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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2-22 12:47 PM

後藤柳 -【機動戰士鋼彈SEED.二】沙漠之虎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4-30 11:04 AM 編輯


日文名稱:砂漠の虎
所屬文庫: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




內容簡介:

雖然擺脫克魯澤隊執著的追擊,
但大天使號卻降到了目前正在札夫特勢力範圍內的非洲北部。
而在意圖獨自突破札夫特的包圍前往阿拉斯加的大天使號之前,
有著號稱「沙漠之虎」的札夫特名將,安德列‧渥特菲德的攻擊。
他們能順利突破這層障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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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9-4-30 11:06 AM

PHASE  00


  這是一名男子的故事。

  喬治.葛倫--當全球還在使用A。D。這個年號的年期,這個人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少年。但十七歲那年,他已經修完了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課程,還成為美式足球隊的傑出明星球員,而且在四百公尺障礙賽中發揮驚人的才能,並於奧運中得到銀牌。但他輝煌的經歷卻還沒劃下句點;就在成為首席空軍飛行員的同時,他也以一流研究者的身份在航天科學的領域中大放異彩,進而獲得CE4年的諾貝爾獎提名。甚至協助當時仍在建造中的木星探測船之基本設計。

  這般人物可謂英雄中的英雄,時代的寵兒。他那不遜於能力的俊美外貌,也令全世界的女性嚮往不已。

  到了CE15年,當以船長身份坐進自己設計的探測船「希歐考夫斯基」,展開那趟單程便要耗上七年的木星探測之旅時,世人都以為,那就是他名聲最登峰造極之時了。

  此刻集眾人興奮於崇拜於一身的他,在地球軌道上做了一段自白。在那段話被轉播出去後,竟帶來一股顛覆全世界的衝擊。

  「我現在要揭露我的秘密--。我並不是以自然的方式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他說的,正是自己成功的秘密。

  他是個由受精卵時期,就已經接受了人為基因控制的新型人類。

  比常人更有力的身體、能獲得更多知識的頭腦,都是在他出生前便被賦予的--他是個超凡的人類。

  「--將我改造至此的那個人曾經說:『我們人類還有許多未知的潛能。要是能將它發揮到極限,我們應該可以開拓出無限寬廣的前程』--」

  隨後,他便將那項創造出自己的基因控制技術與相關資料,公佈到全世界的網路上。

  「他還對我說:『要做人類與人類的調停、人類和宇宙之間的調和者;這不僅是他的,也是我自己的心願。我希望今後能有後繼者出現,繼續這項使命--」

  說完,喬治.葛倫就踏上了前往木星的漫長旅程。

  他留下的這段訊息,簡直令全世界為之翻覆。人們的意見分為兩個方向,一是將它視為禁忌的果實,一是品嘗它。

  喬治.葛倫公佈的資料立刻傳遍整個人類世界,也同時掀起極大的漣漪。

  儘管沒有一個國家正式認可基因改造的合法性,但偷偷讓孩子接受基因手術的父母卻是源源不絕。大家都希望下一代能成為第二個喬治.葛倫。

  隨著這些新生代的成長,他們與其他孩子之間漸漸出現明顯的差異。

  之後,這些人被稱為調整者,成了新型人類的第一代。

  當他們開始在各方面擁有出類拔萃的表現之際,世界再次遭遇新的衝擊,喬治.葛倫從長達十四年的太空之旅回來了。

  他從木星上帶回一塊巨石。

  「Evdience01」--來自外太空,證明地球以外有生命的證據。

  人類世界一如十四年前那般爭論--不,演變得更劇烈:有人把喬治.葛倫說成一個賣藝的;也有人為之狂熱、懷疑、甚至棄神--然而,就像被趕鴨子上架似的,確實有更的人藉此追求便高的境界。不多時,基因改造獲得舉世認可,甚而引發一股堪稱為狂熱的風潮--顯然都為了這一塊石頭,擾動人類的心。

  --我們可以走得更遠。

  我們的前程,將無限寬廣--

  更遠……更寬廣……還要更遠……望向更高的境界……更前瞻的視野……

  --為了能視眼目睹那石中生物所在的遙遠星球,為了航越真空之海的那一天……

  在這種情況下出生的人們,展現出優於舊有人類的宇宙生活商應力,而為了進一步研究「Evidence01」,便移到建造於太空中的研究機構--也就是現在的「殖民地」前身--上居住。他們的的確確成為最接近太空神話的新人類。

  然而--被這波浪潮淘汰的人們嫉妒起這些高高在上的同胞,憎恨自己達不到的那番境界。不管怎麼努力,甚至變造自己的肉體,但僅憑後天獲得的特質,仍是遠遠不及調整者。他們當不成調整者--這卻是早在出生前就已經既定的事實。

  欠缺的嫉恨那些擁有的,人類太善於眨低與自己不同的事物。這些人的憎恨勢必集中在某個人身上。

  --CE53年,喬治.葛倫被一名自然人暗殺。暗殺者是個早已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有航越宇宙機會的十多歲少年。於是,他的絕望就匯聚在一個人稱「First Coordiator」、可說是新人類的象徵般的人物身上。

  他的死,或許可說一切爭端的前兆。

  地球各地開始出現越演越烈的調整者迫害行為;當調整者們移往宇宙的腳步加快之後,分居兩處的意識落差更形擴大。擁有「殖民地」的各理事國不僅獨佔宇宙資源帶來的財富,也拉大了與其它國家之間的差距。--當「殖民地」要求獨立、甚至不惜與理事國一戰時,支持「殖民地」的就是那些沒擁有「殖民地」的非理事國。

  調整者們要求引渡殺害喬治.葛倫的兇手,但地球方面一味推辭的態度,以及以心神耗弱為由判該名少年無罪,其實都可說是暗示著日後的雙邊關係。理事國的蠻橫令「殖民地」不斷反抗,雙邊的談判又多次以決裂告終;在這樣不斷反覆的情形下,使得緊張情勢日益攀升。受到理事國的軍武禁令限制,「殖民地」於是暗中成立Zodiac Alliance of Freedom Treaty(Z。A。F。T。)一事,也是導因於這些檯面上的大趨勢。

  自然人與調整者--兩者紛爭的歷史,就從這個被稱為「First Coordiator」的男子死亡那一刻起,揭開了序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4-30 11:07 AM

PHASE  01


  好熱,全身的血液彷彿要沸騰了。

  因高熱而混亂的腦中,一幕幕過往的情景雜亂無序地沉沉浮浮。

  警報聲大作的駕駛艙裡,儀表板上要不是亂七八糟的數字就是毫無顯示,螢幕中也只有噪聲。每一次呼吸,灼燒的空氣都幾乎令肺部焦焚。

  --這裡是哪裡?

  煌在極度驚慌之中。他向四處張望求助,卻只覺得狹小的駕駛艙壁不斷向自己逼近。

  --誰來救救我!

  放我出去!

  沒有人響應煌的呼叫。他又怕又痛苦地昏了過去。

  忽然間他的手上感受到一個輕盈的感觸,熟悉的聲音隱約響起。

  「小鳥……?」

  花兒飛散。纖薄的花瓣飛舞在空中,落在捧著小鳥的阿斯蘭肩上和頭髮上。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一如這份確信。他們重逢了。

  「你怎麼會去駕駛那種東西?身為調整者的你……為什麼會坐上地球軍的MS……!」

  阿斯蘭的叫聲中滿是無可奈何的憤怒。

  --為什麼……?

  「同樣是調整者的你,為什麼非得和我們作戰不可?」

  --為什麼……?

  阿斯蘭,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為什麼我們非要打仗不可呢?我們以前明明那麼要好的。

  可是--我必須要保護他們啊。就算事態演變到要攻擊你。

  --佔滿了視野,宛如覆蓋一切的這個行星,好藍好藍。既然被人們稱為大地之母,應該是個令人懷念或仰慕的地方才對,煌感受到的卻只有壓迫般的恐怖;要墜落了--被龐大的質量牽引,就要撞毀了……

  無意間,一個表情認真、折著紙花的小孩出現。

  「不用怕,這個大哥哥會去作戰保護我們的……」

  芙蕾微笑著牽起小女孩的手,遠遠的看著煌。小女孩突然甩開芙蕾的手跳出來,讓煌嚇了一大跳;小小的身體不知要漂到哪裡去,他只有拚命伸長手臂想要抓住她。

  手裡碰到一個暖暖的東西。煌鬆了一口氣,把她柔軟的小身體拉向自己。

  「大哥哥……」

  童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大哥哥是騙子。」

  手突然滑掉了。煌的脊背竄過一陣戰慄--然後,他想起來了。想起自己的過失。

  想起一切都太遲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沒保護我……?」

  在一瞬間,女童的驅體四散,煌的手裡只剩下一朵血淋淋的紙花。他彷彿哽咽似的無法呼吸。

  此刻的痛苦或許是報應吧。自己如今正被煉獄之火燒灼嗎?一再的背叛同胞而戰,又守不住重要的人事物--可是他已經逃不出去了;只有被封鎖在這個狹小的駕駛艙裡,手刃同胞,至死方休。

  風停了下來。

  滿天星斗下,沙海沉寂著一望無際的起伏。排斥生命存在的炙熱大地,也在星光的照耀下閃爍,隱約有一種如夢般的溫柔。夜幕低垂與點點繁星,散放著和都市燈光截然不同的多彩光芒,幾近懾人心魄。而在這片星空下,有個巨大突兀的黑影。

  「大天使號」--在地球聯合軍第八艦隊全力奮戰下才得以降落地表的這艘新型特裝艦,如今大大偏離了原本的目的地,來到非洲大陸北部的這片沙海。

  「他的燒……一直不退耶……」

  米麗雅莉亞不安的喃喃說著,她正看著因高燒而呻吟不止的煌。芙蕾坐在床邊,正拿毛巾拭去他滿臉的汗水。

  「--就跟你們說,那不是感染症引起的發燒,內臟也沒什麼大問題。」

  醫務室的診察區,一個於降落地球前登艦的軍醫如此對托爾和賽伊說道。

  「總之,現在也只能讓他多攝取水份,盡量降低體溫了。我也是頭一次為調整者看診啊。」

  年輕軍醫的話,讓托爾等人的神情更不安。發覺到這一點,軍醫像是要安慰他們似的說。

  「不用擔心啦,總之他們的生理機能比我們要高得多了。」

  「可是……」

  「外表看來雖然差不多,骨子裡的功能可是差多囉。『更有力的身體、能獲得更多知識的頭腦』--調整者就是這麼回事啦。他們既不會得絕症,抵抗力也強多了。所以你們根本不必這麼擔心的。」

  「怎麼這樣……」

  眼見軍醫說得一派輕鬆,托爾不滿的厥起嘴。於是軍醫又說了。

  「你們有聽說當時駕駛艙是幾度嗎?」

  「沒有……」

  「換做是我們,早就死囉!」

  聽見這些話,少年們的臉上浮現複雜的表情。但軍醫只是漫不經心的說。

  「哎,當然啦,他們是會被打死,偶爾也會發個燒什麼的,可是那一類的風險比起我們實在低太多了。所以這點程度的症狀……」

  「--『功能不同』嗎……」

  賽伊的喃喃低語,傳進了托爾的耳中。

  打從登上這艘戰艦起,這樣的情境不時出現;比起自己,煌是何等的優秀、何等傑出。同樣身為男性,每當見到或聽聞他的卓越,他們總不免心生浮動--有這種心情是事實,但他們卻也因此更加體認,原來彼此之間真的「不同」。

  離開了繼續說明的軍醫,托爾來到米麗雅莉亞的身旁。

  「米莉、芙蕾……換我來吧,你們休息一下啦。」

  芙蕾把煌露在外的手臂放回被子裡,只是簡短的應了一聲「我沒事」。

  「可是芙蕾,你一直都沒休息耶?讓我們來吧……」

  賽伊也說話了,但她只是微微抬起頭,淒然一笑。

  「你們都還有艦上的工作不是嗎?反正我也不會別的……」

  「可是,芙蕾!」

  面對賽伊的關心,芙蕾語氣強硬地打斷他。

  「讓我在這裡吧。」

  說完,她的眼光回到躺在床上的煌。那個抗拒週遭的態度,讓賽伊露出懷疑的表情。

  一直默默凝視著煌的米麗雅莉亞,這時忽然倚在托爾的肩上,輕聲的說。

  「……太好了。」

  「咦?」

  「幸好煌是個調整者,要不然……」

  看著眼中泛著淚光的米麗雅莉亞,托爾的心中一陣衝擊。

  對啊。如果煌是自然人,現在已經死了。驚覺這一點,托爾覺得胸口湧現一股暖意。

  「嗯……就是說啊……」

  米麗雅莉亞真是個好女孩。

  能跟這個女孩交往,真的太好了……

  「這裡是阿拉斯加。」

  穆的手指著螢幕的一點。然後指頭迅速下滑,劃過了世界地圖。

  「--然後一路往下……這裡是我們目前的所在地。」

  他的手指停在非洲大陸的北端。穆放下手,歎了一口氣。

  「居然落到這種討厭的地方來了。百分之百的敵軍勢力範圍啊!」

  兩人各執一杯咖啡,正在艦長室裡進行簡報。

  「沒辦法。總不能那麼丟下『強襲鋼彈』啊!」

  機械式地將咖啡端到嘴邊,瑪琉如是回答。話雖如此,她的神情中卻有迷惘。

  正如穆所說,位於撒哈拉以北的地中海沿岸到大西洋沿岸一帶的非洲共同體,是表明親「plant」立場的國家聯合組織,也是扎夫特軍已經掌握到的地域之一。因此,現在的「大天使號」不僅如同單槍匹馬闖入敵陣最中央,而且除了穆以外,艦上的乘員幾乎都是沒實戰經驗的下級軍官或士兵;就算是瑪琉這位艦長也只有二十六歲而已。

  由於扎夫特在開戰時於地面設置了中子干擾器,因此地球上的電波總是不穩定,別說向友軍求援了,就連通訊或交換情報都很困難。由於無法掌握這些扎夫特軍深植於地下的中子干擾器之正確數量和位置,自然也找不出撤除的辦法。這種裝置能阻礙核子分裂,因此過去諸如核彈類的最終兵器也形同無用武之地,然而由核能產生的動力與能源也同時失效,致使此刻的地球正面臨嚴重的能源危機。

  原本在物資數量與人力上佔絕對優勢的地球聯合軍,如今竟和「plant」陷於苦戰局面,其中一大原因便在於此。

  為了打破這個僵局,他們必須把新型的MS:X系列--「強襲鋼彈」設法帶回阿拉斯加總部,讓它步上生產線才行。就這一點而言,瑪琉當時的判斷應該沒有錯才是--在進入大氣層之際,為了確保因戰鬥而導致進入角度偏離的「強襲鋼彈」,「大天使號」只得放棄原定前往友軍地球聯合勢力範圍的降落路徑。雖然最後未能將它完全收進機庫,但總算讓它著在上層甲板,避免失去機體的危險--但是--也因為如此,全體乘員面臨了新的危機。要是因此而無法抵達阿拉斯加的話,當初的決策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瑪琉神情陰暗地看著杯子裡。是的,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天真。新型MS固然珍貴,但她認為乘坐在那個駕駛艙裡的少年生命更可貴。所以她無法捨棄不顧。

  「--總之,」瑪琉語氣沉重的說,「本艦的目的、以及目的地,仍然沒有改變……」

  忽然間,坐在對面的穆輕聲問了一句「你還好吧?」。瑪琉抬起頭,發現這個男人正以沉穩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嗯……」

  她總算能堆起一絲笑容。但是穆的下一個問題,卻讓她的笑容頓時僵住。

  「--副艦長小姐呢?」

  副艦長--娜塔爾.芭基露露。瑪琉想起她擅自下達的命令;想起娜塔爾擅自將「強襲鋼彈」送出艦外,讓它戰鬥到大氣層臨界點的那一刻。

  在那之前,娜塔爾也已經多次獨斷的越權決策,那些判斷大多令瑪琉難以接受,但他們因而獲救卻是不爭的事實。她盡量對這些行為寬容以待,可是那的確是理當懲處的行為。也許真該做些懲處才好。但瑪琉連這點都做不到,說不定娜塔爾因此看輕了她。

  「……沒問題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她的聲音聽來十分空虛。

  「那就好。」

  穆站起身來。

  「那,我去看看小兄弟的情況後就要睡囉,你也該睡了。身為艦長可不能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這怎麼像話呢。」

  他用一貫輕佻的口吻說著,接著揮揮手走出了艦長室。目送他離開後,瑪琉倒掉冷掉的咖啡,眼神黯淡的看著螢幕上的地圖。

  --以後該怎麼辦才好。

  目的地是相當明確的。可是要怎麼過去呢?她連想都想不出來。

  「啊,原來你在這裡,阿斯蘭。」

  尼可的聲音響起,陷入沉思的阿斯蘭立刻抬起頭來。

  「伊薩克他們好像已經平安降落地球了,剛才有聯絡來了。」

  他進到駕駛員休息室,面有喜色的說著。

  「是嗎?」

  嘴上淡淡應著,阿斯蘭的腦中卻在想別的事情。伊薩克和迪安卡都是因地球的重力牽引,而迫降到地球去的同袍。

  --煌……應該沒事吧。

  既然伊薩克等人平安的降落在地球,那麼駕駛著基本規格相近的「強襲鋼彈」的煌應該也不會有事。他的理性雖然做出這樣的結論,心情卻還是靜不下來。煌如今落到一個自己無法觸及的地方,他不由得在意起煌降落在何處。

  從當時的大氣圈進入角度,他們大致已經計算出「大天使號」和「強襲鋼彈」的降落地區;那裡是扎夫特支配的區域--換言之,對煌等人而言,他們已身陷敵陣之中。

  「--聽說還沒要他們歸隊,好像會暫時待在直布羅陀基地。」

  尼可像是放心似的繼續說著。見到他坦率的為同袍平安而高興,阿斯蘭不由得有些良心不安。

  或許察覺到阿斯蘭莫名的沉默,尼可停下來看著他。阿斯蘭不想被尼可看穿,於是含糊問道。

  「……伊薩克的傷勢怎麼了?」

  「哦。」

  尼可的神色這才像是恍然大悟似的。他答道。

  「不用擔心了。你看,他在戰場上還能那樣活動嘛。」

  「是嗎……說的也是。」

  休息室的一面是玻璃牆,由此可以清楚看見下方的MS甲板。目前在維修座上的,只有阿斯蘭的「神盾鋼彈」和尼可的「電擊鋼彈」。由於母艦「伽莫夫」與第八艦隊一同沉沒了,尼可和座機便一起被收容至這艘「威薩利斯」裡。

  尼可將臉靠近玻璃窗,怔怔的低聲說。

  「--可是,真搞不懂怎麼回事。」

  「什麼事?」

  「結果我們竟然連那一架--『強襲鋼彈』和新造艦的奪取也沒能……甚至破壞不了它……」

  阿斯蘭的表情一僵,不過尼可沒注意到,自顧自地思索了起來。

  「真奇妙……X系列的性能確實令人刮目相看,可是我們都派出四架同型機了……。而且那艘『長腿』裝甲和火力雖然很棒,不過又不是無敵的戰艦。我們怎麼會讓他們逃過那麼多次……我們可是克魯澤隊耶?」

  尼可彷彿苦惱似的一笑,旋即正色說道。

  「--所以隊長才……又接到返航命令了。是吧?」

  迷信--可能有這種事。也或許該說是好運。「大天使號」總之在千鈞一髮之際免於遭到攻擊,一再逃過他們的掌心。恐怕當初克魯澤隊上沒有一個人想過,這項任務竟然會如此難纏。

  但是,阿斯蘭心裡卻悄悄為敵艦的好運而升起一絲喜悅。他能感受這一點,也因此面對為長官憂心的尼可時,格外過意不去。

  「不……只是克魯澤隊長也有無法擊落的敵艦罷了。委員長也是這麼想的……」

  阿斯蘭把話吞了下去。從這一點看來,煌等人今後的前途勢必有更陰影。面對如此強勁的敵艦,扎夫特軍方若不想折損太多兵力,應該不會讓地面部隊過份窮追--可是,萬一反過來--?

  敵人既然這麼棘手,更應該盡早將之擊潰--萬一軍方是這麼想的……

  「……阿斯蘭?」

  被尼可叫住後,阿斯蘭連忙找話繼續說下去。

  「--哦,沒有……反正不用擔心啦。這次返航好像是跟另一項作戰行動有關……」

  尼可寬心的笑了一笑。

  尼可離開休息室後,阿斯蘭再度表情苦澀的陷入沉思。他腦中不是降落到地球的同袍,也不是長官背負失敗之責的立場,更不是剛剛才聊過天的尼可;而是一名就現況而言只是敵軍的少年--他的童年好友,現在卻跌落了自己所觸手不及的重力谷底。

  「我昨晚看了操作手冊,這部機體倒還滿有趣的……。可是它怎麼說『亦可裝載攻擊裝備組』,我幾時成了快遞啊?」

  「大天使號」的彈射甲板上,穆像是半哀告似的說著。在他的視線前方,有一架由纜繩固定著的流線型戰機。

  「空中霸王」--專為支持「大天使號」及「強襲鋼彈」所製造的地面型戰鬥機,可裝載「強襲鋼彈」的動力裝備,也能直接使用攻擊裝備的武器;但對電力消耗甚巨的「強襲鋼彈」而言,它又扮演著快速運送電池裝備的角色。

  整備士馬德克笑了起來。

  「哈哈,交給上尉--不對,交給少校你保證馬上送達--是吧。」

  「說是哈爾巴頓提督的一番心意,可是在這種情況下陞官哪,唉。」

  聽見新的階級稱謂,穆的表情有一點厭煩。

  現今已故的哈爾巴頓將全艦乘員的階級往上升了一階。在無法為他們充分增補人員的狀況下,這或許是基於做長官的一點心意吧?然而--「加薪我是很高興啦……不過我幾時才用得到啊?」

  正如穆所言,就現況而言,一點用處也派不上。

  「聽說那些小鬼們好像都獲得戰地授階了。那小子還是少尉呢,他是戰鬥駕駛嘛。」

  是的,在降落地球前以志願兵身份而被起用的煌等人,如今也有階級了。賽伊和托爾是二等兵,但煌因為是戰鬥駕駛,便被授予軍官階級。

  「唉--呀,那幫小鬼頭啊……」

  一面檢視機體,穆的嘴裡還「哎呀呀」的胡亂歎著。

  「哈哈!很快就會獨當一面了啦!」

  像是不要被正爽朗大笑的馬德克聽到般,穆用小得幾乎讓人聽不見的聲音嘀咕著。

  「哎……的確,要是不能可就傷腦筋囉,說真的……」

  降落到一處非同小可地點的事實,或許令乘員們的心情有些沉重,但不知是否因為還沒有實際感受到什麼,大夥兒倒是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哎,馬德克或許比較特別--對他而言,讓機動兵器維持在正常狀態才是首要之務,其它問題是別人的工作;他應該是這麼想的吧--想來,眾人對自己的處境,大概也並沒有抱著絕望的想法。當然,官兵們若是陷於恐懼,固然教人困擾,但對一個必須打破這番「絕望處境」的軍官而言,更是覺得頭痛。

  一定是從「海利歐波裡斯」一路走來,大夥兒的神經繃得太緊,所以已經麻木了吧。

  「對了,那小子的燒退了沒?」

  馬德克問道,穆也藉此改變一下氣氛。

  「聽說早上就退了。該說是『強襲鋼彈』厲害呢,還是他的身體厲害……對了,為什麼煌有時候只把它叫『鋼彈』呢?」

  穆朝著固定在維修座上的「強襲鋼彈」努了努嘴,馬德克便「啊哈」的笑了起來。

  「是啟動畫面上出現的文字啦。GeneralUnilateralNeuro-Link……什麼一堆的。應該是他自己把每個單字的頭字母連起來念的吧。軍方的簡稱只有第一個字的『G』而已……」

  原來是頭字母縮寫啊。看來那架MS也算是煌的「愛機」了呢。穆的心裡彷彿也忍俊不住。這時,為「強襲鋼彈」整備的一名機組員朝他喊了一聲「上尉」。

  「少校才對,少校啦。

  馬德克馬上糾正對方,穆只是搖搖手,回問「什麼事?」

  「這是垃圾吧?掉在這下面的。」

  整備士一手攀著「強襲鋼彈」的駕駛艙內緣,另一手亮出小紙片般的東西。穆聳了聳肩。

  「這要問他本人呀!」

  當整備士為駕駛艙環境做調整時,得要注意每個小細節。戰鬥駕駛員各有各的迷信,有的是符咒,有的是護身符。就算在第三者眼中像是垃圾,對當事人而言卻可能是至關生死的重要物品。

  整備士歎了一口氣,輕輕的將它收進口袋裡。

  「啊,煌醒了嗎?」

  米麗雅莉亞揚聲問道,答話的賽伊也是一副放心的樣子。

  「嗯,他好像已經沒事了,也回到自己的房間。芙蕾剛剛送飯去給他……啊,回來了。」

  在托爾對面坐下的賽伊,瞥見芙蕾出現在餐廳的入口處。米麗雅莉亞便朝她問道。

  「怎麼樣,煌現在如何?」

  「他好像真的恢復了,飯也吃完了……。軍醫只叫他今天休息一整天。昨晚那樣子好像假的一樣。」

  說到這裡,芙蕾的聲音有些混濁。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哦,跟我們相比……體能就有差了。」

  剎那間,餐桌上流過一股詭異的氣氛。像是要打破這種氣氛,米麗雅莉亞語調開朗的先開口。

  「這樣啊……太好了,總算能放心囉。」

  「芙蕾,你也累了吧?一直都在陪他,我看你還是休息一下……」

  無視賽伊的關心,芙蕾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我好得很。剛剛也跟煌一起吃過飯了……我得讓他趕快好起來才行。」

  她很快的轉過身,背對著賽伊在杯子裡裝滿飲料,隨即就要走出餐廳。

  「芙蕾……可是--」

  賽伊抓著她的手臂想拉住她,芙蕾卻猛一回身,神情不悅地盯著賽伊。

  「幹嘛啦?」

  「呃,什麼幹嘛……」

  不只是賽伊,連米麗雅莉亞等人都為芙蕾的態度而驚訝。自從搭上這艘船以來,他們所見的芙蕾幾乎都是黏著賽伊的,現在怎麼變成這樣?

  她垂下眼,語氣有些強硬。

  「賽伊……我跟你的事情,都是爸爸決定的。現在爸爸……已經不在了。」

  「咦……」

  「況且他們只是談過而已,現在情況也已經變得不一樣了,我想我們也就不必被以前的約定綁住吧……」

  眾人因這番話的內容而啞口無言,尤其是賽伊,臉上的表情像是頓失所措似的。就在大家呆住時,芙蕾轉向門口,走出了餐廳。

  「--芙、芙蕾……」

  賽伊回過神來叫她,她卻連頭也不回。

  走在通道上,芙蕾喃喃自語著。

  「這怎麼行呢……我可是贏家呢……」

  這不知是對著不在身旁的賽伊說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走到軍官室某區的閘門前,她被一個整備士叫住。

  「啊,小姐,你是不是要去那個小兄弟那裡?」

  「……是啊。」

  「那這個,你幫我交給他好嗎?掉在駕駛艙裡的。」

  在狐疑地看了看對手方上的東西後,芙蕾便接過擱在托盤上。

  一個刻意放輕的敲門聲響起後,房門打開了。煌往入口瞥了一眼,一看是芙蕾走進來,立刻慌忙別過眼神。

  「你洗過澡了嗎?還好吧。」

  她輕聲問道,煌只能生硬的點著頭回答「呃、嗯」,一面繼續擦乾頭髮,好掩飾自己僵澀的動作。

  聽說打從自己昨晚開始發燒起,芙蕾就一直在身邊照顧。他當然不可能不高興,但總免不了困惑。她應該很討厭調整者才是,為什麼會對身為調整者的自己這麼好?

  心裡一方面期望著對方是善意,一方面自覺不應該如此--有種禁忌的心情,也有害怕期望落空的恐懼,就這麼三方交戰著。

  「啊,煌,這個--」

  芙蕾從托盤上拿起一樣東西,煌的眼光反射的停留在上面。

  「--整備班的人要我轉交給你的。說是掉在駕駛艙裡……」

  聽到一半,她的聲音竟覺渺遠起來。

  像是凍結了似的,煌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手上的那朵紙花。

  --謝謝你之前一直保護我們……

  惡夢追進了現實。小女孩的面容浮現在煌的腦海裡,卻有一道無情的爆炸影像隨即撕碎了它。被「決鬥鋼彈」來復槍貫穿的航天飛機。破碎四散、在大氣中焚燒的機體--那孩子在裡面。道別時那雙深信不疑的純真眼眸,就在那團火中瞬間燃燒殆盡。那樣清脆的眸子,小而柔軟的手腳,還有天真無邪的笑容,都已不復存在……

  「--煌?」

  聽見芙蕾驚訝的語氣,煌才回過神來。

  「啊……呃、嗯……謝謝……你。」

  他僵硬的伸出手去,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接下紙花,卻在接過它之時,不由自主的渾身打顫。

  「煌……?」

  煌當場跌坐在地。一股沉重的壓迫感襲來,胸口越來越重、越來越沉厚;煌的手中握著紙花,幾乎無法呼吸。遏抑不住的嗚咽聲,從咬緊的牙關中洩露出來。

  「煌……你怎麼了?」

  感覺到芙蕾的手撫在自己背上,煌的淚便潰堤而出。

  「那孩子……我……」

  他勉強擠出聲音叫道。

  「沒能保護她……!」

  明明應該可以保護的。再撐一會兒,就能平安逃往地球的那些生命,卻因為自己的天直而喪失了。明明就差那麼一點點,可是--「都是我……!」

  他猶豫過。殺害同胞這件事,確實令他遲疑。儘管面對的是一個全力奮戰也未必能贏的敵手,他的片刻猶豫卻是事實。

  --是我沒能保護他們……!

  煌蜷縮著身子哭得傷心欲絕,一雙溫暖的手環上他的肩膀。

  「煌……有我在……」

  煌抬起眼睛,看著這個抱著自己的少女。芙蕾微微笑著,將煌的頭輕輕摟向自己。

  「沒事的……有我在……」

  那是寬容一切、原諒一切的微笑;煌像一個溺水的人,緊緊攀住這份主動向自己靠近的溫情。

  「我的思念……會守護你的……」

  甜美的呢喃從耳際向全身蔓延。煌埋首在芙蕾的胸前,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她溫柔的手指慢慢撫著煌的頭髮。這一刻,煌只有這個貼近身旁的溫暖身軀,才能繫住自己一顆破碎四散的心。

  「托爾,清醒一點啦!」

  睡眼惺忪的走出寢室,托爾的上衣只穿了一半,一隻袖子垂呀垂呀的晃著。米麗雅莉亞馬上斥責他。

  「哎唷真是!把衣服穿好嘛!」

  「嗯……」

  「你這樣子到艦橋的話,一定又要挨芭基露露中尉的罵了。」

  就快到值班時間了。往艦橋走去的他們,卻因在半路上聽見賽伊說話的聲音而停了下來。

  「芙蕾……抱歉這麼晚來找你。」

  兩人不由得往走道的深處看去,在芙蕾的房間門口,看到正向裡面說話的賽伊背影。

  「--呃,一直找不出兩個人好好講話的時間……我是說白天的事情……」

  芙蕾大概在自己的臥鋪上,不過床簾拉起來了,賽伊的叫喚似乎也沒讓她有所動作。托爾和米麗雅莉亞悄悄的離開那裡,沉默的走了好一會兒。

  托爾這下子才像是真正清醒了,怔怔的說。

  「……他們有婚約,也很讓人意外哪。」

  「哪是婚約啊,她是說只有談過而已。」

  「那還不是差不多。」

  由於之前從末聽說他們們之間有這麼一段,因此此刻兩人的表情都有些複雜。

  「我還以為他們像我們一樣,只是普通男女朋友而已。」

  「嗯—-,不過仔細想想,有那樣過度保護的爸爸,男朋友當然也得讓他看得上眼才行……想是想得通啦。」

  「原來如此……」

  說著說著,兩人才想起,話中的主事者已經不在人間了。他們繼續默默的走著。好一會兒,米麗雅莉亞突然開口說。

  「芙蕾……好像怪怪的。」

  「嗯--……」

  「她以前是討厭煌的--該怎麼說呢……」

  「是討厭調整者吧。」

  托爾說得直接了當,被米麗雅莉亞回敬一記白眼。

  然而,事情的確像托爾所說的。排斥調整者的芙蕾,面對煌的時候雖不曾表露明顯的厭惡,但也看得出,她和他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見到她那般無微不至的照顧煌,大感意外的一定不只米麗雅莉亞;那樣的改變,起初想來會令人感到溫馨欣喜,如今卻有一絲莫名的可疑。

  「芙蕾在學校裡也算是個風雲人物耶……」

  托爾茫然的說。

  「煌從以前就對她……」

  這件事米麗雅莉亞也知道。芙蕾.阿斯達比他們小一屆,學年和主修學科也不相同,只是恰巧和米麗雅莉亞同屬一個社團,因此讓煌遇見的機會也比較高。米麗雅莉亞和托爾很快發現煌的想法,也暗暗為他加油打氣。只不過,他們先前都不知道芙蕾和賽伊之間竟有那一層關係。

  「……希望事情不要變得太奇怪就好了。」

  托爾的話,令米麗雅莉亞的表情蒙上一層陰霾。

  對她而言,煌和賽伊都是很重要的朋友。她不想見到這兩人為了一個女孩而起爭執。但是撇開這一層顧慮,她還有另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很想告訴托爾;那像是某種扭曲了的,某種不太好的事情。

  結果,她還是找不出話來描述這個感覺,只好帶著不安的心情。

  「就是啊。」

  她這麼回答著。

  「--怎麼樣?傳說中的『大天使』現在是什麼狀況?」

  聽見長官的聲音,正專注在紅外線望遠鏡中的馬泰.達哥斯塔立刻抬起頭來。

  「是!目前仍沒有動靜!」

  仰望視線的前方︳有一名身材高挑而精桿的男子。沙漠迷彩的軍服包裹著結實的軀體,廋長的臉被曬得黝黑,有一股獨特的野性氣息。

  「因為地面的電潻中子干擾器搞的亂七八糟了嘛。人家『小姐』應該睡得正香甜吧……」

  男子說著,一手將杯子送到嘴邊,突然間「嗯?」的一聲並臉色大變。達哥斯塔立刻嚴陣以待。

  「怎麼了?」

  他正觀望著是否有異常情況發生,眼前的長官卻忽然換成一臉滿足的表情。

  「哎呀,我這次試著把摩卡豆減量百分之五,結果喝起來還真不錯!」

  看來似乎是他手中那杯咖啡的飲後感言。達哥斯塔差點沒跌倒。這位長官私底下有個嗜好,就是咖啡的獨創調製;雖說他們的駐地離咖啡產地很近,但也不必考究到這種地步吧,對於一向只把咖啡當成又黑又苦飲品的達哥斯塔而言,這會兒他真筧得受夠了。

  不過,長官大人還是津津有味地品嘗著杯中的液體,開心的像個大孩子。

  「下次也許該試試席巴摩卡呢……」

  乍看之下,這名男子似乎是個愛胡鬧的怪人,不過他另有副面;這就是扎夫特地面部隊首屈一指的名將兼戰鬥駕駛員,安德烈.渥特菲德--人稱「沙漠之虎」。

  以一副不像身處於作戰行動中的悠然神態,渥特菲德啜飲著咖啡,一面半淜著走下沙丘,將喝乾了的咖啡杯隨手一拋,達哥斯塔慌慌張張的接住。

  月光照耀下,沙丘射著淺白的光芒。龐大的機體、直升機和越野吉普車靜靜的蜿蜒蟠踞,還有男人們來回穿梭其間。

  發現渥特菲德的身影,男人們敏捷的整隊。他們的隊長開口說道。

  「那麼,對抗地球聯合軍新造艦『大天使號』的作戰行動,現在開始!」

  他的聲音洪亮,口氣卻十分隨意且漫不經心。

  「--目標,敵艦及其搭載MS的戰力評估!」

  聽見這句話,一名戰鬥駕駛員奸笑著發問。

  「不可以打倒它嗎--?」

  於是渥特菲德「嗯—」的沉吟了一會。

  「哎,看情況啦……。不過,敵艦可是連克魯澤隊也解決不了、還就算犧牲哈爾巴頓的第八艦隊也要讓它降落到地球上來的寶貝;這一點可別忘囉。……原則上啦。」

  聽見隊長刻意加上的最後一句,士兵們的臉上都浮現了充滿自信的笑容。長官與下屬間,洋溢著堅定不移的團結意識。

  「那麼,祝各位平安奮戰!」

  在這一聲喝令下,士兵們一致俐落地敬禮,渥特菲德也回以舉手禮。達哥斯塔接著發出號令。

  「全體登機!

  此話一出,士兵們立刻向四面八方散開。在他們各自鑽進愛機的駕駛艙之際,達哥斯塔已經在指揮車的駕駛座上就定位,渥特菲德也坐了進去。

  「嗯—,咖啡好喝的話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剎那間,這個看似悠哉的男子,眼中閃過一絲好戰的光芒。

  「來吧--我們去打仗囉!」

  托爾他們走進艦橋,報告說「我們來值班了」;駕駛席上的諾伊曼對他們看了一眼,說了聲「遲到囉」。

  「對不起--」

  托爾打哈哈的笑著坐下。聽見卡瑟和錢德拉的對話從身從傳來。

  「--艦身的散熱是透過黑洞排氣系統做冷卻的,所以只要能瞞過紅外線探測,應該還可以……」

  「大天使號」的散熱機制,是籍由吸取外氣來降溫的方式進行,因此不易被探測到。否則在這樣開闊的場所,豈容他們如此悠閒。錢德拉繼續說

  「雷達不管用,這在敵我雙方都是一樣的……」

  「中子干擾器嗎……扎夫特怎麼搞來這麼麻煩的東西啊!

  卡瑟厭煩似的說。託那東西的福,他們才得以不被敵軍雷達發現,卻也因而無法和友軍取得聯繫,這份不安才真叫人擔心。

  「哎,雖然有很多不方便,但總比核彈飛來飛去好多了吧?攻擊『尤尼烏斯7號』之後,要是被人家同讓以核彈進行報復,地球早就不知道到哪兒去囉!」

  聽到這裡,托爾不禁縮了縮身子。這實在不是個令人舒服的聯想。

  攻擊「尤尼烏斯7號」--由於這場被稱為「血腥情人節」的悲刻事件,地球和「殖民地」之間才宣告決裂。不多時,扎夫特便血地球進攻,首先是攻佔赤道各地的宇宙港。當所有的宇宙港都納入掌握時,封鎖地球的包圍網於焉完成--因為這個理由,這場作戰行動便以神話中自食其尼的大蛇為喻,命名為「烏洛波羅斯作戰」。實行計劃的第一階段,便是將中子干擾器射進地球的各個角茖。

  相對的,想到假使對方也用核武來報復,更令人不寒而慄;幸好敵人是理性的調整者。但一想到這裡,再回頭想想地球聯合軍起初是在什麼心態下動用核武的呢?托爾的腦中浮現這個問題。恐怕是沒想過會遭人報復吧。

  地球是受到報復了。由於扎夫特的中子干擾器,使得地球上所有的電波和核能都失效了。因此自開戰以來,地球陷入嚴重的能燙危機,至今仍無法擺脫這種慘況。不過話說回來,這不過是自作孽而已;托爾重新體認到這一點。他回想起在碎石帶看見的「尤尼烏斯7號」。遭到無情的破壞、居民滅絕的殖民地漂浮在真空的黑暗中,這是幅死亡寂寥的光景。

  就在托爾的心情難得地陷入低沉時,艦橋的門開了,娜達爾.巴吉路走了進來。

  「有沒有異狀?」

  一聽她這麼問道,剛剛還語氣散漫的錢德拉急忙正襟危坐起來。

  「是,一切正常!」

  娜達爾筆直地走向駕駛席,將自己帶來的飲料拿了一杯給伊曼。

  「船體的扭曲數據出來了沒?」

  「是,只是簡易測定測,但應力扭曲還在容許範圍內。詳細資料是--」

  諾伊曼一面說一面想要敲打鍵盤,便照往常的習慣隨手放開了杯子。若是在宇宙中,杯子只會浮在它原本的住置上,可是此刻他們身在地球,杯子自然因重力掉了下去。

  撿起杯子交諾伊曼,娜達爾的表情有些不悅。

  「如果你老是以為還在無重力狀態下,會給大家添麻煩的,少尉。」

  「呃、抱歉。」

  托爾在一旁打量著這一幕,偷偷忍住笑意。不過他們也差不多;前一陣子太習慣於無重力狀態,因此要去高一層的通訊席時總想用跳的,結果每每差一點一頭撞到CIC的頂。

  「--重力場並不平均呢。是地底空洞的影響吧……」

  娜達爾盯著儀表板,像在自言自語似的。托爾探頭過去她的手邊。

  「什麼意思?」

  「根據戰前資料,這一帶有個石油或天然氣之類的廢棄礦坑,不過正確位置並不清楚。」

  或許因為在娜達爾面前,諾伊曼的語氣聽來比往常生硬一些。

  「那……?」

  「總之,就是地底下到處都有大坑洞啊。這一帶是個隨便著地都可能出事的地方。」

  聽到這裡,托爾的臉色一變。

  「啊……那,這裡沒事嗎?不會在我們睡到一半時,地面突然下陷吧?」

  「哈哈,怎麼會呢,沒事啦。--對吧?」

  諾伊曼輕輕一笑,仰頭看著娜達爾。不過長官沒回答,只是故意看著別處,自顧喝著飲料。

  「…………………………」

  諾伊曼的笑容僵住了。

  「……應該……不會有事吧?」

  就在這時,警報聲響起,CIC傳來叫聲。

  「本艦受到雷射照射!」

  娜達爾猛然轉身,托爾也大吃一驚的後退。

  「--確認為……雷射比對與瞄準!」

  錢德拉大聲宣告著。這個意思再明確不過了;有人正打算攻擊「大天使號」。

  當然--除了敵人,還會有誰。

  〈發佈第二戰鬥位置!重覆一次!發佈第二戰鬥位置--〉

  警報聲在夜晚的艦內響起,瑪琉等人全都跳了起來,急急忙忙整理儀容後衝出自己的房間。

  還在芙蕾房門前叫喚的賽伊,這會兒也只得不情頊的往艦橋奔去,留下房裡空虛迴盪的警報聲。

  而軍官室裡--

  「敵襲……!」

  睜開眼睛時還有點迷迷糊糊的煌,隨即發覺是警報,忽地猛然爬起身。他的動作雖像是窮途末路的野獸,眼神中的驚怯卻在剎那間一變成獵者般的銳利。他從上跳起來,慌忙地穿上散落一地的衣物。

  「--我再也不讓任何人死了……再也不會……」

  如夢囈似的喃喃說著,他一面套著上衣,一面奪門而出。

  房間在他身後關上後,另一個身影從床上慢慢爬起。光滑的背部曲線從被單下露出,鮮紅的長髮滑落肩膀。

  芙蕾懶洋洋的撂起頭髮,側耳聽了一會兒,直到煌的腳步聲遠離,才頹然的倒回枕頭上。

  「……哼……哼哼……」

  幾聲乾笑從她的唇中洩出。她忽又抖了一下。抱住自己的肩頭,蜷縮在被單裡。

  「--要保護……我哦……」

  短短的幾個字,既像自嘲,又像訕笑。

  --已經不能回頭了,因為她己經賭贏了。

  因為,她已經成功的把煌拖回這場戰爭裡--

  「對啊……他要一直戰鬥、一直戰鬥、一直戰鬥,直到死為止。否則我絕不罷休……」

  沒能保護父親的調整者--殺死父親的調整者--這是芙蕾對這些人的復仇。

  對自幼失去母親的她而言,父親就是唯一絕對的存在。父親對她的溺愛無己復加,給她一切想要的,甚至不讓她從自己的庇護下走出一步。她的世界極其狹礙,但有父親給她的一切就夠了。因為父親沒有責備,所以她任性;因為父親選了賽伊,所以她跟賽伊交往;因為父親討厭調整者,所以她也討厭。對她而言,父親就像空氣一樣的理所當然又不可或缺,也像是守護她這顆珍珠的貝殼一樣。

  所以,當父親死時,她的世界也毀滅了。

  --不原諒--可是,不原諒誰?

  是誰害自己遭遇這種事的?

  一定得有個人來承受這一切才行。自己受傷如此之重,應該要有個人為此而受到教訓才行--

  這不是理性,只是偏激的情緒。用不合理去面對不合理。

  於是,她在包圍自己的這個小小世界裡,在眼界所能及的範圍內,選了一個當做目標物的「敵人」--調整者--煌.大和。

  都是因為他沒保護爸爸。

  因為他跟敵人做朋友。

  因為他是調整者--

  為此,她才志願從軍的。為了不讓煌從戰場上逃走--只是為了這個目的。

  而煌的確回來了。正如她所料。

  那就是她的「賭注」。就算因此讓賽伊或米蕾莉亞等人捲入,讓他們身處危險之中,甚至連她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受波及--她也無所謂。只要這麼做能向煌--能向調整者們復仇就行。

  煌會保護她,會為了她與朋友為敵繼續作戰下去。最好讓調整者跟調整者自相殘殺,直到雙方都走上毀滅之路。

  為了這個目的,獻上自己作為犧牲品又自得了什麼呢?就算跟一個可恨的調整者同床共枕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能打倒殺父之敵。

  「--把那幫人……全都殺光光……」

  她無心的呢喃著幼稚的用語,吃吃笑起來。

  就連淚水不住的流下,她也沒有發覺--只是不住的笑著。

  沙丘的另一頭飛來數發砲彈,75mm對空自動火神砲砲塔系統「豪豬陣」發動迎擊,將飛彈擊落。艦內也聽得見沉重的爆炸聲。

  。〈我就說了!反正你弄到讓它能飛就好了嘛!〉

  〈就跟你說了不可能啊!〉

  左舷的彈射甲板上,穆和梅鐸正在「空中霸者」的前面爭論不休。已經換上駕駛服的煌,一面為重力的制約而感到不耐--他已經不能用飛的進入駕駛艙了--一面進入了「攻擊鋼彈」。

  〈攻擊來自沙丘後方,無法鎖定發射住置!〉

  打開通訊線路,艦橋的對話立刻傳出來。

  〈發佈第一戰鬥位置!輪機啟動!〉

  引擎啟動,今艦內起了輕微的震盪。外村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令已經開動「攻擊鋼彈」的煌頓時全身緊繃了起來。

  〈五點鐘方向有敵影三!確認為扎夫特戰鬥直升機「快捷」!〉

  〈飛彈接近!〉

  〈失去機影!〉

  娜達爾的命令來雜其間。

  〈散佈照明彈!迎擊!〉

  煌急燥的喊叫。

  「敵人在哪裡?『攻擊鋼彈』要出動囉!」

  《煌?等等,還沒--」

  米蕾莉亞驚訝的回覆。煌沒等她說話,就逕自關上了駕駛艙門、放上頭盔面罩,粗魯的怒喝。

  「快點打開艙門!」

  〈等等!還不清楚敵軍位置和戰力啊,不要急!出動命令又還沒下達!〉

  外村連忙安撫他,可是--

  「說這什麼悠哉的話!反正快點給我打開艙門!我畏去幹掉他們!」

  〈煌……?〉

  沒察覺到米蕾莉亞正透過螢幕神情不安的注視著自己,煌仍舊粗暴的吼著。

  「--快點!」

  〈說話口氣真教人不喜歡,但也只有讓他出動了。〉

  瑪琉的聲音聽來有些不悅。

  〈艦砲的回轉半徑不夠小,讓「攻擊鋼彈」出動。〉

  艙門開了,裝備上「重砲攻擊裝備」後,煌在彈射器上擺好姿勢。娜達爾的命令在最後一刻傳入。

  〈「攻擊鋼彈」,排除敵戰鬥直升機。--不要忘了重力的影響!〉

  線性彈射訊速射出機體。儘管娜達爾才剛交待過,急速接近的地面還是令煌剎時一愣。

  「--唔……!」

  無法保持著地姿勢,「攻擊鋼彈」不由得跪下,細沙在腳邊簌簌流過。這時戰鬥直升機突然從沙丘後面出現並發射飛彈。煌急忙想採取迎擊態勢,但剛站起身的MS卻馬上被坍陷的細沙弄得失去平衡。飛彈命中,出現了爆炸的煙霧。

  不過,當煙霧被風吹散時,出現的機體已是胸、腹部為紅與藍、四肢是在夜裡也極為顯眼的白色。

  「可惡--!」

  煌將架在左腰的超高脈衝砲「炎神」朝向戰鬥直升機。但直升機很快便消失在沙丘的另一側。

  機身傾斜,仍然無法維持平衡的煌透過螢幕看著腳下。在照明彈的光芒下,閃耀的沙粒就像液體般,止不住的流動。

  「可惡……!」

  煌猙獰著咬牙,奮力讓「攻擊鋼彈跳起來,啟動推進器去追那些直升機,可是在地球的重力影響下,機體連繼續飛行的推力都維持不了。「攻擊鋼彈」落在沙兵的頂峰,這下子更被沙粒滑落帶著一股腦兒到丘底附近。想站起來,腳下的地實在很難施力,機身只能笨拙的活動,蹣跚更令煌恨得咬著嘴唇。這時,通報敵機出現的警報響徹駕駛艙。

  沙丘那頭竄出一個黑影。

  「--什麼……?」

  不是直升機。那是驅動履帶疾走在沙兵之上的機體,當它躍起在半空中,剎那間又改變了外形,竟以四腳著地。

  --是MS……?

  它的外型與常見的人型二足步行式MS相去甚遠,出人意料的形狀和動作令煌一時反應不過來。說時遲那時快,這種四腳的機體根本沒把沙地當一回事兒,跳躍的動作有如野獸般敏捷,而且接二連三的向「攻擊鋼彈」逼近。它的速度驚人,就連煌的動態視力都不足以當握其數量。

  「哇啊……!

  其中一架撲上來踢了腳,僅僅如此便讓站不穩的「攻擊鋼彈」倒地。獸型的機體緊接著用背部的飛彈砲瞄準。猛烈的爆炸襲向「攻擊鋼彈」。

  「--煌!」

  看著「攻擊鋼彈」被爆炸的火燄包圍,米蕾莉亞不安的叫了起來。硝煙散去後,毫髮無損的機體再次出現,她才鬆了一口氣。

  「那是……!」

  看見陌生的機種,「大天使號」艦橋上的瑪琉也睜大了眼睛。已確認機種的賽伊大聲報告。

  「敵機五!確認為TMF/A-802,扎夫特軍MS『巴庫』!」

  「『巴庫』?」

  藍友色的機身,形狀就像一隻四足獸,背上有翼;模樣有如神話中的格里風。不管翼上部裝的是400mm口徑十二連裝飛彈砲擊管,或450mm二連裝磁軌砲,都是專為地面作戰而開發的機體,偏重力環境下的穩定性。尤其在沙漠地形裡,它的四隻腳可展現輕巧的轉動跳躍力。更甚於能利用履帶實現高速行的運動性,使它成為駐紮部隊的主力兵器。

  在地球上,相對於配合沙漠環境而改造的「巴庫」,泛用型的「攻擊鋼彈」顯然處於不利的立場。

  就像此時,「攻擊鋼彈」不僅要吃力地穩住立足點,還要費神利用「炎神」進行瞄準;可是「己庫」只消輕輕一踢,「攻擊鋼彈」立刻滑倒,以履帶趁隙接近的另一架敵機便會再度發射飛彈。

  看著遭到敵機玩弄的「攻擊鋼彈」,娜達爾一咬牙。

  「發射『巨槌』!」

  聽見她的命令,賽伊驚愕的轉過頭去。

  「會打中『攻擊鋼彈』的!」

  負責報行的外村也抗議道,但娜達爾厲聲回答。

  「它有PS裝甲!」

  「可是!」

  的確,PS裝甲能完全抵擋住飛彈等的實彈攻擊,但那必須以一定量的電尸供應為前提;越是承受攻擊,電力消耗越多,更別提飛彈直擊時的撞擊力仍然非同小可,對駕駛員已是一大威脅。然而--

  「這是命令!那種打法怎麼行!」

  非得設法介入這場不利的戰鬥中,乘員們也都是這麼想的。

  「--收到!『巨槌』發射!」

  外村一臉為難的按下發射鈕。「大天使號」的後部飛彈發射管中射出對空飛彈。米蕾莉亞大叫。

  「煌--快躲開!」

  不管這一波飛彈是否發射,包圍在「攻擊鋼彈」身邊的「巴庫」已在極短時間內脫離原位。只有被沙流裹住雙腳而無法隨意移動的「攻擊鋼彈」遭受母艦的彈擊。

  「哇啊--!」

  雖然有PS裝甲的保護,機體仍被飛彈炸了出去,劇烈的衝擊直達駕駛艙。被安全帶固定住的身體在也座位上重重摔了一下,頭盔敲到前額。煌甩甩頭,盯著螢幕。

  暫且退下的「巴庫」繼續以履帶行進,或用四肢跳躍,自在的向「攻擊鋼彈」逼近。但在如此易滑的立足點甘,就算要瞄準它木們都很困難。從剛才那場砲擊已娙明白,他不能指望「大天使號」的援護。

  被這些新的敵機玩弄於股掌之間,煌又急又氣的咬牙切齒。

  「--可惡!」

  「巴庫」再次發射飛彈。煌拼命的令機身站直,並讓「攻擊鋼彈」高高跳起,緊接著從空中發射350mm砲擊管。可是「巴庫」三兩下便跳離射線,還抓到「攻擊鋼彈」著地時的那一刻發動攻擊。煌只得再次讓機體躍起,這回他發射「炎神」,但仍然沒能打中「巴庫」。而後就在若地的機乎同時,「攻擊鋼彈」又做了一次跳躍。

  表面上看來,這一連串動作只像是抓不到要領的戰法。

  但在這段期間,煌的手指正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飛快地敲打著鍵盤。

  「--既然接地壓會偏差,我配合你總行了吧!」

  他低聲忿忿的吐了一句,利用逃往空中的些許時間,修正「攻擊鋼彈」的運動程式。

  閃過著地的那一刻射來的飛彈,煌讓機體再次躍起。

  「--還不行?那再改負二十……!」

  他的十指倉皇地在鍵盤上疾走。地面又要接近了。

  「巴庫」也為這種戰法感到不耐,這回似乎想對著敵機的著地點直接攻擊。就在「攻擊鋼彈」著地的同時,其中一架「巴庫」撲了上去。可是,這一次「攻擊鋼彈」站得穩穩的。

  煌瞪著螢幕,使勁壓下踏板和操縱桿。「攻擊鋼彈」身形一沉,輕鬆就閃過了撲來的敵機,趁勢以單腳為支點,讓敵機吃了一記迴旋踢。四足的MS猛然飛出去,重重跌進沙地裡。另一架「巴庫」從後側跳上來。「攻擊鋼彈」一反手用「炎神」的槍座撞倒它,然後一腳踩了上去;順手將槍管柢在敵機身上,就這麼按下了洯機。

  爆炸的火光,將沙海照耀得通透。

  螢幕映出的火光照在煌的臉上,表情沒有一絲遲疑。他環顧包圍自己的敵機,眼神陰暗而冷澈。

  「--我不會讓你們毀了『大天使號』的……」

  「打倒一架了!」

  屏息觀望著MS戰的「大天使號」艦橋,此時響起一片歡聲。但錢德拉緊張的聲音再次報告。

  「西南方有熱源接近!是艦砲!」

  剎那間,艦橋上沸騰的空氣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瑪琉下令。

  「離陸!緊急回避--!」

  沙塵高高揚起,「大天使號」的龐然身驅緩緩地上浮。「豪豬陣」在艦前僅僅分毫之處擊落飛彈。但仍有少數幾發擦過艦身、在沙地上爆炸。爆炸波令上升中的艦體發生激烈的搖晃。在震動不已的艦橋上。娜達爾叫道。

  「從哪來的?」

  「推、推測是西南方二十公里處!」

  賽伊如此報告完,外村緊接著宣佈一項令人黯然的事實。

  「本艦的攻擊裝備無法對應!」

  由於雷達不能使用,他們連敵艦的存在都無法掌握,當然就更無法將飛彈誘導到該處。娜達爾不甘的咬著唇。此時--

  〈「空中霸著」出動囉!〉

  穆的通訊傳來,瑪琉吃驚地抬起頭。

  〈我去用雷射照射它,你們就瞄準它發射飛彈!〉

  由「空中霸者」先找到敵艦,用雷射光照上去,便可以藉由雷射波的反射來鐺定敵方位置。

  「現在才索敵怎麼來得及!」

  娜達爾抗議道。

  〈只有一試了吧?〉

  穆的反論更強勢。

  〈--在那之前別被打中囉!〉

  他只丟下這一句便切斷了通訊。瑪琉緊閉著嘴角,目送著白色的機影飛去。

  趕工調整完畢的「空中霸者」,其實連彈藥的裝填都還沒有完成。不過正如穆所說的,只有那麼做才能避開這場直接的危機了。剛才多虧迎擊系統與回避動作讓他們幸運的躲過一劫,但就現況而言,他們完全無法防範這些來自二十公里以外的飛彈。

  可是「空中霸者」的機影才剛從視野中消失,錢德拉的聲音又在艦橋上響起。

  「第二波接近!」

  「回避!全體準備衝擊!」

  瑪琉只能如此下令,眼睜睜的看著飛彈迅速逼近。外村發出警告,聲告十分緊張。

  「直擊--要來了!」

  乘員們立刻做出衝擊的因應姿勢。

  「『大天使號』……」

  煌的視線捕捉到艦砲飛來的軌跡後不禁哀叫。若是全數命中,「大天使號」不可能沒事的。

  芙蕾和那名小女孩手牽著手,一起目送自己的那副景象,在煌的腦中浮現。

  --你為什麼沒有保護我呢……?

  其中一個死了。而另一個--

  他彷彿聽見心底深處有個聲響,像是什麼東西激盪開來。

  煌惡狠狠地緊盯著圍在「攻擊鋼彈」身邊的這些「巴庫」,一面用肩部的火神砲牽制它們,同時踢倒一架由正面襲來的敵機。

  飛彈仍在逼近「大天使號」。眼前又有一架「巴庫」竄上來。

  「漬……!」

  煌架起「炎神」。將意識如針尖般集中在最小限度的一點上,扣緊板機。熱線立刻從砲口迸發,不僅貫穿了上前的那架「巴庫」,還一路延伸出去,就像被吸往即將命中母艦的敵艦飛彈。

  發自「炎神」的火束接二連三地擊落艦砲,光芒散放在夜空中。

  而在「攻擊鋼彈」的駕駛艙裡,臉上殺氣騰騰的煌喃喃自語道。

  「--我再也不讓任何人死了……」

  這次一定要守住。死守到底。守護最重要的人--

  他想起這雙手剛才抱過的少女溫暖肌膚的感覺。

  --我再也不猶豫了,絕不讓任何人受傷害。

  為了這一點,煌什麼都願意做。就算讓自己的手沾滿同胞的鮮血--甚至面對最親愛的摯友,他也不在乎了。

  只要能保護她--保護大家。

  「巴庫」再次展開攻擊。煌將槍口轉向迫近眼前的敵機,可是--。

  警告聲突然響起。

  煌驚訝的倒抽一口氣,瞥了能源表一眼。曾幾何時,電池的殘量竟已接近危險值。

  「『炎神』用太多次了?--可惡!」

  敵機剩下三架。還有攻擊直升機「快捷」。只靠這點能源根本不足以應戰,但對方可不會乖乖讓自己撤退。「巴庫」背部的砲擊已經衝了過來。煌死命避開,但仍有幾發命中,這又減損了PS裝甲的能源;可是,要持繼的躲開所有彈擊,根本是不可能的--!

  「--唔……!」

  他可不能死在這種地方。因為那裡--「大天使號」裡,有他應該保護的人。若是失去了自己,那些人要怎麼辦--?

  對著身陷困境的「攻擊鋼彈」,空中直升機也發射了飛彈。

  「……!」

  說不定PS系統已經失效;若是如此,那數發飛彈也會擊破「攻擊鋼彈」的。煌防護著自己,看著飛彈從天而降。

  沒想到,那些飛彈竟在擊中「攻擊鋼彈」前就被來自地面的火砲擊落了。煌驚訝得睜開眼睛,正巧看見一架攻擊直升機也應聲墜落。

  直升機燃燒著墜落了下來。在大光照耀下,數輛戰鬥吉普車從沙丘上一躍而出。車上的人們手持砲擊管發射榴彈,勇猛地向包圍了「攻擊鋼彈」的「巴庫」挺進,甚中一輛筆直的駛向「攻擊鋼彈」,駕駛座旁的金髮人士對著機體射出一條綱索。

  面對突如甚來的外力介入,煌還在不知所措,便聽見一個少女的聲音厲喝道。

  〈那邊的MS駕駛員!不想死就聽從我方指示!〉

  看來對方把那條鋼索當做天線,藉此傳送通訊。過了一會兒,對方傳來的訊息切入眼前的主螢幕。那是粌近地形的示意圖。地圖上方有一個閃爍的光點。

  〈那裡有陷阱!把「巴庫」引過去!〉

  仍是剛才那名少女的指示。不等回覆,語音便逕自斷訊了。煌只能抓一點時間注視那輛吉普車。

  不知對方是何許人物。甚至不知是不是友軍。不過,肯定是與扎夫特敵對的人。

  沒別的法子了。煌很快地打定主意,跟在那些穿捘在「巴庫」間疾駛而去去的吉普車之後。

  三架「巴庫」被突然的介入擾亂了陣形,但看見「攻擊鋼彈」跳躍而進,便也跟了上去。上釣了--若是剛才那名少女,應該會這麼說吧。不過,被當成誘餌的煌並不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麼事。能源計量表正漸漸向紅色區域逼近。煌用餘光瞄著,一面與地圖對照著周邊地形。

  「--是那裡嗎?」

  最後一躍,「攻擊鋼彈」落在地圖上的光點,隨即焦2急地回身。警告聲不絕於耳,PS系統終於完全失效。冷汗爬上煌的背。眼見機不可失,「巴庫一」擁而上。

  「只有相信他們了……!」

  煌等敵機充分地接近、直到它們的爪子快要逼近時,才算準時機高高躍起。

  幾乎是同一時間,自己剛剛刀站的地方,也就是「巴庫」此時著地的地面,立刻在一陣爆炸聲中陷落。那底下似乎有幾個舊礦坑,引爆廢礦坑裡殘留的天然氣後製造的地形炸彈,是個巧妙的陷阱。

  夾雜著被炸碎的機體,四散的瓦礫如雨般落「攻擊鋼彈」四周。煌大口的喘著氣,看著眼前沙地豎著一支「巴庫」的前腳。

  原是一副慘烈的景像,此刻的煌卻毫無反應;他既不振奮、也不忿恨的走過那具殘骸旁--什麼感覺也沒有。

  「撤退吧!」

  渥特菲德如是說,副官馬秦.達哥斯達彷彿大夢初醒似的看著他。的確--就像做了一場惡夢。只不過那不是夢。

  他們將指揮車停在一處可縱觀戰鬥地點的沙丘後面,一直在觀戰。

  「--這場戰鬥的目的已經達成。集合殘存部隊。」

  渥特菲德說著,往指揮車走去。

  原先的戰鬥目的--評估敵軍戰力,這點已是十二分達成;然而卻伴隨著莫大的犧牲,他們一晚就失去多達五架的「巴庫」。對方只不過是一艘甫降地面、還沒有足夠情報與裝備的戰艦,再慼著僅有的一架MS--姑且不論最後介入旳外力--如此而已。就算是令人聞名喪膽的「沙漠之虎」,也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戰鬥。

  「可是……那個駕駛員……」

  就他由此觀察的戰鬥來看,起初連站都站不穩,因沙地的滑力而只能笨拙不堪地活動的MS,在戰鬥中途卻突然像換了機體似的,行動立刻敏捷起來。不會錯的,那名駕駛員一面應付著五架「巴庫」,一面在戰鬥時改寫了MS的運動程式,讓機體足以對應沙地。

  姑且不論這點,光是他的砲擊在僅僅一瞬間擊落了所有的長程砲,那身手--

  「竟會是自然人的本事--?」

  渥特菲德自言自語著,嘴角浮現一抹自嘲似的笑容。

  若說那番超乎尋常的戰技全憑駕駛員的冷靜機智,那人又怎麼會打到連能源耗盡了都沒發覺、甚至差點把自己逼進絕路呢?--多麼奇妙的敵人啊。

  臨去之前,他向身後瞥了一眼。

  「不論如何,看來是我許久未曾遇見、值得一戰的對手呀。大天使殿下--還有……」

  在視線前方的飛揚塵土中,疾駛的吉普車隊彷彿簇擁著那架MS,正開往「大天使號」。

  另一方面,在「大天使號」的艦橋上,眾人正為了「攻擊鋼彈」的逃離險境而放下心來。

  這時,米蕾莉亞的螢幕上傳來雷射通訊。

  「福拉卡上--不、少校來電!『發現敵母艦且對方放棄攻擊。敵母艦為「雷賽布斯」』!」

  她逐字讀完電文,就聽見瑪琉驚訝的叫道。

  「『雷賽布斯』?」

  「『--重覆,敵母艦是『雷賽布斯』。即將返航』--完畢。」

  察察瑪琉的表情變得很凝重而嚴肅,娜達爾便問道。

  「……『雷賽布斯』是?」

  「『雷賽伊斯』--就是安德烈.渥特菲德的母艦呀。」

  說到這素未謀面的敵艦,瑪琉的眼神變得銳利而險惡。

  「……也就是說,敵人是『沙漠之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4-30 11:08 AM

PHASE  02


  「大天使號」在戰鬥區域的附近重新著陸。這時天色已微明,漸藍的天空和曙光,將沙丘照得微紅。

  那個意圖與勢力不明的吉普車隊,就在離艦不遠處停下。「強襲鋼彈」站在兩者之間,像在防備對方的行動。未啟動模式下--PS系統關閉後的「強襲鋼彈」呈現出暗鋼色的外裝甲,令人聯想到它原本的質地。

  從吉普車上走下來的男子們,看來都像是阿拉伯系的人士。清一色狂放不羈而頑強的神情,有的穿著傳統民族服飾,有的身穿迷彩服,年齡也落差很大,顯然不是正規軍。不過,這些人應該不會是為了好玩才與「巴庫」為敵的吧。

  瑪琉站起身,娜塔爾靠過去問道。

  「您覺得他們--和我們同一陣線嗎?」

  瑪琉遲疑了一會兒。

  「至少人家沒拿槍對著我們呀。」

  說完,她便往電梯走去。

  「總之先談談看。反正對方也有這個意思。要是談得順利,還可以得到不少幫助呢。」

  瑪琉暗暗希望自己的聲音聽來充滿信心。但乘員們都用不安的表情望著她。她轉向娜塔爾,做了一個微笑。

  「--之後交給你了。」

  在閘門前,下了「空中霸王」的穆正在等著。另有幾名手持步槍的乘員跑來,躲在兩門側。

  「這一回的客人好像不太按牌理出牌唷。」

  穆依舊語氣輕浮的說,一面檢視並裝填手槍的彈匣。

  「可是我對這玩意兒不太拿手耶……」

  唉聲歎氣,他將手槍收進腰際的槍套。這位「安迪米翁之鷹」已經擊落了不少架「基恩」,卻說自己不擅用槍--覺得意外的瑪琉不禁微笑起來,說不定真是如此。

  緊張的情緒有些舒緩了。也許穆就是為此才故意說那些話的。想到這一點,瑪琉頓時感覺,有這個人待在身旁令自己堅強許多。對現在的她而言,這種安全感比射擊技術重要多了。

  「要開門囉!」

  穆說著,按下閘門的開關鈕。早晨的涼風吹進些許沙塵,瑪琉踏了出去。

  這一群來路不明的男人用帶著警戒的眼神看著他們。當中有個身材壯碩、已逾半百的男子走到眾人面前;他可能是這個集團的領袖。這個人蓄著大鬍子,曬得黝黑的臉頰上有個很大的傷疤。他以驚人的銳利眼神來回打量著瑪琉與穆。

  「多謝你們出手相助--說謝謝沒錯吧?」

  瑪琉一開口,那個人的視線就在她的臉上停住了。那是一雙冷靜而深沉、揣不出內心情緒的眼神。

  「--我是瑪琉.雷明斯,隸屬地球聯合軍第八艦隊。」

  -一聽她報上名號,有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便嘲弄似的笑著。

  「咦?第八艦隊不是全滅了嗎?」

  瑪琉不由得瞪了那名少年一眼。那個看似老大的男子叫了一聲「阿夫門德」,舉起手來制止他。

  「我們是『黎明沙漠』。我叫做賽布.阿修曼……不用道什麼謝啦,你們應該也知道吧?我們並不是特別要救你們。」

  瑪琉直視著賽布.阿修曼的黑眼珠,試圖探尋他的真意。於是這個人也笑了笑,回視她。

  「--只是也順便攻打我們的敵人罷了。」

  這麼說來,這幫人應該是本地的反扎夫特勢力了。大概是從事游擊活動的反抗軍吧。

  「你們一直跟『沙漠之虎』玩這種把戲?」

  一旁的穆有些意外的說道,賽布目不轉睛的打量他。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我叫做穆.拉.佛拉達--在這一帶可沒認識什麼朋友哦。」

  穆冷冷的說,卻見賽布豪邁的笑起來。

  「唷,『安迪米翁之鷹』啊,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見到你。」

  這番話全然出人意料之外,穆一臉驚訝,瑪琉也暗暗吃驚。在這樣的不毛之地,一支僅擎著小型手持火箭炮在勉強戰鬥的游擊部隊,消息竟然還滿靈通的。

  「看來你們手上的情報還不少呢。那麼,也知道我們的事囉?」

  「地球軍的新型特裝艦『大天使號』,是吧?被克魯澤隊追殺,逃到地球來,還有那個--」

  說著,賽布朝另一旁站立的「強襲鋼彈」努了努嘴。此時賽布的後方傳來另一個高亢的聲音,像是要蓋過他的話。

  「X105……又稱『強襲鋼彈』的地球軍新型機動兵器--這是它的原型。」

  瑪琉驚訝的往聲音來源一看,見到一個金髮少女。和大多數的反抗軍一樣,她穿著看似防彈背心的外衣,語調和用詞都像個男人。她那近乎金色的眼睛直視著「強襲鋼彈」,從瑪琉的角度,只看見她凜然的側臉。這名少女的氣質與週遭的人們截然不同,根本不是同一個種族。

  不過,比起來歷,剛才的那句話更令人在意。這麼詳細的資料,究竟是藉由什麼管道洩漏到這裡來的呢……?

  看見瑪琉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名少女看,賽布向前走了一步,像是擋住她的目光。

  「好啦,現在我們彼此都有些瞭解了,真是恭喜啊--話說回來,我們倒怕你們是個從天而降的災星。--不過在你們看來,降落到這種鬼地方來或許才是災難吧--你們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賽布雖然用輕鬆的語氣說著,卻彷彿想從瑪琉等人口中套出什麼,眼神仍然亮不鬆懈的觀察著。瑪琉等人也一樣。她試探性的問道。

  「--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幫助我們呢?」

  此話一出,那名男子便露出一個警戒的笑容。

  「既然這麼想,就先請你們把槍放下吧。」

  看來,他早就知有人正埋伏著以防萬一了。瑪琉便轉向藏在閘門後的乘員,打手勢示意。

  「……如何?」

  「那東西的駕駛員也是。」

  他指的是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弁守這場會談的特大號衛兵。瑪琉短短的歎了一聲,重新轉過身面對著「強襲鋼彈」。

  「大和少尉!下機!」

  「強襲鋼彈」的外部麥克風將瑪琉的指令傳進駕駛艙,煌於是打開了艙門。抓出升降索後踩上去,鋼索就自動的往地面垂下,在無重力環境中畢竟是方便多了。煌一面朝瑪琉等人走去,一面摘下頭盔。看見他的臉,反抗軍一時議論紛紛。

  「--什麼?那個就是駕駛員?」

  「還是個小鬼不是嗎?」

  在他們之中,有人大大地倒抽一口氣。下一秒,有個金髮的影子從人群中竄出,衝到煌的面前。

  「你……!」

  她這個突發性的行動,在這場雙方都城府深沉的會談中顯得格外突兀。那一瞬間,眾人都心頭一涼,穆以為她會加害於煌,而將手按在槍套上。一個肌肉隆隆的大個子立刻站到穆的面前,像是要牽制穆的行動;這個人的長髮披散,儀容十分不整,但眼神卻非常銳利。

  同時,少年們卻沒注意到四周的氣氛變得緊繃,只是盯著彼此的臉看。少女粗魯的大叫著,拳頭已向煌揮了過去。

  「你怎麼會跑去駕駛那種鬼東西?」

  煌反射性的擋住她的拳頭,聽見這句話更是驚訝不已。她就是在剛才那場戰鬥中和「強襲鋼彈」通話的人,但從話裡的語氣聽起來,她好像之前就認識煌似的。

  拳頭被擋下,少女滿臉的不情願,卻仍舊惡狠狠的瞪著煌。煌對那雙有如猛獸般的金褐色眼眸有印象,不禁睜大了眼睛。

  「--你……你是那時候…在『曙光社』的……!」

  那一天,「海利歐波裡斯」遭到扎夫特襲擊的那個命運之日,來拜託加籐教授的就是這名少女。之後他們都被捲入空襲--她進了防空洞,煌進了「強襲鋼彈」,就再也不曾見過面。

  從那之後--到現在也還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回憶起來卻像是遙遠的過去。

  煌呆了一會兒,少女趁隙曲身甩掉他的手。

  「可惡……放手!你這個混蛋!」

  她的另一個拳頭打上煌的臉,令煌不由得放手,捂著自己的臉頰。

  「卡佳里!」

  領袖大喝一聲,被叫做卡佳里的少女回頭瞄了一眼,才忿忿不平的收手。最後又以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兇猛眼神再瞪煌一次,這才退回夥伴群裡。

  比起挨揍的痛楚,煌更覺得腦中一團混亂。他啞口無言地看著她的背影。

  那女孩--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得知你們兩位平安的進入直布羅陀,我就放心了。」

  通訊室的螢幕上,映著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金髮男子。

  這是扎夫特的前線基地直布羅陀。在與第八艦隊交戰時被地球重力牽引而迫降的「暴風鋼彈」、「決鬥鋼彈」,連同駕駛員迪安卡.艾斯曼和伊薩克。玫爾一同留在此,正坐在螢幕前等待長官的指示。

  「--之前的戰鬥辛苦你們了。」

  迪安卡朝著面具男做了一個諷刺的笑容。

  「還好啦……只是差點死掉而已。」

  他們在沒有耐熱膠囊的情況下,以MS單機直接進入大氣層,儘管有地球聯合軍開發出來的PS裝甲,讓大氣的摩擦不致於燒光MS,而且他們幸運的墜落在地中海,因此得以平安生還。不過迪安卡嘴上說得雖然輕鬆,但他也不想再來一次了。

  螢幕中的人正是他們的長官,「面具男」勞烏.魯.克魯澤。

  「遺憾的是,我們沒能解決『有腳和』和『強襲鋼彈』,不過你們兩人能一起降落到地球上,雖說是意外之事,或許也是萬幸。」

  從不放過任何獵物的這位長官,卻讓「大天使號」數度逃脫,如今還降落到地球。儘管如此,克魯澤的面具下依舊不顯悔色,語調自然至終都是那般平穩。迪安卡最討厭長官這個聲音了。

  「--『長腿』將是地球駐軍的目標,你們暫時留在直布羅陀,隨駐軍一起追擊。」

  說完,克魯澤揶揄似的又看了看他們兩人。

  「當然……要是有機會,順便殲滅它也無妨。」

  通訊結束。迪安卡在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看著身旁已經站起身的同袍。

  「--也就是說。叫我們別回太空了是嗎?」

  俏皮的轉了一個坐姿,迪安卡深深歎了一口氣。

  「怎麼叫我們跟駐軍一起趴在地上找『長腿』嘛--」

  迪安卡和一起降落地球的伊薩克。玫爾都是扎夫特宇宙軍的頂尖戰鬥駕駛。能夠收編在克魯澤隊裡的人,戰技或資質都是一時之選,他們兩人更有一番不尋常的自負與菁英意識,因此面對自己在戰鬥中不慎迫降到地球上的這個事實,都無法釋然以對。而迪安卡更一心認為,太空才堪稱MS戰的精髓。這也難怪,他們都是第二世代的調整者,生於宇宙也長於宇宙。對打從一出生就待在太空中的他們而言,在地球上感覺格外不自在。

  迪安卡已經整個人開始消沉起來,抬眼一看,看見的景象卻令他大感意外。站在一旁的伊薩克竟開始拆起遮去自己半邊臉的一圈紗布。

  「喂,伊薩克……」

  迪安卡莫名的心頭一驚。伊薩克的臉在日前與「強襲鋼彈」交戰時,因為頭盔破裂而被割傷。他是忍著傷勢硬參加降落地球前的那場戰鬥的。

  不過,那並不是很嚴重的傷。既然還能參戰,可見傷口也不怎麼深--迪安卡簡單的想著,卻被繃帶下出現的模樣嚇得屏住呼吸。

  伊薩克的臉被一道醜陋的傷疤歪歪斜斜的劃過,就像切成了兩半。原本細緻而秀麗的臉龐,令這道傷痕更顯淒慘;迪安卡因為太過驚訝,因而無法移開目光。不過若以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點傷痕可以治療得不留痕跡。所以換個角度來說,也可以想做伊薩克是自己要留下這道疤痕的。

  對伊薩克而言,被地球軍MS超越,可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大瑕疵--正如同這道令他破相的傷痕。怒意使那張已經傷殘的面容更加扭曲。他咬牙切齒,近乎咒罵似的低聲說。

  「要是有機會……」

  緊握著繃帶,伊薩克不平的高叫著。

  「我一定要幹掉它!這次我一定要--親手把他幹掉!」

  平坦細緻的沙海上,有一座彷如小島般旳巖山突起,「大天使號」緩緩駛近,此地約在最初降落地點的東方兩百里處。雪白的龐然巨艦在吉普車的前導下,沿著巖山的隙縫前進。看似居民的男人們看到戰艦的威容都目瞪口呆。到了一處谷底,「大天使號」在兩翼擦著巖壁的情況下著陸了。人員和MS聯合撒開隱蔽用的網子,以防止來自空中的偵察。

  「賽布!這是怎麼回事啊?」

  眾人從巖山後方趕來,向賽布.阿修曼抗議道。但這名反抗組織領袖只是板起臉孔下令。

  「是客人,大家客氣點。」

  瑪琉、穆和娜塔爾跟著賽布往裡面走去。

  這座巖山應該就是他們「黎明沙漠」的大本營吧。不知是不是原本就有的,這裡到處都是洞窟,裡面堆滿了武器、彈藥和各種生活用品,給人雜亂的印象。正在百般無聊檢查物資搬運的男人們見到瑪琉等女性士官經過,便調侃地吹起口哨來。瑪琉微笑以對,娜塔爾卻不高興的還以白眼。

  他們跟著賽布走進裡面,來到一間像是司令室的房間。屋內燈光暗淡,有成排像是通訊或數據分析用的計算機類儀器,中間還有一張大桌子,穆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真是不得了。不過,你們都住在這種地方嗎?」

  「這裡是前線基地,我們的家都在城裡。要是還沒被人燒掉的話。」

  賽布往牆邊走去、一面回答,一面從電熱爐上拿起一個壺。瑪琉反問一聲「城裡?」

  「也有人是從阿哲高原、穆拉或市政局來的。我們都是志同道合才聚在一起的。--要咖啡嗎?」

  賽布自顧在琺琅杯裡注入黑色的液體,嘴上這麼問,瑪琉於是伸出手去。一面答說「謝謝」--他卻自己喝了起來,淡淡丟下一句「那就自便吧」就走開了。瑪琉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中無處可去;看看咖啡壺四周,那兒已經沒有杯子了。發現娜塔爾很乾脆地走掉後,她也只好放棄咖啡,跟著賽布走過去。

  「戰艦也--謝謝你幫了一個大忙。」

  她慌張地道謝。那樣的龐然大物,不論擺在哪兒都注定很顯眼的,可是如今能藏在這樣的一個地方,真是有如天助。

  剛才的金髮少女悄悄走近賽布,在他耳邊講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穆看著她的背影,問說「她是誰?」。賽布照例先沉默地打量他們一會兒,才慢慢的回答。

  「我們的『勝利女神』。」

  「喔?」

  看著少女的穆,眼中出現了一絲頑皮。雖被稱做「女神」,那女孩卻不怎麼有女人味。

  「什麼名字啊?」

  「……………」

  沒聽到回答,穆的視線重新轉回賽布身上,朝他聳了聳肩。

  「既然是女神,不知道名字豈不是罪過?」

  喝了一口咖啡後,賽布才板著臉回答。

  「……卡佳里.尤拉。」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打開一份地圖。

  「你們要到阿拉斯加去--」

  他顯然打算叉開話題。當下,瑪琉為他的態度感到莫名其妙,不過注意力很快就被地圖吸引住了。

  「要先設法離開非洲大陸……。這兒雖說是扎夫特的勢力範圍,不過也就都是這種地方;沙漠中也不可能到處是軍隊……。但是,那幫傢伙三天前攻下了維多利亞宇宙港,現在氣勢很旺……」

  賽布淡然說出的這段話,卻令瑪琉等人發出驚愕之聲。

  「維多利亞?」

  「三天前--?」

  連穆都「哎呀—」的臉色一沉。

  「非洲共同體本來就是親『plant』的。抵抗到底的南非統一機構,後來大概也被地球軍捨棄了吧。勢力範圍每天都在變啊。」

  目前的非洲大陸大致分成兩半,從北到西的七成土地屬於親「plant」的非洲共同體,其餘則是親地球聯合的南非統一機構。扎夫特的地球侵略作戰「烏洛波羅斯」,目標是攻下赤道隨近的所有宇宙港。高雄宇宙港才剛剛淪陷,現在連填平了維多利亞湖而興建的維多利亞港也失守了,這下子……

  「只剩巴拿馬了嗎……」

  瑪琉心情低落的嘀咕著。

  「在這種情況下,你們還真拚命啊。」

  穆重新打起精神笑著說,賽布卻瞪了他一眼。

  「告訴你,對我們來說,扎夫特跟地球軍根本沒兩樣,都只是來支配我們、搶奪物資的。好一點是獨佔財富,惡劣一點就自私到底,手上有的全都不願意放,然後再來壓搾我們……」

  瑪琉迷惘的垂眼。

  這塊地方從公元以前,就有因地中海貿易而繁榮的先進都市。沿岸地區至今仍留有羅馬時期的遺跡。後來有阿拉伯民族定居,經歷十九世紀歐洲各國的殖民統治經驗,又發生過多次戰亂,現在才被視為非洲共同體中的一個,納入巨大的版圖下。的確,賽布他們被大國的大道理擺佈,會懷著怒意也是情有可原;至少他們不可能選擇現在的支配者。

  但是穆淺淺一笑。

  「那又為什麼幫我們?」

  「我不是說了嗎,那不是幫。只是--對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麼回事吧。」

  穆邪邪一笑,彷彿看見賽布的大鬍子底下也有一絲笑意。

  「那艘船在大氣層裡怎麼樣?」

  「沒法飛得太高。」

  娜塔爾逕自回答道,賽布探身在地圖上看著。

  「要是不能越過山脈,就只有突破直布羅陀了嗎……」

  「就憑這點戰力?別開玩笑了。」

  穆皺起眉頭。為了進行對歐洲與非洲大陸的進攻,扎夫特在直布羅陀海峽設置了一座前線基地。僅憑一艘「大天使號」就要突破其強大的勢力範圍,實在不太可能。

  「不然努力穿越紅海,從印度洋出太平洋囉。」

  賽布乾脆的說,反正是別人家的事。不過當事者們倒開始認真的探討這條航路的可能性。

  「--太平洋……」

  「在無法確保補給路線的情況下,這可不是能一口氣走完的距離呢。」

  「但確實也沒別的路……」

  「太平洋聯合已經完全投靠扎夫特了吧?赤道聯合還是中立的嗎?」

  三人正對著地圖交互討論,賽布卻不耐煩的出聲。

  「喂喂,想太多了吧。你們已經在擔心那個了嗎?」

  三人狐疑的抬起臉來,只見這位反抗軍的領袖用力一比,粗壯的指頭應聲點在非洲大陸上。

  「這裡!市政局這兒還有個『雷賽布斯』啊!」

  片刻沉默後,穆訕訕笑著打哈哈。

  「哦……你說的穿越紅海,就是這個啊?」

  瑪琉看著賽布指著的地點,長長歎了一口氣。早知道--也許真該向賽布要一杯咖啡的……用來提神醒腦。

  在「大天使號」上鋪完迷彩網,煌從「強襲鋼彈」上走下來,見到那名少女朝自己走近。她好像叫做卡佳里。

  「剛才真是抱歉。」

  她眼睛往上瞥著煌,似怒非怒的小聲說「我本來也不是……」說到一半,她突然察覺什麼似的,改口說「……也不是不想揍你的,不過剛才是不小心揍到的。原諒我吧。」

  她的口氣是十二分的嚴正,態度卻一點也不像是在道歉。煌不由得噗哧一笑,又被她略帶懊惱的瞪了一眼。

  「有什麼好笑的!」

  「什麼有什麼……」

  她好像一點不覺得自己有多好笑。大概個性太嚴肅了吧。光憑這一點就讓煌笑得不可遏抑。她雖然在生氣,卻有一種像小動物似的可愛。

  卡佳里很快的收斂起怒意,別過眼神。

  「……我一直很想知道。在那之後,不知道你怎麼了……」

  她還是那副似怒非怒的口吻。煌這才注意到,原來她在掩飾自己的尷尬。

  在「海利歐波裡斯」時,多虧了煌那一句「只收一個也行」,卡佳里才被擠進了本已客滿的防空洞。煌認為自己是調整者,對方又是個女孩子,但是卡佳里並不知道煌的背景。要是有個素未謀面的人只幫助自己得救,之後又被捲入殖民衛星的毀滅之災--換個角度想過後,煌便懂了卡佳里的心情。

  「……對不起。」

  煌不知不覺的賠起不是來,但是仔細一想,道歉其實滿怪的。不過卡佳里卻一副理所當然似的接口。

  「對啊。你再敢那樣試試,我可不會饒你。」

  說是這麼說,萬一又發生同樣的狀況,煌覺得自己大概還是會做出同樣的舉動吧。無視於煌此刻暗暗的兩難,卡佳里的口氣又起發火來。

  「那--你為什麼又會駕著那玩意兒出現呢?居然還加入了地球軍!」

  她又沒資格如此指責自己,煌卻又隱約覺得她有理由生你氣,於是低頭不語。

  真的,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種地步呢……

  可是,是因為煌也只能這麼做。大概就像他會再一次把防空洞的空位讓給卡佳里吧,兩者都是基於同樣的心情。

  「因為發生了很多事啊……」

  煌低聲說道。這一瞬間,他的腦中飛快的閃過同伴們的臉、阿斯蘭悲痛的叫聲、送給他的那朵紙花,以及燃燒的航天飛機。

  「……真的,太多了……」

  或許聽出他聲音裡的疲憊,卡佳里沒再追問下去,只是好奇的不住打量著他。她這時的表情似乎有些擔憂,看起來突然像個女孩子。

  「對了--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不意地,煌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你不是奧布的人嗎?難道你本來是這裡的人?」

  「咦?……呃……」

  卡佳里一臉不知所措的別過頭去。這時--「等一下嘛,芙蕾!你那樣說我怎麼懂,說清楚一點……」

  「你很煩耶!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

  一陣男女爭吵的聲音接近,兩人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在一處突出的岩塊轉角,出現的正是芙蕾和追著她而來的賽伊。芙蕾看見煌在,便像求助似的跑過來。

  「煌!」

  她伸出雙手攀住煌的手臂,躲在他身後。賽伊臉色大變,立刻停下腳步,接著焦燥的叫了一聲「芙蕾!」。這時回話的卻是煌。

  「--幹嘛?」

  看著煌用冰冷的眼神直視自己,賽伊的表情有些困惑。

  「我有話跟芙蕾說,跟煌你沒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

  芙蕾在煌的身後叫道。

  「因為,我昨晚一直都待在煌的房間裡!」

  還在附近的卡佳里聽見這句話,不由得臉色一紅,立刻識趣的離開了。於是現場只剩下他們三人。

  賽伊彷彿一時沒搞清楚狀況,只是呆呆的站著,神情甚至有些無辜。煌於心不忍地別開視線。

  「這……是怎麼回事啊……芙蕾,你……」

  賽伊的聲音顫抖著,芙蕾卻尖叫著打斷他。

  「你知道了又怎麼?跟你又沒關係!」

  攀在煌臂上的手纏得更緊了。煌壓抑著心裡的罪惡感,一股興奮直衝腦門,令他有些暈陶陶的。她已經不再是賽伊的人了。自己再也不用苦苦單戀、只敢遠遠的看她了。

  她已經屬於煌了。

  「沒關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嘛,芙蕾--!」

  賽伊激動起來,煌便開口了。

  「夠了,賽伊。」

  「……煌?」

  賽伊驚訝的看著煌。

  「你這個樣子,怎麼看都只像是在硬追芙蕾而已。」

  「……你說什麼?」

  連你也是嗎?眼鏡後的那雙眼睛像是在說,連你也背叛我嗎--煌不由得垂下眼神。

  「夠了……別再幹這種難看的事了。昨晚的戰鬥就夠讓我累了……」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賽伊。再談下去,煌會受不了的。芙蕾刻意依偎著煌,兩人就要一起走開。這時--「煌--!」

  賽伊高聲咆吼起來,從煌的背後抓來。可是只在那短短一剎那間,煌已經一個反手扭住賽伊的手臂。面對面男人們突如其來的暴力舉動,芙蕾嚇得退開。

  「別鬧了,」

  煌放言道,聲音冰冷得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要是我認真起來,你應該不可能敵得過我吧。」

  只是順勢輕輕一堆,賽伊就踉蹌的一屁股跌坐在地,兩眼驚愕地睜得大大的,不知是為了自己和煌之間力量的差距,還是看見平日和順的煌,竟在突然間對自己做出反常的行為。

  之前煌從來未曾在同學們誇示過自己的力量,不管是在學業或運動能力上。或許那是生活在自然人之間的他,不知不覺中培養出來的處世之道。像這樣頭一次展現自己的力量,令煌的心底興起一股甚至可說是凶暴的亢奮感。其中也多少有些許的報復心;報復這個一直怠慢自己、老是在眾人面前炫耀他與芙蕾有多麼親密的賽伊。

  但是賽伊不可能知道煌的這些想法。他怎麼可能怠慢煌。其實他總是用他的方式在袒護煌,而煌明明也都注意到--如今,自己卻用這種方式回報他……

  短暫的嗜虐心,頓時被急速湧現的罪惡感擊潰。

  「……芙蕾對我很好。」

  煌覺得呼吸窘迫,別過臉說道。

  「她一直……陪著我、溫柔的抱著我……叫我放心……說她會守護我……」

  他的聲音顫抖著。

  「--我這一路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而戰,你們有人在乎過嗎……!」

  現在說這些話是卑劣的行為,可是--他忍不住要說。

  孤伶伶的待在駕駛艙裡,不知何時會被光束貫穿而死。他要熬過那種壓倒性的孤獨感,更要為了這些不可能成為同胞的人,親手殺著自己的同胞。都是為了大家。

  可是,這唯一主動向煌靠近的溫馨,如今卻有人要取走?

  面對他的呼聲,賽伊無言以對。

  「煌……」

  芙蕾的手撫上煌顫抖的肩膀。她輕輕的撫摸煌的頭髮,擁抱他。

  「……沒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甜美的聲音、溫暖的觸感,不只令他整個人溫暖起來,也融化了心中鬱結的情緒。

  沒有它,他已經活不下去了……

  「報告,我是達科斯塔。」

  敲了門後,達科斯塔打開門走進屋內,一股濃烈的臭味立刻迎面撲來,令他不由得摀住鼻子。雖然人家都說咖啡味是香的,但濃烈到這種地步,只讓人感覺它像一種暴力。房間的主人對這股濃香毫不以為意,依然逕自用竹片攪拌著咖啡。

  「唔……隊長,你不換氣嗎?」

  好容易擠出一句話,卻見巴爾特菲盧特質問似的瞥了他一眼。

  「你就是特地來說這個?」

  「不是,怎麼可能……」

  --不行。現在的他正熱衷於咖啡--不對,這個對常識的理解程度跟對外語差不多,跟他講道理是行不通的。於是達科斯塔重新報告。

  「--出擊準備完畢。」

  「吱。」

  巴爾特菲盧特將剛煮好的咖啡倒進杯中,深深吸了一口氣,再萬分滿足的呼出來。在這片氣味濃陏的煙霧瀰漫下,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區分那些味道的。要是沒有這些怪癖,他倒是個好長官--想著想著,達斯哥塔記得長官其它的怪異行徑,又在心裡的清單添上五、六筆。

  堅持我行我素的長官,正慢條斯理的品嚐著咖啡,臉上寫滿幸福的表情。

  「嗯,真不錯--下次來多加點夏威夷可娜看看。」

  「…………哦。」

  達科斯塔小心翼翼的搭腔。以前他曾經隨口問過「那是什麼樣的豆子?」,結果被巴爾特菲盧特抓著講了不知多久的咖啡經。今天可不能重蹈覆轍,否則已經做好出擊準備的士兵們,又不知道要待命多久了。

  「嗯……這杯也不錯。夏威夷可娜隱約卻充分地主張它的存在。我就愛這個調調。」

  巴爾特菲盧特放下杯子,瀟灑的走出了艦長室。

  甲板上已有三架隨時可出動的「巴庫」和成排的裝甲車,以及在車前整隊立正站好的士兵們在等著指揮官。巴爾特菲盧特依然用那副稀鬆平常的語氣開口說話。

  「那麼,我們即將對反抗軍的據點進行攻擊!--昨晚對他們太好啦。壞孩子就該好好處罰才行。」

  --多說的那一句,倒像是他自己不加不甘心似的。士兵們面對這位我行我素的長官並未表示不滿。也不會想特別獻媚。這支部隊裡沒有一個人會輕蔑巴爾特菲盧特,因為這個隊長的作風雖然怪異,卻有著人人都推崇的實力。

  「目標是阿哲高原!--全體登機!」

  說起來,巴爾特菲盧特的別號是早在開戰初期就有的,因為他的座機正是一架劍齒虎型的「巴庫」。它還在試驗機階段就被巴爾特菲盧特一眼相中,之後強制徵用,因此頭部多了一對又長又大的利刃,有如劍齒虎的獠牙;如此已經夠引人注目了,他還叫人將機身塗成黃黑相間,可說極盡誇張之能事。恰巧,「plant」的廣告代理商也想利用它做為戰爭的宣傳口號,因此才命名為「沙漠之虎」。但是這個名號能遠播敵軍陣營、令人聞之色變,則是巴爾特菲盧特本身贏取的戰果,絕不是軍方宣傳下的不實廣告。這一點,部下達科斯塔等人都是親身見識過的。

  在阿哲高原的近郊,巴爾特菲盧特停下了車子。

  正午氣溫會超過攝氏四十度的沙漠,在太陽一下山便立刻開始降溫,黎明時大約降至十度左右。生長在溫度都受到完善管理的「plant」,士兵們雖是天生強健的調整者,不致於發生嚴重的體能失調的現象,但對這樣劇烈的溫差也多有怨言。達科斯塔是很快就習慣了這種氣候,反觀巴爾特菲盧特,好像反而很喜歡這樣不按牌理出牌的事情。恐怕再沒有像他這樣樂於地球生活的調整者了吧。

  阿哲高原的城市裡,家家戶戶都已熄燈,只有長夜燈與少數幾間營業到深夜的店面依然零星的亮著,剩下的就是其後廣闊的黑暗。也許與能源危機有關,不過這一帶原本就太消耗電力的。

  達科斯塔也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

  「已經是睡覺的時間了呢。」

  「就這麼讓他們長睡不醒吧--」

  聽見長官一反常態說出這麼刻薄的話,達科斯塔剎時怔住了。不過--「……我可不會說這種話哦。」

  後面半句話,又讓達科斯塔差點沒滑倒。巴爾特菲盧特的表情卻是十分嚴肅。

  「警告十五分鐘後開始攻擊。」

  「是……?」

  一時沒弄懂他的意思,令達科斯塔睜大了眼睛。有時他實在搞不清楚這位長官大人的話何時是真的、何時是開玩笑的。也許他只是在調侃自己這個年輕的後輩,如果不是,那就是要認真想了;可是--「喂,快去宣佈啊。」

  見他催促自己,看來像是真的,達科斯塔才急忙「是!」的一敬禮,連滾帶爬的跑下車。

  尖銳的笛聲響徹營地。

  這道聲響好像意味著警報,賽布從司令室狂奔而出,瑪琉等人也跟出去看個究竟。

  「怎麼了?」

  瞭望台上的少年,用著仍然尖細的聲音叫道。

  「天空……天空在燃燒!」

  眾人都吃驚的屏息。

  「是阿哲高原的方向!」

  此話一出,賽布立刻轉身狂奔向無線電,已經有人先他一步趕去,粗魯的敲打著雜音不斷的音箱。

  「不行!不通!」

  外面傳來人們高分貝的吼聲,還有車輛緊急發動的聲響。

  「快拿彈藥!」

  「那些傢伙……!我媽臥病在床耶!」

  「快點上車!再磨蹭就不管你囉!」

  賽布又衝到外面。

  「慢著!不要急!」

  「賽布,難道叫我們不管?」

  「不是,我是說一半人要留下!冷靜點!說不定還有分遣隊!」

  看著他們的動態,瑪琉悄聲對著身旁的穆問道。

  「--你覺得如何?」

  「嗯--」了一聲,穆叉起雙臂。

  「『沙漠之虎』殘忍無情--這我倒沒聽過耶--」

  「那,這是怎麼回事……?」

  「天曉得?我跟他又不認識。」

  又是這副緊張不起來的態度,瑪琉頓感無力。

  「我們要怎麼做?」

  「我看『大天使號』還是先別動。我也擔心有分遣隊。少校,你能跑一趟嗎?」

  一聽瑪琉這麼說,穆驚訝的指著自己說「我?」。剛才他問「怎麼做」,卻像是打算隔岸觀火似的。倒不是想敬他一記回馬槍,不過瑪琉格外露出一副巧笑倩兮的表情。

  「『空中霸王』是最快的吧?」

  「……………對哦,那我就跑一趟吧。」

  看他一副嫌麻煩似的邊轉動肩膀邊前往「大天使號」走去,瑪琉又交待了一聲。

  「我們能做的只有救援而已!之後會派醫生或誰搭吉普車去!」

  「好--」

  穆沒有回頭的揮揮手走出去。從他身旁跑過的卡佳里,高叫著「阿夫門德!」,攔下了那名少年駕駛的吉普車。賽布已經搭上別的吉普車離開了。卡佳里跳進阿夫門德的車子,後座也緊接著跳上一名壯漢--就是早上擋在穆面前、試圖保護她的那個人--之後車子便立刻開走了。

  瑪琉向四周呼叫。

  「全體立刻歸艦!採取警戒態勢!」

  騷動也傳到煌等人的耳裡。煌立刻甩開芙蕾的手,飛也似的跑出去。

  「--煌!」

  芙蕾正要追過去,賽伊卻抓著她的肩膀將她留下。芙蕾一轉身,嫌棄似的瞪了一眼並揮掉他的手。賽伊不由得愣住了。

  比起芙蕾昨晚的行動、比起被扭住手臂的疼痛,她此刻的冰冷眼神更令賽伊難受。那雙有如在看著蟲蟻般充滿著厭惡的眼神--也不過在幾天前,她還像往常那樣撒嬌似的仰望自己,比任何人都親近自己的。

  賽伊真的搞不懂了。那樣討厭調整者的芙蕾,怎麼會跟煌--?

  的確,她最近是顯得對煌特別關心。賽伊一直以為那是她的親切,表示她已經接受了煌,他反而比誰都高興。多蠢啊。

  連她已經變心了,自己都沒注意到--可是,為什麼是煌?托爾就算了,卻不是卡茲或其它的乘員,偏偏選中了煌;為什麼--?

  想到這裡,賽伊注意到原本潛沉在心底的一個聲音,令他不寒而慄。

  --煌算什麼,根本就是調整者嘛……

  那是賽伊的心聲。嘴上說得好聽,什麼「重要的同伴」、「是調整者或自然人都無所謂」,其實內心裡……

  真相竟是如此。原來自己並非由衷認同對方的存在。當調整者染指自己喜愛的女人,感覺竟然如此駭人。

  --煌好可恨。

  奪去了芙蕾的心,還讓自己在她面前出糗,這個人太可恨了--賽伊恐懼起自我深處的黑暗面,一時之間只是愕然。

  --我竟然是這麼醜陋的人……?

  市區已是一片火海。

  阿哲高原已然化身成照亮沙漠無邊黑暗的巨大火炬。

  「隊長!」

  達哥斯塔回來坐進助手席,本來閉目以待的渥特菲德便睜開一隻眼睛。

  「……結束了?」

  「是!」

  「雙方的死傷呢?」

  「啊?」

  達哥斯塔不禁反問。面對毫無抵抗之力的平民百姓,若是有士兵死傷,豈不笑掉人家大牙?

  「當然沒有啊,我軍又沒有戰鬥!」

  「我是說雙方哦?」

  「……這麼嘛。城裡的人應認有些跌倒或燒傷的吧。」

  說來說去,渥特菲德是主張不做「感覺不好」的事情的--達哥斯最近開始這麼為,傷害或殺害非戰鬥人員--像是老弱婦孺等,似乎會令他感不好。他不說自己是個人道主義者。當然如果必要的話,他並不為了燒光一兩座城市而有所遲疑,有時也會殺害居民。但如2果只是燒城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那麼燒城就夠了。那應該是他服合理性之下的行為吧。

  如今,渥特菲德也乾脆的說。

  「那就徹退吧。再拖下去,人家的老公就要回來囉。」

  一旁的達哥斯塔呆住了。

  「不是待會要攻進去嗎?」

  「喂喂喂,那太卑鄙了吧?達哥斯塔老弟,你以為我放火是為了把他們趕出城吧?」

  長官說得有些懊惱,達哥斯塔卻無力的嘀咕了一聲「唉……」。卑鄙也好什麼也好,戰爭不就是那麼回事嗎?這種正統的意見,這位仁兄大概聽不進去吧。

  「本次行動的目漂已達成!歸隊!」

  渥特菲德下令,達哥斯塔便向各機傳令。

  他心裡想著--自己果然是不可能了解這位長官的行動啊。

  「空中霸者」劃過夜空。阿哲高原在反抗軍據點以東數十分里之遙,如今任誰來走都不會迷路;燃亮半邊天的這片火勢,只怕一百公里外都看得見。

  接近燃燒的市,一面小心不被氣流捲入,一面在上空盤旋。

  「天啊……真慘……」

  輕浮如他,口氣也有抑不住的苦澀。

  「……這下子大概全滅了吧……」

  整個市區幾乎被燒得體無完膚,還沒燒完的大概也很快就會化為灰了吧。街上沒有在動的東西。火勢很猛,機體幾乎被上升的熱氣流拉走。這寺,穆的視線捕捉到一個影像。他定睛一看,表情突然一愣。

  城外的小山丘上有些人影。原來有生還者--不過,看來幾乎是所有的居民都逃過一劫,穆一面降落一面想著。從城市的規模看來,這兒的人口應該不多;除了這座小丘以外,市區周邊也有人影,而且數量絕對更多。

  人們呼天搶地,有的人則是呆呆的站著看著城裡的火光。

  穆打開通訊線路。

  「這裡是福拉卡……確認生還者。」

  〈是嗎……太好了。〉

  紊亂的畫面中,瑪琉的表情有一絲微笑。

  「……而且,簡直像所有人都生還似的。」

  〈咦?〉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穆百般困惑的說,瑪琉連忙追問。

  〈--敵人呢?〉

  她當然會這麼想,敦火燒城一定是個調虎離山之計。可是,到處都找不著敵軍的影子。若他們藏在沙子底下,那就另當別論了。

  聽完穆的報告,瑪琉也困惑的思考。居民們生還居然是一件喜事,卻讓他們摸不清敵人的意圖,感覺更是詭異。

  「調整者的想法真叫人搞不懂哪。」

  〈少校,你的發言……我認為不恰當。〉

  螢幕中的瑪琉面色不悅的說。的確,這可不是能讓煌聽見的話,於是穆也噤聲了。

  這時,反抗軍的吉普車在沙塵中駛近。他們從車上跳下來,看見家人的身影後狂奔出去。

  「爸!媽!沒事吧?」

  「老公!我們家……!」

  「莎拉—!莎拉—!」

  有人緊抱著妻兒,也有人抓著丈夫哭倒在地,到處都是骨肉團聚的景象。不一會兒,「大天使號」的吉普車也趕到了。娜達爾走下來,向已經站在旁邊觀望這一幕感人情景的穆跑去。

  「少校,這是……?」

  這裡的人多得幾乎像整座城都搬來了似的。娜達爾也為生還者之多而感到意外。

  「把受傷的人運到這邊!能動的都來幫忙!」

  賽布從卡車上跳下後立刻做出指示,同時在難民中來回走動。

  卡佳里注意到一個攙扶著老人的少年。

  「雅魯!長老!」

  她面露喜色的叫起來,賽布也往那邊看去。那名少年大概是他的兒子。

  「雅魯,你沒事吧?你媽跟寧寧呢……?」

  「夏姆塞登的爺爺逃跑時跌倒了,她們去陪他。」

  聽到少年朗聲答道,反抗軍的硬漢領袖不禁也鬆了一口氣。

  「這樣啊……」

  他的大手像誇獎似的撫著孩子的頭,雅魯的緊情緒一鬆,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了。旦是賽布立刻恢復領袖該有的神情。

  「……傷亡怎麼樣?」

  被問到的這名長老,抬起滿是皺紋的臉。

  「……沒有一個人死。」

  「怎麼會這樣……?」

  旁邊的卡佳里驚訝得拉高了聲調,引得穆等人也走過去,想了解究竟。長老悽苦的繼續說。

  「他們一開始就警告了。說『我軍即將燒城,快逃命』……」

  「你說什麼?」

  賽布驚訝得倒抽一口氣,穆則有所領會。若非如此,人們會在睡夢中被燒死,不可能有這麼多人生還。

  「警告之後,『巴庫』就來了。然後放火……房子、糧食、燃料跟彈藥,全部……」

  平靜中卻有憤然,長老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

  「的確,這樣是沒有死人。眼前是如此……。可是他們把什麼都燒光了,叫我們明天怎麼活下去……」

  「耍這種把戲……!『死老虎』到底打什麼主意……!

  賽布緊握拳頭。這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切進這股憤怒而沉鬱的空氣中。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吧?總是能活下去……」

  「什麼?」

  賽布等人陰狠的瞪著口出此言的穆。穆遠眺著仍然火勢熊熊的阿哲高原。

  「--依我看,『老虎』並不想認真跟你們打。」

  「什麼意思?」

  「這是對昨晚那件事的報復--或者算是處罰吧。只做到這樣就可以了,可見他還滿好心的,對吧?」

  「你說什麼?」

  聽見穆這番輕率的言詞,卡佳里衝出來揪起他的胸口。

  「『只做到這樣』?燒光了整座城還叫做『只做到這樣』?這樣哪裡算好心?」

  穆也被她的氣勢嚇到了。若不是身高差這麼多,只怕她早已像對煌那樣,一拳揮了過來。

  「抱欽2,要是不中聽,我向你們賠不是。不過方可是正規軍耶?要是來真的話,那就不只是這種程度而已︳你們應該懂吧?」

  站在穆的立場,說這些是希望他們能明白現實情況。既然有多架「巴庫」,只消在短短兩、三個小時內,要疫光這座城裡的居民也不無可能。敵軍要是真的展開屠殺,那容得他們在這裡與家人重逢、甚至感嘆起明天的生計呢。

  可是,他的話似乎反而點燃了卡佳里的怒火。

  「那傢伙只是卑鄙的懦夫!趁我們不在時燒城,想藉此取勝吧?因為我們一直奮勇反抗!昨天還不是打倒了『巴庫』!」

  她慷慨激昂的叫著。四周的反抗軍們也像附和她的意見,紛紛以輕蔑的眼光看著穆。不知是不是多心,連娜達爾的眼神也冷冷旳。

  「--所以那個懦夫只好用這種方法報復我們!什麼『沙漠之虎』!」

  然而昨天能打「巴庫」,是因為敵人被「攻擊鋼彈」引去了注意力,一時大意才辦到的。他們不會再上一次當了。敵人是調整者--當然絕對不是傻瓜。

  可是,這些人的心目中,已經定「打倒『巴庫』」是他們獨力完成的成就了。

  「你們要去哪裡?」

  賽布厲聲喝道,眾人轉頭看去。只見反抗軍的成員們已經人人手持武器,正要坐上吉普車。

  「那幫人離城不久!現在還追得上!」

  「開什麼……!」

  聽見這幫漢子的對話,穆不由得嘀咕。

  「等一下、等一下,真的假的?」

  穆一邊為那些人的行動吃驚,忽又注意到,卡佳里的雙眼依舊惡狠狠的瞪著自己,於是連忙嘻皮笑臉的打哈哈。

  「啊……呃—……那個『老虎』還真討厭啊。」

  「你也一樣!」

  少女氣勢驚人的怒喝,差點沒震破他的鼓膜,而後氣沖沖的往同伴方向走去。賽布在吉普車旁與男人們爭論起來。

  「他們剛剛才攻擊完,現在應該沒什麼彈藥!」

  「我們要去追擊!遇到這種事,我們怎麼能乖乖忍受?」

  眾人異口同聲,神情激動的發動引擎。賽布連忙阻止他們。

  「不准說這種蠢話!有那個閒工夫還不如來幫傷者包紮!快去陪老婆小孩!家人的平安才重要吧?」

  可是其他人以更激動的語氣回吼。

  「然後能怎麼樣?--你自己看!阿哲高原已經完蛋了!房子與糧食全被燒掉了!--難道叫我們去跟老婆孩子一起哭嗎?」

  「賽布!你該不會是要我們當那隻『老虎』養的狗吧?」

  賽布一時語結,吉普車隨即張揚而去。被留下的這位領袖既無可奈何又焦燥不安,氣急敗壞踢著沙地後,他朝一名男子努努嘴。

  「--愛德爾!」

  「好!」

  明白這個意思的男子立時跳上吉普車發動了引擎。卡佳里也趕到。

  「賽布!你要去嗎?」

  賽布一臉不悅的坐進愛德爾開來的吉普車。

  「……不能放著不管。」

  「我也要去!」

  卡佳里想跟著跳上車,卻被賽布像打一隻貓似的推茖。

  「妳留下來!」

  說完,吉普車便飛快駛離。卡佳里想也沒想這句話的意思,只是被沙塵嗆咳著,大叫了一聲「賽布!」,並以埋怨的眼神注視著車子離去。這時,阿夫門德的車停她面前。

  「上來!」

  那個總是跟著卡佳里的壯漢已經在後座了。卡佳里的表情立刻明朗起來,高興的往車上一躍,直追伙伴而去。

  「怎麼這樣啊…」

  目送著他們離去,穆深深漢了一口氣。

  「不論是風還是人,還真是熱血的土地哪……」

  娜達爾才不聽他這番詩意似的感想,只是為這群反抗軍的莽撞而驚訝。

  「他們會被殲滅吧?用那種裝備怎麼對抗『巴庫』?」

  「就是說啊……」

  事已成局,聽到此事的瑪琉也不禁愕然。

  〈你說什麼?追過去了?怎麼有這種蠢!〉

  輕率如穆,剛才也沒到罵人的地步。女人真兇。而且不僅如此,瑪琉在螢幕裡瞪著穆。

  〈少校!你怎麼沒阻止他們!〉

  這下子,穆倒回得乾脆。

  「要是我真的出面阻止,只怕他們會跟我們打起來唷--別的不說,城市也……怎麼辦?現在這樣,馬上就沒有糧食--更嚴重的是缺水問題。而且人數這麼多,傷者也不少。」

  正與「大天使號」通訊的穆身後,娜達爾好像在安撫受傷哭泣的小孩。

  「呃—你、你很痛嗎?來,別哭囉。」

  顯然不怎麼會應付小孩的她,從口袋裡取出一包零食,遞給一個大約五歲的小男孩。那孩子立刻停止哭泣,一個勁兒的吃起零食來。娜達爾放心的笑了笑,卻見到四周聚來更多小孩,當下緊張起來。

  「……呃,我沒有那麼多。糟、糟了……」

  穆側眼看著這一幕,一面暗暗奸笑著。娜達爾揮汗應付小孩子的模樣並不怎麼好看,晚點再跟瑪琉說吧。

  瑪琉對著通訊器,嘆了一口氣。

  〈--我讓大和少尉出動了。總不能坐視不管。我方也會把剩下的車輛、水和物資送去的。〉

  「啊,好。麻煩妳了。」

  穆一面悠哉的答道,腦中另一個冷酷的他釗開始分析起狀況。

  --搞出這種普通程度的燒城戰,這下子我方也很難支應這麼多的難民。反抗軍或「大天使號」都不可能眼睜睜的見死不救,到時候勢必要釋出相當的物資。從這一點看來,「老虎」的目的不定就是要儘量製造難民。對穆等人而言,難民只會成為一種枷鎖。

  當然,要是把這番思緒說出口,那個好戰的女神恐怕真的會一拳揍過來。

  「隊長……我們不開快一點嗎?」

  達哥斯塔一面整理制服的衣領,一面緊張的問道。一旁的渥特菲德在位子上伸了一個懶腰,睜開一隻眼睛。

  「你這麼想快點回去啊?」

  「不是……這樣會被追擊到的。」

  無視於達哥斯塔的擔心,渥特菲德又閉起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才低低吐出一句。

  「……命運的分歧點啊。」

  「啊?」

  不知是他在接剛才的話,還是自言自語而已。達哥斯塔不禁反問。

  「自走砲和『巴庫』,怎麼打得起來……」

  渥特菲德忽然睜開雙眼仰望著天空。已經開始變亮的天色,仍有一絲夜晚的餘韻,輕淺的藍色開始染出漸層。他突如其來的問道。

  「……還不如死了算了--常聽到人家說這句話,可是真是這樣嗎?」

  「啊……?」

  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沒死過--達哥斯塔正想這麼回答時,車上傳來通訊,是「巴庫」的駕駛員發出的。

  〈隊長,後方有車輛接近。六……呃—約八輛反抗軍的戰鬥車。〉

  達哥斯塔不禁瞄了長官一眼。原來他剛才自言自語般的那幾句話,說的正是此刻的動態。但最終仍能直搗黃龍。而且這一切還出於對方的自主選擇。接受了挑釁、為昨晚的戰鬥而氣燄高漲,如今還斗膽來追擊戰力根本不能相比的扎夫特軍;做出這等愚蠢選擇的,是那些反抗軍。

  渥特菲德仍然仰望著深藍色的天空,喃喃自語道。

  「……真的還不如死了嗎?」

  「卡佳里、阿夫門德!不可以,快回來!」

  賽布在吉普車上叫著,阿夫門德卻回以一笑。

  「上次打倒『巴庫』的是誰啊,啊?是我們吧?」

  「這次沒有地底陷阱了!給我回來!阿夫門德!」

  賽布也深知己軍的戰力到什麼程度。他先鸁下周全的陷阱,再利用「攻擊鋼彈」這號誘餌的協助,算是一種聲東擊西的戰法;最後能夠成功,除了各方面配合得恰到好處外,說是僥倖也不為過。他們不可能有本事和扎夫特軍正面衝突。

  可是,年輕氣盛的阿夫門德早已得意忘形,也被敵人的行為氣炸了。

  「賽布!你幾時變得這麼膽小?」

  阿夫門德挪揄似的叫道,一旁的卡佳里也幫腔。

  「就算沒有陷阱,也還有很多戰法!」

  說著,她舉起手中的飛彈發射器。

  「就像這個!」

  阿夫門德猛然踩下油門,超過了賽布的車。賽布忿忿咬著嘴唇,在吉普車通過的那一剎那,朝著後座的壯漢叫道。

  「--奇薩卡!」

  被喚做奇薩卡的那名男子側眼看了看他後默默一點頭,像是已經明白。

  車輛登上沙丘時,便看見「巴庫」的機影和吉普車的行蹤。領頭的反抗軍將飛彈發射器扛在肩上,對著自顧慢慢走的「巴庫」發射。

  「吃我一記--!」

  一個輕響後飛彈應聲而去,擊中那架龐然的鋼鐵巨獸。「巴庫」卻沒當一回事,只是將單眼轉過來對著反抗軍。

  「追那輛吉普車!打倒『沙漠之虎』!」

  這一次,飛彈發射器血著毫無防備的吉普車射去。看出飛彈射線的吉普車一個急轉灣,車旁不遠處揚起一道沙柱。

  「很好--再來一個!」

  個是,下一枚飛彈擊中的卻是從旁切入的「巴庫」。「巴庫」逼近,巨大的前肢就要踏上前排的吉普車時,卡佳里發射了飛彈。飛彈擊中了「巴庫」的面部,也許是打壞了攝影機,那隻前腳停了下來。後座的奇薩卡忙不迭追加了一記火箭砲,其它的車輛也一起發動砲擊。機械獸的巨腳終於被炸碎,「巴庫』失足跪了下去。

  「萬歲!」

  阿夫門德快意喊道。不過,他們的善戰也到此為止了。因爆炸而造成關節部不順的只有一架敵機,另外的兩架對所有的砲擊無動於衷,反而轉過身來開始追擊反抗軍。其中一架「巴庫」高高躍起,將四足形態切換成履帶形態,順勢壓扁了下方的吉普車。

  「哇啊啊!」

  同伴的吉普車趕過去。「巴庫」猛地急轉灣,橫擋在他們面前。吉普車敏捷地向左右分開逃跑,卻為時已晚。「巴庫」的前腳掃開其中一輛,跟著踩扁另一輛。

  「賈夫爾!阿意德--!」

  賽布悲痛的大喊。

  「可惡!」

  阿夫門德猛打方向盤,衝向正在攻擊其他吉普車的第三架「巴庫」。小車鑽過巨大的前肢,衝進「巴庫」的腹部下方。卡佳里和奇薩卡分別持起武器,從正下方射擊敵機的腹部。本想趁飛彈爆炸際再溜走,卻見MS的動作只因爆炸而停了短一會兒後,立刻又有了反應。

  一直沒開口的奇薩卡突然大喊。

  「--跳車!」

  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一手攔腰撂下在助手席的卡佳里,並從高速行駛的吉普車上縱身一躍。

  「咦……?」

  阿夫門德不明究理,遲疑了片刻。

  --只是片刻,命運就已分歧。

  壯的前肢發出巨響,屈膝就是一踢。應該踢中了阿夫門德還坐著的那輛吉普車。金屬與金屬相撞的沉重聲響起,吉普車就像一葉子似的高高飛起。

  被奇薩卡抱著摔落地面的卡佳里,驚愕得睜大了眼睛。

  「--阿夫門德……!」

  在半空中飛舞的那輛不成原形的吉普車和阿夫門德,映入了她的眼中。

  「阿夫門德--!」

  剛跑開的「巴庫」調頭,單眼輚回來看著這邊。這時,賽布發射的砲彈擊中敵機的肩口。奇薩卡趁這個空檔拖走了驚呆的卡佳里。

  「巴庫」轉向新的目標,並切換成履帶行進。賽布的吉普車邊逃邊閃,敵機卻一轉眼就追上了。「巴庫」的速度快得驚人,吉普車根本不可能逃得過。

  「畜生!」

  賽布咬牙切齒的扛起火箭砲。就在這時--

  一道光束燒灼了「巴庫」身旁的沙地。

  卡佳里這才回過神來,抬頭望著天空。剛從沙丘後露臉的太陽,正照在那架飛來救援的紅、藍、白三色機身上。

  「--『攻擊鋼彈』!」

  第一擊偏離目標太遠,接著的第二擊也是。

  「--打不中?」

  煌把瞄準器從面前推開。光束來福槍的射線,不自然地偏離了目標。只狐疑了一會兒,他便發現原因。

  「對了,是沙漠的熱對流……!」

  沙漠的溫度已經隨著日照急速上升了,現在的大氣正處於對流劇烈的狀態。光束的行進路線受此偏差,因此捕捉不到目標物。翔翼型裝備下的「攻擊鋼彈」只以光束來福槍為主要火力,若是精準度不夠,根本就無法戰鬥了。一面操縱著機身,旳手指一面在鍵盤上飛快移動著。再一次躍起時,他已經將程式改寫完畢。

  從高處俯視著準星,煌的眼神極為冷靜。伸出的來福槍口噴出火光,這次就準確地命中了「巴庫」背上的飛彈筴。卻見駕駛員主即卸脫中彈的武裝,只有飛彈筴在半空中大爆炸。

  「--嘖。」

  煌的臉上因未能解決這架敵機而浮現一絲不耐,但他馬上正色地看著螢幕。

  「敵機有三架--但有一架不能動……」

  有一架「巴庫」像是哪裡損壞了,蹲踞在沙地上一動也不動。這一架應該可以不算入戰力中。著地的同時,「攻擊鋼彈」以盾牌擋下彈,煌的餘光不意間瞥見螢幕一角的人影。是跌坐在地上的卡佳里,懷裡抱著橫躺的阿夫門德。剎那間,煌的眼中閃過一抹苦澀。

  「怎麼會……!」

  只是短短吐出這句話,煌的注意力便立刻轉向迎面而來的「巴庫」。

  「喔……」

  看著這場戰鬥的渥特菲德發出了感嘆之聲,放下望遠鏡。

  「為什麼『攻擊鋼彈』會……?」

  駕駛座上的達哥斯塔不解地問道。

  「是來救援的嗎?地球軍為什麼要幫反抗軍……?」

  渥特菲德壓根兒沒注意到部下的發問,逕自咕噥著。

  「裝備跟前天的不同哪。」

  「哦……啊,真的……」

  「而且光束的瞄準……他當場輸入了熱對流的參數……?」

  他的男考點已經不在「為何」或「什麼目的』這個層面上。那架MS的出現和應戰一定有某種理由,但都是對方的自由。比起原因,他更想知道別的事--那架MS的戰鬥能力,還有駕駛艙裡坐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前天的戰鬥也是如此。看得出駕駛員是在戰鬥進行的同時,一面調整MS的作業系統。有那樣精湛的程式能力、足以擊落艦砲的精準射擊,還有卓越的反射神經和運動能力,會是一個來自地球聯合軍的駕駛員……

  --他很好奇。

  剛才因為腳部被反抗軍的砲擊打中,而無法行動的卡克伍德座機現在好像已經修復了。只見那架「巴庫」轉動履帶,活動前肢以確認關節部沒有問題,於是緩緩站起。渥特菲德見狀,便拿起無線電。

  「卡克伍德,我們換手。」

  〈啊?〉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那名駕駛員反問道。

  「我叫你把『巴庫』讓給我操縱,聽到沒有?」

  〈是,聽到了!可是……〉

  鄰座的達哥斯塔聞言大吃一驚,喊了一聲「隊長!」,渥特菲德卻自顧自的說服卡克伍德。

  「下次我請你喝一杯啦!」

  〈……那,麻煩來一杯有酒精的吧。〉

  被隊長請過他那自豪特調的咖啡的這名駕駛員,遲了一會才回答。

  「隊長!」

  達哥斯塔語帶責難的叫住他,大概想教訓長官,說身為指揮官的人,應該冷靜沉著坐下來縱觀全局之類的吧。可是渥特菲德原本就是以戰鬥駕駛員的身份贏得現在的評價,他也仍是個現役的駕駛員。從剛才起,他就技癢得不得了。老想跟敵軍駕駛員一較高下。

  渥特菲德對著滿臉困惑的副官咧嘴一笑。

  「有些事情,不上陣打一打是不會知道的。」

  「巴庫」的飛彈連射,「攻擊鋼彈」一一避開後躍起,敵機也跟著高高跳起。後者正要趁勢飛踢過來,煌立刻用盾牌架開。「巴庫」在空中一個失衡,煌立刻對正準星。

  --得手!

  標靶符號在眼前閃爍,就在寺,卻有一股衝擊由橫向而來。

  「……?」

  是一枚來自右側的飛彈擊中了機身。煌還來不及轉過身,緊接著又吃了第二發。

  「第三架?又能動了--?」

  煌咬著牙。剛才沒算在戰力裡的另一架敵機,不知何時已加入了戰鬥。三架「巴庫」會合,如編隊似的左右並排著,驅動屐帶急駛而來。一時閃不過,煌被這股撞擊震得頭昏腦漲。他搖搖頭抬起臉,只見螢幕已被飛彈佔滿。

  「唔……!」

  第一發命中頭部,攝影機雖然平安無事,但爆煙卻令煌的視線一片模糊。趁著這個當下,「巴庫」從眼前撲來。

  「哇啊啊啊!」

  他立刻以頭部的「豪豬陣」形擊,但機身胸口卻己經被這架敵機狠狠踢了一下。急遽的壓力令機身的鎖骨發出巨響。千鈞一發之際,煌連忙啟動推進器,勉強避過與地面的撞擊,卻逃不過來自空中的射擊。飛彈毫不留情的射下,煌死命的操縱著機體。

  --怎麼搞的……?

  煌自問道。跟剛才比起來,這些「巴庫」的行動有著明顯的變化。打從第三架敵機重回戰線的那一刻起,他覺得敵方似乎有了高度的戰術和某種統帥。這絕不僅僅是數量的增加而已。這下子自己可沒有喘息的空間了。就算PS裝甲可以防禦普通彈頭,但次數也是有限的。越是中彈,PS系統消耗的電力越激劇。他在戰場上能停留的時間也就越短。繼續中彈下去,PS系統恐怕會失效。

  「巴庫」著地,又一次以同樣的陣形猛襲。三架敵機的飛彈連射,直衝「攻擊鋼彈」而來。要是再被打中……

  --會被打倒的……!

  突然間,一種不可思議感覺向煌襲來。知覺鮮明起來,他能同時感知每一個細節。向自己射來的十多發飛彈、它們的軌跡、強烈反射在「巴庫」鼻尖的日照、履帶的轉動數……甚至覺得,連駕駛員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煌按捺住,將飛彈充分引來,瞬時啟動逆制動。飛彈在「攻擊鋼彈」的面前聚集,互相踫撞後引發激烈的爆炸。此時煌已經將節流閥推到最大,重重踩下踏板。「攻擊鋼彈」大幅旋身,橫切到其中一架「巴庫」的面前、迅敏地穿過它身旁,同時投出手中的盾牌。盾擊中外側的一架敵機,令它跌出了陣形。煌很快地又躍上天空,發射光來福槍。「巴庫」奮力躍起以避開這一擊。至此,它們的陣形已經完全瓦解。

  趁「攻擊鋼彈」著地瞬間襲來的飛彈,煌只是輕輕避過,敵機在射擊後立刻飛身撲來,卻被突然放出的光劍斬斷了其中一隻翅膀,失衡墬落地面。眼前又有一發飛彈,「攻擊鋼彈」再度啟動急速制動;腳下的推進器噴出推進瓦斯,一時之間塵土飛揚。飛彈迎上前去,激起更大的爆煙。一架「巴庫」似乎想避開這陣煙塵,縱身躍起。

  煙塵散去後,駕駛員只見到與「巴庫」保持並行速度,且底空滑翔的「攻擊鋼彈」。

  煌扣動扳機。光束貫穿駕駛艙,「巴庫」在墬落之際化成一團火球。彷彿自暴自棄似的,最後一架「巴庫」捨身來襲,煌只讓光劍揮過。兩機交錯。落地的「巴庫」身後,跟著落下它被斬斷的前肢。

  勝負已分。目送著撤退的「巴庫」,煌頹然癱倒在座位上。

  煌走下「攻擊鋼彈」,反抗軍的成員們估個神情尷尬的看著他。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不耐煩過。也許是因為出擊前和賽伊有過不愉快,也或許是剛才的戰況太吃緊,讓他格外緊張。殘破不堪的車輛殘骸、塵埃未定的空氣,還有沾滿沙土的死屍,更助長心中這股莫名的焦燥。

  他對著站在自己面前,難得露出哭喪表情的卡佳里,以及賽布等人沉聲說道。

  「--你們想死啊?」

  他生氣了。就靠吉普車和火箭砲,這幫人還真以為可以打倒「巴庫」嗎?他繼續說著,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在這種節骨節眼……有什麼意義呢?」

  「你說什麼?」

  卡佳里激動的衝上前。她抓著煌的衣領,一手揮向身後。

  「看啊!你敢說他們死的沒有意義?」

  她的身後躺了好幾具屍體。前天見過那名年齡與煌相彷的少年,如今也躺在其中。卡佳里含著淚水,情緒更加歇斯底里。

  「大家都拼命的戰鬥!都拼命打了!為了保護重要的人、保護重要的東西,那麼拼命……!」

  --保護。想保護,所以戰鬥。

  可是,這麼做又保護得了誰、保護得了什麼呢?

  愚蠢的少年--跟煌一樣。因為自己的天真而失敗;代價是,煌犧牲了別人的性命,而他犧牲了自己的。眼前的少女卻沒有發覺這一點,仍打算繼續從事同樣的行為。

  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個巴掌打上了卡佳里的臉頰。

  「--只靠這種心意,妳又能保護了什麼?」

  卡佳里睜大了眼睛,怔怔望著煌。

  飄逸著花香的微暗中,水聲靜靜流著。這楝被徵收為官舍的旅館,中庭有一座大噴水池,一點也不點是沙漠裡的建築物。這是這一帶最為高級的奢侈品。

  「安迪—」

  帶著一點嗲音,有個聲音輕柔的從身後傳來。在這裡,會這麼稱呼他的只有一個人。渥特菲德仍出神的望著噴水池,直到感覺一雙玉臂後身後摟住自己的頸子,這才微微一笑。

  「安迪,你吃飯了沒?」

  「哦,已經這麼晚啦?艾夏。」

  被稱做艾夏的這名女子豔光照人地笑了一笑。長長的黑髮披在裸露的肩頭,輕觸著渥特菲德的臉頰。光潔可人的黑髮,配上額前兩側各一綹的金髮,讓她原本就輪廓分明的五官更顯得甜美可愛,又有一股危險的氣質。神秘的黑眼珠正柔情似水的望著渥特菲德。

  不知是誰先開始說她是「沙漠之虎」的「情婦」。的確,讓一名女子堂而皇之的住在這楝官舍裡,或許會引人非議,可是單身的渥特菲德哪會有「情婦」?話說回來,艾夏混身上下那股神秘誘人的氣息,說是「女友」或「妻子」又不太相襯。

  「今天怎麼啦?馬秦正在生氣呢。」

  她快嘴快舌地嬌聲說道。這種說話方式也許是她刻意養成的吧。調整者們個個都有獨特的本領。說不定以她而言,這種「百分之百的女人味」便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任憑思緒奔馳,渥特菲德轉過身去看著艾夏。

  「隨他去生氣吧,今天有好事情。」

  「哎呀,什麼好事?」

  「我這陣子的無聊悶氣都發散了,好得不得了。」

  「哦—,原來如此呀。」

  不知為何,艾夏吃吃笑了起來。

  無聊--是的,渥特菲德一直覺得無聊。當然,他是滿能享受沙漠生活和人生的。這裡有像是要把人曬死的強烈陽光、沙塵瀰漫的天空、熱鬧而有活力的巿集,還有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們,這一切都擄獲著他的心。他喜歡無法預測的事情,喜歡不能用計算去衡量的東西;這是因為他有著一顆總是洞悉先機的頭腦。這裡的風總是會在沙地上吹出不同的紋路;水滴的形狀;無法計算的咖啡味道,包括哪種豆子和哪種豆子混合、或增減幾分便會更添美味;還有艾夏。他深愛這一切。

  但他無法否定,自己更享受駕駛MS的樂趣。也因為這裡沒有個能滿足這一點的對手,讓他早就暗暗不滿了。能勞動他出一趟遠門燒燒小城的,除了算是駐守在此的義務外,只不過是一群毫不起眼、開著破爛吉普車和手持砲筒就想螳臂擋車的地球人罷了。

  「……老是欺負弱小,我已經厭煩了。」

  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的感覺。他遇上了一個足以激發潛能的好對手,就像喚醒自己不知何時沉眠的戰技。他從沒有過那樣的戰鬥經驗。那樣忘我的投入戰鬥,也是他從沒有過的感覺。

  艾夏看著他的表情,輕輕攀過身去。

  「你好棒。」

  不知她是在說自己,還是說今天發生的事。搞不好她說的是別的。渥特菲德心想,他大概永遠也搞不懂艾夏吧。他伸手把「情婦」抱上大腿,輕輕一吻。

  艾夏微笑著,深情凝視著他,戲謔似的打趣說。

  「不過,萬一馬秦擔心得禿頭了,你可要負責做假髮給他戴哦。」

  渥特菲德呆了一會兒,揚聲大笑。

  「好哇--不過艾夏,他的基因裡應該沒有禿頭的因素吧。」

  艾夏故作懷疑地歪著頭看他後,又是一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4-30 11:09 AM

PHASE  03


  「那麼,四小時後見囉。」

  卡佳里利落地從車上跳下,煌也跟著下了車。總是跟在卡佳里身旁的那名壯漢--奇薩卡,叮嚀了一聲「小心點」。

  「我知道,你也是--跟阿爾.加伊裡打交道,可不是好玩的。」

  卡佳里的表情顯得有些擔心。她說的這個名字,是奇薩卡等人即將前往交涉的商人。

  坐在前車的娜塔爾轉過頭來,才剛說「大和少」,隨即慌忙改口「……年」。要是在這裡說出「少尉」二字,刻意裝扮成本地人就毫無意義了。鄰座的傑基一個勁兒的低著頭,大概在忍住笑吧。

  「拜、拜託你囉。」

  娜塔爾不自然的說完,便慌張的轉頭過去。賽布和奇薩卡等人駕車離去,留下煌和卡佳里在雜汨的人群中。

  這座城市叫市政局。位在阿哲高原以東,是「沙漠之虎」的屯駐地。在沙漠特有的明亮陽光下,人來人往和不絕於耳的叫賣聲,讓這條大街顯得格外有活力。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

  煌這才回神,只見卡佳里不高興似的等在前面。

  「你好歹也是個保鏢吧。」

  「大天使號」和「黎明沙漠」在近日的戰鬥中消耗了不少物資,加上來自阿哲高原的難民,他們一行人便被派來此地做必要的補給。卡佳里負責在當地的市集購買日常用品,煌做她的隨行護衛--而其他人,則去調度普通店舖裡不會賣的東西。

  卡佳里稀鬆平常地走在熱鬧的人潮裡,煌跟在她身旁悄聲問道。

  「……這裡真的是『老虎』的根據地?看起很和平熱鬧呀……」

  煌感覺不到緊張的氣氛,於是如此問道。卡佳里皺皺鼻子,以下巴示意要他跟去。離開熱鬧的大街沒幾分鐘,轉過一處街角,眼前的景物令煌不禁停下腳步。晾在窗外的衣物隨風飄揚,孩子們在其間跑跳嬉戲;沿著白得發亮的土牆向前延伸的僻靜小巷弄,正中央的地面卻硬生生出現一個突兀的大坑洞--是爆炸的痕跡。週遭是如此和平,令這個烙印在地上的傷痕格外怵目驚心。

  「表面看來的和平,只是假象罷了。」

  卡佳里語帶艱澀的吐出這麼一句,眼神望向瓦礫的另一邊。半毀的建築物,一艘巨大的戰艦突出其上。那是「雷賽布斯」--安特留。巴爾特菲盧特的旗艦。

  「--那才是這個城市真正的統治者。毫不留情的消除反抗者,這就是扎夫特的--是『沙漠之虎』的地盤……」

  煌。大和看看瓦礫散亂的地面,又看看和平的市容。

  真不懂--他想著。

  既然會被消除,那不要反抗不就得了?看看街上的行人們,臉上都像是閒適而幸福的神情--至少比現在的煌更安逸。那麼,反抗軍又為什麼要戰鬥?他沒有看到已化做焦土的阿哲高原,但看過從那裡逃出來的人們;如果要用親愛的家人和家園作為戰爭的代價,煌寧可不戰。煌自己是拼了命保護心愛的人們,遇上這些敢於犧牲所愛的人,他無法理解他們的心情。

  難道,這世上還有比自己的所愛更重要、甚至捨命守護也在所不惜的事物?

  「唉—唉,怎麼連這種東西都有啊--」

  馬德克的哀歎迴盪在機庫高高的天花板間。他正探進「強襲鋼彈」的駕駛艙中,將散落在裡面的餐盤、飯菜渣、紙屑等等撿起來往外丟。在空中走道上等著的芙蕾,正一臉不滿地將東西撿起來放進垃圾袋。從軍的第一份正式差事竟是撿垃圾,她大概也沒想到吧。

  駕駛艙裡的垃圾,顯示著煌一連好幾天都沒離開過這裡。

  「不過……是幾時開始的事……?」

  在另一條空中走道上,瑪琉壓低了聲音問穆。這是她瞥見芙蕾撿垃圾的身影後發出的疑問。

  「天曉得……不過,應該是降落地球之後吧?在那之前也沒有那個閒工夫嘛。」

  穆答道。

  「那個女孩……是賽伊的,嗯--女朋友吧?可是,她真的跟煌……?」

  「意外嗎?也是啦。我也覺得意外啊……」

  他們在這兒悄悄談論的事情,與「強襲鋼彈」的寶貝駕駛員有關,但卻是個令人不禁蹙眉的消息;用露骨一點的說法--穆無意間聽到謠言,說煌橫刀奪愛搶了賽伊的女朋友。不管內容如何,兩人這時的口吻倒活像在聊八卦似的。當然,他們不致於抱著好玩的心態介入煌的個人隱私,只不過這是個關乎全艦安危的問題,特別是戰鬥駕駛的精神管理至為重要。此外,這件事更可能影響乘員的士氣。因此在這艘沒有心理咨詢師的軍艦上,此事便成為了艦長必須正視的問題。別說不情願了,這種事情處理起來,說不定遠比應付「沙漠之虎」要棘手得多了呢。

  瑪琉歎了一口氣,走出機庫。穆跟在她的身後。

  「還有,怎麼?那孩子該不會一直睡在駕駛艙裡吧?」

  「好像真是那樣耶。」

  「那豈不是都沒有休息了嗎?」

  「嗯—……」

  穆自己也曾經在警報時期用睡袋湊合著小睡一會兒,可是這陣子的煌卻是片刻也沒離開過「強襲鋼彈」。的確,「大天使號」上沒有替代駕駛員,一直都只有穆與煌兩人。眼下的現況是,一旦戰鬥開始,他們肯定都要出動的;也許這就成了他心中難解的沉重壓力--「不知道是他先開始不對勁才跟那女孩那樣,還是兩人在一起了才開始不對勁的,總之--小兄弟那副情況不太妙哪。」

  就連穆也語重心長的說;瑪琉覺得有些內疚。

  「都是我疏忽了……他做戰鬥駕駛的表現太優秀了,我根本……忘了他其實是個從未受過任何正規訓練的孩子呀……」

  「也不光是你的責任,本來我也應該多注意他才對。」

  煌的表現總是好得讓人不敢相信。不光是MS的性能,也不只因為他是調整者。至今曾和許多調整者交戰的穆,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如今他重新思考這件事,煌進行過的每一場戰鬥,恐怕都是在精神極度緊繃、甚至近乎耗弱的情況下吧。他認為自己必須保護「大天使號」。認定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眼看著煌把自己逼到這種情況,穆覺得有些慚愧。即使他是「安迪米翁之鷹」的人物,也沒法分擔煌肩負的重責大任。要是沒有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小男孩,戰艦恐怕早已不保。

  「--有沒有什麼舒壓的好方法?」

  瑪琉停下腳步仰頭看他,試探性的問道。

  「就是……舒解戰鬥的壓力。作為戰鬥駕駛,你是他的前輩呀?」

  「咦?」

  舒壓、舒壓--穆思索著,目光不覺停留在瑪琉身上。總是以艦長身份扛下一切的她,卻在仰視自己的時候,表情會顯露出一絲脆弱--這種想法會不會是穆的自作多情?從這個角度看起來,她的身材倒是挺不錯的。腳踝一帶纖細而結實,正是他喜歡的類型。上圍也挺豐滿的,嘴唇的形狀很可愛,吻起來好像不錯……正在想入非非之際。卻見她彷彿看穿這份色念,眼光冷冷旳注視著自己。

  「呃—,嗯……」穆連忙打哈哈,「……也許不值得參考啦。」

  「哼,我想也是。」

  瑪琉嗤之以鼻的說完,冷淡的轉過身去。穆隱約的聽見她輕蔑的咕噥著「男人都是這樣」。

  「總之,但願今天的外出能讓他稍微轉換一下心情!」

  她毫不客氣地丟出這麼一句,語氣裡顯然想硬性地結束對話,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掉了。留下穆無奈的雙肩一垂。

  「唉—唉……年輕人真好哦……」

  「不過,艦長的膽子也很大耶。竟然讓大和離艦幾小時。」

  值班中的達利達說道。

  「唉—我也好想外出啦—」

  在乘員們的連聲哀歎中走出艦橋,米麗雅莉亞也小小的歎了一口氣,眼光往外面飄。

  「怎麼,米莉也想外出?」

  托爾問道。

  「咦?嗯--只是有點靜不下心來啦。煌不在嘛。」

  米麗雅莉亞有些不自然的笑著。走在一旁的卡茲也是同樣的心情。煌不在的期間,萬一敵人來襲--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心底升起一陣寒意。

  托爾笑著摟住女友的肩。

  「放心,他馬上就回來了啦。在那之前,我們會保護這裡的。」

  「說的也是哦。」

  米麗雅莉亞俏皮的一笑。可是卡茲的心裡卻竄起一個問號:怎麼保護?只有煌能夠驅動「強襲鋼彈」,而托爾連「空中霸王」都不會駕駛,要怎麼保護她呢?

  「哎--……我覺得事情越變越奇怪了……」

  卡茲不禁脫口而出,引得托爾「嗯?」了一聲。

  「我們怎麼會跑到沙漠裡來呢?」

  卡茲怔怔的說道,托爾的表情顯得不悅。

  「那個……也沒辦法吧,又不能放煌一個人……」

  「……我知道啊。」

  說真的,他真不想知道。煌若是不在固然傷腦筋。卡茲卻無法不認為,都是煌才害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方來。

  「可是……為什麼我們要待在反抗軍的基地裡呢?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卡茲深深的歎息。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到沙漠,但他已經覺得不必來第二次了。沙子動不動就鑽進他的鞋裡,陽光熱得燙人,整日的熱風吹得人昏沉沉--對在殖民星出生、也在那兒長大的他來說,這裡的環境太嚴苛了。再怎麼洗手,就是洗不去細沙黏黏的那種髒污感,而且一走到外面,空氣中飄散的粉塵還會飛進嘴裡,連牙齒咬起來都有感覺。想躲進山洞裡關起來避暑,小蟲子還會在口鼻四周飛來飛去想吸取水分,怎麼趕都趕不完。不舒服的事情太多了。

  「唉—……早知道會言樣,當時就不說要留下來了……」

  要是沒有志願從軍,他也不必在這麼不舒服的地方與危險相伴。真不該是這樣的--卡茲想著。

  「可是,如果當時搭上了航天飛機,現在早就死了耶。」

  托爾一下子就想起不愉快的事。

  是啊。要是當時下了戰艦,搭上那艘民用航天飛機,之後就會被「決鬥鋼彈」在戰鬥中擊落。再怎麼想回復往日的生活,死了也無可奈何,活著卻也眼見不可能;簡直像跌進蟻穴裡的蟲子,又像惡夢中的惡夢,即使不斷醒來卻依然在夢裡。

  我們要到何時才能脫離這個惡夢?

  「話說回來,真教我吃驚啊。沒想到您會光臨我這兒--」

  在氣派豪華的會客室等了二、三十分鐘後,走出來一個笑容可掬、語氣親切的中年男子。一見這人領口露出的粗金鏈和昂貴的手錶,傑基便下意識的討厭起他來。

  「控制了水源後,你倒是過得很優雅嘛。加伊裡。」

  恰成對比地,賽布仍是一派直話直說。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再看到你這傢伙的臉,可惜沒有辦法,我們可不能讓水瓶缺水……」

  此話一出,對方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要是能換個角度想想,也不是壞事嘛……性命可比信念重要得多啊,賽布.阿修曼。」

  他的話仍是徹頭徹尾的慇勤客套,但不知為何,聽起來卻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這個人正是阿爾.加伊裡。他們一行人來找這個人,就是要採購市集裡買不到的那些東西。

  「水源也會變的。不過,從哪裡來還不都一樣是水嘛,能喝就好了。況且那可是保命水……」

  面對反抗扎夫特的賽布等人,加伊裡的話彷彿在炫耀自己的立場似的,賽布實在聽不下去。

  「我可不打算跟你談這個。」

  這兩人過去或許有什麼嫌隙,如今仍然各有主張;要感覺出這一點並不需要什麼洞察力。光看他們在思想層面的衝突,就知道這兩人間是水火不容了。

  賽布粗聲問道。

  「怎麼?你到底要不要聽我們的要求?」

  「這是當然……同胞就該互相幫助嘛。」

  怎麼看,這個人都只對他們的荷包感興趣。要是價錢談得攏,搞不好連同胞都敢賣。

  「哎,具體的事情就到工廠裡談……」

  男子舉止忸怩的站起身來,還像女人似的「呵呵呵」高聲笑著。傑基也跟著賽布等人起身,與身旁的娜塔爾換了個眼神。平時總是堅毅的她,在這種場合下也不敢輕舉妄動吧,此刻的她正是一臉困惑。雖說是補給物資,但把她這麼一本正經的人派到這種搞暗盤交易的地方來,會不會有問題啊?傑基突然不安起來。穆還比較適合吧?哎,可是煌離艦之後,總不可能連穆都不留守。

  傑基不禁想著,希望在這趟任務結束之前,他們不會被剝光衣服賣掉。這時候也只有期待賽布他們的手腕了。

  阿爾.加伊裡所說的「工廠」,位在鎮外一座古老的建築物底下。

  「--水、糧食和燃料等都已經準備好了。只剩下關鍵物品……」

  幾個似獐頭鼠目的男人,將好幾個木箱搬到他們面前。加伊裡做作地舉起一隻手,那些人便打開箱子。

  「75mmAP彈,曙光社制EQ17磁場遮斷器、馬克500數組雷達……」

  加伊裡一一報出箱中物品的名稱,一旁的傑基定睛打量後驚叫起來。

  「哇啊,都是制式的嘛!」

  「小聲點。真是,從哪兒弄來的……」

  娜塔爾的語調中摻雜著苦澀。地球聯合軍制式的彈藥和武器--而且還不是仿冒品--竟然流入黑市,真夠教人吃驚的。當然,一定是與軍方有關的人士暗中釋出的;對一向格守紀律的她而言,那些人的行為一定於法難容吧。可是,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卻有如在地獄裡見到菩薩。

  「這世上可是有不少不為人知的地下水源唷?呵呵呵。」

  加伊裡似乎早已注意到他們的反應,依舊揚起那高八度的笑聲。

  「……哎,那麼,這該怎麼算呢—」

  說著,他側眼看看賽布。賽布不耐煩地答道「我知道」,然後向娜塔爾等人確認「怎麼樣,這些可以嗎?」。娜塔爾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

  「可以,東西是沒有問題……」

  有問題的恐怕是價錢。

  「你們要的東西都齊了吧?」

  「那真是太好了。--來。」

  加伊裡笑著,將一張報價單似的紙交給賽布。賽布看了也不動聲色,倒是他身後的傑基探頭過去,嚇得差點沒暈倒。

  「哇,怎麼這麼貴!不會吧……?」

  這種人最會抓住客人的需求,說來也是意料中事,但再怎麼說,單子上的金額也灌太多水了吧。

  「越是貴重的水,當然也越值錢囉。」

  加伊裡說得一派所當然。

  「--都是各位的救命仙丹,是吧?」

  不知為何,賽布沒將單子交給娜塔爾,卻很自然的遞給奇薩卡。這個總是跟在卡佳里身邊、平時沉默寡言的壯漢,目光只是略略掃過總金額,便開口問道。

  「……用地球元付款嗎?」

  「是,當然,再好不過了……」

  看見加伊裡突然一味諂媚起來,跟不上事態進展的傑基覺得自己更頭昏腦脹了。--要付這麼多錢?也不殺個價?還有,為什麼是奇薩卡付?

  「……那就快叫人搬貨。」

  奇薩卡淡淡的說完便轉過身去。原以為他只單純是卡佳里的保鏢,大概是個四肢發達卻頭腦簡單的人。沒想到今天竟看到他的另外一面,令傑基大感意外,不禁和身旁同樣愣住的娜塔爾悄聲說道。

  「這……這怎麼回事啊?我搞不太懂耶……」

  「別、別問我啊。」

  幸好不是只有自己搞不清楚狀況,傑基不由得消極思考起來。

  「呼~……」

  煌跌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好幾個大型購物袋堆放在他的腳邊。這趟出來是任務,他雖沒有權利拒絕,卻也沒義務陪女孩子逛街。把東西丟給煌去提,一雙腳走遍了整個市集的卡佳里像個沒事人似的,逕自檢視著採購單。

  「這下子差不多買齊了--喂,這個叫芙蕾的太誇張了啦。『艾莎莉歐』的乳液或化妝水什麼的,這裡哪會有啊。」

  煌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這種時候什麼都好,他只想快點買完單子上的東西。

  這時,店員將茶水和料理端到他們面前。薄薄的麵包上鋪著蕃茄和蒿苣等生菜,還有幾片金黃的烤羊肉。卡佳里剛才大概是點了兩人份的。

  「……這是什麼?」

  煌頗感新鮮。

  「土耳其烤肉啊!啊—,肚子好餓。你也吃啦!先加這種辣椒醬--」

  卡佳里剛拿起醬瓶--「哎呀,慢著!」

  一旁突然出現一個聲音,兩人都吃驚地轉過頭去。看見桌旁站了一個男人後,眼睛睜得更大了。

  「你胡說什麼,土耳其烤肉加辣椒醬怎麼像話!要加酸酪醬才是常識吧!」

  這個男人居然激動的握著拳頭講這種事。看他穿著鮮艷的夏威夷衫和硬板圓帽,戴著一副大大的太陽眼鏡,在這座阿拉伯民族服裝居多的城裡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看上去像是北歐人,不知是觀光客還是移居此的外來人士--不論如何,這人是怎麼看怎麼怪。

  卡佳里不禁「啥?」的反問,只見那名男子大剌剌的比著手勢,高聲說著。

  「不,與其說是常識,應該說--對!要是不加酸酪醬,就形同對這種料理的冒瀆!」

  「……你是什麼東西啊。」

  恐怕任誰都會有這種反應吧。卡佳里才不管他,還故意在土耳其烤肉上加辣椒醬給他看,只聽得那個人「天啊!」的慘叫起來。

  「我又不認識你,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的吃法!」

  這話也沒錯。但是卡佳里故意張大嘴巴咬給他看,讓他的臉皺成一團,這也太孩子氣了。

  「啊—,真好吃—!」

  「天啊……你怎麼……」

  卡佳里的蠻橫好像令這個男子深受打擊,不過這位仁兄的舉止也不像個成年人。--這時,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煌。

  「來,你也加。」

  「啊呀,慢著慢著!土耳其烤肉本來就應該加辣椒醬!」

  「不對—!要加酸酪醬。除了酸酪醬之外,根本想都不用想!」

  卡佳里和那名男子一人抓著一管醬瓶,就在煌的餐盤上你推我擠了起來;一個不小心,兩種醬都被擠了出來。

  「唉呀……!」

  「…………」

  卡佳里和那個人看著他們爭執的下場,有些抱歉地望著煌,煌也尷尬的盯著自己的盤子。

  原本看來十分美味的食物,如今被兩大團紅紅白白的調味醬搞得亂七八糟--不過,應該還能吃吧。至少不會死……

  煌只好將就的張口。

  「呃……真抱歉。」

  不知幾時,那名男子竟逕自在他們的桌旁坐了下來。

  「不會……混合的也還不錯……」

  說是這麼說,煌的手卻伸向飲料。混合醬的味道是不壞,只是坦白說,他只吃得出醬的味道。

  「--話說回來,買這麼多東西?你們要開派對嗎?」

  男子瞄著購物袋裡的東西,又引來卡佳里的不滿。

  「要你管!你這個人是怎麼了?又沒人請你來!」

  「哎呀呀……」

  男子安撫著卡佳里,話卻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眼光也向外一瞥。就在同時,煌也提高了警覺。

  「--居然好意思自己坐下……」

  卡佳里還在抱怨,煌已經攀過桌子抓住她的手臂,下一秒鐘--空氣中響起一個刺耳的聲音,有個東西飛進店裡。

  幾乎是同時,那名男子抓起餐桌,煌立刻拉著卡佳里躲在桌後。桌面上的土耳其烤肉和茶水如泥雨般落在卡佳里身上,煌只是不顧一切的壓著她的頭、護著她趴下。

  這時候,射進店裡的火箭炮爆炸了。尖叫聲四起,煌等三人縮在餐桌後面,勉強躲過爆風和碎片。

  「--沒事吧?」

  除了帽子被吹跑外,那名男子毫髮無傷,他一面從腳踝的槍套拔出手槍,一面大聲問道。但剛才的爆炸震耳欲聾,隨即展開的槍戰更吵得讓他們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店外有一群男人拿著機關鎗瘋狂掃射,同時衝進店裡。

  「死吧!調整者!宇宙的怪物!」

  「還我蔚藍純淨的宇宙!」

  聽見襲擊者們紛紛高喊的口號,卡佳里睜大了眼睛「是『藍波斯』?」。「藍波斯」是一個主張排擠調整者的團體,這批人應該是其中的極右激進分子。但是--這麼說來,他們的目標是……?

  同桌的那名男子從桌後探出身子開槍,襲擊者們立刻一致地將槍口對著他。

  這時,有一個原本躲起來的客人忽然站起來,開槍殺了其中一名襲擊者。不、不是一個;店裡到處都有人像他一樣應戰著。客人--或者說是偽裝客人潛進來的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不要管,全部排除!」

  同桌的男子向那批人下令道。那是個習於發號施令的嚴厲聲音,剛才的輕浮口吻簡直像是假的。

  --他究竟是什麼人……?

  在這場混亂的槍戰中,煌一方面用身體護著卡佳里,同時打量著那名男子,腦中不禁開始混亂。儘管隱藏住身份,但這個人和他的同伴們仍然精準確實地將恐怖分子們一一擊倒。這時有個襲擊者應聲倒地,他的手槍於是滾到煌的腳邊。原本也以餐桌當掩護的男子,此時站起身來,將槍口指向一名正要逃跑的襲擊者;煌觀望著他的動作,眼角的餘光卻注意到一個閃光。那是一名躲在牆邊的恐怖分子,正對著站起身的男子舉起了槍口。煌下意識地跳出餐桌後面,抓起剛才滾落的手槍--拋了出去。

  「嗚哇?」

  手槍筆直的飛向狙擊者,在撞擊的那一刻走火。眼見對方退了幾步,煌立地躍起,抬腿就是一踢。他踢中了那個人的臉,那人便當場昏倒了。

  當煌回神時。現場槍聲已息。「排除」的行動似乎已經結束。空氣中漂散著淡淡的硝煙味。瞥見店裡被破壞得一團狼藉,還有滿地的死屍和傷者時,煌的表情剎時陰沉起來。

  「喂!」

  卡佳里從餐桌後跳出來,一個箭步衝向煌,大聲罵道。

  「你啊!你不會用槍嗎?笨蛋!」

  雖然口氣惡劣,她的表情卻在看見煌平安時露出一絲緩和。原來這就是她表達關心的方式啊,煌察覺到時差點沒笑出來;原來此時的卡佳里一副慘兮兮的模樣,滿頭都是土耳其烤肉醬和飲料。

  「你在笑什麼!」

  「沒有,可是……」

  煌忍著笑意,眼神停在卡佳里身後。剛才與他們同桌而坐的那個人,正目不轉睛的打量著煌。他的眼睛雖然被墨鏡住,視線卻不偏不倚的正對著煌,嘴角還有一抹奇妙的笑容。

  「隊長!您沒事吧?」

  --隊長……?

  聽到這個字,煌和卡佳里驚訝得合不攏嘴,男子回答。

  「我沒事。托他的福啊。」

  說著,他摘下墨鏡。煌聽見卡佳里暗暗倒抽一口氣。

  「--安特留。巴爾特菲盧特……!」

  她低聲道出的這個名字,令煌也頓時愣住了。

  是的,被當成「藍波斯」的攻擊目標--在這座城裡,還會有誰?

  除了他--「沙漠之虎」以外?

  「你說什麼?煌和卡佳里沒回去?」

  瑪琉的聲音在「大天使號」艦上響起,值班的乘員們全都抬起臉來。賽伊也為之一僵。

  回到市區去接煌等人的奇薩卡,面容歪歪斜斜地映在螢幕上。相距一百公里以上,也難怪電波非常不穩。

  〈是啊……時間都過了還沒看到人--賽布他們回去了嗎?〉

  「不,還沒。」

  〈聽說市集裡發生了『藍色宇宙』的恐佈襲擊。〉

  聽到奇薩卡的回報,眾人都面色發青。該不會--賽伊怔怔的想著。這種地方不可能有人知道煌是個調整者。可是……他也有可能被偶然捲入。

  〈電波太糟了,我跟他們也聯絡不上。又沒有多的人手可以去找。〉

  奇薩卡那平板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不安。瑪琉轉過頭去。

  「帕爾中士!呼叫巴吉路中尉。」

  〈要是呼叫到了,請他們派幾個人回市區裡……〉

  瑪琉和奇薩卡交談時,錢德拉低聲說道。

  「……我看一定是玩過頭,忘記時間了啦。搞不好大家都忙著找人時,他就跑出來了。」

  他的聲音裡也隱含了一絲期望,希望事情真是如此。

  「可是……萬一大和沒回來……」

  帕爾說出了大家心中的不安,錢德拉卻用肘撞了他一下。

  「安啦,一定沒問題的啦!」

  乘員們都擔心煌的安危,唯獨賽伊的心情不太一樣。

  要是煌沒有回來--他的心底彷彿悄悄這麼盼望著。或許煌真的碰巧遇上了恐怖襲擊……要是那樣就好了。

  他走出騷動不安的艦橋,趁大家不注意時走向機庫。

  「攻擊鋼彈」的四周沒有半個人影。賽伊仰望著巨大的機械人。

  --萬一……煌沒有回來……。

  賽伊偷偷爬進MS的駕駛艙。感覺自己像是非法入侵似的。不--更像在犯下禁忌的罪--甚至像染指別人的女人……

  這個念頭不意間浮上腦海,賽伊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

  --那麼,這算是煌活該了。

  他關上門,動作比剛才更才了幾分遲疑。啟動作業系統後,螢幕亮了起來,儀表板己一一開始顯示。

  --沒問題,我可以的。

  賽伊有些亢奮而不安的抖著,雙手放在操縱桿和節流閥上。

  --就在此時,梅鐸聽見引擎的驅動聲響起,便從機庫後面走了出來。--怪了。「攻擊鋼彈」的眼睛亮了。

  「喂,我問你。」

  他就近叫住一個同僚。

  「小兄弟幾時回來的?」

  「啊?還沒啊。剛剛艦橋還說他好像失蹤了咧……」

  「啥?失蹤?」

  梅鐸錯愕地叫出聲時,「攻擊鋼彈」已經開始動了。它的左臂僵硬地舉起,粗魯地推著伸向機體正面的空中走道。

  「那是誰在駕駛那東西啊!」

  MS已經離開了維修座,搖搖晃晃的踏出腳步。看那不靈活的動作,顯然不是煌在駕駛。

  「喂!怎麼搞的!到底是誰啊?」

  梅鐸怒喝著,甚至還激動的揮拳,但卻無法阻止操縱者。聽見機庫裡的騷動,芙蕾也從後面趕來,托爾與米蕾莉亞也從外面跑了進來。

  「什、什麼?怎麼回事?」

  「攻擊鋼彈」又跨出一步,卻左右搖晃著,讓人有一股不祥的感覺。

  「喂!住手!混帳!」

  「到底是誰--?」

  托爾問道,附近的整備士就說。

  「剛才有看到那個叫賽伊的小鬼……」

  「賽伊?」

  托爾等人在聽到朋友的名字後睜大了眼睛。

  「攻擊鋼彈」生硬地動著,想往前踏步,卻失去了重心。機體拼命的扭動想拉回腳步,卻只令事態更加惡化,最後終於往前一倒。

  「呀啊--!」

  米蕾莉亞發出慘叫,大家都縮起頭。

  「攻擊鋼彈」笨拙地伸著手,四肢著地的倒了下來。金屬相撞的聲音刺耳又淒厲,迴盪在高高的機庫中。托爾等人怯怯地睜開眼,仰視著一動也不動的MS。

  「……媽呀~!」

  梅鐸捂著臉。幸好沒有壓到人,可是他的怒火難消。若是因為戰鬥受損就罷了,在這種情況為了這種鬼事情而損壞,叫他這個做整備士的怎麼受得了。

  但是,他身後的芙蕾表情格外複雜,她看著倒地不起的MS,忽又別過臉去。

  同時--駕駛艙裡的賽伊也錯愕地看著控制面板。螢幕上映的是機庫的地板。他操縱的「攻擊鋼彈」,竟然連閘門都走不到。

  --我就這麼沒本事嗎……

  失望一寸寸啃蝕著賽伊的心。

  他想代替煌,為保護大家而戰,卻連走幾步都辦不到。原來自己竟是這麼樣比不上他……

  賽伊發出了嗚咽的聲音。

  醜陋的自我。他恨煌、嫉妒煌,甚至希望他不要再回來了--太污穢了。不只如此,他此刻才終於明白,自己連能力都遠遠不及煌。

  太慘了。他以前還對他擺出一副大哥的姿態。自以為芙蕾的愛是理所當然的。回想起過去的自己,賽伊這下什麼都失去了,就像趴在地上的這架MS,難看到極點。

  「嗚……嗚嗚……唔……」

  賽伊偷偷哭了起來。封閉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中,彷彿逼著他感覺煌的存在。

  「啊,那個……我們真的不用了。」

  從剛才開始,煌就一再的重覆這幾句話。就現在的場面看來,或許他們就像兩個被眼前氣派飯店嚇得不知所措的平民少年吧。但是真正令他們冷汗直流的,卻是這棟飯店前成排的扎夫特衛兵,以及立在中庭裡的那架「沙漠用基恩」。

  「不行不行!你們的茶都潑了,而且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嘛,我怎麼能就這樣讓你們回去呢?」

  安德烈.渥特菲德彷彿沒發覺他們的焦慮,逕自走下車,向他們伸出手。

  「況且她的衣服都變成了這副德性,不是嗎?至少讓我表示一點心意嘛。好不好?」

  「不用!我、我一點也不在乎!」

  卡佳里死命猛搖頭。

  「那叫我怎麼過意的去呢!」

  對方都這麼說了,一味的推辭反而顯得不自然吧。煌與卡佳里面面相覷,便只有硬著頭皮真闖敵陣了。一見到走在前方的渥特菲德,士兵們紛紛敬禮;他那身誇張的夏威夷衫顯得格外不榙軋,可是這兒好像沒有一個人覺得詭異。這時,有一道門打開,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紅髮士兵衝出來。

  「隊長!聽說你被『藍色宇宙』攻擊?」

  「既然你連這個都知道,就不必刻意跟我確認了吧。」

  「所以我就不希望你跑到市區亂晃嘛--前幾一也是,居然還親自上陣跟那架不知來歷的MS對打……!」

  這麼說,那天與煌交手的「巴庫」中,有一架是渥特菲德親自駕駛的囉?回想起當時的事,煌彷彿感到一陣寒意。

  「達哥斯塔,有客人在唷。」

  「啊……那真是失禮了。」

  被叫做達哥斯塔的這名士兵,便不情願地--聽來只像是不情願--停下話,向煌等人行注目禮。渥特菲德悠哉的從他面前經過後,只聽見紅髮士兵傳來一聲嘆息。有這種人當長官,應該滿辛苦的吧,煌不禁有些同情他;然而,達爾斯塔的眼神竟意外的銳利,發現他一臉狐疑地盯著自己和卡佳里,煌連忙跟著渥特菲德離去。才剛發生恐怖攻擊事件,也難免他要嚴格審視外來的人。煌總擔心會被人識破自己的身份,一顆心七上八下。

  「你們不用在意。」

  渥特菲德仍是一派悠然自得。

  「他是個好到不值得配我的好副官,只可惜不太懂得享受人生。」

  「那個……你每次上街,都像剛才那樣嗎?」

  煌怯生生的問道。「嗯?」渥特菲德揚一揚眉,笑了起來。

  「哦,你說那些黑衣人?也說不用帶啊,嫌麻煩,可是他堅持嘛。」

  「…………」

  這還用說。像今天這樣的狀況,要是沒有他口中的那批「黑衣人」在,事情早就不堪設想了。話說回來,每次都要安排一堆保鑣假扮成普通人混進人群裡,想必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幸好我們家的艦長是個有常識的人,煌不禁暗暗想著。

  「你回來啦,安迪。」

  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煌等人驚訝的抬起頭。迎面走來的,是一位長髮披肩的美麗女子。

  「我回來了,艾夏。」

  渥特菲德摟住她的纖腰,接著就是一吻,煌和卡佳里小鹿亂撞的在一旁看著。他都帶著妻子--看起來雖然不像;這個人都把情人帶上戰場的嗎?

  名叫艾夏的女子轉向他們,微微一笑。由於身在軍隊裡,她便穿著功能性的緊身衣,卻更加顯出一身曼妙的曲線。

  「就是這女孩嗎?安迪。」

  她將手塔在卡佳里肩上,快嘴快和的問道。雖然同樣是女人,卡佳里卻莫名的滿臉通紅,慌張起來。

  「是啊,妳幫她想想辦法吧。辣醬跟優格醬,還有飲料都潑了她一身。」

  「哎呀哎呀,是少威瑪吧?--來,跟我來。」

  艾夏輕柔的牽起卡佳里的手,想把她帶開。卡佳里略帶不安地回頭望著煌,煌也不敢放她獨自一人,下意識地想追上去,艾夏卻在他面前豎起一根指頭搖了起來。

  「不行哦,淑女要更衣了,你怎麼能跟過來?馬上就好了,你跟安迪一起等吧。男生跟男生一起,女生跟女生一起。」

  她嬌滴滴的指責完後,便一臉開心地帶走了卡佳里。已經走進一間房裡的渥特菲德對著煌叫道「喂—,你到這兒來」。樣貌那般純真無邪的女子,應該是不會加害於卡佳里,但這裡畢竟是敵陣中心,煌實在沒法不擔心,卻仍只得無奈的依言走進去。

  「我對咖啡可是有一套獨門理論的。」

  渥特菲德說著,立刻調弄起虹吸壼。

  「來來來,坐嘛。就當是自己家,別客氣啊。」

  --主人雖然這麼說,煌也很努力的想這麼做,卻很難當做是自己家。明亮寬敝的房間,大概是他的執勤室。房裡有一整排面向中庭的法式玻璃窗,背向窗則是一張看似古董的書桌;光是那張桌子應該就值不少錢了吧?地上舖著陳舊的絲絨毯,上面放了一組沙發和茶几,牆邊甚至有一個如假包換的壁爐。從小在極為平凡的宇宙移民家庭中長大,煌一點也不習慣這種裝潢。

  但就在壁爐的大理石台上,有一個煌也十分眼熟的東西。那是一塊化石--的複裝品,驅幹某處有翼狀骨骼突出。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沒見過。

  煌看著那塊複裝品,聽見背後傳來聲音。

  「『Evidence01』--你看過實物嗎?」

  渥特菲德端著兩個杯子走過來。煌搖搖頭。

  「沒有……」

  原版的「Evidence01」現正存放在「殖民地」。聽說地球曾經組過見習團專門到那裡去看,但開戰後當然就僅供「殖民地」的居民欣賞了。渥特菲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兒,問道。

  「為什麼這東西叫做『鯨魚石』呢?看起來像鯨魚嗎?」

  「呃……這個,說起來也……」

  煌找不到話可以接。這位「老虎」仁兄卻開始一本正經的比著複製品上的翅膀部份說著。

  「你看這邊,怎麼看都是翅膀嘛。普通鯨魚會有翅膀嗎?」

  「是啊,也是……不過,那是外星生物嘛……」

  「Evidence01」--俗稱「鯨魚石」,並不是在地球進化的生物化石。這是來自外太空的東西,人類在偶然間發現,也是地球以外另有生命存在的證據。它的形狀確實很像地球的鯨魚,卻未必是同一種生物。就算是那副骨骼,也沒人敢斷言它原本就是翅膀。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為什麼這是鯨魚』啦。」

  「……那,你說它是什麼呢?」

  煌反問道,渥特菲德也歪頭思索起來。

  「嗯--……你這麼一問,我也想不出來耶。看起來也不像鳥嘛。『飛魚』……也不太對。嗯—……啊,對了,怎麼樣?咖啡好喝嗎?」

  聽他這麼說,煌才喝了一口杯裡的東西。……好苦。

  看見煌的表情,渥特菲德倒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唔,原來你還不懂這種大人的味道。」

  他喜孜孜的說著,一面逕自啜飲著黑咖啡一面坐下,彷彿那是人間美味似的。煌也客氣的坐在他對面。渥特菲德的視線又回到爐架上。

  「--哎……這東西也是好玩又麻煩哪。」

  煌有些不解。

  「麻煩--會嗎?」

  「當然麻煩啦。就是因為看了這玩意兒,大家才相信起希望--該說是可能性吧……」

  「…………?」

  煌歪著腦袋,不太懂這話的意思。

  「『人類還可以走得更遠』--是這句吧。」

  說著,渥特菲德突然直視著煌。

  「--也是這場戰爭最大的罪魁禍首啊。」

  剎那間,他原本輕鬆自得的眼神竟閃過危險的光芒,讓煌心頭一驚。

  --人類還沒有結束。

  --我們可以看得更遠。更遠……更寬廣……

  就這樣,人類將觸角伸向了原本禁忌的基因改造;就為了進步--為了相信,自己應該有更多的可能性……。人們這麼做的結困,便產生了新的對立。自然人與調整者--「自己」和「異人」……

  更多……更遠……更美好--到頭來,是人類的貪念引發了這場戰爭。但是,如此豈不是把調整者本身比喻成這場戰爭的根源了嗎?

  煌不由得重新審視起暖爐上的複製化石。

  「我沒有這樣想過……」

  煌垂眼看著自己的杯裡,無精打彩的說道。

  「可是……『Evidence01』不是希望嗎?對人類來說。」

  「希望?」

  「因為,在這麼大的宇宙中,如果只有人類這種生命體,未免也太寂寞了……」

  排斥生命的那片真空之海彼端,還有未知的生命存在。這個事實就像遠洋的燈火般,讓煌的心底有一股暖意。

  因為--人類並不是狐獨的。

  --說著說著,煌不禁難為情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故作感傷,搞不好會被人家取笑。

  可是,渥特菲德卻用溫柔的聲音說道。

  「……你很寂寞吧?」

  煌又是一驚,抬起視線,只見對方正以暖卻略帶悲愁的眼神望著自己。

  原來--煌想著。

  是自己一直很寂寞。雖然和芙蕾和托爾等人在一起,煌卻永遠也無法跟他們站在同一陣線。儘管他已決定留在自然人陣營裡,心裡卻始終明白,對他們而言,自己永遠是個不見容的異類……

  所以,他會嚮往那對岸的燈火。

  敲門聲輕輕響起,煌回過頭去。艾夏開門走了進來,卻見卡佳里遮遮掩掩的躲在她身後,一副不敢見人的樣子。

  「幹嘛呀?有什麼好害羞的。」

  艾夏笑著,把她推到面前。這下子--連煌都傻了眼。

  「唷,哦--」

  渥特菲德站起來,左右打量著卡佳里。眼前的卡佳里梳起了頭髮,臉上不只化了淡妝,還穿著一身及地的長禮服。走近她身邊,浴鹽和洗髮精的香味隱約飄來。只可怕皮膚太黑,否則看起來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她的五官其實也滿端正的,稍稍粗獷的野性感別具個性美,這副模樣竟有一股令人屏息的魅力。

  「原來妳是……女生……」

  煌不禁喃喃說道,卡佳里聽了就伋起脾氣來。

  「你這傢伙!」

  煌連忙辯解。

  「不是!我只是想說『原來妳真的是女生耶』……」

  「那還不是一樣!」

  ……的確。

  煌有點沮喪。說不出讓女生開心的感想,他覺得好丟臉。

  渥特菲德和艾夏笑了起來,兩人坐在一起,開始啜飲著咖啡。

  「為什麼我要穿這種麻煩的衣服啦!」

  卡佳里依舊憤慨不已,艾夏安撫著說道。

  「因為妳的衣服去洗了嘛。」

  「難道就沒有別的的衣服嗎?」

  「有什麼關係呢。女孩子嘛,偶爾也該打扮打扮。妳看,他也很高興吧?」

  「呃……」

  話頭突然扯了回來,煌嚇一大跳。艾夏笑容可掬地朝卡佳里左右看看,並不住的點頭。

  「嗯……嗯……我覺得很棒呀。」

  卡佳里還是嘟著嘴,兩頰卻微微一紅。

  「剛才的衣服也不錯,但禮服也很適合妳。--不如說,好像這副模樣才像是妳該有的樣子。」

  被渥特菲德這麼一番不著痕跡的讚美,卡佳里好像更不高興了。

  「隨便你怎麼說。」

  「別開口就更完美啦!」

  「要你管啦!」

  煌偷偷看著卡佳里拿起咖啡杯,稀鬆平常地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也沒說什麼。不懂那種「大人的味道」的好像只有自己,煌不禁有些沮喪。

  艾夏走出房間,大概是事情辦完了。之後回想起來,說不定是渥特菲德暗中示意,要她離開現場的。

  「幹嘛把人裝扮成這副德性?你真的是『沙漠之虎』嗎?還是說--這也是你常玩的遊戲之一?」

  卡佳里目光銳利的直視對方如此問道,渥特菲德歪歪腦袋。

  「選衣服的是艾夏啊--妳說常玩的遊戲?什麼意思?」

  「微服變裝跑到城裡……先放走老百姓再燒城--就是這樣。」

  卡佳里的話令煌的脊背一涼。隨隨便便講出這些事,不怕被對方識破自己的身份嗎?

  渥特菲德凝視著她良久。

  「……不錯的眼神,既真摯又率直。」

  他的嘴角一彎,露出一個瀟灑的笑容。

  「……真是好眼神。」

  卡佳里發火了。

  「別開玩笑了!」

  她雙手在茶几上一搥,憤而站起身來。杯子被震倒,濃郁的褐色液體潑在桌面上。煌急忙按住她的肩。

  「卡佳里--」

  驚覺卡佳里的雙肩顫抖,煌這才想起來。她的戰友才剛剛被殺。而且,兇手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想叫她冷靜,只怕也很難。

  這下子,渥特菲德的眼神變了。他用冰冷的眼神看著兩人,剛才的和氣蕩然無存。

  「--妳也是『寧可死了算了』的性子嗎?」

  他們驚愕地站著,彷彿被渥特菲德的視線給釘住了。對方仍穿著那件胡鬧似的夏威夷衫,仍然閒散的坐在沙發上,卻散發出一股令人聯到肉食獸般的殘酷氣勢。渥特菲德突然望向煌。

  「那邊的你,你怎麼想呢?」

  「咦……?」

  「你覺得這場戰爭要怎麼樣才會結束?--以一個MS的駕駛員而言。」

  「你……你怎麼知道!」

  煌正嚇得屏息,卡佳里已經高叫起來。話才出口,渥特菲德就噗嗤大笑。

  「喂喂……妳也不必老實到這種地步嘛!」

  --是故意套話的?沒想到卡佳里竟乖乖中計。

  渥等菲德笑著站起來。

  「--戰爭既沒有時間限制,也沒有得分--不像體育比賽或遊戲那樣,是吧?」

  他開始繞著沙發踱步。煌將卡佳里拉到身邊,緊盯著渥特菲德,嚴陣以待。

  「那麼,要怎麼樣分出勝負?到哪裡才算結束?」

  --到哪裡……?

  煌一面等待機會,一構思著逃跑的路線,同時也在腦中搜索著問題的答案。

  --到哪裡才算結束呢?一直以來,他根本沒有餘力去想這種事情,光是擊退來襲者便令他精疲力盡了。況且,真有結束的一天嗎?

  戰爭和遊戲不同,游戲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消滅所有的敵人……是嗎?」

  渥特菲德突然一個屈身--瞬間又轉回身來,手上卻已經多了一把槍。槍口正指著煌和卡佳里。卡佳里吞了一口口水。

  --是的,這就是戰爭。渥特菲德和煌必須戰到其中一方消滅為止--他們之間只存在這樣的關係。既能分享美食,也不准笑著談天--雖然那將是一件多麼快的事……

  --就算對方一點都不可恨。

  煌拼命思索著,想找出一絲可能性。能不能以沙發為盾、跳到窗外?二、三層樓的落差,應該還可以--但是卡佳里不行。或是想辦法讓對方分心,搶下那把槍--

  渥特菲德卻像是已經看穿了他的思緒。

  「就算搶走,我想,你也不會開槍吧?」

  煌頓時動搖,隨即不動聲色,頑強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這次我會。」

  渥特菲德看著他的表情,笑了出來。

  「勸你還是死心吧。再怎麼像個狂戰士,在這兒闖了禍,哪可能平安離開呢?這裡的人可全都是跟你一樣的調整者啊。」

  煌不禁睜大眼睛,卡佳里則驚訝的「咦?」了一聲。

  --被他發覺了?

  「你……!」

  煌的內心暗潮洶湧。儘管在這種場合中,卡佳里仍不掩其色,像是在責怪他怎麼從沒告訴自己這件事。不過,她的表情和動作中完全沒有一絲厭惡,倒令煌感到些許安慰。

  「--我看過的兩次戰鬥。沙漠的接地壓、熱對流的參數……就算在同胞中,你的本領也算是相當優異的……。官方說敵軍駕駛是一個自然人,我可沒傻到乖乖的照單全收。」

  渥特菲德細數他的戰績,煌暗暗吃驚。原來他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麼說,在咖啡店裡的那一段--大概是那時的事情,讓他聯想到煌是個「調整者的戰鬥駕駛員」。

  「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麼選擇與同胞敵對,不過……既然你是那架MS的駕駛員,我和你就是敵人了。」

  從一開始,渥特菲德就是抱著這個主意才引他們到這兒來的。為了確認煌是敵人--為了「排除」。

  煌隱忍心中的動搖,與對方對峙。這是戰爭,他一面在心底說給自己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稍有遲疑就會送命。他得保護身後的卡佳里。

  站在全副精神緊繃的煌面前,渥特菲德又是一笑。

  「--看來,我們真得打到其中一方滅亡為止嗎……?」

  這時的他,又像剛才在聊「Evidence01」時那樣,流露出和藹卻有些不捨的眼神。沒來由地,他放下了槍。

  「……哎,今天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這裡也不是戰場。」

  煌和卡佳里都愣住了。但是渥特菲德卻逕自轉過身去,背著他們收起手槍。

  「你們回去吧。今天能跟你們聊聊,我很開心。--雖然我不敢說算不算是件好事。」

  這話末了透露出的苦澀語調,令煌剎那間頗感不可思議,不過,總之得以平安的離開這裡,他也不再多想。和卡佳里交換了一個眼色後,趁對方還沒改變心意之際,他們向房門走去。

  開門時,渥特菲德仍背對著他們,卻朗聲說道。

  「那麼,戰場再見啦。」

  聽到這一句,煌停下了腳步--但他無話可回,只有默默的關上門。

  艾夏已經等在走廊上。兩人見到她又是一驚,但這位大姊姊只是溫柔一笑。

  「妳的衣服呀。」

  她的手捧著已經洗乾深的衣服。就像早就料到這場會談的結果似的。卡佳里有些慌張。

  「啊,那、那、禮服……」

  「不用了,就送給妳吧。妳穿起來比我好看嘛。」

  艾夏很乾脆的說。

  「可、可是……」

  卡佳里一心只想趕快離開這裡,又不好意思承人家的情,一時之間陷於兩難。於是艾夏又笑道。

  「真的不用了。有人比我更適合這套衣服的話,那我也不想要了嘛。」

  這話對女性而言是滿傷人的,但是她卻說得一點也不刺耳,讓煌和卡佳里頓時無語。艾夏的笑容嬌豔得像一朵花。

  「--快走吧,別人還不知道你們的事。」

  兩人僵硬的低下頭,逃也似的離開了那裡。

  「怎麼啦?」

  渥特菲德佇立在窗邊,艾夏在他身後遠遠問道。

  「……很難過。」

  「哎呀呀。」

  艾夏應著,像在應付一個頑皮的孩子,一面向他走去。

  「他們兩個不是很可愛嗎?你是哪裡不中意呢?」

  「我中意,所以感覺不好。」

  聽到這兒,艾夏笑了起來。她抱住他的背。

  「傻瓜,誰教你就是這麼任性。」

  「真的是呢。」

  渥特菲德笑著,轉過身摟住艾夏的嬌軀

  「……計速錶只到兩百公里的車子,若是想開到兩百以上,妳想會怎樣?」

  「破錶哇。」

  艾夏簡短的答道。她的嗓音甜美,既可以裝出一無所知的天真,也敢於說出毒辣而一針見血的話。此刻大概碰巧是後者吧。渥特菲德微微一笑。

  「對。就算指數最高只到兩百,踩了油門也還是可以超過兩百的。」

  艾夏默默的抬起頭來。

  「可是艾夏,我從來沒有破過錶耶。」

  「那當然啦,你的錶是兩千的嘛。」

  艾夏說的直接了當,像在單純描述事實而已。不知是因為她了解這一點、相信這一點,還是純粹只為了討好男人而諂媚的。沒來由的,她又做了個教人幾乎融化的微笑。

  「--受不了你,都兩千了還想破錶呀?」

  渥特菲德會心一笑。

  「對啊。」

  他想知道。要是認真起來,自己可以發揮多少戰力。可以打到什麼程度。往後還會有什麼--更多……更好的……

  艾夏輕撫著他的臉。

  「真是可憐……」

  這話是對誰說的呢?是被長官搞得疲於奔命的達哥斯塔?還是剛才見面的少年?或者--是對渥特菲德自己說的?

  艾夏真難懂,所以她才特別迷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4-30 11:10 AM

PHASE 04


  宛如懸掛在宇宙中的沙漏--plant「艾普立留斯一號」。它的底是一片海洋,點點群島浮於其上。阿斯蘭.薩拉正駕著電動車,駛在其中的一座島上。四周是恬靜的住宅區。濕度適宜的風迎面吹拂他的藍發,身旁的花束也隨風搖曳。開了一會兒,他來到高級住宅區的一處寬廣庭園前,將車輛駛入私人車道後,在一棟豪宅門前停下。門柱上的攝影機辨識車輛,然後亮起綠色燈號。

  〈已經確認。請出示〉合成語音以溫柔的女聲提示。阿斯蘭便將身份證拿起來遮著鏡頭。

  「識別號碼二八五OO二,克魯澤隊所屬阿斯蘭.薩拉。拉克絲小姐會面之約。」

  計算機比對數據後,門就開了。阿斯蘭直接驅車進入。

  在等管家去通報時,阿斯蘭想起第一次造訪這座宅邸的那天。剛滿十四歲沒多久,父親就單方面表示他與拉克絲.克萊因之間已訂有婚約;當時的拉克絲已經是「plant」的頭號歌姬,也是全民的偶像了,那麼有名的人竟要做自己的未婚妻?--阿斯蘭幾乎當場嚇得呆住了,然後就在這樣的狀態下,來到了克萊因家。

  就像那時一樣,拉克絲.克萊因從樓梯上出現。輕盈的粉紅色頭髮,雪白晶瑩的肌膚,認出阿斯蘭的模樣後,豐頰浮現盈盈的笑意。和那時相比,她幾乎沒什麼變。

  --那我自己呢?阿斯蘭突然想到。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的世界真是單純的可以。

  「歡迎……你能來看我,我好高興呢。」

  走下樓梯的她,身旁有一群五顏六色的哈羅蹦蹦跳跳。

  「哈羅、哈羅、阿斯蘭--」

  阿斯蘭硬板板的一鞠躬。

  「對不起,我遲到了一會兒。」

  「呀,有嗎?」

  拉克絲恬靜一笑,大概不覺得他有遲到吧。阿斯蘭怯生生地將那束花遞給她,只見她開心的說了一聲「謝謝你」後,就接過去聞起花香來。一旁的哈羅仍舊四處亂跳,吵得不得了。它們都是阿斯蘭組裝的,以前每次來看她時就帶來當做禮物。沒想到數量一多之後,竟然有這麼吵。

  「……這些哈羅是怎麼回事啊?」

  「它們歡迎客人呀。--來,請進。」

  不知是不是習慣了,拉克絲泰然自若的說著,往屋裡走去。阿斯蘭一面躲著蹦跳的哈羅,一面說。

  「可是……不好意思。反而給你添麻煩了……」

  拉克絲曾經說她「很喜歡哈羅」,所以阿斯蘭也沒多想,只要有做出來就送給她;這會兒真有點後悔。不過,拉克絲只是微微一笑。

  「是因為客人是你,它們才會這麼興奮吧。你真的很久沒來我們家了嘛。」

  「……對不起。」

  阿斯蘭覺得她好像在怪自己疏於探望,就老實的賠不是,反倒讓拉克絲吃了一驚。當然,她應該不至於為此責怪自己,這麼一想卻更覺得內疚。

  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主屋後方的庭園。有個箱形的機器人來到他們腳邊,拉克絲喚它作「歐卡皮」。

  「你把花拿去給艾麗絲,再麻煩送茶來。」

  面對一具打雜的機器人,拉克絲也當它像個人類似的說話,這點跟當年也一模一樣。她把花束放在機器人的置物台上。

  說起來,這個歐卡皮是兩人開始熟稔的原因。它是拉克絲從小就有的機器人。當時已經使用了好幾年,而後在阿斯蘭某一次的造訪時突然發出怪聲,當場就停住不動。一問之下,原來是拉克絲騎在上面玩,那些舊零件大概就這麼被騎壞了。阿斯蘭問她「為什麼要騎它?」,想不到拉克絲的答案也很有拉克絲的風格「因為我從小就在騎的呀」。一般人若是考慮到自己體重的變化、或是機器人的負重,應該不會那麼做才是。

  看到她真的很著急,又說「它是從小就陪我的好朋友」時,阿斯蘭才期期艾艾的開口說,或許可以幫她修修看--於是,當她再次看到「恢復健康的老朋友」時,開心得不得了,也對阿斯蘭投以尊敬的眼光。比起螢幕上的「拉克絲.克萊因」,那樣的她更有魅力。

  話說回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沒有更進一步了,除了--看到拉克絲對一個舊型的雜務機器人也像對生物一般的親密,他才把自己組裝的寵物機器人送給她。而她收下哈羅之後的歡喜之情,也比阿斯蘭預料的更大,甚至至今仍非常寶貝。

  兩人慢慢走進庭園,在一座涼亭裡坐下。才想開口說話,四周都是「哈羅、哈羅」的哈鬧聲,根本沒法聊天。拉克絲便從桌裡取出一支筆。

  「小藍,過來。」

  她好像是用顏色來命名這一大群哈羅的。被叫到的海藍色哈羅跳到她的膝上,說了一聲「哈羅,健康」。

  「今天要幫你畫鬍子哦。」

  拉克絲在它身上畫了兩撇長長的翹鬍子,然後將它拋起。

  「來,有鬍子的做鬼哦—」

  一說完,哈羅們全都追著畫上仁丹胡的藍色哈羅,往庭園的對面跳去了。

  看著他們離開,阿斯蘭才開口。

  「--對不起,我沒能回來參加追悼儀式。」

  二月十四日--「血腥情人節」屆滿一年,為了悼念「尤尼烏斯7號」的死難同胞,全國便舉行了追悼儀典。身為最高評議會議長之女,也是追悼慰靈的代表之一,拉克絲曾經邀請阿斯蘭出席這場儀式,最後他還是沒能離開戰線。

  拉克絲只是輕輕的搖搖頭。

  「沒關係,我已經替你為你母親祈禱了。」

  阿斯蘭猛然驚覺,便又低下頭去。

  「……謝謝你。」

  那場悲劇也奪去了他母親的生命。同樣是死亡,他卻沒有因母親而為死者祈禱,反而在戰場上製造更多的死亡;審視自己的作為時,阿斯蘭當然不可能不抱疑問,然而--拉克絲站起身,將歐卡皮送來的熱茶斟滿阿斯蘭的杯子。

  「--聽說你要回來,我就一直等著想見你呢。這次你可以待很久嗎?」

  「呃、這個……。我的休假行程幾乎都沒照預定安排的……」

  阿斯蘭含糊以對。每當來看拉克絲,她總是高興得令阿斯蘭都覺得不配被如此對待。口拙又拘謹的他經常放不開、沒法自然的和她聊天,他自己也暗暗不耐;想多幾次和她見面的機會,最近卻越來越找不出時間,更令他過意不去。他又何嘗不想跟她約定下一次的見面,可是與其承諾了又失約--一想到這,他就不敢爽快的答應了。

  海面上波光粼粼,有一隻小鳥飛來停在茶桌上。拉克絲把餅乾弄碎了餵它,小小的爪子便喀、喀地往她身邊走去,像個不請自來的客人。無意間,拉克絲低聲說。

  「……最近從軍的人好像多了起來。我的朋友中也有好幾個志願從軍去了……」

  說著,她的表情一反常態地顯露哀愁,阿斯蘭不忍地別過眼神。

  扎夫特軍幾乎都是志願兵。調整者們眼見「尤尼烏斯7號」發生的慘狀後,都覺得保障自己的生活是一件義無反顧的事,因此軍隊的士氣高昂,士兵們也普遍是優秀人才。

  可是,拉克絲覺得悲傷。

  「……我覺得戰爭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真的……也許真是那樣……」

  阿斯蘭喃喃道。

  為了讓戰爭早一刻結束而戰;他是為此而從軍的,但是……

  「說到這個……」

  像是要改變凝重的氣氛,拉克絲語調輕快的改口。

  「--煌先生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聽見這個名字,阿斯蘭不由得脊背一僵。不知是不是沒注意到,拉克絲只是歪著頭。

  「在那之後,你們還有見面嗎?」

  阿斯蘭回想起那副景象--「強襲鋼彈」頭下腳上地向藍色的地球墜落而去。

  --煌……

  「……那傢伙現在應該在地球上吧,我想……他應該沒事……」

  阿斯蘭答道,話裡也包含自己的願望。煌此刻正身處敵陣中央,明天的生死未卜--他覺得拉克絲和煌似乎不可思議地親近,便不敢把這個現況告訴她。

  「我聽說你們從小就是好朋友,是嗎?」

  聽誰說--?對了,是煌。

  拉克絲被「大天使號」當成俘虜時,聽說煌曾經和她聊起阿斯蘭。這次換他來和拉克絲聊聊煌了。

  「是的……我們一起長大,一直像兄弟一樣……」

  阿斯蘭說不下去了。那段美好的往昔浮現腦海,竟彷彿要顛覆現在的自我。那時候的他,覺得戰爭根本是夢裡才有的事,而且身邊有煌--也有母親。

  「我有提到哈羅呢。」

  拉克絲繼續說。

  「結果他笑得很開心,說你『還是老樣子呢』……」

  阿斯蘭出神地看著她的臉;彷彿反映著煌當時的表情,她的臉上也洋溢著溫馨的笑容。

  「他還說--他的小鳥也是你做給他的。」

  「小鳥」--對。他都忘記了。臨別的那一天,他送了一隻小小的機器鳥給煌……因為煌想要……

  阿斯蘭癡癡望著在桌上啄食餅乾碎屑的鳥兒,但拉克絲的下一句話令他驚訝得抬起頭來。

  「煌先生好像也一直很珍惜它呢。」

  「那傢伙……還帶著……?」

  「是的,他說『下次要帶給我看』。可惜後來就沒有機會了……」

  「哦……是嗎……」

  心頭出現一陣暖意--的同時,也湧現難以割捨的苦澀。早知道就不問了。這些話正表示煌也還記得阿斯蘭,而且一定也為了兩人必須敵對而痛苦--乾脆別知道,或許還好過一些……

  因為下次見面時,他就得向煌開火……

  拉克絲接著說的話,卻令沉在思緒裡的阿斯蘭頓時反應不過來。

  「我……滿喜歡他的……」

  阿斯蘭一臉驚訝,卻見拉克絲遠眺著海面。若是她的臉上有半分像在嘲弄自己的表情,阿斯蘭或許會放心不少。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卻有一抹難以形容的幸福感。

  於是,他也沒追問那句話的真正意思,只是望著她的側臉,滿腦子不解。她現在說的「喜歡」,究竟是什麼意思--阿斯蘭和拉克絲從一開始就是在雙親決定好的婚約下認識的。阿斯蘭原本並沒有另外喜歡的女孩,拉克絲對這項決定似乎也沒有太多質疑。只不過,若是問到對彼此的感情是不是愛,阿斯蘭大概會回答「不知道」吧。對於拉克絲,阿斯蘭當然也喜歡她、尊敬她,也覺得願意保護她。要一生相伴,他並不會推卻。可是,拉克絲又是怎麼想的呢?

  阿斯蘭想到這一點後,心情有些寂寥。

  到了他該走的時間時,拉克絲十分惋惜似的挽留。

  「你要是能留下來跟我們共進晚餐就好了……」

  她如是說,有點兒孩子氣似的不高興。

  「議會結束後,我父親也會回家。他說很想見見你呀。」

  「對不起,」阿斯蘭露出為難的表情道歉。

  「有不少事情,我得趁待在這裡的時候去做……因為很難得才能回來一趟。」

  「是嗎……好吧,那倒不好強留你了。」

  任誰都看得出她臉上的沮喪,阿斯蘭連忙慌張的說。

  「有、有時間的話,我會再來看你。」

  「真的嗎?」

  說著,她的表情頓時又開朗了起來。她那燦爛的笑容裡充滿喜悅,就像初生嬰兒一樣無邪。阿斯蘭躊躇了一會兒,便悄悄把臉靠過去。

  拉克絲本來呆呆的看著,不一會後便發覺他的用意,於是閉上眼睛。阿斯蘭在她的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只是嘴唇淺淺碰到就分開,卻已經讓他的心臟狂跳得差點沒迸出來,因為在這之前,他們之間連寒暄的親吻都沒有過。

  「那麼,再……晚安。」

  看著緊張得結巴的阿斯蘭,拉克絲反倒像是沒事人似的,文靜地微笑。

  「晚安……希望你的假期愉快。」

  *

  〈我是不可能會提議「占領地球」、「再來打仗吧」!〉

  電視裡,阿斯蘭的父親派屈克.薩拉正慷慨激昂的說著。

  〈--可是,既然狀況繼續朝這樣演變,我們也只得採取相對的措施……〉

  尼可坐在沙發上休息,只有耳朵還專心聽著畫面裡國防委員長的言論。

  這裡是「殖民地」的邁烏斯市,也是尼可的家。對於難得放假回家的寶貝獨生子,爸媽疼愛都來不及,可是父親正趕著出門,眼下也只有先為他準備。

  「老公!時間差不多囉!」

  「我知道。」

  性性穩重的父親和從小就是千金小姐的母親是一對相襯的伴侶,可惜就是太悠哉了,有時連做兒子的都有點擔心。父親就要出門了,母親羅米娜嘴裡嚷著「哎呀?我把你爸爸的公事包擺哪兒去了?」一面在家裡東找西找的,表情卻不怎麼慌張。

  「……在這裡啊,不是妳剛剛拿過來的嘛?」

  尼可把擱在沙發上的公事包拿給母親,她呵呵一笑。

  「哎呀,尼可好細心呢。要是你不在家裡,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

  尼可自己也這麼想。母親小心地抱著公事包往玄關走去。其間,電視裡的派屈克仍在說話。

  〈--聲稱中立的歐普言而無信,再加上日前的拉克絲小姐人質事件……就算輿論認為我們仍應繼續相信他們、繼續談判,這樣又教我們如何相信呢?〉

  「就是說啊……」

  應該要出門的父親在尼可身邊停下來,自言自語的贊同派屈克的話。父親--尤里.阿瑪菲看上去還不到他的實際年齡四十一歲,此刻的神情是溫柔中帶有幾分擔憂。身為國防委員之一,研究領域在機械工程學的他,也同時參與MS的開發,不過在理念上是屬於穩健派的。儘管如此,他也如是同意。

  「薩拉的話是對的,克萊因的反對真讓人攘不懂。」

  「嗯。」尼可點點頭,眼光仍放在電視上。

  「你開的那架--叫『電擊』是吧?我看過結構資料了。看了那個,就算不想也會產生危機感啊……」

  「對啊。我自己駕駛起來都有這種感覺--爸,時間。」

  尼可斜眼看著時鐘,提醒道。

  「哦,糟了。」

  尤里說著就往玄關走去,卻也不怎麼匆忙。尼可關掉電視,跟著到玄關去送他。已經等在問口的羅米娜告訴他們。

  「車子好像來了呢。」

  說著,她依然不慌不忙,柔情地注視著即將出遠門的丈夫。她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看起來實在不像有個十幾歲的兒子。附帶一提的是,常有人說尼可長得像媽媽。

  「--『割喉作戰』……總要儘快通過才好。」

  尤里順田說出了派屈克.薩拉主張的作戰名稱。那是地球侵略計劃「烏洛波羅斯作戰」的最終階段,以攻下地球聯合軍頑強固守的最後宇宙港巴拿馬為目標。

  「薩拉說的沒錯,我們沒有那個時間打持久戰。」

  「克魯澤隊長也這麼說過耶。」

  尼可的話,彷彿讓父親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注視著他。

  「對哦……議案要是通過了,你又要上戰場去了啊。……爸爸真對不起你。」

  「不……」

  末了的那一句,讓尼可不覺有些尷尬。自己的父親鄭重其事的感謝或道歉,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而言,總是難免感到困惑吧。這一點,他和別的少年並無二致。

  「尼可,爸真以你為榮……難得你回家來,要不是有這麼重要的會議,我真不想到『艾普立留斯』去……」

  「沒辦法,這是市民的義務嘛。」

  「晚上我會打電話回來--」

  「爸,車子在等囉。」

  深怕父親趕不上太空梭,尼可已經急得心不在焉了,做父親的卻一臉失望的樣子,好像兒子長大後父子之情也變淡了。

  「……以前你都會器著說爸爸不要走,出門前還會親我的……」

  「那個……那是我三歲時的事情了吧?」

  尼可一副受夠了似的指摘道。

  「老公,你是親的話,我可以親你嘛。」

  聽到妻子這麼安慰,尤里才像是打起一點精神。

  「尼可,你在家裡就好好休息吧,想做什麼就去做。」

  儘管早就聽煩了,尼可還是感激他這番話。

  「好。爸,慢走哦。」

  看見兒子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尤里頓時高興起來,然後依依不捨的走了出去。羅米娜則陪他一路走到臺階下。等到兩人走開了,尼可才小聲的嘆了一口氣,噗嗤的笑出來。他們的毛病若犯起來,真不知道誰才是小孩。不過,他們對他比任何人都慈祥和藹,這倒是真的。

  話說回來,「割喉作戰」--想地球增加兵力的議案,想必是無可轉寰了吧。繼伊薩克與迪安卡之後,自己或許也要到地球上去了。假使在不同的情況下,應該會挺有趣的;因為他以前就很想去地球看看。喜愛音樂的他,想去樂聖們的故居、古蹟和古城市參觀。然而遺憾的說,他的這趟旅行將不會乘坐觀光用的太空梭,而是包覆著耐熱膠囊,還得把自己塞進MS狹小的駕駛艙裡,就連目的地也將與自己的願望大相逕庭吧。目前的戰事主要在低緯度的地區進行。

  一面思索著,他打開一道門。從孩提時期起,那裡就是他最喜歡的房間--放著平台鋼琴的音樂室。既然父親要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樂得在鋼琴前坐下。尼可覺得,黑白相間的琴鍵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之一。他很自然地將雙手放上去,開始彈奏起鐘愛的曲子。

  等戰爭結束後--尼可一面彈著一面想。等戰爭結束後,不妨認真的往鋼琴家這條路上走吧……。他對父親的研究領域也有興趣,想做的事也很多,但在渡過這一段戰場殺戳的時日後,再沒有比音樂更能鎮靜心靈了。要涉獵其它領域,庤做過鋼琴家之後再試也不遲。尼可才十五歲,未來的人生還長得很--

  走回屋裡的母親正微笑著往音樂室裡偷看。這時的尼可渾然忘卻下次的作戰,一心一意沉醉在指間悠揚的琴聲。

  「還讓大家看這種東西,你是想要強制通過嗎?」

  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派屈克.薩拉將眼光從MS戰的畫面上移開。門邊站著的人,正是現任最高評議會議長西蓋爾.克萊因。這裡是評議會議場的一間小型會議室,派屈克好像在檢視稍後要用的錄影畫面。碰上西蓋爾這位不速之客,他只是面不改色,簡短的說。

  「我只是提示正確的情報而已。」

  克萊因的回應卻更犀利。

  「是經過你正確篩選後的情報吧?」

  他的指摘是對的。派屈克儘量讓市民和議員們產生危機意識,好將事情導向他意圖的方向。說起來,或許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歷經「血腥情人節」到開戰以來的日子,直到這次發現地球聯合軍在暗中開發的新型MS,輿論已經急速偏向主戰的一方了;或許也多虧地球聯合軍出人意料的不堪一擊--以及扎夫特的善戰形象吧。

  「你提出的方案--『割喉作戰』,今天應該會通過吧。輿論也傾向支持。……已經擋不住了。」

  克萊因語帶苦澀的說。恐怖會招致恐怖,憎恨則會呼喚憎恨。最初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石子,瀼下山坡時也會變成龐大的雪球,襲捲一切、加速前進。如今克萊因只能束手無策的看著。

  派克屈在意外之餘,也略帶不滿的回道。

  「--我們只是公僕,西蓋爾。拜託你不要忘了。」

  「戰亂擴大只會增加更多的仇恨啊。你們究竟想把事情搞到什麼地步呢?」

  克萊因激動的陳訴,派屈克的剛強表情卻絲毫未變。

  「就是為了不讓戰事擴大,我們才務求早日結束戰爭的!--戰爭這回事,最後要是不能得勝,還有什麼意義?」

  「照你這麼做,又要到哪裡才算結束呢?等到敵我雙方都完全滅絕?那就太遲了啊!」

  兩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螢幕上映出的影像反射在他們臉上,光影閃動著。畫面上,大型的戰艦噴出火光、解體。

  派屈克輕觸桌面上的控制鈕,影片便停止了。螢幕轉暗,會議室裡的燈亮了起來。

  「--我們調整者已經是新的人種,沒有必要與自然人為伍。」

  面對派屈克的睜眼說瞎話,克萊因咄咄逼人。

  「已經面臨瓶頸的我們,哪裡是什麼新人種?即使頒佈了婚姻管制,第三代的出生率還是持續下降啊!」

  --是的,實現人類夢想的調整者們,也有著阿基里斯之腱。

  改造再改造的基因,竟然沒有孕育生命的力量。擁有健美而靈活、不會受病痛侵襲的強壯身體,這些宛如上帝親手捏製的人類,只有一項決定性的缺陷,就是下一代的未來。

  多麼諷刺啊。人類基於更美好未來--因這種希望而出生的他們,自己卻做不出對未的承諾。

  為此,克萊因認為此刻不該為戰爭費心,但派屈克卻一意地增強兵力,想早點結束戰爭。正像此刻,派屈克也氣沖沖的反駁。

  「這一路走來,我們的路完全是崎嶇的!可是我們都克服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只要我們集合眾人的智慧……!」

  看見派屈克如此頑強的狡辯,克萊因實在忍無可忍,不禁激動的搥桌子。

  「派屈克!生命是自然發生的,不是創造出來的!」

  「這是什麼話,簡直像『藍色宇宙』的論調!你要知道,那種觀念和價值觀已經落伍了!」

  派屈克輕蔑的笑著。

  「人類要進步!要無時無刻的追求更好的明天!」

  「只有那樣就算幸福嗎?」

  話雖如此,克萊因卻知自己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相對於傳統的人類,派屈克篤信調整者的優越性,從不認為自己是錯誤的存在;不,甚至根本是為了堅定這份信念,才誓言垮自然人。他認為他們沒有做錯,也不是錯誤的存在--所以堅持主戰的路線,對真正問題避而不見。

  自力已經無力阻止這個人了……

  克萊因深深的感到挫敗。

  「--薩拉委員長,時間到了。請您進入議場。」

  牆上的對講機傳出聲音,派屈克轉過身背對著克萊因。

  「……這就是群體的意見,克萊因議長閣下。」

  像是最後的下馬威,派屈克冷冷的說道。

  「我們不能捨棄現在的力量、倒退進化的路,再回到舊人類的境界了。」

  說罷,他走出會議室,留下克萊因獨自緊握著拳頭。

  「--我們並不是進化過的人類啊……派屈克。」

  克萊因顫抖的語調中,流露著無限的悔恨。

  房間的窗簾緊閉,一陣陣呻吟和汗臭味充斥著微暗的空間。雜亂的床上,有個有人正輾轉痛苦著。

  「唔……呃呃……呃……!」

  金色的亂髮披散在棉被外,而被子裡像是有人俯著。痛苦難耐的弓著背喘息,緊抓著床單的手不住的發抖,掙扎著在床頭死命探索。劇痛的痙攣襲來,那人于禁失手將床邊的東西掃落到地上。在應聲落地的迷你電腦和文、藥瓶之間,還有一個奇特的銀色面具。

  男子忍著痛苦,伸長了手想要撿拾藥瓶,已經痛得虛脫的身體卻一個不小心摔到床下去。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極少數基本的傢俱,此外就是急促的喘息和困獸般的呻吟。男子好不容易抓到藥瓶,以老人般顫抖的手旋開了瓶蓋,胡亂將錠劑塞進嘴裡。

  不一會兒,他的呻吟不再急促,像是痛苦逐漸平撫了;頹然倒地的身體也停止了抽慉。不過,他的呼吸還沒有平順下來,一旁的行動電話就響了。

  「--可惡……」

  男子一面咒罵,呻吟著撐起身體去拿電話。但在應答的那一刻,他的聲音已是全然的冷靜,與剛才那番痛苦的哀嚎簡直判若兩人。

  「……我是克魯檡。」

  是的,這間單調房間的主人,正是拉烏.魯.克魯檡。電話那頭的人並沒察覺拉烏的狀態,只是簡短的說了一聲〈是我〉。

  「原來是薩拉委員長閣下--您現在不是應該還在評議會裡嗎?」

  隔著一頭汗濕的亂髮,拉烏看了時鐘一眼。

  〈我們的議案通過了。還剩兩、三件案子,但不會花太多時間。結束後我還想跟你好好談一下,只是想先讓你知道這個好消息而已--真的的『割喉作戰』可都要靠你了啊。〉

  派屈克.薩拉的聲音裡有遏止不住的興奮。這個人還真的深信一切都會照自己的意思進行呢。拉烏冷笑了一聲。

  「這麼說來,接著馬上就是議長選舉了呢。」

  〈嗯?〉

  沒來由的聽到這一句,派屈克摸不著頭腦的反問。於是拉烏刻意放低了聲音。

  「克萊因的下一任,肯定是閣下您了吧……您可別疏於準備了啊。」

  克萊因還是現任議長,拉烏卻故意直呼其名,這樣的耳語引得派屈克龍心大悅。

  〈哈哈……只要我們認真起來,地球算得了什麼……是吧。〉

  通話一結束,拉烏就又倒在地上。依然紊亂的呼吸中,間歇地透出竊竊笑聲。

  派屈克信以為真。他以為事情真的都會照自己的想法進行。愚蠢至極。

  連有人在隨心所欲的操縱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的異想天開。

  調整者跟自然人都一樣,全是蠢貨。

  「……哼!你儘管自大吧……派屈克.薩拉……」

  氣若游絲--聲音裡卻充滿了冰冷的憎惡,拉烏陰沉的吐出這麼一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天水冰 發表於 2009-4-30 11:12 AM

PHASE 05


  走到作為禁閉使用的小房間,領頭的卡茲停下腳步,瞥了煌一眼。

  「煌,你還是別露臉吧。我開門之後,你就躲到門後去。」

  聽見他這麼說,煌的臉色一沉。於是卡茲別過眼神。

  「……你也不想又讓他激動起來吧,那個賽伊。」

  煌心痛的低下頭去。幾天前,賽伊擅自啟動「強襲鋼彈」,基於危及乘員的理由,他被罰關禁閉。除了每天送三餐外,嚴禁一切的對外接觸;所謂的三餐,也只有麵包和白開水而已。這一點更令他們深刻體會到,自己的確已經隸屬於軍隊這樣的組織了。

  話說回來,那個賽伊竟會有那樣突發性的舉動:一向冷靜、理性,作為同學們意見領袖的他--煌的心裡卻也知道,是自己害他那麼衝動的。是自己和芙蕾將他逼得失去理智的。卡茲的嘴上雖然不說,心裡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

  站在煌的立場,獨處在禁閉室的賽伊令他介懷。誰不知道他是出於恨意才落入此刻的窘境。可是,自己甚至連安慰他都不被允許;他沒想過,一場背叛竟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煌將卡片刷過門禁機,在輸入密碼後,便如卡茲所說的退後一步。

  「賽伊,我進去囉。」

  卡茲端著餐盤走進屋內,煌悄悄的躲在門外,小心地不讓屋內人發覺。

  「--還好吧?」

  「啊……嗯。」

  幽暗的房間裡,賽伊抱膝坐在牆角的身影映入眼簾。幾天沒刮的鬍子微微覆上他的下巴--當然,現在的他連洗澡都不准,也不能整理儀容--這副失意而憔悴的模樣,看在煌的眼裡更是心痛。從前的賽伊總是一皮一眼又愛乾淨,個性是那樣的穩重,從來也很少聽他大聲說話--「這一個禮拜難為你了。不過軍規就是這樣,也沒辦法。忍忍吧。」

  卡茲努力說得稀鬆平常,但在這封閉而陰冷的空氣中,他的口吻反而顯得十分生硬。相對的,賽伊卻意外的平靜--反而像是苦笑似的回答他。

  「是啊,我知道……我沒事的。」

  聽到他的語氣,煌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他已經冷靜下來,態度上也在反省了--也因為如此,賽伊才沒有被關在牢房,而改在這個小房間。聽到這一點,煌本來還不放心,深怕他又做出極端的行為--他好像也對自己為什麼會陷入這種處境覺得不可議。

  煌也一樣。好友賽伊碰上這種事,為什麼自己不能進去看他,甚至去看了也不能為他打氣;為什麼他得像這樣屏息著,不讓對方發覺。

  --因為把賽伊害成這樣的不是別人,正是煌。

  他的理智明白,感覺卻很模糊。懷著一種備受打擊的心情,煌離開了門後靠在牆上,視線的一角有個東西在動。煌反射性的瞥過去,隱約看到某個人縮身退到走道後面,不一會兒,有個腳步聲輕輕跑開。

  長髮在牆後一閃而過,是鮮艷的紅色。

  「……芙蕾。」

  煌愕然呆立。

  「這一帶到處都是廢礦坑的洞。」

  賽布指著地圖上的一點。

  「而這裡就是我們布下的地雷原……若要做戰場,就是這一帶了。」

  然後,他的手指頭動著,在附近劃了一圈。

  「--對方應該也會這麼想,況且難得鋪好的地雷,不用白不用。」

  在「黎明沙漠」根據地的司令室裡,賽布等人正和「大天使號」的軍官看著地圖討論。聽完賽布的作戰計劃後,穆瞄了瑪琉一眼,然後問道。

  「這樣真的好嗎?我們是還好,可是就你們的裝備而言,會有不少犧牲哦。」

  瑪琉也看了眼前坐得直挺挺的男人一眼。賽布低聲答道。

  「服從『老虎』,在他手底下為他工作,的確能為我們保障穩定的生活……就像市政局那樣。--女人們也常這麼說。」

  市政局--這個城市接納了「沙漠之虎」,因而獲得和平與繁榮的保障。雖是被外來的佔領了,卻沒有被人佔領的感覺,市區一片生意盎然--到那兒去進行物資補給的娜塔爾和傑基也向瑪琉這麼報告過。

  「可是,統治者的心意隨時都會變。你知道這幾百年來,我們的同胞為此流過多少淚?」

  穆的臉上浮現一絲窘迫。瑪琉聽了賽布的話後,心情也複雜起來。他們隸屬的陣營也曾經是令賽布族人流淚的一方,雖然瑪琉未曾對他們做過什麼,但她所屬的世界曾在遙遠的過去搾取這些無力反抗的弱者,將自己的富庶建立在他們的不幸上。

  不過,賽布的語調中充滿驕傲,並沒有身為弱者的感覺。

  「--不被人支配。也不支配其他人。……我們的願望僅此而已。」

  然而,他們是多麼強悍啊。剛強而充滿韌性。或許正是這片炙熱的沙海,塑造了這群男子漢吧。

  看似和平而熱鬧的城市,市政局--它的和平或許只是表象。瑪琉重新思考這點。

  縱使犧牲和平、或在戰鬥中喪失我命,人類仍有不得不守護的事物。自己不也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投身戰爭的嗎?日復一日的戰鬥既耗弱了心志,也讓她完全忘了這點。

  若是處在同樣的立場,她一定也會和賽布等人一樣的。甚至最後,戰爭是因為自己的敗北而告終;為了保住自己的尊嚴與自由,就算戰鬥到只剩最後一顆子彈--是的,她也義無反顧。

  他們並不想在戰勝後統治敵人。但是,乖乖投降接受敵人而苟活之後,又能得到什麼?

  「就算只拿回被『老虎』控制的東邊礦區,也就夠了……」

  賽布的大鬍子浮現一個粗獷的笑容。

  「我們是想利用你們的力量啦。這樣總行了吧?不要顧慮太多啦。」

  「--OK,我懂了。」

  穆聳聳,爽快的說了這麼一句,便像催促瑪琉同意似的,向她笑了笑。

  「艦長?」

  瑪琉也微微一笑,不知何時起,自己竟對這位沙漠漢子起了好感,她也很意外。

  「我知道了。那麼本人欣然接受各位對『雷賽布斯』突破作戰的協助。」

  「哇哦--!」

  「哇啊!好強—!已經十五架了耶!」

  「唷—!」

  「大天使號」的左舷機庫一角,人們發出興奮的叫聲。偶然經過的托爾好奇的走近。

  「你們在幹嘛?」

  圍在「空中霸王」模擬機旁的米麗雅莉亞和卡茲轉過頭來。

  「啊,托爾你看!她好厲害哦!」

  「哇?又一架!」

  坐在模擬機上的正是卡佳里。她握著操縱桿駕駛畫面上的「空中霸王」。被勾起興趣的諾曼也走了過來,從他們的背後探過頭看,表情是好奇中又有一絲驚訝。

  「你真的很有一套呢。嗯--。你叫卡佳里是吧?有空戰經驗嗎?」

  卡佳里得意的笑著。並扣下扳機。畫面上的最後一架敵機被墜後,仿真程序結束,畫面上列出受驗者的成績,而卡佳里的名字出現在最上面。眾人讚歎不已,卡佳里卻是一臉普普通通的表情。

  「我好像被打中兩發吧。」

  「可是很厲害了呀!我是一進戰場就被擊落了耶。」

  卡茲興奮的說,米麗雅莉亞也有點難為情笑著說「我也是……」。

  「咦,什麼什麼,你們都玩過了啊?」

  托爾探出上身。

  「虧你們還是軍人咧,真丟臉。聽說你們連槍都沒開過?」

  卡佳里從位子上跳出來。

  「那怎麼行?會死的耶。你們在打仗啊,不是嗎?」

  她故作嘲弄似的說完就走了,諾曼苦笑道。

  「……是沒錯。」

  「什麼嘛--。開過槍又有什麼好驕傲的嘛。」

  看著卡佳里的背影,米麗雅莉亞噘著嘴說。

  「沒開過槍也不是什麼驕傲的事呀,畢竟你們是軍人嘛。」

  諾曼卻這麼堵了一句。米麗雅莉亞和卡茲便沮喪的互看一眼。只有托爾一臉孩子氣的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麼新玩具似的走近模擬機。

  「接下來可是換我嗎?拜託嘛,讓我玩一下。」

  「這可不是遊戲機哦。」

  諾曼調侃似的打趣說完,正要坐進駕駛座的托爾立刻站起來,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禮。

  「是!下官知道!我會當做訓練認真操練的!」

  「那很好!不過要是被擊墜了就不准吃飯!」

  聽到諾曼的話,托爾「什麼~?」的發出抗議,卻仍然坐進了模擬機。圍在一旁的孩子們為他加油,那個角落又開始熱鬧起來。

  聽著少年們的聲音,卡佳里一面走近真正的「空中霸王」,渴望似的看著機體。注意到她的身影,整備士連忙擋在她面前。

  「不行不行!真的就不行了!」

  卡佳里有點小失望的嘟起嘴。

  「……我知道啦!」

  說著,她仍然仰望著那架雪白的戰機,眼中有無限嚮往。

  躺在沒開燈的房裡,煌動也不動的望著天花板。小鳥在他腳旁跳來跳去。

  「--煌?」

  敲門聲響起,煌驚慌地跳起來。門開後,一個已然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

  「哎呀,你怎麼搞的?也不開燈。」

  芙蕾嬌聲說道,逕自打開了照明,大大方方的走進煌的房間。自從最初的那一夜之後,她就像是理所當然的在這間房裡住了下來,最近更放起她的私人物品。那些化妝品的香粉味,已經成了這個房間的一部分。以前只覺得香甜的氣味,今天卻格外刺鼻。煌低頭不語。

  「……剛才是怎麼回事?」

  他低聲問道,芙蕾回頭反問。

  「咦?」

  不知為何,煌扭過臉去,不太想看她。

  「……你剛才……有去賽伊那裡吧?」

  剛剛在倉庫前閃過的人影,肯定是芙蕾。這時的煌只差沒恨透自己的好視力。

  芙蕾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坐在煌的身邊。向他身上靠去。然後,她沒來由地囁嚅著。

  「……賽伊真蠢。」

  出乎意料的回答,和她身上傳來的溫度,讓煌不禁迷惘。芙蕾又說。

  「他根本不可能跟你相比的……真是太傻了……」

  起初帶點不耐的聲音,語尾卻隱約流露著不捨。

  「……芙蕾。」

  聽見她的聲音,煌這才體會她的真心。他不禁僵住了。

  --原來……

  彷彿感覺到他的不自在。芙蕾仰頭看著煌。煌一下子別開眼神。

  「煌?怎麼了嗎?」

  她挪向他,硬是想讓煌看著自己。於是她坐得更近,又伏在煌的胸前。

  「你不用擔心什麼啦,」

  甜美的耳語搔著他的耳根,她豐滿的胸部緊緊貼著煌。

  「放心吧,煌……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芙蕾……」

  正想將她推回去,芙蕾的唇卻已經覆上煌的唇。她一面吻著他,一面將他推倒在床上。煌掙扎著,用力推開她。

  「住……住手啦!」

  聽見他的叫聲,芙蕾睜大了眼睛。煌痛苦的閉著眼,然後衝出了房間。

  「煌--!」

  芙蕾的聲音傳來。不要。--我不要!

  我要的不是這種東西。

  彷彿逃也似的狂奔著,他拚命忍住淚。

  芙蕾果然還愛著賽伊。

  他本來以為--這份溫柔已經屬於自己……

  絕望啃噬著他的心。煌在衝進幽暗的走道後用力撲在牆上,狠狠搥著,就這麼脆弱的跌坐在地。

  --原來,她根本就不是喜歡上我……

  難以遏抑的嗚咽,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洩露出來。

  --像個傻瓜似的。自己竟然還樂不可支……甚至那樣傷害了賽伊……

  她為什麼會跟自己上床呢?一定是同情,一定是的。

  當然了。因為自己是調整者。

  是個令人作嘔、形同妖魔、違反自然的存在--都是芙蕾最討厭的--煌蜷縮著,再也動不了。

  他還能相信什麼,還能用什麼支持自己作戰,煌已經搞不清楚了。然而越是感到絕望,越發助長了渴望。

  --該怎麼辦……?

  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喜歡自己呢?要怎麼做……

  --往後,我該怎麼辦才好?

  絕望的企盼和走投無路的詰問,同時在他的腦中盤旋,讓他迷失了方向。就像他的那位好友,被關在黑暗狹窄的房間裡。

  「為什麼送『薩伍特』來啊,直布羅陀那幫人搞什麼啊!」

  巴爾特菲盧特渥煩燥的大罵,將文件在桌上一摔。

  「『巴庫』缺貨嗎?」

  「是……聽說他們已經調不出來了。」

  達科斯塔的心裡也和長官有著同樣的感想;想想也是難免。誰會料到就在這短短的三天裡,他們竟會失去六架「巴庫」、又造成二架損壞呢?更何況,是在「沙漠之虎」的麾下。

  TFA-2「薩伍特」擁有銹紅色的機身,是炮擊支持用的地面重火力型MS。為了因應沙漠這等立足條件不佳的地理環境,它擁有可以從人型變化成履帶轉動的垣克模式的變形結構,但是動作遲鈍無比,和可以敏捷跳躍的「巴庫」簡直有天壤之別。巴爾特菲盧特當然會嫌棄;尤其是--眼前的敵人是必須投入全部兵力才能取勝的狠角色,而決戰已經迫在眉睫了。

  「所以他們為了充數,就把那兩個克魯澤隊的人送來嗎?」

  達科斯塔從舷窗望向甲板。由剛才抵達「賽佈雷斯」的運輸機中,出現了兩架外型陌生的MS和紅色的「薩伍特」。運輸機的梯子走下兩位少年,身上都穿著象徵頂尖駕駛員的紅色駕駛裝。

  巴爾特菲盧特嗤之以鼻。

  「……我倒覺得他們反而會礙事哪。那兩人沒有地面戰的經驗吧?」

  「畢竟是精銳部隊嘛。」

  達科斯塔也應和道。說真的,他也覺得像是收了一件棘手的包袱。既然是克魯澤隊千中選一的駕駛員,想必自尊心很強,一定也不好侍候。他們的存在也可能傷及部隊的和氣。這時,巴爾特菲盧特突然說。

  「我不喜歡那個什麼克魯澤隊的。我討厭那傢伙。」

  「……是勞烏.魯.克魯澤嗎?」

  說起「面具指揮官」勞烏.魯.克魯澤,在戰場上的赫赫威名可與「沙漠之虎」並稱。當然,在達科斯塔看來,他是比不上巴爾特菲盧特的。

  但是別的不提,這兩人之間該不是有什麼過節吧?--達科斯塔暗暗吃驚,然而長官的回話卻讓他跌破眼鏡。

  「一個連眼睛也不給人家看的人,怎麼能相信。」

  這是個簡潔卻毫無根據的意見。達科斯塔悄悄歎了一口氣,不知怎地想到--勞烏.魯.克魯澤應該不會沉迷咖啡、不會打扮的亂顯眼一把、跑到戰地去亂晃,更不會把那種事當成興趣--應該不會吧。

  儘管如此,要是有人讓他在巴爾特菲盧特和克魯澤的副官職位中選一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跟隨現在的長官吧。此刻的達科斯塔想著。

  他們走上甲板,迎接兩位來自太空的同袍。運輸機的升空捲起一陣不小的風,把細微的沙子都吹上了甲板。

  「哇啊,怎麼回事!這裡真誇張。」

  新來者之中的那名金髮少年鬼叫起來,用手遮擋著夾雜沙塵的風。另一個淺金髮的人也驚訝的皺起眉頭。巴爾特菲盧特對著他們說。

  「沙漠要你們親身感受一下--你們說是吧。」

  兩名新來者轉過身去,眨著因沙而迷濛的眼睛,努力看著那個臉上掛著邪惡笑容的人漸漸走近。

  「歡迎來到『雷賽布斯』。我是指揮官安特留。巴爾特菲盧特。」

  少年們馬上立正敬禮,淺金髮的少年一本正經的報告。

  「我是克魯澤隊的伊薩克。玫爾!」

  達科斯塔不由自主盯著他臉上那道又長又斜的傷痕,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

  「我是同隊的迪安卡.艾斯曼!」

  比伊薩克高一點的金髮少年也自報姓名。

  「歡迎你們從宇宙遠道而來啊。」

  巴爾特菲盧特說著客套話。他的目光在伊薩克臉上停了一會兒,突然又說。

  「戰士會留能夠治好的傷痕,通常代表他發過什麼誓願--沒錯吧?」

  長官大人又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達科斯塔心頭一涼。伊薩克愣了半響彷彿有難言之隱的別過臉去,巴爾特菲盧特卻仍然抓著話尾。

  「--看你不願正視的樣子,這該不會是……『屈辱的印記』?」

  伊薩克惱怒起來,高聲反問。

  「那不重要!『長腿』動靜呢?」

  「長腿」是克魯澤隊自己取的戲稱。當時他們還不知道地球聯合軍的新造戰艦名叫「大天使號」。

  --這可不是個好的開始。達科斯塔又悄悄歎了一口氣。話說回來,這個伊薩克對長官的態度也不應如此;挑釁的巴爾特菲盧特固然有錯,做副官的他還是覺得不爽。話說回來,那點程度的挑釁就能讓他頂撞一個初見面的指揮官,可見得這名少年個性也相當衝動。

  不過,指揮官大人只當是一陣耳邊風。

  「那艘船正在距離此地西方180公里的地點--在反抗軍的基地裡哦。我有派無人探察機。要看影像嗎?」

  巴爾特菲盧特說著,腳步是悠閒到不能再悠閒,還一面望著兩架停在板上的X系列MS。看著戰地指揮官一派從容的步調,伊薩克和迪安卡雙雙驚愕得一臉茫然。巴爾特菲盧特喃喃說道。

  「原來如此,是同系統的機體啊……跟那傢伙很像……」

  仰望著MS的巴爾特菲盧特,眼神就像個狂熱的孩子。看來這陣子他對那架「強襲鋼彈」十分著迷,達科斯塔隱約有些不安。

  「請問,」迪安卡對著他的背影問道,口氣有些風涼。「聽說巴爾特菲盧特隊長已經和聯合軍的MS交過手……」

  「嗯?」

  巴爾特菲盧特表情驚訝的回過身來,簡直像是忘了他們--甚至也忘了達科斯塔的存在。他聳聳肩,露了一個笑容。

  「是啊……也對。所以我也沒資格笑克魯澤隊了。」

  大概以為這在愚弄自己,所以兩名少年又是一臉不悅。達科斯塔卻突然覺得,平時總是綽然從容的長官,這時彷彿少了幾分強勢,令他越發感到不安。

  --少了強勢?怎麼可能?面對再多的敵手,他也可以哼著小曲應戰的;即使飛彈射進咖啡店裡,他也仍舊一派悠閒的喝著咖啡。如此豪邁自信的人,怎麼能少了強勢。

  達科斯塔試圖撇開那種感覺。

  --不可能的。不論是多強悍的敵人,巴爾特菲盧特都不致屈居下風才是;因為「沙漠之虎」應該是不會輸的--

  「大天使號」的引擎響起,巖壁開始微微震動。

  四周都是男人們的聲音,來自阿哲高原的難民們也忙著準備戰鬥。人們大吼著,來回於山洞和吉普車間裝載彈筴,也有人匆忙和家人道別--嘈雜聲中,有一名婦人叫住了卡佳里。是阿夫門德的母親--沙漠的陽光已經在她的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但她正像此地大多數的女性一樣,有著一雙動人的眼睛。她默默的向卡佳里伸出手。

  「--咦?」

  卡佳里不解的伸出手,婦人就在她的掌上放了一顆綠色的石頭。是本地特產孔雀石的原石。它鮮明的綠色,細緻的紋路,有如織絹般的工整圖樣,讓卡佳里看得出神。

  「這是……?」

  卡佳里迷惑問道,那婦人便柔聲回答。

  「……是那孩子以前找到的。」

  「阿夫門德……」

  卡佳里大吃一驚。

  「不行,那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你拿去吧,那孩子以前就說要給你的。」

  「給我……?」

  卡佳里看著掌中的石子。光滑的表面,色彩非常鮮明。

  「聽說這種石頭可以吸收邪氣,要是有危險,它也會通知主人……。你帶著吧。」

  婦人平靜的說完,便包住卡佳里的手,讓她握著石子。

  「你要活著回來呀……」

  卡佳里熱淚盈眶,用力的點頭。

  「謝謝你……」

  阿夫門德的母親離去後,奇薩卡走了過來。

  「--那是?」

  「阿門夫德……送我的。」

  她不知道阿夫門德為什麼要刻意將這塊石頭留給她。但是,故人的面影在腦海中浮現,令她心頭為之一緊。阿夫門德--他還那麼年輕,總是比別人活潑而有精神,經常和卡佳里做伴,有時還帶她到沙漠裡玩。他們也曾經一同領略被夕陽染紅的沙丘風紋。

  身旁的奇薩卡也不發一語的凝視著那塊石頭,才喃喃說了一聲。

  「……真是漂亮的石頭。」

  便不再開口了。

  這時,賽布的聲音響起,蓋過了所有的吵雜聲。

  「--我們走—!」

  領頭的吉普車開動。作戰開始。卡佳里等人也急忙奔向自己的座車。

  「--聽說敵軍出動了?」

  走進「雷賽布斯」的艦橋,巴爾特菲盧特問道。操作員便回答。

  「是!正向東進攻中。」

  看著螢幕,伊薩克激動的大叫「是『長腿』!」

  巴爾特菲盧特檢視著地圖。

  「他們往塔爾巴迪亞廢工廠去啊……。哎,若是要突破這裡,我也會那麼做就是了。」

  這話的口氣,好像要人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似的。

  「隊長……」

  看見達科斯塔在等他下令,巴爾特菲盧特彷彿無奈卻又樂在其中的搖搖頭。

  「嗯—……本來想再等一下的……沒辦法。」

  「要出擊嗎?」

  伊薩克興奮的探出身子問道。巴爾特菲盧特點點頭,向乘員們下令。

  「『雷賽布斯』出航!代號02!致電『皮特裡號』跟『亨利.卡達號』。」

  「是!」

  瞥見乘員們的動作立刻忙碌起來,巴爾特菲盧特抱著雙臂苦笑道。

  「居然讓女士先行動,我們還真差勁啊。」

  達科斯塔等人早就聽慣了,此時仍是隨便聽聽就算了,不過伊薩克與迪安卡卻是一愣。只見巴爾特菲盧特不懷好意的咧嘴一笑。

  「--為了聊表歉意,我們就用盛大的煙火歡迎人家吧。」

  「怎麼了?你怎麼還不吃啊?」

  在「大天使號」的餐廳裡,穆從煌的身後偷瞄了他的餐盤一眼後責問道。煌已經在這兒對著伙食發呆了好一會兒,幾乎都沒吃什麼。

  「快吃呀。來,還有這個。」

  他把自己拿來的伙食一拋,落在煌的餐盤上。煌無精打采的瞥了一眼後暗暗吃驚。是土耳其烤肉。穆也在他身旁坐下,大口咬著同樣的東西,然後「嗯—」的發出滿足的感歎。

  「還是當地供應的伙食好吃啊。」

  「少校……你還要吃啊?」

  煌問得有些驚恐。穆剛才吃掉的正規伙食已經比煌多一倍了,現在光看著他吃都覺得噁心。穆卻副稀鬆平常的吃相。

  「我們待兒是要去作戰的耶?不好好吃一頓,等下怎麼會有力氣?」

  的確,戰鬥駕駛員是應該在戰鬥前用餐完畢,以便讓血糖值上升的。可是吃東西也該有節制。像穆吃了那麼多,到時候只怕重力加速度會使得食物逆流,可是穆好像不當回事。穆的神情淡然,還拿起醬瓶向煌勸促。

  「快點吃吧,酸酪醬比較好吃哦。」

  這話讓煌想起另一個人,不由得垂下頭去。

  「……『老虎』也這麼說過,他說酸酪醬比較好吃。」

  聽見煌這麼說,穆停下了他的狼吞虎嚥。

  「……嗯—。他還懂美食的嘛。」

  煌和卡佳里見過「沙漠之虎」的事情經過,穆應該已經聽過報告了,他卻似乎沒放在心上,說完又咬了滿嘴的土耳其烤肉。

  煌想起辣椒醬與酸酪醬的味道,還有其後的硝煙味,以及那名令人印象深刻的敵將--「--不過,最好別去瞭解敵人。你快點忘了吧。」

  穆的這句話,讓陷入回憶中的煌回過神來。

  「咦……?」

  煌一時沒意會。穆的嘴裡裝滿了食物,含糊不清的說道。

  「以後要跟人家用性命廝殺的,認識太多反而難以下手吧。」

  明白他的語意後,煌為之一愕。沒錯,自己待會兒就得跟那個人交戰了。

  這時,他才明白巴爾特菲盧特在臨別之際說的那番話。

  --很高興見到你……雖然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

  巴爾特菲盧特此刻的心情,大概也跟煌差不多吧。自己竟對一個必須以性命相搏的對手起了好感,心裡一定很懊惱吧。

  --你很寂寞吧?

  那個時候,他看著煌的眼神為何在慈祥中帶著哀愁,煌現在終於明白。因為對方在自己的心裡看見了什麼吧--是死亡。

  不是自己的死,就是對方的死。

  --要怎麼樣分出勝負?到哪裡才算結束?

  巴爾特菲盧特的詰問言猶在耳,讓原本已決定不再迷惘的他,又禁不住躊躇了起來。

  --直到消滅所有的敵人……?

  消滅那個人,消滅阿斯蘭--消滅所有的調整者,戰爭就會結束了嗎?

  結束之後,又能得到什麼……

  煌的思緒被一陣沉重的巨響打斷了。

  「--怎麼了?」

  在直達「大天使號」居住區的爆炸聲發生之前,卡佳里等人在外面目睹了爆炸的發生。像是一雙看不見的手撫過地平線似的,眼界所及的地雷平原幾乎同時爆炸。遲了半秒,淒厲的轟聲搖撼大地,震波向四面八方疾走,濃濃的黑煙覆去半邊天。反抗軍之間起了一陣騷動。

  賽布在吉普車上站起來,向眾人怒喝。

  「不要驚慌!我們又沒有受到攻擊!」

  的確,除了苦心設下的地雷被糟蹋以外,他們並沒有任何人員傷亡。只不過,這件事已經嚴重的打擊軍心。

  「那麼多的地雷,竟然一瞬間……?」

  有一人喃喃道。

  對方的技術水準有多麼駭人,單從這一點就可以得知。然而更令人恐懼的,是他們處心積慮做好的準備和作戰計劃,竟然已經被敵軍看穿了。

  「……可惡!」

  卡佳里憤恨的咬牙。她想起敵將身著花襯衫的模樣,還有死去的夥伴。

  --被那種不像話的人……!

  自己是多麼認真,「沙漠之虎」的作戰態度只讓她覺得像在遊戲似的。當然那也是事實,巴爾特菲盧特不是那種會為了求生存而把自己逼得太緊的人。

  如果那傢伙只當遊戲,阿夫門德他們卻因而喪命--那未免太不值得了!

  同樣的,那日與敵將的邂逅也同樣在她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正如同煌的掙扎。儘管覺得那傢伙不像話--他那壓倒性的存在感,卻令她覺得自己無法戰勝。這一點更讓她怒火中燒。

  此時,賽布的低語傳進她的耳裡。

  「--看來『老虎』終於露出獠牙了……」

  是的。對之前的他來說,那都只是遊戲。

  卡佳里也這麼想。

  --不過,今天非把你逼得認真不可……!

  「對啦!一號炮用重炮型,二號機用巨劍型!」

  穆一面換上駕駛服,一面對著艦內通訊機做指示。

  「--什麼『為什麼』,我換機總比你們換裝備快吧!」

  他在對「空中霸著」的裝備進行指示。若情況陷入長期戰,穆的「空中霸王」就得負起為「強襲鋼彈」更換電池的使命,之後還得趕回來;那麼,與其等待人員為同機體安裝下一項裝備,還不如讓已經安裝完畢的備用機等待自己返航。他也不知道是誰在機庫裡跟他通話,總之吼完了就關掉了。

  更衣室裡,煌也正快速的換衣服。

  「說來過意不去,不過……坦白說,反抗軍的戰力實在沒什麼大作用。」

  穆利落的說。煌也點頭說是。

  敵軍這次恐怕投入了所有的戰力。回想起巴爾特菲盧特這個人,煌也思索起來。他應該也想得到,我軍打算盡全力突破「雷賽布斯」吧;那他勢必會全力阻止--他應該會這麼想。

  「你也要加油哦。」

  穆輕輕拍一下煌的頭,咧嘴一笑。

  「--哎,不過你最近的表現這麼好,我想是不用說啦。」

  走過煌的面前,穆即將步出更衣室時,煌突然想起一件事。

  「少校,『狂戰士』是什麼?你知道嗎?」

  穆轉回身,對這個唐突的問題大感訝異。

  「『狂戰士』?那好像是什麼神話裡出現的瘋狂戰士吧?」

  「瘋狂……戰士?」

  「對啊,平常相當文靜,戰鬥時卻突然亢奮起來,像變了個人似的兇猛殘暴,是恐怖的戰士。」

  煌隱約感覺胃底升起一股寒意。巴爾特菲盧特的聲音彷彿在耳邊響起。

  --再怎麼像個狂戰士……

  恐怖的戰士--我嗎?

  煌實在沒法把這個名詞和對自己的觀感聯想在一起,但他同時也回想起自己在戰鬥中的所作所為。自己的如何、又埋葬過多少敵機。

  縱使用光劍刺進MS,它也不會流血。控制著操縱桿和節流閥的手,是體會不到那種觸感的。可是每當有一道光束貫穿了駕駛艙,煌便確實的葬送了一條生命。他都忘了這個事實。曾幾何時,他的精神己耗弱到只想著打倒敵人、保衛我方,其它什麼也感覺不到了?走進駕駛艙的那一刻,煌根本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化成了「強襲鋼彈」--這架兵器的一部分。自己都還沒察覺,巴爾特菲盧特卻已經看穿了這個事實。

  不,他是覺得恐怖吧--才不過一會兒工夫,巴爾特菲盧特不至於真正看透。

  自己是恐怖的。

  「怎麼啦?突然這麼問。」

  抬起眼,只見穆面有不安的看著煌。觀察力有時極為敏銳的他,大概也猜到是怎麼回事吧;煌應該在哪裡或從誰的口中聽到那個名詞的。煌於是連忙回答。

  「不,沒什麼……不好意思……」

  穆的眼神中仍有幾分擔心。但在此時,艦內廣播響起了米麗雅莉亞的聲音。

  「佛拉達上校,大和少尉,請盡速前往戰機--」

  「唷……」

  趁著這個空檔,煌趕忙走出更衣室。

  --狂戰士……

  他不想變成那種人。煌努力遏抑著顫抖,往彈射甲板走去。

  「--雷、雷達……!」

  卡茲一時緊張,舌頭也打結了。雷達上浮現好幾個光點,正往這裡移動。傑基接下去幫卡茲說完。

  「雷達出現可疑機影!因干擾嚴重而無法判斷數量!一點半方向!」

  達利達也揚聲報告。

  「機群後方有兩個大型熱量!可能是敵軍航空母艦和驅逐艦!」

  大概是「雷賽布斯」和它的僚艦吧。先發部隊的戰鬥直升機已經用肉眼就能看見了。瑪琉銳利的直視前方,下達戰鬥開始的指令。

  「對空、對艦、對MS戰鬥,開始迎擊!」

  聽到這個命令,娜塔爾開始指示。

  「『強襲鋼彈』、『空中霸王』,出擊!」

  陸上戰艦「雷賽布斯」--全長二五O公尺,高出沙地的部分約有六四、五公尺,看起來就像一座活動要塞。埋在沙中的底座有鱗狀馬達,有著鱗片狀的構造,可籍由細微的振動使地面液狀化,再調整轉換成該艦的推進力。若是遇到巖盤,則可改用履帶傳動,是能完全克服沙漠惡劣地形條件的戰艦。此外,它的前後有三座40cm連裝炮,兩舷各有五門沙漠魚系發射管,此外還有垂直飛彈發射管三十二門等等。火力不容小看。

  如今,這艘龐大的戰艦正在沙地上滑行,有如一條看準了獵物的巨蟒,向「大天使號」接近。

  「真的用翔翼就好了嗎?」

  馬德克又再次確認。

  「要對付『巴庫』,機動力比火力更重要!」

  煌如是答完,就關上了艙門,處在光束衰減率較高的大氣層裡,只配備了光束來復槍和光劍的「翔翼型攻擊裝備」似乎顯得薄弱,也難怪馬德克會擔心。然而,「炎神」的連射是多麼消耗能源,煌在本地的第一戰中已經親身體會了;若要揮動那把比MS還高的長刀,機身的動作會格外遲緩,應付不了敏捷的「巴庫」。

  「『空中霸王』一號,佛拉達出動!」

  機體後部裝備著重炮攻擊武裝,穆的「空中霸王」已經早一步出動了。「翔翼攻擊裝備定著」、「強襲鋼彈」也就發射位置後,米麗雅莉亞的聲音再次響起。

  「『強襲鋼彈』,請繼續!」

  --狂戰士……

  那三個字又在腦中湧現,煌用力甩頭,高聲喊道。

  「煌.大和,出動!」

  剛從線性彈射器上射出,戰鬥直升機已經迫在眼前。敵機發射火神炮,煌急忙舉起盾牌擋住,緊接著用「豪豬陣」還擊。

  --稍有遲疑就會死的!

  瞥見交錯而過的直升機爆出火光,煌立刻掌握四周的情況。大型陸上母艦「雷賽布斯」和另一艘船已經出現在遠方,空中則有多部戰鬥直升機「快捷」和VTOL戰鬥機「因飛士特斯」,來來回回地圍繞在「大天使號」的四周。反抗軍的吉普車隊中射出一發火箭炮擊落了一架直升機,卻只像是杯水車薪。

  穆的「空中霸王」輕巧的盤旋,與「快捷」展開一場機槍互射。轉眼間,已有兩架直升機中彈,拖著長長的黑煙墜落。看來就算換到地球上,「安迪米翁之鷹」的本領依舊高明。

  「雷賽布斯」的艦門開啟,吐出數架「巴庫」。煌將螢幕影像放大,精準而快速的計算敵機數量。

  「--四……五架嗎!」

  他啟動推進器,往戰場飛去。這時的他,已經完全投入在戰鬥中。

  「渥特菲德隊長!」

  激動的聲音迴響在機庫裡,渥特菲德轉過身去。他已換上了駕駛服;鮮豔的橘色配上對比的黑色條紋,連頭盔上都畫出獠牙,更加強了「沙漠之虎」的形象。氣沖沖從後方走來的,是克魯澤隊的那兩名年輕駕駛員。伊薩克歇斯底里的問道。

  「我不能接受!為什麼我們被佈署在『雷賽布斯』的艦上?」

  渥特菲德聳聳肩,泰然接受對方的怒意。

  「哎—呀呀,克魯澤隊都容許士兵用這種方式質疑長官的命令嗎?」

  被他這麼一記回馬槍,伊薩克倒有些失卻方寸。

  「不……。可是!若說跟那幫人的戰鬥經驗,我們比較……」

  「該不會是戰敗的經驗吧?」

  插嘴進來火上加油的,是站在渥特菲德身旁的艾夏。她也穿著淺粉紅色的駕駛服。

  「什麼?」

  面對艾夏毒辣的批評,伊薩克大為光火。

  「艾夏。」

  渥特菲德喊了一聲,艾夏倒也老實的說了一聲「失敬」,只是態度不像是覺得自己失言似的。渥特菲德重新面對兩名少年。

  「--你們的機體是砲戰型的。進行高速戰鬥時的『巴庫』的速度,你們是跟不上的。」

  「哪有這樣……!」

  伊薩克還是不服,迪安卡卻抓住他的肩膀。

  「夠了,伊薩克。這是命令。--我們告退。」

  要是在這裡起爭執,恐怕會被記上不服命令的過失;大概他們也不想那樣--渥特菲德看得出來,這名金髮少年的晉升意願十分旺。迪安卡連拖帶拉的把伙伴帶走,一路上還跟他竊竊私語,大概是想趁混戰時做些什麼吧。要不然就是哄說只要建了軍功就不會被責以違反命令。哎,隨便。

  「你他那樣的本領,應該不是誰都辦得到的吧。」

  渥特菲德走向愛機,不覺自言自語。要是這兩名少年也有驚人的本事。能在戰鬥中同時改寫接地壓程式之類的,那就隨他們去闖也無所謂。只要--別對我的獵物出手。

  聽見他的獨白,艾夏抿嘴一笑。兩人升向駕駛艙時,渥特菲德也笑了。

  「……我是不是太濫情?」

  「不會,」艾夏簡潔的說,「但他是敵人呀。」

  「是啊,我知道。」

  所以他才會這樣興奮難耐。不論幸與不幸,那名少年是他的敵人。正因為如此,渥特菲德才會倍感激昂。

  兩人坐進愛機的駕駛艙中。塗裝成誇張橘紅色的獸型機,是以「巴庫」為基礎,再加以大幅強化火力的渥特菲德專用機TMF/A-1803「拉寇」。除了背部的二連裝光束砲,還有一把像是叼在嘴上的光劍。這把光劍也是從奪自地球聯合軍的「決鬥鋼彈」拆下來改裝的。說來諷刺,札夫特原有的科技水準都無法將光束兵器縮小到這等程度,自然人為自己開發的MS,卻把這套技術傳了給敵軍。

  「拉寇」的駕駛艙為複座式,前面是射擊手,後面是操縱士。艾夏嫻熟地滑進了前座。在射擊技術上,她擁有驚人的水準,絲亮不遜於隊上的任何一名駕駛。當然,既然她也是調整者,這或許沒什麼好意外的,但能在捕捉目標之際毫不遲疑的扣下扳機,說不定倒是一種女人獨有的特質。

  「那,母艦拜託你囉,達哥斯塔老弟。」

  〈是!〉

  螢幕上的達哥斯塔擺出一副苦瓜臉,看起來又像有點高興。他平時總是嘮叨著說,身為指揮官不必到前線出戰,但在他的心目中,大概也覺得渥特菲德是屬於MS駕駛艙的吧。

  渥特菲德看著前方。

  「--渥特菲德,『拉寇』出擊!」

  「『戈德菲』、『勇者』,發射!」

  娜達爾的號令響徹「大天使號」的艦橋。在敵艦激烈的砲擊下,船艦本身也中彈了,大大小小的衝擊不斷傳來。

  反抗軍的吉普車也在外面援護,車上的人們用飛彈發射器和火箭砲,與交錯飛過的戰鬥宜升機往來互射。扎夫特的攻擊幾乎全都衝著這艘戰力最強、也最容易瞄準的「大天使號」襲來,而「攻擊鋼彈」正被五架「巴庫」阻擋著。

  發自吉普車上的一枚飛彈擊落了戰鬥直升機。反抗軍大呼痛快,卻在下一秒被另一枚飛彈擊中。

  「ECM及ECCM強度,上升到百分之十七!」

  已解除禁閉的賽伊看著指數叫道,指揮射擊的帕爾也大聲報告。

  「『勇者』砲身溫度接近危險區域!」

  聽到這裡,娜達爾向瑪琉呼叫。

  「艦長!請求使用『羅安格林』!」

  「不行呀!那東西對地表的污染太大了!」

  瑪琉驚訝的拒絕。

  「調整『勇者』的火力和電流圈去因應!」

  「可是……!」

  娜達爾面露不滿的說,瑪琉卻不讓她講下去。

  「這是命令!」

  「……收到。」

  娜達爾忿忿不平的接受了。在她聽來,瑪琉的話或許只是美麗的言詞吧。這種時候還抱著那樣天真的想法,等到母艦被擊墜了,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時,「空中霸者」集中火力猛攻驅逐艦,「炎神」的強大光束貫穿了在甲板上開砲的「薩伍特」,一路射進艦體。不到一會兒,猛烈的爆炸便接連四起,驅逐艦的速度減慢,無法再前進了。

  「成功了……!」

  看見敵艦脫離戰線,「大天使號」的艦橋響起一陣歡呼聲。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劇烈的衝擊卻從他們後方襲來。

  「什麼……?」

  外村重新坐好,看著雷達,不禁倒抽一口氣。

  「六、六點鐘方向有艦影……?是敵艦……!」

  「你說什麼?」

  瑪琉不由得轉向CIC。六點鐘方向--是正後方。娜達爾咬牙切齒。

  「還有一艘埋伏?」

  對啊--瑪琉暗恨。對方是「沙漠之虎」,當然不會按牌理出牌。來自正面的進攻只是個幌了,早在戰鬥開始前,他已經藏起了一艘伏艦,等著趁機夾擊「大天使號」了。

  來自後方的六射,已經向「大天使號」襲去。

  「位於艦砲直擊路徑!」

  外村哀嚎道,瑪琉和娜達爾同時大叫。

  「回避!」

  「擊落它!」

  但是兩道指令都來不及,仍有數發飛彈直接命中了艦身。

  「--唔……!」

  中彈的「大天使號」嚴重傾斜,撞進了塔爾巴迪亞廢工廠區。曾經開採、精鍊出稀有金屬的這座工廠,如今已經成了沙漠中的一處廢墟。半埋在沙礫中的廢棄房舍,在「大天使號」的轟然巨響中頹倒,把艦體牢牢嵌住了。

  眼看「大天使號」無法動彈,敵軍的砲土更加集中。搖撼的艦橋上,娜達爾死命的下達迎擊指令。

  「『地獄鏢』、『科林斯』,發射!」

  「--這……這是……!」

  負責分析敵艦情報的外村,驚慌失措的高叫起來。

  「『雷賽布斯』的甲板上確認有『決鬥鋼彈』與『暴風鋼彈』!」

  「什麼?」

  乘員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它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瑪琉心裡一急,對著駕駛座上的諾伊曼叫道。

  「推進器全開!上升!否則『戈德菲』無法取得射線!」

  但是諾伊曼也忍不住心中的焦燥,同樣吼回去。

  「我都開了!可是船體被什麼東西勾住了……」

  墜落在工廠區時,建築物的結構體戳進了「大天使號」的艦翼,牢牢的勾住了他們。這下子別說躲開砲擊了,就算想用主砲還擊也辦不到。

  這時,又一發艦砲擊中艦身,淒厲的巨響與衝擊波。恐怖的預感在他們心中竄起,令人脊背一寒。

  --戰敗……?在這種地方……沙漠的正中間……?

  難道他們真要死在這個荒涼、孤立,連通知友軍的機會都沒有的地方……?

  「攻擊鋼彈」和「巴庫」在空中交錯。下一瞬間,「攻擊鋼彈」著地,但「巴庫」已被光劍一斬為二,當場爆炸。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擲出手中的光劍,不偏不倚的刺進了另一架「巴庫」的單眼;失去攝影機的它,剎那間無法動彈,煌立刻用來福槍狙擊。光束貫穿,一連串猛烈的爆炸後,這最後一架的「巴庫」也被炸得粉碎。

  總算解決了五架「巴庫」的煌,在駕駛艙裡大口大口喘著氣。

  就在此時,他看見「大天使號」被來自後方的砲擊命中。

  「糟了!『大天使號』……!」

  煌大為錯愕,慌忙想趕去救援,眼角卻掠過一道閃光。毫釐之差,他以盾牌擋住了那道突如甚來的光束。

  「什麼……?」

  他應該已經擊倒了所有的「巴庫」--煌轉回身去,卻見一架陌生的橘色MS。狀似「巴庫」的頭頂,有一個像是雞冠般的突起,口部像是叼著什麼東西,鼻面二側竟然閃動著光劍的光刃。這架敵機的動作之敏捷,與之前對戰的「巴庫」截然不同。

  「隊長機……?是他……?」

  煌的腦中浮現敵將當日的面容。

  光束毫不留情的襲來,煌一面以盾牌擋開,一面用來福槍還擊。

  「原來如此,身手不錯呢。」

  艾夏的眼睛仍盯著瞄準器,一面淡淡說道。渥特菲德駕著「拉寇」,一面開心似的高喊「我就說吧?」。

  「他今天算是比較冷靜了,上次更誇張。」

  聽見這句話,艾夏噗嗤一笑。

  「……你幹嘛那麼高興呀?」

  真是的,那名少年可是害自己失去十多名部下的人啊,他們也都是品行端正、有大好前程的青年,自己卻在這裡誇起敵兵的強悍來。

  不意間,艾夏囁嚅道。

  「安迪,你一定很難過……你喜歡那樣的孩子。是吧。」

  剎時,渥特菲德心中一震。

  --你很寂寞吧?

  他想起少年當時的表情,他的眼神驚愕,稚嫩的表情毫無戒心。遲疑了一會兒,他向愛人丟了一個問題。

  「……妳想,他會投降嗎?」

  艾夏馬上就回答了。

  「不會。」

  渥特菲德笑了。

  --我想也是……

  否則,那就太無聊了。

  「『大天使號』!」

  看見「大天使號」衝進了廢工廠而無法動彈,卡佳里與奇薩卡停下吉普車。

  「是引擎壞掉了嗎……?這樣會被打中的!」

  奇薩卡四顧尋找著「攻擊鋼彈」的機影。就在這時,卡佳里道然跳下吉普車,往「大天使號」狂奔而去。

  「卡佳里!」

  只遲了一會兒,奇薩卡已經來不及阻止卡佳里了。正要追上去時,眼前的另一場爆炸卻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這時卡佳里已經衝進了「大天使號」的閘門。

  看見她氣急敗壞的闖進機庫,梅鐸睜大了眼睛。

  「喂,幹嘛--小姑娘?」

  卡佳里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奔向「空中霸者」二號機,一輚眼已經升起了梯子。

  「妳幹什麼?喂,小姑娘!」

  「我難道會是來玩的嗎?」

  朝梅鐸大吼了一聲,卡佳里飛快的啟動了引擎、檢視儀表。

  「我要駕著這東西出擊!」

  「妳說啥—?」

  別開玩笑了,梅鐸衝到機體的前面想攔她。卡佳里關上防風玻璃罩,用對外擴音器大喊。

  「退下!會被風吹跑的!」

  其他的整備士也都驚訝的跑來了,一聽她這麼說,又倉皇的退後。

  「快打開閘門!」

  「啊啊啊~真是!現在的小鬼們哦~~!」

  梅鐸急得猛抓頭髮,深怕寶貝機體會出事,卻見到卡佳里早已離地。噴射引擎的排氣捲起一陣不小的風,逼得他只好忍痛叫道。

  「給她開門!--要是敢被擊落,妳給我試試看!」

  他的恐嚇才剛說完,隔間已經閉鎖,「空中霸者」的後方降下擋氣閘門。在被線性彈射器射出的那一瞬間,重力加速度令卡佳里為之屏息。自己就像一隻飛箭似的。三六O度的開闊感立刻佔據整個視野,她吃驚地緊握操縱桿。

  卡佳里升空了。她緊張的扭著操縱桿,但由於巨劍裝備上的「槍刀」太重,使很機身有些左右搖晃,所幸很快就像模擬器那樣回她的駕駛,開始爬升。她集中精神。

  〈--「空中霸者」二號機出動……?〉

  〈什麼?福拉卡少校嗎……?〉

  〈喂!二號機是誰在開啊?〉

  當事人「福拉卡少校」的通訊切進來,艦橋頓時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卡佳里不耐煩的吼著。

  「我啦!卡佳里.由拉!」

  不等回訊,她便逕自傾斜操縱桿,開始朝著一號機主攻的「雷賽布斯」飛去了。兩架「空中霸者」如翔鷹般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澩它們面前的龐然獵物猛攻。卡佳里扣動扳機。火神砲射在敵艦的甲板上,命中主砲爆炸火光頓起,穆吹了一聲口哨。

  〈有一套哦,小姑娘!--別摔下去囉!〉

  最初的生硬已經不再。卡佳里隨心所欲的操縱著機身,再次拉高。

  兩架戰鬥機在烈日下閃著光芒,往另一艘驅逐艦飛去。一號機的巨砲「炎神」發射,二號機同時用火箭錨「鐵戰車」射進艦體,隨即以它為支點急速旋轉,以「槍刀」切掉了整座砲塔。

  「--怎麼樣?」

  卡佳里歡呼著。阿夫門德的死,還有許多同伴的生命,此仇得報!她想一口氣討回先前的委屈,繼續駕著戰機,然而--

  驅逐艦的對空飛彈發射,追上了正在脫離中的二號機。

  「糟了!」

  所幸飛只是擦過,沒有直接擊中。但近距離下爆炸的飛彈,仍然造成「空中霸者」的右引擎損壞,機身立刻冒出黑煙。推進力開始減弱。

  「嘖!」

  卡佳里氣得用力一搥。好不容易才上手的!

  不過機身的控制馬上令她無暇分神。操縱桿已經不聽使喚了,她好不容易才迫降在沙漠上。

  「大天使號」的艦橋隊近,敵方艦砲炸開來。衝擊使得電力系統短路,控制臺上火花四起,眾人嚇得大叫。

  他們如今依舊動彈不得。諾伊曼已經使勁的驅動推進器好一會兒了,卻只聽到金屬摩擦的刺耳聲,艦身還是要浮不浮的。

  就在此時,「暴風鋼彈」偶然射出的光束擦過船身,擊垮了建築物的殘骸。

  「--鬆開了!」

  諾伊曼于禁發出近似歡呼的叫聲,隨即猛拉操縱桿。建築物的瓦礫紛紛散落,「大天使號」開始上升。瑪琉立刻下令。

  「面舵六O度!--娜達爾!」

  不等她催促,娜達爾已經高喊。

  「『戈德菲』瞄準!」

  視野變得開闊,浮在沙海上的航空母艦漸漸出瑪。

  「--發射--!」

  「大天使號」的主砲,225cm連裝高能源收束火線砲「戈德菲MK71」立刻噴火。

  「暴風鋼彈」從「雷賽布斯」的甲板上縱身躍起,躲開了射線。巨大的光束貫穿了「雷賽布斯」的後部主砲,佈署在旁邊的「薩伍特」也受到波及而雙雙爆炸,化成火球。

  「雷賽布斯」冒出了黑煙,宛如在沙海中觸礁。

  無暇顧及周接連發生的戰況,煌和「拉寇」仍在你來我往的交戰著。「攻擊鋼彈」用盾牌擋開「拉寇」射出的光束,隨即高高跳起。「拉寇」也像是早已料得到似的跟著一躍,煌便在半空中狙擊敵機。但是對方很快的驅動推進器閃過,順勢撲向「攻擊鋼彈」。它的前肢重重一揮,「攻擊鋼彈」被打得好遠。

  --好強!

  煌重新站直機身,上氣不接下氣的看著敵人。敵機的火力遠比「巴庫」來得強大,而且操縱者的技術出神入化,出其于意動作更令煌難以招架。

  --那麼,要怎麼樣分出勝負?

  渥特菲德的詰問,彷彿在耳邊響起。

  --到哪裡才算結束?

  真到消滅所有的敵人……?

  真的只有這種結果嗎?戰鬥就是這麼回事嗎?可是,我……

  迷惘之餘,煌瞥見計數器,不禁大吃一驚,能源存量不多了。

  不管選擇哪一方,他都沒有時間可猶豫了。

  這時,在「拉寇」的駕駛艙裡,艾夏發現了冒煙的「雷賽布斯」。

  渥特菲德也不禁咋舌。

  「『有腳的』混帳!那麼嚴重的攻擊,居然還能?」

  本以為「大天使號」墜落只是時間問題,如今卻見它正浮在天空中。而自己的母艦已經噴出陣陣黑煙。他手邊已經沒有「巴庫」了。「決鬥鋼彈」和「暴風鋼彈」或許是逃出了燃燒中的甲板--或是本想主動出擊,如今都落在地面上了,可是那兩機看來十分狼狽,似乎正為腳邊難纏的沙流所苦。看那樣子,搞不好連反抗軍的吉普車都打不過。

  情勢竟在不知不覺間逆轉,渥特菲德不甘的咬著牙,駕駛「拉寇」再戰,試圖抓住「攻擊鋼彈」,卻反而被它擊中,前腿應聲中彈。渥特菲德立刻將中彈的機件分離。

  「別太激動!會輸的!」

  艾夏叱責似的說道,渥特菲德低聲回答。

  「我知道!」

  「攻擊鋼彈」剛寺起來福槍,艾夏的一記射擊瞬間命中,來福槍炸了開來。千鈞一髮之際,「攻擊鋼彈」丟開來福槍,舉起盾牌防護著。「拉寇」趁隙衝向前。「攻擊鋼彈」拔出光劍。兩者的身影在剎那交會--旋即分開。

  「拉寇」的光束砲被切斷了,砲身發生猛烈的爆炸。渥特菲德間不容髮地將它切離,順勢降落地面。

  到這個地步,是時候了吧--

  他打開通訊線路。

  「達哥斯塔老弟。」

  〈--隊長!〉

  達哥斯塔仍在中彈的「雷賽布斯」艦上。螢幕中的他依舊殺氣騰騰,只是神色略顯疲態,但一聽到渥特菲德的聲音,眼中又重現光輝。看到他的模樣,渥特菲德頭一次為這批部下感到不值和遺憾;達哥斯塔在等待一句魔法;只要渥特菲德一聲命令,一切就會有轉機--形勢就會再次逆轉。這不是當然的嗎?因為他們隊長是大名鼎鼎的「沙漠之虎」啊--

  感受著部下對自己盲目的信賴,渥特菲德宣布。

  「發出離艦命令吧。」

  螢幕裡,達哥斯塔倒抽了一口氣。

  「勝負已定。集合殘兵退到市政局,聯終直布羅陀。」

  〈隊……!〉

  片面做出指示後,渥特菲德逕自切斷了通訊。雖然可憐,但他也只有讓他們去收拾戰局了。因為渥特菲德總算找到了真正有趣的東西。

  他對著前座的艾夏說。

  「艾夏,妳也離機吧。」

  艾夏瞄了他一眼,聳肩一笑。

  「要我那麼做,還不如死了算了。」

  渥特菲德不禁會心一笑。

  還不如死了算了--這句話背後的意味,他好像到今天才有了領會。

  「妳真傻。」

  說完,只見艾夏嫣然一笑。

  「--隨你怎麼說。」

  渥特菲德最後一次在眼中烙下深愛的女人的笑容後,隨即直視前方。

  「那……妳就陪我吧!」

  「拉寇」如子彈般的飛撲向前。

  「渥特菲德先生!」

  看見「拉寇」已經失去了光束砲,卻仍要向自己奔來,煌趕忙打開通訊線路呼叫。

  〈還沒結束啊--少年!〉

  擴音器傳出那個熟悉而低沉的聲音,此刻聽來彷彿有些沙啞。

  「請住手吧!勝負已分!快投降吧!」

  「大天使號」平安無事--「雷賽布斯」和另一艘戰艦卻己經無法再戰。此刻的戰場上,已經只剩下他們仍在進行著戰鬥--

  「拉寇」向前撲來,想用嘴上的光劍斬斷「攻擊鋼彈」。

  〈我應該說過了吧!戰爭的結束是沒有明確規則的!〉

  聽見他的回答,煌為之愕然。「攻擊鋼彈」的機身避開敵機的斬擊,趁著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揮動了自己的光劍。

  「渥特菲德先生!」

  「翔翼攻擊裝備」的翼端被切落了:「拉寇」的光劍之一和飛翼也應聲滾落在沙地上。這時--

  警告聲大作。相轉移裝甲即將失效,連光劍的刀刃也消失了。

  「拉寇」的背部爆出激烈的火花,可知它的損壞也非常慘重。但在渥特菲德的駕駛下,已經失去一足、滿身瘡痍的「拉寇」竟然絲毫不減其敏捷之勢,在沙土上一個轉身,逕自向「攻擊鋼彈」直逼而來。

  〈只有戰鬥了吧!只要我們互為敵人,就得戰到其一中方消滅為止!〉

  那時,他收起了槍。但如今,這裡是戰場。

  --直到其中一方消滅……

  煌迅速將翔翼裝備強制卸除,也丟掉了手中的盾牌。剛剛擺脫了重荷,「攻擊鋼彈」立刻彈出「破甲者」,用雙手緊緊握著。「拉寇」已經迫近眼前。還來不及想,「攻擊鋼彈」已經在劇烈的衝擊下被它猛然撞開,向後遠遠的摔去。然而,它的短刀也已經插在「拉寇」的頸子上。

  重重的摔在地面,煌發出了呻吟。螢幕上仍映著「拉寇」的身影。它的另一把光劍突然消失,橘色的機體竟像栩栩如生的生物一般,頹然倒在沙地上。短刀刺中的部位迸射出激烈的火花。煌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看著前座的女子扯掉身上的安全帶站起身來,渥特菲德有些出神。艾夏轉身撲向他。

  「安迪!」

  她一定是一臉要哭的表情。渥特菲德如是想著,沒想到他完全猜錯了。

  柔美的一轉身,她伸出纖細的雙臂,臉上竟掛著明澈而燦爛的微笑。

  渥特菲德也不由自主的站起來,緊緊抱住她。

  真是個好女人,配自己太可惜了。

  能跟這樣的人女死在一起,真的,人生太棒了。

  她究竟是喜歡自己哪一點呢?對哦,都還沒問過……

  --剛要問出口,劇烈的爆炸已將白光覆滿了他的視野;言語、思考,還有眼前那一抹美麗的笑容,瞬間消逝。

  巨大的火球照亮了沙海。

  跌坐在倒地不起的「攻擊鋼彈」中,煌的目光竟無法從螢幕上離開。淚水滾滾從他的雙頰流下,眼前的赤紅火光彷彿也不停的搖曳。

  「--我……唔……」

  --我根本不想殺他的。我不是為了殺人而戰的。可是……

  淚水不斷的湧出,彷彿將他體內的生命力都帶了出來。流淚,也剝奪了煌所剩無幾的體力。

  --戰爭是沒有規則的。只有不斷的戰鬥,直到其中一方消滅為止。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煌要殺戳到哪一天……?

  而殺戳之後,又剩下什麼……?

  寧死不降的渥特菲德,或許已在最後一刻看見了什麼。但在超越這個境界之後呢--?

  要是能夠知道,或許可以少一分心痛吧。

  也或許,他會知道如何止住這些淚水吧。

  「敬『光明沙漠』。」

  賽布舉杯,瑪琉也跟著舉杯。

  「敬贏得的未來。」

  「那,哎,差不多就這樣。」

  穆語焉不詳的做個結語,連同娜達爾在內,四人便舉杯互慶。娜達爾一飲而盡,卻沒想到酒這麼烈,看見瑪琉也喝乾了杯中的酒,她彷彿一臉不敢置信似的。賽布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豪邁的大笑。

  坐在反抗軍的基地前,熊熊營火燃燒著,人人都開心的飲酒慶祝勝利。穆看著此情此景,開口說道。

  「……不過,以後還有得辛苦哪。你們也是。」

  他捧著杯子,聳聳肩。

  「就算『老虎』不在了,扎夫特也不可能從這裡離開。他們要的是礦區吧。下一批馬上就來了。」

  他的這番話就像在潑冷水似的,不過在場的人都沒有責怪他。他說的是實話。賽布放下杯子,將身旁的槍拿在手裡。

  「--到時候,我們還會再戰。」

  就像他們的祖先一路走來的軌跡--

  「我們會繼續戰鬥的。只要有人膽敢欺壓我們……。」

  瑪琉懷著尊敬的心情,注視著這一群光榮的沙漠戰士。人們都是為了不同的理由而戰。夢想著不再戰爭的那一天--

  他們大概絕不會屈服吧。直到親手奪回祖先們賜與的土地為止--

  自己也絕不屈服。不管前方將多少困難,甚至自己因而倒下……

  「爸爸。」

  雅魯向他們走來。

  「長老說要給戰士祈靈。」

  他們便站了起來。送走往生者,讓在世的人堅定他們的信念。

  穆怔怔的吐出一句。

  「繼續戰鬥……是嗎……」

  哀悼的禮砲聲在山谷間迴響,死者的名字被一一唱頌。往返於山谷間的回音,聽來彷彿是來自死亡國度的回答。

  瑪琉仰望著空砲所擊發的夜空。

  滿天星斗正用冰冷的目光,守候著他們的去路。


  --PHASE 05   END--

  第三卷待續


解說    每日放送製作人竹田青滋

  在科技急速發展的前一個世紀,人類創造出各式各樣的新枝術,其中牽連最大的,莫過於核子分裂之類旳核能相關枝術。不僅造成了原子彈這等禁忌的失控事件,也令文明的發展蒙上風臉。

  而預期將牽動本世紀產的,則首推關色體的基因工程技術。與核能技術一樣,基因工程也孕育著科技失控的危險性。環繞著芏因改造、複製人之類的話題,成為二十一世紀喧囂塵上的新聞。在這部鋼彈SEED裡,基因改造也造成了調整者與自然人之間的對立;優秀的調整者與自然誕的的自然人互不相容。之所以讓一部動畫牽扯到基因的問題,也是因為我們考慮到,諸如人類的生命、品質、幸福的真諦,與生存的本質問題,都將是我們必須直接去面對的。由於這是個非常敏感的主題,我們必須審慎的處理,因此在製作瑪場,故事總在導演與作家們不斷地交相討論下才能進展。

  舉例來說,在作品裡登場的調整者們,被設定為其出生率將會一代比一代低。而扎夫特軍會不會因某種具有抗藥性的病毒蔓延便遭到全滅,我們都未予否定。在基因改造下,調整者們面對當旳環境確實能發揮卓越的適應力。可是當環境產生重大變化時,就基因層面上而言,它將失去其多樣性,未必足以因應。更甚者,還有可能瀕臨絕滅的危機。反過來說,在一般的生話情況一,某些基因的特性看似只會帶來負面效果,但在危機的環境中,該負面性卻成了保存後代的一大功臣;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以鐮狀紅血球為例,它原本是個造成貧向的負面遺傳因素,卻因為瘧原蟲無法寄生其中,反而讓患者逃過瘧疾的感染;另外,有些人的基因對痢疾或黑死病的抵抗力極強,在這一類傳染病非常猖獗的中古歐洲時期,都是得以生存下來的幸運兒。但到了現代的日常生活,那種基因只剩下負面性。

  換言之,就像阿斯他們的調整者社會一樣,失去了多樣性的世界,乍見之下十分美好,但站在長遠的時間軸上去想,那樣未必能保證富饒的未來,反而會是個脆弱而危險的不穩定因子。

  現今的地球上有許多種族、宗教、國家及各種意識形態,也有千奇怪的價值觀。其實這樣的世界才稱得上健全。但人類總是在發現相異時。將它當成對立的藉口,也因此造成紛爭的火種。在基因層面上也不例外;明明沒有危險的顧慮,卻伋要排除原有的多樣性,這種行為等於不承認、或不願意接受人類生活人既有的各種差異,這不是文明人該做的事。

  認同自己與他人的差異而共利共生,世界唯有在這條延長線上才得以繁榮;但是眼界狹礙、看不清楚這一點,或許就是現代的迷失。

  不幸的是,當美英聯軍進攻伊拉克時,日本國內並沒有正式的討論,便出現了傾向贊同的意見︳但是這一次的戰爭,已經明顯造成新的仇恨,更增加了紛爭的火種。在鋼彈SEED中,福田導演與系列構成的兩澤小姐非常期望能充份表達戰爭本身的空虛,以及仇恨的惡性循環是如何的毫無意義。反戰是無法結束戰爭的,唯有不戰--即非才能達到這一點,此一強烈的訊息,我想電視機的觀眾和本書讀者也能感受到。

  最後,我期望這部動畫能發人深省,思考科技的失控與戰爭問題,並引用投身西班牙內亂、與佛郎哥獨裁攻權抗戰的英國義勇兵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話做為結語。他在戰爭史實「向加泰隆尼亞致敬」一書一自問「為何而戰」,也自答「為了Common Deccency」;此文中的Common Deccency,一般譯為「做人應有的常理」。Deccency有指人類的氣質、人性、與人相處時必要的生活禮節之意,後來也成了歐威爾思想的代表性關鍵字。我們想透過鋼彈SEED傳達的,則是更進一步守護此一常理的不二法門;不是戰爭,是唯有不戰方能達成。只要人類放棄用溝通和了解的方式去解決問題,那麼紛爭將永遠不會根絕。能令各位感受到這一點,便是製作群莫大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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