以等我一下嗎,」
   
看到三月扭捏的態度,讓七日忍不住笑了出來。三月一臉詫異地看著七日說
   
「妳、妳別笑啦……」
   
「可是,你真的跟我聽到的描述一樣嘛。」
   
「……聽到的,妳聽誰說的?」
   
三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真希跟我說了很多你的事喔,因為我們住同一間宿舍嘛。她說你平常都裝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其實人很壞,嘴巴也很壞,可是又有點笨拙……總之就是讓人放不下心的感覺。」
   
七日一項一項地細數從真希那裡聽到的描述,聽在耳裡的三月露出被打敗的表情,用手搗著臉暗罵:
「藤井那傢伙……。」
   
「真希她是真的很喜歡你哦,所以她才會那麼注意你。」
   
三月表情有些尷尬地說。
   
「可是我今天惹她哭了。」 
 
他低聲說道。
 
「咦,」
 
「因為我告訴她,我可能……喜歡上妳了。然後她就哭了。」
 
聽到真希落淚雖然讓七日很驚訝,但更令她震驚的是三月所說的『喜歡』這句話,因為她壓根也沒想到三月竟然會向她告白。三月對著啞口無言的七日繼續說。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跟妳沒見過幾次面,卻還是喜歡上妳……可是,我就是覺得妳對我而言是很特別的人。」
   
三月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後大大地籲了口氣。
   
「對不起……突然跟妳說這些,會不會造成妳的困擾?」
   
「不會!」
   
七日禁不住大喊。
   
「不會……其實我也……」
   
說到這裡,七日突然噤聲。不能再說下去了,她沒有說這種話的權利;自己是那麼的污穢,一點也不純潔,根本配不上三月。
   
不想被真希討厭,不想被她看不起。
   
刹那間,各種思緒在七日的腦中交錯。
   
「妳說什麼?妳話不要說一半啦……我會很在意。」
   
「沒事,真的沒事……。」
   
「什麼沒事……明明就有事。」
   
三月一面說著一面走近七日。
   
不行,不要再靠過來,我會克制不住的。
   
然而,明知如此,雙腳卻不聽使喚。
   
他靠過來了。他的雙腳、身體、臉、眼睛就近在眼前。
   
手碰到我的肩膀了。。不可以啊。
   
從肩膀傳來三月的體溫。
   
他的手指握的更緊了。
   
呼吸越來越急促,七日不禁……
   
「……啊。」
   
七日輕輕地驚呼聲。
   
一股好像有道電流在體內流竄的感覺,視線也變得模糊了起來;不知為什麼,三月的臉與自己的臉重疊在一起。意識逐漸朦朧,感覺好像又要暈倒了一股。三月扶著七日,但三月自己看起來似乎也很痛苦。
   
「這是怎麼回事?」
   
三月有痛苦、難受地擠出這句話。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種感覺嗎?」
   
七日相信,自己感受到的奇妙體驗,三月一定也感受到了。她直覺地、且十分地篤定所以她點了點頭,決定不再迷惘了,如果繼繽猶豫不決、繼續否定自己的話,到頭來什麼也不會改變。
   
「我!」
   
七日深吸了口氣之後說:
   
「我也……喜歡你。」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向男生告白了。
   
「謝謝。」
   
三月有點難為情,他笑著把手伸向七日的臉頰。遠看像女生的纖細手指、近看才發覺這的確定男生才有的粗糙觸感。
   
「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上別人。以前我總是對戀愛這件事嗤之以鼻,不過現在我總算能體會了。心裡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但是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三月一邊說著,一邊像是在觸摸易碎的玻璃製品般,輕撫著七日的臉頰。
   
以前,父親也曾經像這樣撫摸七日的臉。
   
每當七日傷心哭泣、或是高興大笑的時候,父親總會靜靜地嫵著七日的臉龐,用手指去感受七日的瞼。
   
感覺好溫暖,好溫柔。
   
「……好像我爸爸喔。」
   
七日不自覺地冒出這句話,三月一聽。身體瞬間震了一下。
   
「……爸爸。」
   
「嗯。」
   
「聽起來不怎麼令人高興耶!」
   
「咦?」
   
聽到七日發出疑問的聲音,三月無力地搖了搖頭
   
「沒什麼……是我自己的問題。沒事的,對不起。」
   
看到三月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七日擔心地看著他的臉。
   
「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她不安地問道。但三月並沒有多加解釋,只是淡淡地回答。
   
「不是那樣的。」
   
七日雖然在意,但要是再問下去似乎很失禮,而且她怕三月會因此而不高興,於是決定不再追問。
   
不過,在過了一會兒之後,
   
「我爸爸他——」
   
三月卻自己開口了。
   
他告訴她有關父親的事,說他有多憎恨自己身上流的父親的血液,說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父親,說一直癡癡等著父親回來的母親有多麼痛苦,他每次一想到這些就無法忍受,所以他不想像父親那樣傷害別人。
   
「我真的沒有辦法原諒他……不論我媽說什麼,儘管別人會笑我孩子氣,但我就是沒辦法不去恨他。大概……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三月說的一字一句都像在金屬板上刻字一樣,發出了尖銳的聲音,深深地刻在七日的心底。彷佛這個深切而沉痛的問題,她亦能感同身受一般。
   
「那樣……會很寂寞吧。」
   
七日不禁輕聲問道。
 
「……嗯。」
   
三月望著天空,七日的麻花辮被帶點濕氣的風吹拂而搖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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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今天向學校請假在家休息。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以前從不遲到缺席的三月最近種種反常的舉動、讓教師們也開始覺得不對勁,想當然爾,班導伊崎電打電話來關心了;在詳細詢問過三月的病情與身體狀況之後,他說:「發生什麼事了嗎?有問題可以找老師商量喔。」
   
「不,我沒事……只是小感冒而已。」
   
「是嗎?可是我看你最近好像沒什麼精神……」
   
根本就是假仁假義,邐敢裝出一副好老師的嘴臉。二月緊抿若下唇忍耐,
你這種人才不會對我深刻的煩惱咧!
   
他很想這樣對他人吼,不知道伊崎聽了,會是什麼表情……但仔細想想,就算用電話罵也看不到話筒另一頭的模樣,那樣多沒意思。三月一心想總有一天一定要找機會當面嗆他,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結果待在家裡也無事可做。
   
讀了一半的書也放在教室裡沒帶回來。
   
三月穿著制服在床上無所事事,呆呆地想著宮島七日的事,並回想起昨天在頂樓跟她告白的情景。當七日說她也喜歡他的時候。他開心地不能自制。
   
早知道那時候就應該緊緊抱僕她那纖細的身體吻她才對……想到這裡,三月的心裡就覺得鬱卒。
   
為了消除積壓在心小的悶氣,他決定唸點書,於是他便坐超身來,拿起桌上的筆記隨手翻了幾頁。結果發現違邊有個潦半寫下的字跡。三月的目光停了下來,上面寫著……
   
『喜歡。』
   
那是個淡淡的、有些扭曲的女性筆跡,但三月不記得自己有寫過這個字。
   
而且那個字跡看起來有點眼熱,仔細想想之後才發覺那是真希的字。三月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阻疚感。
   
昨天和七日在頂樓分別後,他走進已經開始上課的教室裡。真希一直默默不語,就連平常總是一邊哼歌一邊擦指甲油的世界史課,她也很認真的在寫筆記。當時自己只覺得這幅情景很稀奇而已。
   
「喜歡……」
   
三月輕聲低喃。這下子他總算相信,真希對他是認真的了。
   
三月用手輕觸嘴唇,真希嘴唇的柔軟觸感已經消失了。
   
得找個機會跟真希說清楚才行。
   
說清楚自己的心意。
   
說清楚自己喜歡的人是七日。
   
三月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她,也不懂自己為何會被她深深吸引。其實三月與七日不過是在不經意的偶然下邂逅、互相吸引、向對方表白之後,兩人才總算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三月與七日……。」
   
自從知道把二人的名字組合起來就是畢業典禮的日子之後,三月便感覺到那一天將會是命運之日,
一出現這個念頭,就開始期盼起原本還在嫌麻煩的畢業典禮能趕快到來。
   
雖然要想歡送辭的內容很麻煩,不過那些社交辭令他隨便拼也能想出一堆。只要繼續保持他圓融的作風,應該難不倒他才對。
   
結果原本想唸的書也沒念,三月又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
   
「七日……。」
   
他小聲地呼喚她的名字。
   
「七日。」
   
光是喚著她的名字,心裡就有一種甜甜的感覺。這是為什麼呢?他想不透其中的理由,八覺得對她的思念之情越來越深,而這樣的感覺其實還不壞。
   
過了中午之後,三月肚子感到有點餓,於是他煮了義大利面,再淋上調理包的醬汁來打發掉這午餐。
   
他不太喜歡吃速食調理包,但自己又做個出那個味道來,而月請假在家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外出去買東西
雖說不太可能,但萬一不小心被學校抓包,可就會成為全校的笑柄。
   
一邊吃麵,三月想起彌生房間裡還有一堆書,當中應該會有自己想看的書吧。於定他站起身來想去挑一本來讀。
   
彌生的房間裡彌漫著一股菸味。
   
窗簾沒有拉陽,使得房間有些昏暗。三月小心翼翼地避開散亂一地的睡衣和衣服來到床邊的書櫃,然後開始尋找他想要讀的書。當三月隨手拿起一本書翻板時,他發現這本書的縫隙之間挾著
張照片。
   
照片裡是年輕時的——應該是十幾歲左右——彌生的笑臉,站在她身邊的是個臉色有點差的高個男子。不知是不是不太習慣看著鏡頭笑的關係,照片裡的男子看上去表情很僵硬。
   
「可惡……。」
   
三月啐了一聲,將照片丟到一旁。
   
突然有一種陰魂不散的不快感襲向全身。那個人好像能猜出三月的下一步行動似地,總是先做好準備。然後突然出現在三月眼前。
 
那是道名為父親的陰影。
   
它總會在三月不經意的瞬間提醒他某些事實。
   
提醒自己是這個男人的兒子。
   
自己是詐欺師的兒子,是那個欺騙了彌生——欺騙母親感情的男人的兒子,提醒自己就是那樣的人。
   
彌生說過
   
『因為他是你父親,所以我相信他。』
   
然而不論彌生說什麼,對三月西言,父親都只是個人渣,自己亦不過是那個人渣的兒子罷了。身為彌生的兒子對自己來說是一種驕傲,最近這種感覺在他的心裡油然而生,但這同時也是一項重荷。
   
「該死……。」
   
三月拾起被他丟在地上的照片。
   
就在他想把照片撕破的那一瞬間。玄關的方向出現了動靜。三月察覺到那是彌生回來了的聲音,於是他匆忙將照片塞進口袋,離開彌生的房間。
   
叼著香菸的彌生看到三月便露出微笑。
   
「你蹺課啦。」
她開心地問道。
   
「是啊。」
   
「是嗎。那有跟老師報備嗎?」
   
「說了,我說我感冒所以想請假。」
   
「嗯,那就好。有先請假就沒問題了。」
   
「妳不是還在上班嗎?」
   
聽到三月這麼問,彌生吐出一口菸說。
   
「今天只上半天班。」
   
對平常總是回處奔波忙碌,從早忙到晚的彌生來說,這是很罕見的情形。
   
「是喔。」
   
「因為大家勸我偶爾也該休息一下嘛。擁有會替老闆設想的好員工,我還真是幸福啊。」
   
看來她今天心情好就是因拓這個原因。
   
「對了,三月。你在我房裡做什麼?」
   
眼見事蹟將要敗露,三月有些手足無措。他擔心塞進口袋裡的那張照片的事會穿幫,於是回答:
「因為待在家裡很無聊……所以我就想說找本有趣的書來看。」
   
彌生似乎也無意再追問下去,從笑著回答:
「是嗎?既然你難得請假在家,那就順便幫我打掃一下吧。」
   
彌生老是擔心別人的事,對自己的事卻是漠不關心。就是因為她的性格如此,所以才會深得部下的愛戴吧。
   
「知道了,我會打掃的。」
   
三月此話一出,彌生一臉驚訝地將香菸撚熄。
   
「真的?我只是隨口說說的耶。」
   
「原來妳是在跟我開玩笑喔?」
   
「不是啦。那就拜託你打掃囉。」
   
三月一直覺得,他無論如何也贏不了她。
 
過了不久,彌生說要買東西之後便出門了。
 
三月心不在焉地整理彌生淩亂不堪的房間,他先撿起彌生脫了就隨地亂丟的衣服與內衣,再將它們統統丟進洗衣機裡洗,然後再用吸塵器的開關吸地,讓這個厲間看起來整潔一點,也順便打掃了自己的房間和客廳。用吸塵器將灰塵與碎貭吸個精光的掃除作業,自己做起來出於總料的順於,如果再學一下作菜。說不定就可以當個稱職的家庭煮夫了。
   
剛才的怒氣也因為集中精神打掃房間的關係而逐漸平復下來。三月心想以後只要有不開心的事就來打掃好了,不但不用花錢,又能把房間打掃乾淨。
  
看看時鐘,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了。
  
正當他左思右想接下來要做什麼來打發時間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七日。一想到她那有點像貓的細長雙眼、迎風搖曳的兩條麻花辮、黑色的水手服以及衣領上的紅領巾,便漸漸壓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不知下覺問,三月踏出了家門。
   
好想見她。
   
雖然早上沒去上課。不過就這樣換下制服好像有點浪費,如果動作決一點,應該還趕得及去上下午的諜。
   
三月走在春意漸濃的藍天之下,忽然發現自己正在腦海裡哼著歌。
   
有討厭的事,也有歡喜的事。
   
有難過的事,也有快樂的事。
   
人生在世的喜悅與悲傷。
   
三月現在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稍微理解歌詞裡的涵義了。
   
所以他梢稍昂首闊步,往目的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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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一如往常,上課都在發呆之中渡過,然後好不容易到了快樂的午休時間。
   
七日剛走出教室想型瞄利社買麵包的時候,不料竟與岸直美撞著正著。
   
「……妳好。」
   
直美若無其事似地點頭打了聲招呼,七日於是也跟著點頭致意。
   
「妳好。」
   
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的反應還真是傻愣愣的。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站著,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股壓力令人喘不過氣來。
   
許多學生從默不作聲的兩人身旁走過。過了半晌,直美才用不可思議的門吻問道:
「為什麼妳要跟升學科的人來往?」
   
七日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旨所在。
   
「什麼意思?」
   
「我是說,難道妳都不會討厭他們嗎?」
   
「討厭……為什麼?」
   
七日還是不甚瞭解她想要表達什麼,直美歎了口氣說。
   
「妳還問我為什麼……跟那些書呆子在一起,悶都悶死了。」
   
「我覺得不會啊……」
   
「妳太天真了:他們肯定是在暗地裡瞧不起妳。」
   
「才不會……」
   
七日原本想反駁,但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說不定、說不定真的像她說的那樣。
   
存在於心中的疑問化成了疑惑。
   
昨天三月說他喜歡自己,可是那會不會是出自於的同情才說的?又或者他只是在捉弄而已呢?
   
一旦心裡有了這個念頭,昨天三月所說的每一句甜言蜜語都化作毒辣的惡言惡語。錯,他不可能喜歡上這麼一個不值得去愛、也沒有權利被愛的人的。
   
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
   
是妳害死妳父親的。
   
七日抱著頭咬緊了牙關,揮之不去的咒駡聲不斷地責備著她。
   
責備著被三月的告白沖昏頭的自己的是父親。父親死亡的那個瞬間,眼前血紅一片的景象浮現在腦海中,就像縫在身上的號碼布一樣揮之不去。不論她再怎麼搖自己的頭,那光景總是鮮明地,逼著七日去面對事實。
   
渾身是血、血肉模糊的父親站起來,對著七日低語:
「妳不可以得到幸福。」
   
妳不可以得到幸福。不能夠,不可能,也不可以。
   
七日突然雙腿一軟,癱坐在走廊上。
   
對自己這一個月來,曾大喊想要變得幸幅、還一直在對他人臉色的種種作為感到十分懊悔。做這些事對自己有何好處?期盼能得到幸福,父親也不會再同來,而自己卻抱著凡事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的錯誤期待,一個人在那裡空歡喜。
   
「妳、妳怎麼了……?」
   
直美將手放在七日的肩膀上,七日抓著直美的手勉強站了真起來。
   
「我……沒事……」
   
她無力地說著,然後揉了揉眼睛。剛剛眼淚差點就要潰堤了。
   
「喂、妳。」
   
儘管直美露出困窘的表情,七日仍靠在直美身上,專注地讓有些急促的呼吸引緩了;來她深深地吸氣、然後吐氣。
   
一次、兩次。
   
到了第三次的深呼吸:心陣總算停了下來,呼吸也疢複成原先的順暢。
   
「妳還好吧……?」
   
直美一臉困惑地看菩七日。七日點了點頭。站直身體。
   
「找沒事、不要緊的……謝謝妳。」
   
七日說完,直美仍然不放心地看了她好幾眼、才從她身邊離開
從直美擔心自己的舉動來看,她的本性應該不壞。
   
真希也是如此。她的嘴巴雖然惡毒,其實本性很善良,相信她們兩人之間的摩擦總有一天會化解的。這麼想,七日便安心了,不過身體選是不太舒服。更重要的是,她無法諒解因為三月的告白而昏了頭的自己,她覺得真是可恥。
   
最後七日實在是受不了這種煎熬,午飯也忘了吃,就這麼跑走了。現在需要一個人獨處,必須自己一個人才行。
   
當七日回神以後,發覺自己人已經到了頂樓。七日倚在欄桿上抬頭望著天空,天空有點陰陰的。
   
「……傻瓜。」
   
她先是低喃。
   
「大傻瓜!」
   
然後她大聲呐喊。內心只覺得焦躁不安,覺得自己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傻瓜。就在她認為幸福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居然會被眼前的戀愛給沖昏了頭。
   
三月一定是把她和別人搞錯了,不然就是他有所誤會,把她想得太美好了。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沒錯。
   
不然三月是不可能向自己告白的。
   
七日越是去想就越是想哭,但又覺得就這麼哭出來實在太丟臉了,於是她拼命忍住淚水,抱住膝蓋,縮著身體坐在頂樓上。
   
她再次抬起頭仰望天空。
    雲正以極快的速度改變著形狀,下午可能會下雨吧。
   
此時響起了五分鐘後就要上課的預鈴。七日原本心想乾脆蹺課算了,但想歸想,真要蹺的時候邐是有點猶豫。都已經當上舍監了,總不能三天兩頭就向學校請假吧。至少,身為舍監的自覺這是得有。
   
因為如今自己擁有的,也只剩下這個了。
   
只剩舍監這個渺小的力場能讓自己有抬頭挺胸的理由了。
 
「……加油。」
  
七日喃喃自語,接著站起身來朝頂樓的出門走去,然後萬一次輕聲向自己說:「……我一定要加油。」
   
就在七日低聲說完的那瞬間,她的腳步停了下來,驚訝地讓她差點忘了呼吸。
 
「啊……」
   
她輕輕驚呼一聲,因為她的眼前站著一個人。但她的心臟會劇烈跳動並不是驚訝有人突然出現。
   
而是因為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三月。
   
「……找到妳了。」
   
三月說道。七日沉默不語,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三月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來這裡?她已經搞不清狀況了。
 
「我今天跟學校請了假。」
   
或許是因為七日一直沒說話,覺得氣氛有些尷尬的三月又再次開口。
   
「不過我又突然很想見妳,所以我還是跑來了,可是卻一直找不到妳:所以我心想,也許可以在這裡遇到妳也說不定……。」
   
說到這裡,三月低下頭,攏了攏頭髮。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望著七日。
   
「我知道這麼說妳可能會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可是我真的覺得妳是我命中註定的那個人。像今天也是一樣,我莫名地覺得來這裡可以找到妳,而且……」
   
說到這裡,三月再次低下頭,和剛才一樣攏了攏頭髮,看來那是三月在選擇措辭用語時的習慣動作。
   
七日想要馬上離開這裡,但明明心裡很想這麼做,身體卻是一動也不動。心跳得好快,她只能拼命忍住強烈地好像會被眼前的三月聽到的心跳聲。
   
「我常常夢到妳。」
   
不知道過了多久。三月終於開口了。
   
「不,那到底是不是夢: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有時候腦中會空白一片。然後看到某些幻影。」
   
七日靜靜地聽著,因為她還在拼命地忍耐著,不讓三月聽到她陣然不已的心跳聲。
   
「雖然妳並沒有直接出現在我的夢中,該怎麼說呢……就是腦海中會出現人的臉、會看到建築物:明明沒有去過的地方,卻覺得似曾相識。還有,會突然沒來由的,覺得很難過、很寂寞。」
   
聽到這裡,七日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打斷了三月的話。
   
「我也是!我也……跟你一樣……!」
   
接著七日向三月說明自己的晴況。說她也會突然腦中一片空白,會有人臉和建築物浮現在腦海、會被難以言語的感情所束縛,還會莫名地感覺到、察覺到三月與自己之間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是嗎……果然是這樣。」
   
三月似乎沒有很訝異,只是了然於心似的點了點頭。
   
「我們之間果然有某種關聯。我看到的幻影是妳看到的現實……妳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七日側著頭,不太理解話中的含意。三月有點傷腦筋地比手畫腳解釋。
   
「就是說。妳所看到的、所感覺到的事,我也一樣感覺得到。所以我猜想,妳感受到的呢,反過來說就是……」
   
像是要幫不知該如何解釋的三月解圍一般,七日接著說:
「你看到的事物,我也會看得到。」
   
三月用力地點了一點頭。
   
「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
   
她確實有過這種感覺。昨天早上,被三月碰觸到身體的瞬間。七日感覺到體內有一股電流竄過。當時雖然她暈了過去,但是在那一瞬間,她有一種和三月的五感共通的感覺。
   
上次在頂樓他碰觸到自己的肩膀的時候也是,出現了腦筋一片空白、不可思議的感覺,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臉與三月的臉重疊在一起的幻覺。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也許,我是為了與妳相遇而生的……」
 
或許是對自己所說的話感到難為情,三月將視線自七日身上移開,然後再一次,像是下定了決心般的看著七日,慢慢地走向她的身旁。
   
三月將手放在七日的肩膀上。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自己在觸摸自己一樣,也像是被自己觸摸到一樣。
   
身體無法動彈。聲音也發不出來。七日凝視著三月屢慢靠近自己的臉,同時,自己的臉也開始模糊地與三月的臉重疊在一起。
   
自己的臉與三月毫無缺陷的臉相比,顯得一點也不般配。
   
「——不行!」
   
就在兩人的嘴唇快要碰到的瞬間,七日一把推開三月,然後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三月愕然地看著七日。
   
「……抱歉。」
   
對低聲道歉的三月,七日搖了搖頭。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不可以,你不可以喜歡上我……」
   
在三月還沒來之前打定的主意,此刻有如洪水決堤般佔據了她的腦海。不可以,不可以喜歡他,也不能被他喜歡,因為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眼淚開始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明明一直忍著不讓自己落淚的,但一旦眼淚潰堤,就再也上不住了。七日當場跌倒在地上大哭。
   
「妳、妳別哭呀……。」
   
三月慌了手腳,連忙跑到七日身邊關心她。七日別過了臉,不想議三月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
   
「……對不起。」
   
七日哭著說道,然後一個勁地不斷回三月道歉。
   
「之前我說過我喜歡你……可是我不可以喜歡上別人的,不然爸爸會生我的氣……」
   
「這是什麼意思……」
   
三月的聲音帶著些許怒氣。
   
「為什麼會扯到妳爸……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啊……妳不是喜歡我嗎……」
   
「可是……他會生氣……一定會生氣的……。因為……是我害死爸爸的!」
   
冷靜下來之後,七日告訴三月有關她父親的事,還有因為她小時候害父親死于意外之中,所以她不能夠獨自追求幸福。
   
三月坐在七日身旁,靜靜地聽她訴說。說到一半的時候,告知學生開始上課的鐘聲響起,但三月完全不為所動,仍然待在七日的身邊。七日問他。
   
「不去上課好嗎?」的時候,他笑著說。「反正今天本來就打算請假了。」
   
「與其去上課,現在我比較想聽妳的故事。之前妳也聽了我的故事啊。」
   
說完,三月又笑開了。看到這樣的他,七日心想。他真的好像爸爸。
   
當七日說完父親的事時,三月抬著看著天空。
   
「我不太會表達。」
   
他想了想之後開口說道
   
「但是妳爸爸是為了救妳才死的不是嗎,那麼,就算他為此付出生命,他也不會因此而後悔救了妳的……我不認為他會恨妳,更不認為他不希望妳過得幸福。」
   
「可是……」
   
三月的手指輕觸七日低下的臉頰,與父親相似的手指抹去了七日的眼淚。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很偉大。」
   
三月輕聲說道
   
「我有點羨慕妳呢。」
   
自己的父親被人稱讚,七日覺得好高興,於是她看著。三月笑了。看到七日破涕為笑,三月也跟著露出了微笑。
   
「妳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而且很可愛。雖然每個人都是如此;不過,看到妳笑,我會特別開心。」
   
「我也是,看到你笑,我也會很開心。」
 
這也是二人之間的「心有靈犀」嗎?七日心想。不知為何會共有部分情感與記憶的三月與自己。她漸漸覺得,或許正如三月所說,兩個人確實是彼此生命中的另一半吧。
 
「妳喜歡我嗎?」
   
三月問道。七日點點頭。
   
「喜歡……。」
 
語畢,七日有點難為情地低下頭。三月笑著說
   
「那就夠了。只要一點一滴地慢慢變得幸福就好,不會有人因此而生妳的氣的。」
   
「我能……變得幸福嗎?」
 
七日輕聲詢問,三月則是理所當然的回答:
   
「當然能。」
   
然後,自然而然地,七日與三月的唇交疊在一起。
   
三月略顯乾澀的嘴唇覆上了自己的嘴唇。在接觸到的那一瞬間,心跳快得讓七日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死掉一般。
   
三月與自己的感覺同時流入自己的腦內,讓七日覺得好不可思議。
   
但是並不會反感,而是會讓人感覺到幸福、覺得若是三月的話,一定能給自己帶來幸福。

就是這樣的一個吻。


※注1:華格納的歌劇名。  
※注2:電影「我倆沒有明天」的男女主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5:36 PM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2-5 05:39 PM 編輯

第六章  爸爸說的那句話的意義

強忍住想把七日直接撲倒在地的衝動,三月離開了七日的唇。
   
心還在撲通撲通的眺個不停。就算是被直一希親吻、與和泉接吻時,也不曾如此悸動過。腦袋裡變得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甚至擔心對方會不會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七日眼睛有些濕潤地看著三月,一會兒便害羞地低下頭說:
「真希會生氣的……」
   
嬌羞的七日模樣十分惹人瞵愛,三月不禁摟住七日的肩膀,將七日比想像中還要纖細的身子緊緊擁入陝小:「耳朵快聾了……心跳得好厲害。」
   
三月忍不住喃喃說著,七日也點頭說
   
「我也一樣……。」
   
「妳——」
   
雖然一問再問會讓人覺得自己真是婆婆媽媽,但他還是擠出這句話
「妳喜歡我嗎?」
   
七日露出了些許迷惘的神晴,然後:
「……嗯。」
   
她輕輕的應了一聲。
   
「對不起喔,一時間妳同樣的問題……因為我是第一次談戀愛。」
   
「三月喜歡我吧,」
   
七日凝視著三月。或許是剛剛哭過的關係,她的眼睛有點紅紅的,三月點頭說道:
   「當然喜歡。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妳的話,我就不會吻妳了。」
   
說完,三月將手伸進褲子的口袋裡。他想起口袋裡有條手帕,於是想拿手帖拭去七日的眼淚。
   
手伸進去之後,怱然發現口袋裡還塞了別的東西。感到納悶的三月將它抽出來一看,原來是今天早上在彌生的房間裡發現的父親的照片。
   
三月忍不住啐了一口。七日發現他怪異的舉動,不解地問道。
   
「……怎麼了?」
   
「沒事。」
   
正當三月要把照片塞回口袋時,七日伸手阻止了他。
   
「……怎麼可能沒事,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好難看喔。」
   
三月原本不太情願,但既然已經跟她說過父親的事了,只好將那張照片交給七日,向她解釋道
   
「今天早上在我螞房間裡找到的……我順手放進口袋裡就忘記拿出來了。」
   
七日的眼睛依然盯著照片看,三月繼續說。
   
「很蠢吧?對不起,這時候還提這麼掃興的事,可是我一看到他就會忍不住怒火上升,我也沒有辦法克制。」
   
當三月說到這裡時,七日聲音顫抖地說。
   
「為什麼?」
   
三月以為七日是在責備他而垂下頭,然而無論七日說什麼,他就是無法抹滅對父親的那股恨意。
   
此時七日突然將手放在三月的肩上、三月訝異地抬起頭來。只見七日睜大著雙眼,直直的看著三月問道:
「為什麼你家裡會有我爸爸的照片?」
   
「咦……」
   
三月一時聽不到七日在說什麼,良久他才意會過來。
   
「妳爸爸……?」
   
三月的腦海裡一再地反芻這句話。爸爸、七日的爸爸、照片。
   
七日手指著照片裡的人——那個對三月咒言怨恨至極的那個人。
   
「這個人——是我爸爸。」
   
站在旁邊的是年輕時的彌生,臉上還洋溢著笑容。
   
七日。再地將照片與眼前的三月作比較,然後說
「難道……」
   
七日用力地吞了口口水,繼續說道
   
「難道……我爸爸……就是三月的……爸爸……。」
   
七日吞吞吐吐說出來的話,競毫不費力地穿過三月的耳朵之後傳到腦中,然後解析七日話中的意味。然而:
「不、不可能!」
   
三月急忙否定了自己的臆測。但現在除了否定之外也別無他法。因為這種事不可能會發生的。
   
「我也是這麼想,這是……!」
   
七日大喊,然後再看了一次照片。
   
「可是……這張照片

   
「不可能……不可能的。妳一定是看錯了,可能只是剛好長得很像而已吧,」
 
雖然三月這麼說,七日卻用力搖頭,否定了他的說法。
 
「這真的是我爸爸沒錯!我不會看錯的!」
   
三月只能茫然地聽著這一切,因為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難讓人接受了。
   
「可是……等等!如果真是那樣……那我們又是什麼關係?」
   
兩人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疑問。
   
那就是三月與七日彼此的關係。
   
然而這個問題就算問七日也得不到答案,於是她低頭不語。三月也不可能知道,只能束手無策地呆立原地。
   
三月沉默了好一會兒,七日也這樣默不作聲。
   
「……我想跟你母親見個面。」
   
終於,七日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向三月說道
   
「我們去問她看看吧,去問清楚我爸爸的事,那麼就可以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了。如果他們真的認識彼此的話,那我和你之間的關係也會跟著水落石出的。」
   
說完,七日拉起三月的手奔跑在校園之中。
   
三月心想萬一這個場面被班導撞見的話,事後一定又要被挖苦一番了,但腳下仍並未因此而停上奔跑。
   
「喂、等一下啦!現在還在上課耶!萬一被別人發現那就糟了!」
   
但七日對三月的話無動於衷,三月只能愣愣地被七日拉著跑出校門。
   
「澀、澀穀!」
   
途中他們與蹺課在外亂晃的真希擦身而過。看到與三月牽著手的七日。真希似乎受到打擊,怔怔地看著他們。
   
這時七日停下腳步向她說
   
「真希對不起!詳細的情形我下次再跟妳說!」
   
說完之後又繼續跑起來,被七日拉住的三月自然只好也跟著起跑。
   
——這到底在幹嘛啊?
   
三月一面在心裡這麼想,身體還是跟著七日狂奔。
   
數分鐘後,兩人抵達了三月家。
   
------------------------------------------------------------------------------------------------------------
   
七日的心跳得很厲害,不過並不是因為剛剛全力奔跑的緣故。
   
雖然擔心自己這麼做會很失禮,但內心卻也懷抱著或許會找到自己一心尋覓之物的期待而澎湃不已。仔細想想,捫三月親吻時的悸動,與此刻的感覺很相似。
   
「——我回來了。」
   
三月在門口脫掉鞋子之後走進家裡。
 
「打擾了……。」
   
七日也跟著脫鞋入網。聽到七日的聲音,一位女性從廚房裡探出頭來。
   
七日立即明白那是三月的母親
彌生。因為母子倆的長相有幾分神似。
   
「嗯?你的朋友嗎?」
 
彌生有些訝異地尋問三月,三月看了看彌生與七日的臉之後說道:
「不……只是有點事。」
 
彌生側頭表示不解後說。
   
「總之你們先進來吧。」
   
她用拿著菜刀的手招呼兩人進屋,看樣子她正在做飯。
   
三月往客廳的方向走去,七日跟在他的身後。
   
三月的家裡很整潔。因為七日只住過屋齡已有數十年的木造住宅和學校宿舍,所以當她看到木質地板與鯆在地上的地毯、以及擺設在房間角落的花瓶時,就可以感受到這家人優質的生活品味。
   
「坐吧。」
   
三月指著一張椅子,自己則坐在那張椅子的對面。七日戰戰競競地坐了下來。椅子坐起來感覺很舒適。應該很昂貴吧。
   
「妳不用那麼緊張啦。」
   
即使三月這麼說,七日還是不由得繃緊了神經。她心想東張西望的話會很失禮,只好盯著桌子的木紋看。
   
「歡迎妳來。」
   
飯菜的準備似乎暫時告了一段落,彌生用圍裙擦著手走出廚房。
   
好漂亮的人啊!這就是七日對彌生的第一印象。臉上化了妝,但不會讓人覺得不快,而是一位會讓人不禁想要向她看齊的女性。
   
「伯、伯母妳好!不好意思打擾了……!」
   
看到急忙站起來打招呼的七日,彌生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用那麼緊張,放輕鬆就好。我去倒茶給妳暍。」
   
當彌生說完正要返回廚房時,三月叫住了她。
   
「妳別忙了啦。先過來這裡坐著。」
   
見三月神色有異,彌生雖然納悶了一會兒,但等她坐定之後,
 
「……哼哼!」
 
她露出了不安好心的笑容。她交互瞄了三月與七日幾眼,然後將上半身湊近三月說:
「你交女朋友了啊?」
彌生高興地說道。
   
「才、才不是咧!」
   
「長得很可愛嘛,今天是帶來介紹給我認識的嗎,」
   
儘管三月極力地否定,不過彌生似乎已經認定兩人的關係非此尋常。她對七日笑了一笑,七日也反射性地點頭致意。
   
「聽我說話啦!」
 
「好好好……你要說什麼?」
 
好不容易彌生安靜了下來準備聽他說,於是三月清了清喉嚨後開始說,
   
「其實是關於老爸的事……我有話要問妳。」
   
正要抽菸的彌生停止了動作。
   
「……還真是突然呢。」
   
「我知道。」
   
「而且——」
   
彌生望向七日。
   
「你還突然帶了一個人來說要談這個 ……」
   
彌生的話才說到一半,手上的香菸突然掉到桌上,看起來似乎有什麼事讓她人為震驚。她直盯著七日的臉,嘴唇不停地抖著。
   
「該不會 ……可是……」
   
三月狐疑地看著彌生,只見彌生有如囈語般地:
「可是……怎麼會……」
   
反覆地說著這些字眼。
   
七日再次站起身來,向彌生行了一禮之後說:
   
「……我是從廣島來的宮島七日。」
   
「……七日。」
   
彌聲啞著嗓子,似乎有些懷念地輕聲喚著這個名字,然後她站起來逼近七日激動地說。
   
「那……那麼妳爸爸是不是叫做宮島——宮島兼五,」
   
「是的。」
   
七日點了點頭。彌生用手指撫著顫抖的嘴唇,兩眼直直地望著七日,似乎是思緒陷入了混亂當中。在瞠口結舌了一段時間之後,彌生好不容易擠出了一絲聲音:「那兼五他……?」
 
「我爸爸在六年前過世了。」
 
聽到這個答案。彌生整個人傻了,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地攤坐在椅子上。
   
「他死了……」
   
「在來東京的途中……死於一場事故……。」
   
說到這裡,七日的眼淚已經快奪眶而出了。如果不是當時自己那麼不小心的話,爸爸就不會死了,事到如此,她更是懊悔不已。
   
「是嗎……所以兼五他其實是想來東京的……。」
   
彌生眼眶合著淚站起身來,撫摸著七日的臉頰。
   
「……七日,妳過來。」
   
聽到彌生這麼一說,七日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一來到跟前,彌生便哭著將七日擁入懷裡。七日隱約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人像這樣抱過她。
   
從小就缺乏母愛的七日被彌生抱在陵裡時,下由得浮現了這樣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媽媽的感覺!不可思議地,七日很自然地接受了。
   
「太好了,我們又見面了。」
   
「——又?」
   
三月訝異地站了起來。
   
「妳說,『又』是什麼意思:我不懂!妳給我說清楚!」
   
彌生緊緊抱住七日之後將她放開,拭去眼角的淚水後又坐回椅子上,同時她也示意三月與七日坐下。



「該從何說起呢……。」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彌生緩緩地開口了,擦了口紅的嘴唇嫵媚地動著:「妳知道我和兼五的過去嗎?」
 
「三月他……有告訴我一些。」
   
對彌生的詢問,七日點了點頭。
   
「是嗎:那麼我就老實說了。三月——還有七日。」
 
彌生望著兩人說出了真相。
   
「你們兩個其實是雙胞胎:三月是哥哥,而七日是妹妹。」
   
聽了之後不禁令人啞口無言。不論是七日,還是三月都是一樣。
   
兩人並不是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尤其是七日,自從開始接近事情核心的時候她就隱約感覺到了,因為這是再合理不過的答案。
   
「……等一下!」
   
三月站起來逼問彌生。
   
「什麼跟什麼啊……。為什麼我沒聽妳提起過……!」
   
他似乎受到莫大的打擊,焦急地看著七日。
   
「妹妹!?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妹妹……這太……太奇怪了吧……哪有這種事……。」
   
三月的語氣開始變得慌亂。恐怕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一什麼。
   
彌生閉上眼睛
「對不起……瞞了你這麼久。」
   
她向三月低頭致歉。
   
「為什麼要瞞我 ……」
   
「因為我怕你會怪我……怪我把七日交給他。」
   
「等一下……我越來越不明白了……可惡……。」
   
彌生注視若抱頭苦惱的三月,又轉過頭問七日
   
「兼五他什麼都沒跟妳說嗎?」
   
七日搖了搖頭。
   
「爸爸他只有說到了束京會有好事在等著我……其他就什麼也沒說了。」
   
「是嗎……他可能是在害怕吧……怕我沒有等他。」
   
彌生悵然若失地看著天花板,然後從桌上的香旋盒裡拿出一根菸來抽。
   
「不過真是太好了……想不到你們兄妹竟然會這麼巧合地相眾……或許是讬了
你們兩人的名字的福吧。」
   
「我們的名字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七日問道。彌生聽了淺淺一笑
「那是我和他分開時的約定:如果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的話,那麼十年後我們就在初次邂逅的日期、初次邂逅的地點見面。」
   
說完,彌生的眼角又滲出了淚水。
   
「那一天就是……」
   
「沒錯……就是三月七日。所以我們才會為你們取名為三月與七日。為的就是希望我和他、三月與七日重逢的那天,我們一家人重逢的那一天能夠到來。」
   
七日從來沒想過……
   
自己的名字竟然貝有加此重大的意義。曾經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點奇怪,不過並不討厭。也曾想過自己的生日明明不是這天,卻取名為七日似乎不太合理,但依舊不討厭這個名字。
   
七日。三月七日的七日。
   
聽了名字的由來以後,七日的心裡突然變得感傷了起來。自己的名字原來蔽著這麼深厚的思念,而因為爸爸跟媽媽無法相見,讓這份思念更加令人心痛。
   
不知不覺間,七日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了來。都是自己害的。
   
都是因為她,害死了爸爸,兩人才會無法相聚,
這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妳怎麼……」
   
彌生不安地將手放在七日的肩膀上。
   
「是我……都是我害的……」
   
她哽咽地想要說出口,但就是發不出聲音。
   
「沒事的……不是妳的錯。錯的人是我……懂嗎?別哭了……」
   
溫柔的言語也無法化從上住淚水的良藥,七日的眼淚不停地奪眶而出。
   
「別哭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不是嗎?」
   
三月也出聲安慰她,但七日的淚水還是止不住。
   
心裡好難過,因為爸爸不在這裡。
   
「該死……我才想哭咧……。」
   
三月的這句話,深深地觸動了七日的心。三月也有他的情緒,他現在應該也很難過、很懊惱、很痛苦,結果自己卻只顧著哭,完全沒顧慮到他的感受。
   
明知不應該,自己卻還是泣不成聲。
   
「的確……在這世上有許多悲傷的事,但也有決樂的事啊。就好比我們的再次相遇…… 對不對?」
   
彌生像是在哄小孩似的說道。
   
七日心裡明白,因為她現在跟彌生是一樣的開心。
   
爸爸說過,到了東京就會有「好事」在等著妳。爸爸當時的確是這麼說的。而此刻,他口中的「好事」就在眼前觸摸著白己。
   
她好高興,好高興。正因為太高興了,所以淚流不止。
   
終於找到了,找到了她尋覓已久的東西。
   
她不再是一個人,因為她有家人了,這讓她高興不已。
   
所以她才哭了。
   
她因為傷心而哭泣,也因為高興而哭泣。
   
心情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了,卻仍然淚流不止。
   
仿佛是要把這輩子流得出的眼淚一次全部流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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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剛剛只顧著與哭泣的七日說話,結果彌生忘了她還在燉濃湯,使得好好的一鍋湯就這樣報銷了。
   
「本來想讓妳嚐嚐我的拿手菜的。」
   
彌生笑著這麼說。最後三個人決定出去外面吃飯,對三月而言,和母親以外的人一起在外閑餐還是頭一遭,這讓他莫名的緊張。
   
聽完彌生道出的種種真相,三月一時仍無法接受那些都是事實。而彌生以前所採取的行動、或是父親的事,也還是沒辦法坦然地釋懷。
   
彌生與三月的爸爸——兼五生下的其實是一對雙胞胎。在孩子出生後不久,兼五便對彌生出承自己是詐欺師,但彌生仍表示她願意與他結婚,卻被兼五給拒絕了。
為了還清債務,兼五決定回到故鄉廣島去,於是彌生將女兒七日讬付給兼五——想到這裡,他還是有件事無法理解。
   
「那七日的戶籍要算誰的?」
在義大利餐廳裡,三月眼睛盯著菜向彌生問道。
   
「……我撒了謊。其實我們還是有結婚的,雖然只維持了一個月又多幾天而巳,伹是我們還是有一起生活過。離婚之後,你由我扶養,而七日就由他來扶養。」
   
「那……」
   
「也就是說,你們在法律上是親兄妹。」
   
聽到彌生這麼說,三月感到納悶。
   
「等一下……那不就是說,妳就知道老爸的戶籍所在地和其他資料了嗎?」
   
既然如此,那直接從戶籍地或者是請人去調查,不就可以知道他是否平安無事了嗎?那彌生又何必要多等這麼多年呢?
   
「的確,去調查的話就可以知道了……連他已死的消息也是。不過…」
    彌生的臉色變得凝重。
   
「因為我害怕……萬一他在廣島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和別的女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話該怎麼辦……我們怕極了」
   
這是三月第一次看到獨自將他扶養長大的母親露出脆弱的一面,那個只能被動地等待、身為女人的脆弱。
   
彌生仍是一臉嚴肅、然後摸了摸七日的頭。
   
「對不起……如果我有勇氣的話,就能早一點發現了……」
   
七日一面揉著因為流了太多眼淚而紅腫的眼瞼,一面搖了搖頭說:
「沒關係……因為如果我們沒有相遇的話,或許我也會無法接受這一切也說不定,所以請您別擔心。」
   
聽到七日的措詞用語有些見外,彌生露出落寞的微笑。
   
「還說請昵……我們是母女,用不著這麼客氣的。我想妳可能一時還不習慣我們的母女關係,我也會注意的:好嗎?」
   
七日笑著對彌生點了點頭。
   
——可惡。
   
三月儘量不讓兩人發覺自己心中的不滿。
   
看著坐在白己對面的七日。
   
——妹妹。
   
戀人一夕之間變成了自己的妹妹,叫他如何能夠輕易接受。
   
何況。二個小時之前他們才接過吻,嘴唇仍殘留著七日的觸感。
   
三月下意識地用手指碰觸嘴唇,七日看見之後尷尬地將視線別了開來。
   
三月突然感到心煩意亂,於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去一下洗手問。」
   
隨口編了個理由就要離開的三月,此時卻被彌生叫住。
   
「點完餐再去上吧。你要吃什麼?點你常吃的義大利肉醬面好不好,」
   
「隨便。」
   
「是嗎,那我就幫你點這個囉。飲料呢?」
   
「不用,我喝白開水就好。」
   
母親的喜悅也是造成他不高興的原因。三月快步走向洗手間,然後直接把水龍頭轉到最大出水量,一次又一次的沖洗自己的瞼。
   
彼此幾近沒有道理的相互吸引,這樣的心情該作何解釋?
   
不論是問誰都可以,他想要尋求這個問題的解答。
   
「到底要怎麼做才好啊……」
   
因為他們是兄妹才會互相吸引的嗎?因為他們是雙胞胎才會心有靈犀嗎?
   
以前曾經聽過類似的傳聞,例如雙胞胎不論分開多遠,都能感覺到彼此的精神壓力、或是其中一方受傷時,另一方也會傷到相同的部位等雙方同調的情形。
 
那麼自己和七日也是如此嗎?
   
就算真的是這樣。自己又為何會如此被七日所深深吸引呢,他很清楚這絕不是單純的親情或是兄妹愛。
   
我想侵犯她。
   
三月希望能夠吻她、緊緊抱住她、撲倒她、然後得到她。
   
即使知道兩人是親兄妹,欲望卻仍然揮之不去。
   
——可惡。
   
「可惡……」
   
——可惡!
   
本來希望水龍頭的水能夠沖掉自己內心邪惡的欲念,可階撫法加願,對七日的思念只有越來越強烈而已。
   
——我該怎麼做?
   
我無法裝做和樂融融的和她當普通兄妹。
   
我做不到,絕對做不到。
   
這一年來,三月一直在壓抑自己。壓抑真正的自我、真正的心情,扮演著虛偽的自己。
   
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解放自己。
   
因為三月喜歡她。因為物件是七日,所以可以對她坦承自己的一切。他不想再繼續扮演著虛偽的自己。
   
但如今,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看著鏡子的自己。
   
「……真是難看。」
   
臉色從未如此糟糕過。
   
在洗手問暫時冷卻了頭腦以後正想回座時,卻在洗手問門前與七日碰個正著。看
樣子是特地在那裡等三月的。
   
「幹嘛。」
   
當三月對著一直望著他的七日開口時,七日紅著臉頰向他遞出手帕。
   
「啊……謝了。」
   
「今天的事——」
   
七日開口說道。她的嘴唇有些濕潤……二個小時之前還在與自己接吻的那二片嘴脣正誘人地動著。
   
「你不要跟媽媽說,我想她會擔心。」
   
七日似乎還不太習慣媽媽這個稱呼。
   
「原來是來封口的啊……妳就那麼討厭和自己的哥哥接吻嗎?」
   
「我不是那個意……」
   
「放心吧:我也不想被別人當成變態。」
   
「你別這樣……要不是因為發生這種事,我和哥……哥你……」
   
七日說到「哥哥」這個字眼時頓了一下,這聽在三月的耳裡頗不是滋味。
   
「別叫找哥哥!」
   
他忍不住大喊。周遭的客人訝異地將視線集中到三月和七日兩人身上。
   
三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拼命壓抑著想要抓住七日的衝動,他壓低聲音說話,避免讓周遭的人聽到。
   
「要是沒發生這種事是什麼意思?要是沒發生這種事,妳早就跟我上床了是嗎?那還真是謝天謝地喔,幸虧我們還沒發生關係。」
   
三月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而七日緊抿著下唇低頭不語。
   
「我就像個傻瓜一樣: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空歡喜……結果呢,愛上的居然是自己的親妹妹……看來我也快變成人渣了。」
   
「我也……很高興啊。」
   
「不用妳來安慰我。」
   
「我不是在安慰你!」
   
七日漲紅著臉,流著淚抬頭看著三月。三月卻出奇冷靜地想著……又哭了。明明剛才就流了那麼多淚,居然還有眼淚可流。
   
「算了……不說了,已經夠了……回座位去吧。大家都在看呢。」
   
三月一邊注意著周遭的目光,一邊用七日拿給他的手帕為她拭去眼淚,然後回到座位上。彌生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兩人,不過並沒有說什麼。
   
結果在用餐時,三個人並沒有聊得很熱絡,只決定要好好商量以後的事。
   
飯後,七日說她必須回宿舍上,雖然彌生很希望她能留在家裡過夜,但七日無論如何就是不行答應。
   
「我就快當舍監了,如果無故外宿的話,老師會不高興的……」
   
「這樣啊……那下次來我們家過夜的時候,記得要先申請喔。」
   
聽到彌生這麼說,七日開心地笑了。這樣的笑容,讓三月有點吃味。
 
因為那笑容實在太可愛了。
   
「三月,你送她回去。」
   
拗不過彌生的要求,三月只好送七日回宿舍。其實他本來想要意個人獨處的。
 
雖然日照時間變長了,但此刻太陽已經下山,道路有些昏暗。兩人並肩走在路燈寥寥可數的小巷子裡,三月突然有一種自己是變態的錯覺。
   
「跟你說喔。」
   
兩人並肩而行時,七日開口了。
   
「我也曾經怦然心動過的,」
   
「……是嗎?」
   
「嗯,我曾經相信那是愛情。」
   
曾經。她用了過去式的說法,那就表示現在不是了,那為什麼自己卻還跳脫不出來?這讓三月極度不悅。
   
「我……」
   
我還在戀愛中,他想這麼告訴她,但終究還是作罷。就算說了又能如何?
   
「不,沒什麼。」
   
七日似乎察覺到他的心思,因此默默不語。
   
彼此沒有任何交談,只能一面感受著自己內心的障動走在她的身邊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如果此刻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和七日兩個人的話,他八成會對她伸出狼爪。
   
我真是個人渣。
   
腦中居然在想這些下三濫的事。雖然三月拼命地叫自己不要再想,但思緒就是無法說停下就停止。
   
「七日。」
   
三月下定了決心
停下腳步望向七日。她一臉訝異地回過頭來。
   
「最後——我可以再吻妳一次嗎?」
   
話一出口,這撒三月若得想要為了自己的不乾脆了結小命,七日為難地抬頭看著三月。
   
三月克制不住清緒。將七日緊緊抱在懷中。
   
「哥、哥哥……」
   
七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痛苦,三月說道:
「別這樣叫我……拜讬妳。至少現在,不要叫我哥哥。」
   
原本不斷掙扎的七日停止了動作,然後彷佛在回應三月般,溫柔的將於繞至三月的背後抱住他。
   
「可是……我們是兄妹呀。」
   
聽到七日的低哺,三月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泛著眼淚。為什麼白己偏偏就這麼倒楣?

這原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自己卻無法接納這樣的結果。自己果然還是個小孩子,是個無可救藥的人渣。
   
三月放開七日,然後轉身背對她。團為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無地自容。
   
「對不起……」
   
聽到三月道歉,七日急忙從背後抱住了三月。
   
「我也喜歡你啊!雖然喜歡……可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雖然我這麼喜歡你……」
   
七日嘶聲喊道。她好像是在哭的樣子,這讓三月更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明明七日正努力地在接受這個事實,自己卻還這麼放不開。
   
三月轉身面對七日,摸了摸她的頭說道
   
「對不起:竟然讓妳來安慰找這個做哥哥的。」
   
七日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三月放在自己頭上的手。在稍微遲疑了一下後,她緊緊握住了那只手。
   
「兄妹還是可以牽手的吧,哥哥,」
   
看著七日臉上的微笑,忽然覺得當她的哥哥似乎也沒那麼糟糕。
   
只要他們是兄妹,三月與七日之間的羈絆就絕對不會消失。這麼一想,其實這樣的關係倒也不壞。
   
只要能永遠在一起,就算是兄妹也無所謂。
   
三月死命地讓自己這麼想。
   
將七日送回宿舍後,暫時不想再讓心情鬱悶下去的三月在回程的路上一直看著與七日牽手的那只手,千上仍殘留著七日柔軟的觸感。
   
七日纖細的手指、柔軟的肌膚,還有與自己十指相扣時的觸感。
   
三月不禁將留有七日觸感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嘴唇。
   
那感覺比接吻還要更令人興奮。
   
------------------------------------------------------------------------------------------------------------
   
回到宿舍後。七日沒有回房,而是直接來到真希的房間。
   
但房門上了鎖。她敲了好幾次門,卻一直無人回應。
   
「真希?」
   
七日一出聲,居內便有了反應。
   
「不要管我。」
   
房內傳來一道十分沙啞的聲音,真希可能已經哭了好一段時間。
   
「真希,我有話跟妳說。」
   
「妳走開啦……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聽,也不想看見妳。」
   
真希的這句話刺痛了七日的心。
   
「那……我就站在這裡說,妳聽我說好嗎?」
   
真希沒有回答,於是七日便逕自說了下去:
   
「三月……他跟我告白了……。一開始我嚇了一跳,雖然很驚訝,可是也覺得很高興,心想如果是這個人的話,或許可以嘗試和他交往看看……。可是,不知怎麼地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後來我們聊了很多彼此的事,結果發現我和三月之間似乎有什麼關聯……剛好三月身上有我爸爸的照片,於是我們就去見了三月的媽媽。」
   
雖然表達得不好,七日還是努力地想要說明今天發址的一切。她喘了口氣,繼續說道:
「然後……他媽媽說我和三月是親兄妹,是自小分離的雙胞眙。」
   
這些話聽起來實在很老套,害七日忍不住笑了出來,而房裡的真希仍然沒有反應。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難讓人相信:可是這全都是千真萬確的。真希?妳有在聽嗎?」
   
正當她想要再敲一次門時,門突然開了,七日還因此撞到頭。
   
「啊……對不起。」
   
看來真希果然哭過了,兩個眼睛都紅紅的。
   
「我可以進去嗎?」
   
七日用手按著撞到的地方問道,真希點了點頭。
   
「不過熄燈時間決到了喔。」
   
「嗯……我知道。」
   
想說的話其實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所以不會花太多時間。
   
真希的房間裡一片亂七,八槽,到處可以看到東西披亂丟亂踢之後的痕跡。床上更是淩亂不堪,在皺得不成樣子的床單上,還有個從破洞中露出少許棉花的枕頭。
七日發現原來真希意外地還蠻歇斯底里的。
   
「妳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七月一進入房間,直一希便開口問道。會如此陵疑也是很正常的反應。看到七日點頭,真希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屁股坐在床上。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我也這麼覺得……」
   
七日坐在真希的身邊。
   
「我聽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說話的七日因為驚嚇而微微發著抖。於是真希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雖然詳細的來龍去脈找個人清楚……不過我想,這應該是好事吧?」
   
「嗯。」
   
「這樣啊……那恭喜妳囉。」
   
之後七日向真希說了一些關於自己的事,爸爸死去時的事,還有自己為什麼要來東京的原因,因此獲得了真希的體諒。
   
「對不起……我還以為妳橫刀奪愛人家哭了一整天呢。」
   
「哥哥也說他惹妳哭了。」
   
七日這麼說,真希靦腆地笑了起來。
   
「會哭……也是很正常的嘛,誰叫他跟我說他可能喜歡上別人了。那時候找問他對方是推,結果他說是妳:那找妳吐露心事的我不就像是傻瓜一樣嗎?」
   
真希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她到底哭了多久呢,會不會哭的像自己一樣久?
   
「對不起。」
   
七日低頭道歉,真希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
   
「不用跟我道歉啦。對了……三月他沒事吧?」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三月,所以才這麼在乎他。
   
「他敢向妳告白,可見他應該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偏偏你們竟然是親兄妹,我想他現在心情一定很低落吧。他看起來怎麼樣?是不是很沮喪?」
   
七日想起同宿舍時三月向她親吻的事,但她不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真希。
   
「他的情緒好像有點低落。」
   
「我想也是,他自尊心那麼高……」
   
七日與三月只見過二次面,沒有機會深談,也不曾仔細觀察過他的言行,這讓七日覺得真希或許反而比她更能幫上三月的忙。
   
「拜讬妳這件事雖然不太好意思。」
   
七日話說到一半,真希使用手在七日的頭上敲了一下。
   
「……我明白。就算妳不拜讬我,我也會這麼做的。」
   
接著真希在床上抱著膝蓋,將身子縮成一團。七日也學她倒在床上。感覺心情似乎平靜了不少。
   
「……老實說……」
   
真希說。
   
「我是到了最近才開始注意他的。」
   
「是嗎?」
   
七日一直以為她已經注意三月很久了。
   
「我偶然聽到姊姊說她以前還在當家教的時候,有教過當時還在上小學的三月。她說她教的學生之中,有一個名字叫做三月,嘴巴很壞、可是未來還滿有望的男生……然後我才想到班上也有一個叫做三月的人。既然同名,我想應該是同一個人不會錯,不過他跟我姐所敘述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所以這陣子才會一直注意他,然後就對他產生興趣了。」
   
小學時代的三月是什麼樣子呢?七日心想。真希似乎也不太在意七日是否有在專心聽她說話,像是為了自我滿是似的逕自說個不停。
   
「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其實三月他很膽小,然後又愛逞強,自尊心又高……他就是那種會讓人放心不下的人。如果能多給他一點空問的話,他一定會是侗好男人的。所以我就想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激發出他的本性,所以我嘗試了很多方法去接近他。就我自己來看,我覺得我們發展得還算不錯,不料卻被妳捷足先登了。」
   
真希看著七日,神情有些落寞。
   
「……對……」
   
七日想說:「對對起」,卻被真希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唇。
   
「不要說對不起,沒什麼好道歉的。雖然結果很遺憾,但那並不是妳的錯。」
   
「……嗯。」
   
「他向妳告白的時候……妳有什麼感覺?」
   
七日猶豫著。是否該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三月知道她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的話一定會很生氣,但七日認為真希。正可以說的物件,所以最後七日還是招了。
   
「我覺得……很難為情。」
   
「有接吻嗎?」
   
真希的問題讓七日想起了三月說的話。
   
——妳就那麼討厭與哥哥接吻嗎?
   
三月對於七日在知道兩人是兄妹之後,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感到非常的不高興,或許是對突然改變態度的七日不諒解吧。
   
然而實際上,七日並沒有一下子就把三月當哥哥看待,也並未在得知真相後讓之前感覺到的戀愛感情急速沉澱。
   
七日依然感覺得到,內心深處還有對三月的愛意。
   
這份思念束縛著她,幾近痛苦的程度。
   
然而她所顧慮的是。
   
——他們是親兄妹。
   
不論事情如何演變,這都是不變的事實。既然法律上兩人也是兄妹關係,那麼繼續喜歡三月是很危險的事,七日是這麼想的。
   
更重要的是,自己仍有家人這件事讓七日好開心。
   
「和三月是一家人」,是她最開心的一件事。
   
情人有朝一日會分開,但若是家人的話,到死都能一直在一起。
   
她想和三月在一起,想維繫兩人的關係,直到死去。
   
所以雖然有些勉強,但七日仍然努力地用最真誠的感情叫三月「哥哥」。
   
「怎麼了?」
   
七日想到出了神,真希擔心地看著她的臉。
   
「啊……嗯,沒什麼。」
   
「已經快到熄燈時間囉。妳該去巡房了吧。」
   
正如真希所言,時鐘的指標正要指向十點半,於是七日拖著沉重的身體慢慢起身。
   
「我會再來的。」
   
真希聽了之後高興地點頭。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妳儘管說沒關係。」
   
「嗯。謝謝妳。」
   
操拜讬七日一個人去巡視宿舍,她似乎對自己的未來仍無法下定決心。七日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焦慮。
   
自己並不是個偉大到會祈求全世界都幸福的人,但至少讓自己喜歡的人能夠幸福也好。
   
一個月前還想著「活著會有好事嗎?」的自己,如今卻想著要讓他人幸福。
   
也許從她呐喊著想要幸福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有什麼東西在開始動作了。
   
被行事讜慎的操叫上、決定當舍監、遇到真希、與三月邂逅。
   
一切那是從那天開始的,它是一切事情的發端。七日心想,或許這一切是爸爸在冥冥之中的牽引。
   
曾是詐欺師的爸爸,溫柔的爸爸。負債累累的爸爸,死去的爸爸。
   
許許多多的事情糾葛在一起,在七日的心中產生複雜的情感。
   
爸爸是壞人嗎,是三月口中那個差勁的男人嗎?
   
「——才不是。」
   
一定不是的,七日躺在床上搖頭。爸爸想回到彌生的身邊,想帶著七日,和三月母子見面。
   
一面想著爸爸的事,七日閉上了雙眼。
   
下次見到彌生時再問她關於爸爸的事吧,一定都是些很棒很棒的故事。
   
總有一天、三月一定能理解他們兩人的爸爸定一位多麼溫柔,而又美好的人。
   
「——爸爸。」
   
眼眶有些濕潤,不過並不是因為心裡難過。而是因為高興。
   
「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她喃喃自語。
   
幸福住在遙遠的山之彼方。雖然在某人的詩裡寫著,幸福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但她桐信那絕不是悲觀的說法。
   
雖然是在遠方,但幸福是確實存在的。所以只要竭盡全力。總有一天一定會走到幸福的所在。
   
——妳幸福嗎?
   
七日如此自問著,然後用力地點了下頭。
   
「我很幸福。」
   
雖然未來仍然充滿變數,但她一定會順利的。
   
在三月最初的夜晚裡,七日如此心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5:53 PM

本帖最後由 hatake13 於 2009-2-5 05:55 PM 編輯

第七章  G R E E N G R E E N

三月又請假了,就連做早餐這個每天的例行工作都交給彌生去準備。
  
畢業典禮已迫在眉睫,班導要他寫的歡送詞卻遲遲沒有動筆。而畢業典禮結束之後,緊接著又有學年考試。三月書也沒念,什麼事也沒做,只是待在房間裡躲在被窩中。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好多事。開端是什麼?是被真希吻了的那件事嗎?的確,自那天起,自己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他不但想起早巳鎖在記憶深處的和泉,甚至還為此哭泣,變得鄉愁善感,做什麼事都覺得綁手綁腳的。
  
他想起了父親的事。
  
想欺騙母親,卻又不忍心繼續欺騙下去的父親;為了負起責任而帶著七日回到故鄉的父親;想要回到他們身邊的父親。在六年前的三月七日,父親本應帶著七日回來和他們一家團聚的。
  
然而他卻死了。
  
——死了不就什麼都不剩了嗎。
  
三月盯著天花板在心裡想著。
  
從七日的口中得知,父親是為了救七日而死的,所以報紙上一定有報導過這則新聞,不過篇幅應該很小,可能也不會登上全國版的新聞版面。何況意外事故並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也不是什麼看了會令人愉快的內容。
  
結果這麼多年來,彌生都沒有發覺丈夫已死。她一直活在可能被騙的陰影下,卻仍然選擇繼續等待,這一路走來心裡一定很苦吧。
  
——混蛋老爸。
  
三月恨恨地啐了一聲,意志也因此而更消沉了。
  
父親的死讓母親痛苦了那麼多年,七日也認為是自己害死了父親而飽受煎熬,這樣的父親果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在否定父親的同時,也等於否定了三月自己。
  
——我也是個人渣。
  
無法帶給任何人幸福,只會帶給周遭的人傷害,而自己體內正流著那種人的血液。
  
他也讓真希傷心流淚了,想必真希現在一定很受傷吧。
  
一想到未來他可能會傷害到更多人時,三月競萌生了一死百了的念頭。只要自己消失,就不會再傷害任何人了。然而……
  
——即使如此,地球仍會繼續運轉。
  
那麼自己究竟是為何而生的呢?結束生命並無法改變什麼。並非自己一死,地球就會停止轉動,可是活著也只會傷害他人而已。
  
——我該怎麼做才好?
  
「可惡……。」
  
他低聲咒駡道。此時從門上傳出了敲門聲。
  
「三月?」
  
是彌生的聲音,看來她今天沒去上班。
  
「我要進去羅?」
  
門並沒有上鎖。彌生開了道門後往房裡探頭問道:「你那是什麼德性啊?」
  
看到整個人窩在棉被裡只露出一張臉的三月,彌生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會冷啦。」
  
他撒了謊。撒了一個無足輕重、不用撒也可以的謊。之所以用棉被裹住自己。只是因為不想讓身體露出來,即使他是在自己的房間裡。
  
「你真的感冒啦?有發燒嗎?」
  
彌生冰冷的手觸摸著三月的額頭。此刻的三月,連揮開她的手的力氣也沒有。
  
「……體溫很正常啊。要是真的冷的話,要不要我幫你開暖氣?」
  
明知自己是在裝病,還惺惺作態故作不解的彌生讓三月覺得很厭煩,以前從沒有過這種念頭。
  
「不用,這樣就好了。」
  
三月並未掩飾自己的心情惡劣,隨口回了一句。彌生神情有些無奈地坐在床邊,摸了摸三月的頭。
  
「別這樣……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是嗎?可是對我心中你永遠都是小孩子喲?把你當小孩看待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三月突然有一種自己正在被她捉弄的感覺。
  
「不要再摸了啦。」
  
但彌生仍然不停地摸三月的頭。三月漸漸地懶得再理她,於是便放棄了抵抗。
  
「最近我忙著工作,所以沒有時間像這樣好好跟你聊聊。我應該多抽出一點時間來陪你的……」
  
「算了啦,我又不在意。」
  
多虧了彌生在外頭努力工作,自己才得以三餐溫飽,因此他並不希望彌生為了他的事情傷神。
  
「三月……我並沒有後悔。」
  
彌生突然開口說道。
  
「我也知道,如果打從一開始全家人就能生活在一起的話,不知道會有多麼聿福。雖然十六年的漫長等待也不能說不難熬,可是我們還是重逢了。雖然他已經不在人世,但七日她獨自走到了這個地步,而且是那麼的乖巧……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高興的事了。」
  
三月不懂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自己光是現在就已經那麼痛苦了。七日應該也一樣才對。
  
「那是你自己認為的吧!你們根本就不在乎我和她的感受!擅自把我們分開……讓我們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然後很巧合地進了同一所學校、很巧合地相遇、又很巧合地情投意合……結果你現在突然說我們是兄妹!你以為我會高興得起來嗎?我又不是神經病!」
  
三月坐起身來朝彌生大吼,彌生聞言低下了頭說:
  
「……我知道。如果你要怪我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可是呢,」彌生接著說道。
  
「當時,我們都相信這麼做是對的。他相信離開我是正確的選擇,而我也相信把七日交給他是正確的決定……所以我們沒有後悔。我的意思就是這樣。」
  
三月沉默不語,彌生繼續說:「雖然從結果來看,我們與七日重逢了,但其實也有可能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了。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想相信他。因為想要相信而去相信,而不是因為受到別人的影響,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如果因此而後悔,那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了。」
  
三月發覺彌生這段話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所以三月,你就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吧。你要怎麼做都可以,即使傷了人也不要緊。人生在世,難免會傷害他人,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只不過,做任何事情都要能勇於承擔才行喔?只要你有負責任的態度,做什麼我都不會反對的。」
  
「——即使我去殺人也是嗎?」
  
被三月這麼一問,彌生一瞬間遲疑了一下,隨即點頭道:「說得極端一些是這樣沒錯……如果你相信那是對的,而且能夠對因此而受到傷害的人們承擔起責任的話,那就放手去做吧。」
  
對於責任的定義,三月並不是很懂。好比傷了人之後,究竟該如何承擔傷人的責任呢?
  
「你以為我和七日就沒有受到傷害嗎?」
  
彌生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不可能沒有。」
  
「那你要怎麼負起這個責任啊?」
  
「我打算把你培育成一個比任何人都優秀的人。」
  
說完之後,彌生愉快地笑了起來。
  
「什麼跟什麼啊……那你不是失敗了嗎?」
  
彌生側頭表示不瞭解二月的話。
  
「為什麼?」
  
「這問我為什麼……我又不優秀。」
  
「是嗎?身為一個母親,我倒覺得我兒子很了不起喲。是我太溺愛小孩了嗎?」
  
「可是我——」
  
三月想要反駁,彌生卻用手把他的頭髮弄亂。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養了你十六年的我說的話准沒錯。雖然嘴巴壞、個性倔強、又有點虛榮,但是你心地善良,毫無疑問是個乖巧的小孩,所以我很以你為榮。三月,你要堂堂正正的活著,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在高興的同時,三月也感受到一種令人窒息的苦悶。
  
「可是媽……我……我……。」
 
三月欲言又止,說不出他跟七日的事。彌生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思,對他說:
  
「你和七日之間的事,我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都是因為我和兼五太欠考慮的結果,才會讓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所以我沒有權利干涉你的決定。如果你真想那麼做,而她也接受的話……不論你們的選擇是什麼,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即使那是不見容于社會的行為。」
  
三月做夢也沒有想到母親會肯定他,只是愣愣地望著彌生。
  
「不過三月,你要記得,這樣的選擇將會傷害到許多人:不僅如此,恐怕你和她也會遍體鱗傷。」
  
換句話說,關鍵在於自己能不能承擔起這樣的責任。
  
「……我不知道。」
  
三月說道。
  
「雖然我還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傷害她。」
  
話一說出口,三月便明白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彌生滿意地笑了笑之後便離開了房間。臨走之際,她轉身向三月說道:
  
「……傍晚的時候你能不能去宿舍接七日?今天我想讓她嘗嘗我親手做的料理。」
  
於是三月睡到傍晚才起床,沖了澡之後便走出家門。
  
這是個剛洗完澡仍會感到些許涼意的季節。
  
春天就快到了。
  
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三月和一群放學回家的國中生擦身而過,可以感受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一股青澀氣息。
  
自己也曾有過那樣的時期嗎?三月仔細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但那段時期確實存在過。之所以不記得,一定是因為當時過得很幸福的緣故。因為日子過得太平穩,所以印象才會不深刻。
  
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一定會讓他刻骨銘心到永難忘懷,因為實在是發生太多事了。歡喜、憂愁、悸動、痛苦,太多的情感一起在心中翻攪奔騰,令人眼花繚亂。
  
但是……
  
他並不後悔。
  
就如同彌生所言,那是出於自己的意志,是自己想要這麼做而選擇的路。
  
對於今後的選擇自己也不會後悔。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在他經過的宅邸庭院裡正開著梅花。
  
他喜歡梅花更甚櫻花。
  
因為,梅花有一種難叢百喻的高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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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月抵達宿舍開始算,等到七日換好衣服、再向操申請外宿許可,然後做好各種準備出門為止,中間意外地耽擱了不少時間。不過彌生並沒有氣七日遲到,而是笑盈盈地迎接她入內。這讓七日很開心,卻也有點戰戰兢兢。她擔心自己對這個家會造成困擾的不安感仍在她的心中揮之不去,因此她小心翼翼地不讓彌生察覺到她的不安,於是也向彌生微笑以對。
  
三個人邊吃邊聊著各種話題。
  
聊廣島的生活、聊爺爺奶奶的事——這時七日才想到應該要通知爺爺奶奶有關彌生的事——還有學校的生活、以及遇到操和真希的事。
  
七日還爆料說操誤以為來宿舍接她的三月是可疑人物,差點就要報警處理了。雖然談得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有人願意傾聽自己說話,讓七日不禁開心地笑了。
  
交談時,七日好幾次因險些出現敬語而停頓了一下。看到還不習慣母女關係的七日,彌生難掩臉上的落寞。
  
不過除此之外,彌生都很愉快地一一聆聽著七日的生活點滴。在彌生的催促下七日不停地說,然後才發現她已經獨自講了好幾十分鐘了。
   
「啊……對不起,好像都是我一個人在講話……」
   
「沒關係,我喜歡聽別人說話。」
     
「可是……」
   
「女兒還跟自己的媽媽客氣什麼啊。」
   
彌生笑著用指尖戳了戳七日的鼻頭。
   
「……我要回房間了。」
   
三月離開之後,彌生也跟著站起來開始收拾碗盤。七日見狀想要幫忙,彌生卻說:
   「不用了,你陪三月聊聊天吧?」
   
然後用下巴比了比三月房間的位置。
   
「那孩子只是在生悶氣而已。」
   
「啊……是。」
   
對於總會不知不覺低聲下氣的七日,彌生摸著她的頭笑道:
「我們今天一起睡吧,好不好?」
   
七日有些難為情,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進到三月的房間裡一看,裡頭極為簡樸,大型的書櫃裡擺滿了書。
   
「……幹嘛?」
  
躺在床上的三月發現七日開門進來後,便坐起身來瞪著她。
  
「我……就是、呃、那個……我有話想跟你……」
  
七日想要說明來意,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三月看了無奈地歎口氣,拍了拍床鋪說:
  
「坐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嗯……。」
  
坐到三月身邊,七日便感到心跳加速。三月看著天花板,然後緩緩地開口說道:「……你好像很開心。」
  
「哥哥……你不開心嗎?」
  
七日反問道。「哥哥」這個稱呼,她到底還是叫不習慣,但是又覺得非這麼叫不可。
  
聽到七日這麼問,三月疲憊地低下了頭:「哥哥……嗎。」
  
他用極為微弱的聲音喃喃說著。
  
有好一會兒。三月只是沉默不語,七日也默不作聲,因為她不知道該向三月說些什麼才好,只能努力不讓自己加速中的心跳聲被對方發現。她拼命地說服自己,此刻坐在自己旁邊的不是戀人,而是家人。
  
「我跟你說。」
  
過了半晌,三月看著七日說道:「我還是喜歡你。」
  
三月凝視著七日,眼神裡沒有一絲猶豫。七日發現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手不禁抓緊了床單。
  
「即使你是我妹妹,我想我也會一直喜歡你,不是兄妹間的那種喜歡,而是男女生之間的那種……」
  
七日想開口說些什麼,但三月像是要制止她似的繼續說道:「可是我不想傷害你,所以——」
  
說到這裡,三月背過臉去,七日也識趣地不去看三月,他一定是不想讓七日看到他哭泣的臉吧。
  
過了不久,三月用顫抖的聲音說:
  
「所以我不會碰你。在我能坦然面對你之前,我絕不會碰你身上任何部位,不然我怕我會克制不住……」
  
三月的決心令她十分心痛,但現在也只能接受他的決定。七日其實很希望三月能夠碰她,她也很想碰觸三月的身體。可是正因為自己與三月是兄妹,所以他們更不能這麼做,不然會傷害到很多人。因此她也只能一面祈禱時間會沖淡一切,然後保持距離和他一起生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因為是兄妹所以才互相吸引?亦或是因為互相吸引才能證明兩人是兄妹?七日不明白哪個才是正確的。雖然她不明白,但兩人是親兄妹卻是不爭的事實。
  
壓抑著想要碰觸三月的念頭,七日注視著三月,三月也望著七日。他的眼睛看起來紅紅的,果然是偷偷哭過了。
  
「——你哭什麼啊?」



聽到三月的話,七日驚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而臉上的確掛著兩道淚痕。被他這麼一說,她才發覺,原來自己也難過得掉下了眼淚。
  
「好奇怪……我怎麼會哭了呢。」
  
勉強擠出笑容的七日喃喃說著,這時三月躺了下來。
  
「抱歉,我現在不能抱你……。」
  
他低聲說道,聲音裡有著難掩的落寞
  
可是,七日還是喜歡這樣的三月。
  
病。
  
自從三月知道和七日是兄妹之後,原本發作次數很頻繁的暈眩再也沒有發作過了。
  
雖然他不是很明白個中原因,但三月心想,或許那是讓自己和七日相遇的一個不可或缺的引子。如果沒有發作的話,三月可能不會愛上七日,也就不會察覺兩人是兄妹了。
  
七日仍然住在宿舍裡,因為她要當舍監的關係,所以暫時還不打算搬來和三月、彌生一塊住。彌生雖然很捨不得。但對三月來說卻是松了一口氣:要讓心情沉澱下來的話,他還是和七日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一轉眼,已經到了畢業典禮當天。
  
三月完全沒有準備歡送詞。原本應該覺得緊張的,心情卻出乎意料的平靜。坐在最前排聆聽校長冗長的致詞時,甚至還差點跑去夢周公。
  
學校並沒有強制在校生參加畢業典禮,不過七日應該會坐在後排的座位上,因為那個當初去接七日時,把他當成可疑人士的東山操今天會以畢業生的身分出席,七日也說過一定會去畢業典禮歡送她。
  
校長的祝詞結束後,擔任司儀的老師宣佈接下來輪到在校生上臺致詞。
  
「在校生代表——澀谷三月。」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三月站起身來,情緒卻是冷靜地連自己也大感訝異。最近鮮少有心跳加速的感覺,他心想或許是心臟出問題了吧。
  
站上講臺之後,他有些迷惘,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首先,恭喜各位畢業生順利畢業,本人謹代表全體在校生致上祝賀之意。」
  
總之先從普通的客套話開始,接著他環視一次在場的所有人。
  
有人,好多人坐在講臺底下。
  
他沒想到現場會有這麼多人。仔細想想,入學這一年來,他幾乎不曾注意過其他人。對自己以外的人,他不但沒有興趣,甚至還瞧不起他們。
  
「各位——」
  
話很自然的脫口而出。
  
「各位是為何而活呢?」
  
三月覺得,那也是他想問自己的問題。
  
「過去,我只為自己而活。很任性、很自我中心、看不起別人。可是——」
  
可是……
  
「最近,這恐怕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為了別人去做點什麼。為了那個人,我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會傷害我自己。」
  
為了看到七日的笑容,要他做什麼都願意。
  
「人不可能獨自活著……在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人,大家彼此傷害、互相慰藉,唯有這樣才能活下去。有時候縱使會傷害別人,也必須踩著步伐繼續前進。」
  
這是彌生告訴三月的話。
  
「可是——」
  
可是……三月心想。
  
「在我們的一生中,終有一天一定會找到一個自己絕對不想傷害的人,而且願意為了守護這個人而付出一切,即使會傷害自己也在所不惜。」
  
這也是父親不得不與彌生分開的理由。
  
一定是因為他們都為彼此著想,不想傷害對方,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父親不希望彌生為債務所累,彌生則是因為相信父親。
  
這是非常笨拙、不明智的選擇,或許是因為當時的彌生和父親都太年輕了吧。不過若換作是自己,一定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就像他決定不再碰七日的身體一樣。
  
「這個人可能是你的家人、戀人、甚至是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想要守護他人是一件——應該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因此我由衷地期盼各位畢業生,個個都能成為願意為他人付出的卓越人物,在社會上發光發熱——」
  
說到這裡。三月低頭行禮,結束了致詞。
  
連三月自己也覺得這段話實在不像是歡送詞。他拾起頭看了一眼站在禮堂牆邊的班導師,看得出他現在是有苦說不出。
  
管他的,三月心想。正要返回座位時,從禮堂最後一排的位子傳來熱烈的鼓掌聲,緊接著會場的師生也跟著拍起手來。
  
鼓掌的人應該是七日吧,通常沒有人會在歡送詞致詞完畢時鼓掌的。
  
不過,他並不討厭。
  
畢業典禮進行的很順利,在合唱校歌、頒發畢業證書之後,畢業生們便開始列隊離開禮堂。歡送完畢業生離開之後,三月來到禮堂外頭,七日像是早已在那裡等著似地跑了過來。看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七日,三月不禁有些無言。
  
「……你怎麼又在哭了啊。」
  
三月說完,七日便抽抽噎噎的說:「因為……哥哥你……說得太好了嘛。」
  
看來她已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七日用手帕搗著嘴巴,身子微微顫抖著。
  
「是嗎?謝謝你的誇獎。」
  
三月想摸七日的頭,但手伸到一半又轉為把手插入口袋中。看到三月的舉動,七日的神情不禁有些落寞。
  
「啊,找到了!」
  
將畢業證書夾在腋下的操,一眼看到三月他們之後便跑了過來。
  
「啊……恭喜你畢業。」
  
七日鞠躬致意,三月也跟著照做。
  
「謝謝。你的歡送詞說得真好……上一次真不好意思,我誤會你了。」
  
操說完向三月伸出手,三月於是也伸手與她相握。
  
「沒關係啦……聽說學姐已經決定上大學了?」
  
操聽了之後點了點頭,難為情地笑了笑:
  
「恩……是啊,是宮島告訴你的吧?」
  
三月是從七日那裡輾轉得知操的事的,他也知道操不顧雙親的反對選擇了升學之路。
  
「學費我會一邊打工一邊想辦法湊……雖然不輕鬆,但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以後比較不會後悔。」
  
聽到操說得如此堅定,三月不禁把她與彌生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揮別了操、以及之後要幫操搬家的七日,三月穿過暢談中的畢業生與在校生,獨自離開了禮堂。他本來打算去幫忙她們搬家,不過一想到那裡是女生宿舍,結果便作罷了。
  
三月想起書包還放在教室裡,於是他轉往教室去拿書包。從禮堂通往校園的走道上綠意盎然,通風良好,春天和煦的陽光令人身心舒暢。
  
「模範生。」
  
聽到有人叫住自己,三月回頭一看,原來是保健老師羽住。其他老師都穿得很正式,唯獨她還是一身平時的白衣打扮。
  
「你身體還好吧?」
  
羽住一邊點於一邊問道。
  
「托您的福,最近狀況還不錯。」
  
「你的女朋友好像也沒事了,最近她都沒來我那兒報到。」
  
聽到羽住這麼說,三月低下了頭。他還沒跟老師們說明他和七日的關係,不過這件事應該不久就會傳開了,因為彌生打算收養七日,讓她名正言順地成為自己的小孩。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三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將七日是自己妹妹的事告訴羽住。反正遲早也會被大家知道,倒不如先跟比較有話聊的羽住說個明白。
  
最重要的是,自己親口說出來,至少能讓自己不得不承認「七日是妹妹」這個事實。
  
聽完三月的話,羽住並沒有想像中的驚訝。她吐了一口煙,然後從白衣裡拿出攜帶型煙灰缸將香煙按熄。
  
「在這世上——」
  
她又點燃一根煙說道:
  
「有時會發生不可思議的現象。」
  
「……是這樣嗎?」
  
羽住如此乾脆的反應令三月有點困惑。不過仔細想想,或許真是那樣也說不定。
  
「上次我不是跟你說過圓形物體的事嗎?」
  
朝著天空吐出煙霧後,羽住繼續說道。。
  
「現在的你感覺不是那麼圓了,還有你妹妹也是——看到現在的你們,我也總算可以放心不少了。」
  
「七日也是?」
  
聽見三月這麼一問,羽住便點頭說道:
  
「她跟你有點不同——該怎麼說呢,跟你比起來,她反而像是全身長滿了刺似的,感覺很危險。」
  
三月覺得自己似乎能體會羽住的話。七日的確有一種讓人捉摸不定、容易刺傷人的感覺,而這也是三月會被七日吸引的原因之一。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吧?」
  
「應該說就像是你們兩個加起來除以二,不會過猶不及。雖然還有不安定的部分,但我想那就是所謂的年輕吧。」
  
年輕。對這個字眼,三月只覺得有點難為情,但並沒有不快的感覺,因為那是事實。自己的確是笨拙、遲鈍、又如此的——青澀。
  
「我要走了。再見啦,模範生。很棒的歡送詞喔。」
  
語畢,羽住就叼著香煙回保健室去了。三月站在原地望著羽住的身影好一會兒之後,才走回教室拿書包。
  
教室裡只有真希一個人而已,其他學生都不在。可能還在禮堂,要不然就是沒來參加畢業典禮。
  
「嗨。」
  
真希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打招呼。
  
「歡送詞表現得如何?沒有出糗吧?」
  
「恩。」
  
「是喔,那就好。」
  
「你來學校幹嘛啊。」
  
除了畢業典禮之外,學校並沒有其他的活動,今天也不用上課,加上又快考試了,升學科的學生多半都會在家裡溫習功課。
  
真希想了一下,露出了惡作劇似的笑容答道:「如果我說我是來見你的,你會生氣嗎?」
  
「你還真是無聊耶。」
  
「七日已經全部都告訴我了。」
  
「是嗎。」
  
這件事七日已經跟三月說過了,說她有把實情告訴真希。此外,也把和泉是真希姊姊的事給三月說了,只是他沒想到事到如今還會被真希追問。
  
「是不是很難受?」
  
「那還用問。」
  
「說得也是……。」
  
「你不也一樣嗎?」
  
聽到三月這一問,真希的表情顯得有些惱怒,然後抬起頭看著天花板。
  
「那當然。」
  
「……抱歉。」
  
「別跟我道歉。」
  
「也對。」
  
三月將置於自己桌上的書包放到地板上,與真希比鄰坐在桌子上。
  
「你不回去嗎?」
  
「你管我。」
  
「好吧,隨便你。」
  
接著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幾乎所有人都到禮堂去了,說不定升學科的校舍裡只剩自己和真希兩個人而已。
  
「喂。」
  
沉默半響之後,三月開口了:
  
「我們接吻吧。」
  
「……你不是喜歡七日嗎?」
  
「喜歡啊——可是她是我妹妹。」
  
「那你是把我當成她的代替品羅?」
  
真希沒好氣地看著三月,只見三月別過臉去:「才不是咧,我只是因為現在想和你接吻所以才說的。」
  
「你會不會太自私了啊?我被你傷過一次了耶。」
  
真希如此說道。她說得沒錯,現在的自己的確沒有資格依賴她。
  
「你說得對……對不起。」
  
三月低下頭,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或許是察覺到他的心思,真希像是哄小孩般地拍了拍他的頭。
  
「等到你真的能放下七日,而且又喜歡上我的話……到那時候我不但讓你吻,你想要更進一步也可以喔。」
  
真希一說完,兩個人就同時笑了出來。
  
「……我開始期待把她放下的那一天了。」
  
「到那天還要很久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三月自己也不知道。不過當他知道在未來等著他的不是孤獨時:心情便舒服多了。如果真希能夠繼續待在身旁看著自己的話,說不定自己就能安心地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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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假時簡直是忙得不可開交。
  
七日原本決定不回廣島的,結果還是回去了一趟,因為彌生說她想儘快跟七日的爺爺奶奶打聲招呼:加上很多學生會利用春假期間返家,舍監的工作不像平常那樣忙碌,因此七日便帶著三月和彌生回到廣島,向祖父母說明事情的經過。
  
爺爺奶奶似乎完全不知道彌生的存在,但他們很快就接受了彌生與三月。爺爺還是老樣子,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默不吭聲;祖母卻是歡喜不已,直說三月長得很像父親,七日和彌生也長得很像之類的。
  
而三月對這些似乎不太感興趣。七日心想,看樣子三月與爺爺比較像。
  
之後他們和祖父母一起吃飯,也一起去掃了墓。掃墓時七日差點落淚,還為此被三月取笑。不過三月似乎也變得有些感傷,在回程的車上始終沒有開過口。彌生也露出既悲傷又有點高興的表情,在車上沉默不語。
  
三天后,七日回到了宿舍。暫代舍監工作的真希一看到七日回來。立即沒好氣地擺了張臭臉給她看。
  
「怎麼那麼慢!我都快無聊死了!禮物呢?」
  
而且還明目張膽地要求禮物。
  
「宿舍有發生什麼事嗎?」
  
她把當作伴手禮的豆沙饅頭交給真希時問道。
  
「沒什麼大事啦,頂多就是有幾名新生搬進來而已吧。」
  
聽到真希這麼一說,七日這才想起操有交待過她要好好告訴新生有關宿舍裡的相關規定。雖然覺得很麻煩,不過因為操已經畢業了,凡事都要自己來才行。
  
「三月他人還好嗎?」
  
一面靈巧地剝開包在盒子外面的包裝紙,真希一面問道。
  
「恩,他很好。不過心情有點差。」
  
七日也順便把爺爺跟三月的舉止很像的事告訴真希,真希聽了之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這麼說我才想到,他真的有點像老頭子耶。」
  
「他還跟爺爺一起去釣魚呢。」
  
「你的老家靠海啊。」
  
「嗯。」
  
「真想去鄉下看看呢。因為我是在東京土生土長的。爺爺奶奶也住在東京。」
  
七日還是第一次聽到真希提起這件事。
  
「這樣啊?那為什麼還要住宿舍?」
  
「因為通勤要花一個小時以上的車程啊,住宿比買月票的車錢要便宜的多了。」
  
「原來如此。」
  
說起來操也是東京人。記得她以前說過,因為家裡沒有畫畫的空間,所以才會住宿舍的。
  
「你不回家嗎?」
  
真希咬著點心擺了擺手回答說:「回去也只會被姊姊們嫌我礙眼吧,因為我是四個女兒中的老麼啊。況且就算回家,也只會讓家裡的空間更小而已。」
  
「你有三個姊姊啊……應該很熱鬧吧。」
  
「才不會咧!就是看到她們,我才知道什麼叫做邋遢的女人的。」
  
像這樣和真希閒話家常來度過每一天,感覺似乎也滿愉快的。
  
放春假時還是可以進入校園或是校舍,因此七日有時會偷偷爬上頂樓。
  
雖然禁止進入,但這裡仍是七日最喜歡的場所。
  
就在春假快要結束的某一天,七日突然很想從頂樓眺望藍天,於是便偷偷爬上頂樓,結果發現三月竟然已經站在那裡了,但三月看到七日並沒有很驚訝。
  
「我突然很想來這裡。」
  
他淡淡地說。
  
「真希跟我說,你就是那個在頂樓大叫而被禁足的學生。」
  
「呃……對啦。」
  
七日的確跟真希說過這件事,只是沒想到真希會告訴三月,她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那個時候我一直很好奇,想說會做出這種事的到底是何等人物。」
  
三月往頂樓的鐵絲網處移動,七日也跟著走了過去。
  
「……發生了好多事。」
  
三月喃喃說著,七日點了點頭附和道:
  
「恩,真的發生了好多事喔。」
  
「有悲傷、有寂寞……可是,我很開心。」
  
「嗯,我也是。」
  
之後兩人便陷入了一陣沉默,並肩隔著鐵絲網凝視天空。
  
一望無際的藍天。
  
七日心想來東京果然是正確的選擇,還好她相信了爸爸說的話。
  
爸爸說有好事在那裡等著自己,但沒想到會是這麼美好的事。
  
——在遙遠的山之彼方。
  
原本以為遙不可及的幸福。如今卻近在咫尺。
  
「——我媽說……」
  
過了半晌,三月跟七日說:
  
「她說想要正式收養你,讓你成為她的孩子。」
  
七日明白,這意謂著她以後將不再是宮島七日,而是澀穀七日了。
  
心裡有一點失落,總覺得父親的影子會就此消失。
  
「總覺得有那麼一點捨不得呢。」
  
聽到七日這麼一說,三月笑道:「我媽也是這麼說的。」
  
接著他又說:「不過為了你好,她說這麼做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不向周遭的人明確地表示你是她的小孩,以後可能會有很多不方便。」
  
「嗯,我明白。雖然寂寞,不過我也很開心。」
  
「是嗎?」
  
三月似乎有些落寞。
  
兩人並肩而坐,呆呆地望著天空。雖然只是這樣而已,心情便覺得舒暢。
  
「我覺得……我現在好幸福。」
  
七日輕聲說道。三月躺下來望著天空,然後靜靜地說:
  
「有一天,我和你各組家庭、也都生了小孩之後,我想把這件事告訴我的下一代。或許他們聽起來會覺得很無趣、很老掉牙,不過我想告訴他們,我和你的邂逅是多麼溫馨又快樂的事;雖然也有痛苦與悲傷,不過……我覺得非常的幸福。」
  
「恩。」
  
七日也躺下來看著天空。
  
今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已經是春天了。七日不自覺地哼起了歌,是她經常唱的那首GREEN GREEN。
  
聽到歌聲的三月說:「以前我超討厭這首歌的。」
  
「那現在呢?」
  
「大概——已經不討厭了吧。」
  
「太好了。」
  
說完,七日又再次唱起這首她最喜歡的歌。七日看到三月閉上眼睛一臉舒服的樣子,原以為他睡著了而停止歌唱,不料他又微微睜開眼睛,看著七日說:
  
「繼續唱吧,我想聽你唱歌。」
  
於是七日便繼續唱了下去。
  
同時回想發生在周遭的許多事情。
  
她想起已經不會再回來的父親。雖然令人悲傷,不過也有很多很開心的事,那就是父親所說的「好事」的涵義。
  
七日現在懂了,那是指與最重要、最重要的家人的相遇。
  
所以七日才要唱歌。不久之前的自已,從未想過活著是如此開心的一件事。
  
看到變得樂觀積極的自己,讓她莫名地感到開心。
  
這一定是因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因為現在有朋友和家人陪伴在自己的身旁。
  
「我問你。」
  
三月看著七日說道:「你喜歡我嗎?」
   
「嗯。」
   
點頭回答之後,七日又補上一句:
「因為我們是兄妹呀。」
   
三月眯起眼睛看著天空。
   
「——這樣啊。」
     
他輕輕的說道:
「我也喜歡你……因為我們是兄妹啊。」
   
之後,三月閉上了眼睛,然後就什麼也沒再說了。也許這回是真的睡著了吧。七日在三月的身旁一直唱著歌。
   
小鳥在藍天裡歌唱,山丘上綠茵正在萌芽茁壯,春天的陽光讓心情格外舒暢。
   
感覺暖暖的、暖暖的,不禁讓人心花怒放。
   
仰望天空,太陽正在天上微笑。七日望著璀燦的陽光眯起了雙眼。
   
當歌唱到了一個段落之後,
   
她在心中對自己低語:
   
——我好幸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take13 發表於 2009-2-5 05:56 PM

後記

人際關係一定都會有一個「終點」存在,而那可能是因死亡、觀念上的隔閡造成的爭執、或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等原因所引起的。
  
我對這種所謂的「人際關係的終結」非常反感——得心應手的人恐怕也不多見吧——每次一遇到這種情況,我就會變得極度沮喪。
  
然後鬱鬱寡歡的我就會像著了魔似地開始狂寫小說,因為我不知道其他可以宣洩情緒的管道。
  
寫到這裡,我想讀者們應該猜到了。就像上一本小說是因為我的好友去世這個人際關係的「終結」而寫的一樣,這本小說也是因為我的某段人際關係宣告「終結」才寫出來的。
  
其實這本小說在二年前就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可是我並不打算讓它曝光。
  
因為我不想承認讓我寫下這本小說的「終結」是真的、真的「結束」了。說什麼我也不願意承認。
  
如果這本小說出版了,那就表示我承認了、同時也必須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在完成這本小說之後的二年之間,我故意將這部小說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不願意去面對它。
  
不過,最近我好不容易開始覺得,也該是時候面對現實了。
  
並不是有什麼契機讓我有此轉變,而是逝去的時間讓我變得積極樂觀些了而已。
  
不得不和最喜歡的人別離,雖然會讓人感到寂寞,但那卻是無可避免的事。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世界才會如此繽紛有趣。
  
最近我的心裡是這麼想的。
  
感謝購買這本書的讀者、支持我的家人與朋友們、還有為本書繪製美麗插圖的世良少千老師、以及沒有棄我而去的編輯們。
  
與許多人的相遇與別離,正呼喊著要我「好好地活下去」。
  
謹此,懷著一顆感恩的心。
  

二○○四年春
森橋ビンゴ
   
至於小說內文使用之詩歌「山之彼方」(Karl BUsse卅上田敏.譯》是參考自新潮文庫「海潮音
上田敏翻譯詩集」(新潮社)一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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