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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4:16 PM

秋山瑞人 -【南方之島.夢境之中‧一】

本帖最後由 kaoru0619 於 2009-4-26 06:26 PM 編輯


內容簡介
 「環境優美,是個適合讀書的好地方唷!」暑假的某天,武田正時被這樣吸引人的話給騙到一座小島來,而且還非得在這裡生活下去不可。一切來得突然,不禁感覺這座島有股非比尋常的「奇妙」氣氛。另一方面,「可以跟我做朋友嗎?」對方長得超級可愛,但似乎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物──
原日文書名 ミナミノミナミノ
原所屬日本文庫 電擊文庫
作者簡介
秋山瑞人
  1971年出生於山梨縣。現居東京某處。主食為科幻小說&推理小說。以《E.G.Combat》(原案.插圖∕☆)一書在文壇首次登場。以獨特的文體與人物描寫深受讀者好評。約一年前買了車,但是最近因為太忙了,沒什麼機會讓它出場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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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4:17 PM

本帖最後由 kaoru0619 於 2009-4-26 04:47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章
    1
    渡輪預定上午九點整準時出發。
    「絕對來不及!」心里雖然這麼想,但總算是趕上了。通過舷梯,踩著樓梯往上跑,來到渡輪後方的甲板區後,武田正時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將行李丟在地板上,努力地調整呼吸節奏,沿著下巴流下的汗水,滴到地板馬上就蒸發了。他看了看手表。
    八點五十五分。
    還好及時趕上。
    從正時背後采頭看著他手表的理香姊卻開口說︰
    「什麼?還有五分鐘嘛。」
    一副千金難買早知道的抱怨語氣。明明一起從停車場跑來,理香姊卻半滴汗都沒流。她動作粗魯地坐在長椅上,並且毫不猶豫地點燃三天前才信誓旦旦宣告要戒的香煙。
    「怎樣?比搭電車來得有趣吧?」
    正時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要不是因為那件事,才不想跟理香姊去南方小島。離家的那一刻,他早就覺悟到一定會遇到一、兩個這種程度的驚險時刻,但即使如此也是破壞力超強的十五個小時。他們理所當然地迷路、爆胎兩次、在二十四小時服務的汽車休息站里跟卡車司機起口角、順路去超市補充干糧時,居然迷上扭蛋機,為了集滿不知名動畫角色全系列,還把整個機台轉空了。現在竟然能夠平安無事的抵達這里,簡直是種奇跡。
    「哇,好重。你帶了什麼這麼重?」
    理香姊從背後伸長了腳,輕輕踢了一下正時的旅行袋。
    「換洗衣物、課本,還有參考書之類有的沒的。」
    正時推開理香的腳,才發現她兩手空空。
    「理香姊,你的行李咧?」
    「那種東西不需要啦!我出國旅行時都這樣啊!反正必需口叩都很便宜,到當地在買,用完就丟就好了。」
    這是另當別論的極端例子。看看四周,甲板上的其它乘客幾乎都是全家一起出游,不管是行李或服裝,都散發著暑假的氣氛。聽到周遭人不斷地提到「守人島」這三個字,正時愈想愈不對勁,于是趕緊拿出塞在口袋里的船票一看
    上頭寫著「中浦島守人島」。
    「不是要去岬島嗎?」
    理香姊抬起頭說︰
    「什麼?」
    「我說,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岬島吧?」
    「對啊。」
    「咦?可是你看這個。」
    「該不會搭錯船吧!?」正時心想,慌張地把船票拿給理香姊看。
    「沒有從本島直達岬島的船啦。聽說載運生活物資的貨船,也是每幾天才往返一次,但連船員證都沒有的家伙,人家還不給搭咧!所以,我們得先搭這艘渡輪到守人島才行。」
    「這種事情應該事前跟我講啊!」正時心想。
    就名稱看來,總覺得「守人島」比「岬島」來得有意義,比較有目的地的氣氛,但似乎還是有點不同。畢竟他們最終的目的地始終是岬島,守人島只不過是中途的停靠站而已。
    「到了守人島之後呢?」
    「安啦!我已經跟岬島那邊的人聯絡好了。到守人島之後,他們會派人來接我們,你不用擔心,安啦、安啦!」
    正時開始覺得不安。理香姊的「安啦」通常都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正時開始嫉妒起周遭的旅客。只要渡輪沒有撞上潛水艇、海底大章魚不跑來攻擊渡輪,這些人就能平平安安地在抵達守人島之後,來個海水浴或是泡個溫泉,接著品嘗美味的料理︰然而,自己卻在抵達守人島之後,還得踏進另一個未知的陌生世界。腦海中浮現電影「法櫃奇兵」里的某個場景印第安納瓊斯博士搭乘飛機的畫面和地圖重迭,正時朝著目的地,畫了一條紅線過去。只不過,印第安納博士是為了解開謎團、找出失落的法櫃,才前往南方小島展開一場尋寶之旅,而不是到莫名其妙的南方小島念書。
    沒錯,他現在即將前往遙遠南方的岬島念書。
    在南方島嶼念書。
    他真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
    當初居然會被說服,正時到現在還覺得匪夷所思。從以前開始,會提出這種古怪提議的一定都是理香姊。這次當然也不例外,最後說服正時父母的人也是她。
    「環境優美,是個適合讀書的好地方!」理香姊這麼說道。
    「等正時升上高中,說不定就再也沒機會參加這種旅行了哦。」她還說︰「與其每天頂著熱得要死的大太陽,遺得搭乘擠得像沙丁魚一樣的電車,去補習班參加暑期輔導,倒不如讓他去南方小島,對他反而比較好。」
    即使如此,要是當初正時吭個聲說句「我不去」,這件事應該也會就此打住。
    正時會這麼想,大概是因為從小到大,不知嘗過理香姊多少苦頭了。正時忘也忘不了,那時他才小學二年級,理香帶他到野生動物園去,卻把他一個人丟在那里,幸好當時野生森林的看守人(那里的監視員都是這麼稱呼的)救了他。隔天報紙還出現這則報導,雖然版面不大,不過標題卻印著令人一頭霧水的七個字︰「泰山救回失蹤兒」。還有一次,大概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吧,那時正時和理香在玩摔角游戲,但理香卻冷不防地狠狠使出一記後翻摔,讓他當場昏了過去。小學五年級,當正時煩惱著暑假作業的自由研究該做什麼好的時候,理香姊卻提議他進行「電擊棒人體實驗」。奸像是因為她剛從郵購買來了電擊棒,想試得不得了。事後,正時心想︰「自己怎能白白地淪為實驗品!」于是認真地整理出實驗結論,並在班上發表,結果,隔天班導就直接跑來登門拜訪。
    正時痛心疾首地心想︰
    「明明慘遭那麼多次教訓,自己怎麼就是學不乖,還老是被理香姊的花言巧語給蒙騙?」
    「臉干嘛那麼臭!」理香把香煙包裝揉成一團,朝正時的胸口丟去。
    「守人島唯一可取的只有那種到處都是垃圾的海水浴場,和大腸桿菌到處亂鑽的溫泉而已,你的理香姊怎麼可能找你去那種鳥地方啊。」
    正時苦笑以對,心想︰
    「還敢講咧!要是我沒跟著來,你搞不好到不了這里。」
    話雖如此,心情倒是輕松了不少。「反正都已經來了」正時在大大的旅行袋里塞進滿滿的課本和參考書,還有再三考慮後偷偷帶來的海灘褲和海灘球。
    想些開心的事情好了!心中的不安作祟,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往悲觀的方向想。理香姊說的話或許有幾分道理,岬島說不定是比想象中更棒的地方。至少,一定比擠進熱得要死、人滿為患的電車,一路搖搖晃晃地趕去補習班來得愉快。對呀!只是個單純的二選一嘛!就像補習班的冷氣與樹蔭下的涼意、自動販賣機的罐裝咖啡與熱帶風味的雞尾酒、髒髒的電動游樂場與雪白沙灘、「今天會比較晚,所以不回去吃晚餐了」的電話,與上面寫著「到底哪種土產比較好呢」的風景明信片。
    理香姊雙臂伸直、往後一仰,打了個大哈欠。
    接著便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在欄桿上頭的煙灰缸里捻熄了香煙後說道︰
    「好渴哦。」
    她自然地伸出右手向正時要錢,正時也反射性地拿出五百圓硬幣放在她手上。所謂「說話時機也是有訣竅的」,理香姊從以前就常用這種手段,又是冰又是果汁地敲詐正時。
    「下了樓梯,旁邊就有台販賣機。」
    理香姊連聲謝謝也沒說,準備轉身往回走時,突然停下腳步︰
    「好險,差點忘記。」
    「什麼?」
    「這個。」
    理香姊的壞習慣是喜歡把東西拋給對方。東西突然飛到眼前,正時驚險地接住。
    看起來像是小朋友在美勞課時做的手工項鏈。
    至少在正時眼里看來就是如此。
    「這是啥?」
    理香姊沒有回答,手指在眼楮周圍轉呀轉地,以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
    「該把眼鏡摘下了吧?」
    「哦!」
    武田正時只有上課和看書的時候才會戴上眼鏡。
    他忘得一干二淨。在車上的時候,正時一直專心研究地圖;在休息站熬夜的時候,也不記得曾經摘下眼鏡。或許從昨天早上開始,就這樣一直戴到現在。
    「難得有機會去南方小島,等一下到了守人島後,拜托你去買一副有度數的太陽眼鏡吧。」
    正時慌張地把眼鏡摘下。眼鏡盒在旅行袋里。包包最上面塞滿了一堆在超市買的餅干、零嘴,要把眼鏡盒從里面找出來,還真得花費一番功夫。
    「啊!」
    抬起頭,看見理香一邊把玩著五百圓硬幣,一邊走下甲板樓梯。這時正時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既然拿了我五百去,也順便幫我買一瓶吧。」要是剛剛記得說就好了
    煙灰缸里的煙蒂冒出薄薄的白煙。正時在長椅上坐下,把旅行袋勾到腳邊,不停地注視著理香姊丟給他的項鏈。
    這是什麼東西啊?
    皮繩的部分不是金屬,而是棉線之類的細翻。墜子既不是鑽石也不是翡翠,而是一個小小的圓筒型物體,大概有三號電池的一半大,表面呈暗綠色,上頭還畫滿了密密麻麻像是唐草般的細小花紋。無法判斷它的材質,感覺上比石頭來得輕,又比木頭硬得多。圓筒頂部和棉線連接的地方瓖嵌了可三百六十度活動的接頭,可以輕松地橫向旋轉。
    圓筒的部分也不是膠囊構造。如果拉著細繩讓它來回擺動,正時也不認為它會像笛子般發出聲響。他試著用手指彈著它轉不過並沒有什麼有趣的現象發生。
    算了。
    等理香姊回來再問她好了。
    正時把項鏈戴在脖子上,重新俯視這條項鏈心想︰「真是有夠不搭」,于是便將它塞進了T恤,忍受項鏈在T恤里滾動的不舒服感覺。
    甲板上的擴音器傳來聲音冷淡的廣播,通知乘客船再過不久就要出發了。
    炙熱的陽光變得不那麼令人厭煩。正時將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從腳傳來的引擎震動,簡直和按摩椅沒兩樣。即使隔著眼皮也對太陽的位置一清二楚。愈接近出港時間,氣氛越是騷動。興奮的孩子們發出動物般的吵鬧聲,在甲板上跑來跑去。
    突如其來的汽笛聲響嚇得正時睜開眼楮。
    「出發!」
    一個看起來像是小學一、二年級的女孩,雙手抓著船尾的欄桿,開心地跳上跳下。
    再看看手表,九點二分。
    本以為船身會搖晃得更厲害,趕緊站穩腳步,但渡輪行進卻比車子還來得平穩順暢。綁在碼頭的舊輪胎緩緩地遠離,讓人產生一股錯覺,似乎不是渡輪在移動,而是港口離他們越來越遠。他慢慢地走向船尾的欄桿,在女孩身邊探出身,回轉的螺旋推進器在混濁的黑褐色海面上,打起翻騰的滔滔海浪。正時不禁心想︰「這麼骯髒的海水真的和南方島嶼相連嗎?」
    「奶奶,我會買禮物回來的!」
    身旁的那名小女孩大聲地喊著。已經沒有什麼送行的人的碼頭漸漸遠離,站在上頭的人更是寥寥無幾。一名背駝得驚人的老婆婆,就像參加大慶典似地揮舞著手,響應著小女孩的呼喊。老婆婆身旁站著一位長得很像理香姊的女人,手插腰著罐裝咖啡。
    真的超像。
    正時的大腦下意識否決這樣的事實。
    「哇啊!?」
    正時本能地叫出聲來,仿佛就快從欄桿上跌落海里似的,身子探得更出去,塞在T恤里的項煉也跟著露了出來。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踫到,但還是伸長了手、睜大著眼楮盯著碼頭看,而理香姊竟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正時急得放聲大喊︰
    「理、理香姊!你在干嘛?怎麼還站在那里?趕快上來啊!快!」
    快該怎麼辦才好?船已經開得好遠了。要理香姊跳上船來,或者是要自己跳下船去都是不可能的事。說不定現在趕快跑到駕駛室說一下,船長會把船停下來也不一定
    正時驚慌失措,啪嚏啪嚏地在甲板上來回踱步,思考的盡是這種于事無補的愚蠢想法。從旁人的眼里看來,正時的樣子一定很可笑,但對當時的正時面百,這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喂!正時!」
    是理香姊的聲音。正時再次緊抓住欄桿。的確,理香姊就站在漸漸遠離的碼頭上,使勁地揮動她的雙手。
    「我已經連絡好了!不要擔心!會有人去接你的!要打起精神來喲!」
    正時只能呆呆地望著碼頭。此時,他完全沒察覺到周圍的乘客都以一副「發生了什麼事」的眼神看著這里,腦中一片混亂的他試著將現在的狀況一點一滴拼湊出來,終于理出了一個結論。
    那女人一定打從開始就準備這麼做。
    「女人」指的當然就是理香姊。她從以前就是這樣,自己從小到大已經上過她無數次當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野生動物園、使出後翻摔害我昏死過去、自由研究的電擊棒人體實驗,而這次就是這個
    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流落荒島。
    「理香」
    「理香姊!你這王八蛋!」正時對著遙遠的碼頭瘋狂地喊叫。
    汽笛恰好在這時響起,蓋過了正時的聲音。
    渡輪繼續前進,已經無法分辨站在碼頭上的人了。在一旁瞪大著眼楮看著的小女孩,用手戳戳一臉呆滯的正時說︰
    「罵人就是在罵自己喲!」
    ***
    因為父親工作的關系,正時至今已經有過八次的轉學經驗。
    正時的父親是在某汽車大廠的制造管理部門工作的上班族。基本上,是個不喝酒也不抽煙的老實人,得爛醉如泥的情況,一年頂多發生一次。醉醺醺地回到家後,他還會走到正時的房間說些「真抱歉,又要辛苦你了」之類的話。
    長到十五歲,多多少少都會摸清父母的「底」。「老爸在公司一定是屬于那種很笨拙的人吧。」正時如此認為。不過,他不會以轉學或搬家為理由來憎恨父親,更不曾認為自己比別人辛苦。一般人聽到正時轉過八次學,都會很驚訝,但對正時來說,如果從入學到畢業都待在同一間學校,那才是極度不可思議的事。所處的生活環境、周遭的人際關系,如果沒有每三年、六年重新換一次,那才會令人喘不過氣。「畢業典禮上一定有人會哭」,就算已經有這樣的基本常識,但在正時的內心深處,還是完全無法理解離開學校到底有什麼好傷心的。
    抱持著這種想法的正時,在一個月前,也就是國三暑假即將到來的六月底,第八次轉學。
    轉學都已經轉了八次,正時早就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了。既沒有送別的花束、寫得滿滿的祝福卡片,也沒有送別會。但這也不表示他被班上的人討厭。就正時的經驗而言,正好相反,反倒是自己覺得還沒融入班上同學時,導師或班長才會提出舉辦送別會的提議。若說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那大概是轉學的前一天,老師在放學時突然現身,哭著對他說︰「對不起,老師無能為力,什麼忙也幫不上。」這個人拿我當借口,其實根本就是為了自己而哭正時心想。當時他當然沒有把心里所想的事情說出口,當場和導師圓滿地話別。回到家後,武田一家發揮了連搬家公司看了都會驚訝得掉下眼珠子的絕佳搬家本領。三天後,正時已經站在五百公里外的新學校,其中一間新教室里的講台上,在新黑板寫上自己的名字。
    他根本就不該轉進那間學校。
    轉學的時間點更是不對。
    片瀨區立第四中學在當地也算是間有名的明星學校,轉進去後的第三天,學校舉行模擬考,正時考得一塌糊塗。兩天後,學校就通知正時的母親到學校去,導師郁郁寡歡地盯著成績單上密密麻麻的數字,一口斷定︰「再這樣下去,武田同學會沒有高中可念。」
    這當然是言過其實因為老師的說法充滿了語病。依目前正時的成績,願意收留他的學校還是大有所在,只不過片瀨第四中學的老師根本不把那些學校放在眼里。
    再者,之前正時念的學校,並沒有「高中聯考」這種充滿現實壓力的詞匯存在。反正一定會有高中可念,無論考進哪一所學校,所錄取的人數一定會比預定招收的人數還少,所以幾乎可以確定是「高級」,而非靠「升學」的方式進入高中就讀,因此大家完全不把聯考放在眼里,除了部分成績優秀的人外,其它的人只能坐以待斃在這種地方城市常有的風氣之下,正時醉生夢死了一年又八個月的光陰。
    話雖如此,其實正時對這種情況早已習以為常了。
    正時的樂天性格,或許是與生俱來,也或許是因為這連續八次的環境遽變所造就出的。他並沒有後悔進入不適合的學校,就算考試考不好也不怎麼在意。至于在新學校書念不好而被當成笨蛋一事,他也覺得那就跟使用之前所住的地方方言說話,而被人嘲笑沒兩樣。況且他也不必在片瀨第四中學待太久,只要再八個月就能從國中畢業,離開這間學校,要不然,在畢業之前又得轉學也不無可能。這段期間,只要不犯什麼大錯、安然度過,就心滿意足了,然後能上高中就上,有書念就念,這樣就夠了正時輕松地想著。
    只不過,這次似乎讓正時的父母受到相當大的打擊。
    這也無可厚非。畢竟,這是正時的父母第一次因為兒子成績太差,而被叫到學校去,不過他們可能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老是強迫正時轉學所造成的。此後母親每晚加菜,而父親雖然每晚都想和正時一起泡澡,然而,卻總是只穿著一條內褲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他們大概在擔心我吧。」正時這麼想。
    然而,他們突如其來的異常關心也讓正時感到不適。「要是能上高中,或是有學校可念就好了。」關于這點,正時和父母親的意見倒是一致,只不過對作父母的來說,還是有那麼一點擔心吧。正時在片瀨第四中學時,最先結交的朋友光頭,是附近一間寺院住持的長子,聽說他打算畢業以後到和尚學校讀書。正時很想跟父母說︰「我們班上除了我以外,還有這樣的怪人。」于是他半開玩笑地說︰「要是我也剃光頭,搞不好也很適合念和尚學校。」結果當晚半夜三點,正時父母的房間里竟然傳來的交談聲。「這方法沒用。」正時心想。
    在那之後,級任老師的態度也突然轉變。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反省過自己當初把話講得太難聽,于是老師開始不尋常地關心起正時的每一件事,不過老實講,那樣的好意反而是種麻煩。這樣令人惴惴不安的一個月過去了,終于到了學期的最後一天,那天正時在便利商店前的站牌下車。書包里塞滿了還能感覺到剛印完不久的余熱的講義,新家就位于與公車站牌相鄰的高地上的一棟五樓大樓里,從站牌還可以看到母親晾到忘記收起來的衣物。每走近家里一步,就表示暑假又更接近了。
    「我回來了。」
    誰來了啊?
    連在玄關都能聽到客廳里的談話聲。屋里飄起一陣平常家里鮮有的咖啡香,一雙似曾相識的破舊NIKE球鞋倒在一旁。正時走到走廊上,將書包丟進自己分配到的那間六帖榻楊米大的房間後,馬上來到客廳。一拉開紙門,只見一名綁著長及地毯的馬尾頭女孩,正面對著母親喝茶。
    「媽,你衣服還沒收進來哦。」
    母親叫了聲「哎呀!」趕緊起身,而那個綁馬尾的人也很快地轉過頭來,臉上堆滿了笑容。
    「正時,好久不見!」
    是理香姊。
    正時口中的理香姊,正確來講是父親的妹妹,也就是正時的姑姑。二十五歲,B型天蠍座。今年二月一度決定出外工作,可是也不知道到底在做些什麼,現在依然留在大學研究所里,聽說偶爾還會解剖老鼠、進行研究什麼的。不知情的人都以為理香姊是正時的姊姊,事實上,正時在上小學前也一直以為她是自己的親生姊姊。雖然那時他已經吃了不少理香姊的虧,但對這個無論他們搬到多遠都必定登門拜訪的奇怪姑姑,正時也不怎麼討厭。
    「來,這是禮物。」
    理香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石塊狀的東西丟給正時。正時七手八腳地將它接住,目不轉楮地看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就只是一塊石頭而已。
    「這是什麼?」
    「恐龍的便便。」
    此時,媽媽已經收好晾干的衣物回到客廳來了。
    「理香才剛度完蜜月回來。回來之後還特地帶禮物來看我們呢!」
    原來如此。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正時不知道的事,理香姊已經在一個月前結了婚就是其中一項。
    雖然六月新娘的理香姊大肆宣揚,但婚禮當天正好撞上正時模擬考的第二天,因此,正時到現在還沒見過理香的結婚對象。聽說對方是位在業界頗有名氣的新聞工作者,每當有大新聞發生,就會立刻飛往世界各地的戰爭地區,或是災害現場,是個喜歡冒險犯難的家伙。
    「那個真抱歉,沒能參加你的結婚典禮。」
    正時打算先低頭道歉。要是被理香姊懷恨在心可就慘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呀!你也要忙著準備考試嘛!」
    理香聳著肩膀笑個不停,她拉著正時坐下來,並且一直催促他趕快品嘗她買來的蛋糕說︰「這個蛋糕是我帶回來的土產,快吃吃看!」母親也已經折好衣物加入談話,話題從理香姊的蜜月旅行,轉到平常旅行的逸事。不知不覺,只顧著吃蛋糕的正時失去開溜的機會。如果是只有理香姊在場也就算了,沒想到媽媽竟然也湊上一腳。覺得不太自在的正時,打算待會兒吃完蛋糕就趁機開溜。
    「正時!」
    理香姊突然把話題轉到正時身上。
    「你暑假有什麼計劃嗎?」
    「嗯,有啊,就是那個」
    「根本就很閑吧?」
    「才不是咧!我有好多事情要忙」
    他要去上補習班。
    自從模擬考考砸了之後,就想過大概會是這種結果。並不是想努力讓成績進步,但是總覺得考試考砸了,自己一定得付出一些代價,不然無法對自己交代。于是正時搜集了好幾份暑期輔導的廣告手冊,每天都想著︰「今天就去報名吧!」但他把作業先擱在一旁,死拖活拖直到今天,不知道還有哪一家補習班願意收留他。
    「要是沒有什麼特別計劃的話,要不要去南方小島玩呀?」
    理香姊怎麼突然開口說這種話?
    正時驚訝地睜大雙眼,嘴巴開得老大,最後一片蛋糕遺留在嘴里。理香稍微挪動屁股的位置,將手肘靠在桌上面對面看著正時。
    「我老公左吏部俊郎,來自一座南方小島。應該是叫『岬島』吧。」
    「不用了,我剛不是說了嗎?我沒空。」
    「忙什麼?忙著上補習班嗎?」
    「嗯,況且我還有暑假作業要做」
    「看吧,果然很閑嘛!只是去補習班、寫寫作業,閑得沒有別的事做嘛!聽說你考試考得一塌胡塗,不過你知道嗎?哥哥和大嫂擔心的可不是你的成績問題哦!」
    理香姊面帶嘲諷,說得頭頭是道。正時愈來愈覺得,眼前這個人只要靠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同時她那番話也說中他的痛處,使他說不出半句話來反駁。
    理香乘勝追擊地說︰「那地方真的很贊!也非常適合念書呢!雖然離本島有一段距離,可是海水干淨、食物又超級美味,也不是人潮擁擠的觀光地,可以盡情地好好放松一下哦!住的地方也不用煩惱,直接住在我老公的老家就可以了。」
    在一旁聽著的母親插嘴問︰
    「可是會不會很麻煩人家呀?」
    母親的這句話讓正時嚇了一跳,原本以為母親會反對的。
    「這不用擔心。其實我已經打電話問過,早就取得他們的許可了,現在只差正時的一句話。」
    理香突然將身子往前一挺。
    無路可逃的正時偷偷地瞄了母親一眼。
    母親也盯著正時看,露出一副「你到底決定怎麼做?」的眼神。
    父親回到家後,理香還在晚餐時,一直高談闊論著「讓正時去岬島」一事。
    父親的反應也跟母親差不多,一副「就順著正時的意思吧!」的態度,消極地贊成那項提議。洗完澡、吃過西瓜後,理香吆喝著一起去放煙火,于是正時和她肩並肩地走向便利商店,腳下的塑料拖鞋不斷發出「啪畦啪嚏」的聲音。
    「怎樣?改變主意了嗎?」
    「嗯」
    說到底,他還是不想讓父母操太多心。
    會想到南方小島去和之所以遲遲無法下決定,大概都是這個原因吧。
    在便利商店里,理香姊挑了最大的煙火組合和一支點火棒放進購物籃。正時問她平常用的打火機到哪里去了,她挺起胸膛說︰「我已經戒煙很久了!」。「這算什麼嘛?受美國影響太深嗎?」正時說完之後,理香姊不經意地用她白嫩、修長的食指,輕輕戳了一下正時的額頭。結帳時,櫃台打工的店員臉上露出「好羨慕哦,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姊姊」的表情,正時不禁得意起來。那時正時作夢也想不到,理香正心懷鬼胎,準備把他一個人丟在岬島上。
    第八次的轉學、一塌糊塗的模擬考,還有理香姊的結婚。
    這慌亂不已的一個月里,所發生的大小事,正時回想了好幾次。
    其中有好幾次轉折點。要是沒有第八次的轉學,就不會有記憶慘痛的模擬考;要是沒有考砸,也不會把自己搞到這般田地︰再加上理香姊的結婚對象正好住在遙遠南方島嶼,為這一切下奸了最後一步棋。為了消除盤踞心底的罪惡感,同時也不想被理香姊看扁,才屈服于這個提議,畢竟再怎麼不願意,最後還是得乖乖念書。在大樓的停車場,正時露出朦朧的表情,出神地看著線香煙火。在他身後的理香姊,正準備用點火棒點燃正時屁股下的鞭炮,窩在樹叢陰影下的虎斑野貓也瞧見了這副情景。而五樓的父母正在討論該不該馬上打通電話到理香姊丈夫老家去打聲招呼?還是隔天早上再打比較好?今天已經這麼晚了。
    此刻的岬島,在遙遠太平洋的另一端等待武田正時的到來。
    ***
    一名鬼婆婆俯視著正時。
    不曉得是不是暈船藥的藥效還沒退,正時驚嚇之余又再度陷入昏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正時心想︰「或許那真的是一名老婆婆,可是不管怎麼看,還是覺得她長得很像鬼。」滿是皺紋的臉,還有粗壯的手臂,全都被曬得黝黑;纏在頭上的毛巾,說不定是用來掩飾她頭上的鬼角;啤酒桶般的龐大身軀,穿著印有海豚圖案的圍裙。她雙手套著塑料手套,握著掃把在正時附近忙碌著。
    「已經到了喲!」
    鬼婆婆開口說話。
    「你妨凝到我打掃了。」
    正時這才被嚇醒。地板上鋪著的地毯,質感就像廚房清潔用的海綿那樣粗糙,稍挪微動身體時,手肘一摩擦到,就覺得無比疼痛。正時雙腳朝空中一踢,站起身子走出房間。他靠著走廊的欄桿,安心地喘了口氣,此時鬼婆婆突然從房間探出頭來︰「你忘了東西。」說著便把旅行袋朝正時胸口丟過去。正時嚇得舌頭僵硬,還沒來得及道謝,房門便「砰」地一聲突然關上,門上掛著的門牌也因為這個動作而歪斜,上頭寫著「暫時休息室」。
    正時終于明白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他在前往守人島渡輪的甲板走道上。
    響遍全船的引擎聲突然靜了下來。
    他看看手表。
    三點四十六分。
    滿是鐵銹的舷梯降了下來,正時再度踏上違別七個小時的水泥地。鑽過有如郊外游樂園的拱型廣告牌「歡迎來到南國之園?守人」。從日曬的痕跡仍可辨識「樂」和「島」的字樣。望著沿途的道路,有幾間寒酸的土產店、無線電出租車行和租車行的電話號碼、標示飯店和旅館方向的箭頭、一整列一毛都不會少算自動販賣機。一名跟魚干一樣干癟、穿著內褲的瘦弱老人,正騎著腳踏車「磯叩磯叩」地越過正時的視線範圍。
    這就是守人島啊。
    渡輪上滿載的旅客們,老早就各自投宿去了吧。但是對自己來說,這座島只不過是前往岬島的中途站罷了至少,當初是這麼預定的。
    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依照原訂計劃,應該會有人來接我才對。不過,四周都沒看到這樣的人,過往人煙明顯都是一些當地的老人家。
    對于被騙上船的正時來說,理香的信用儼然蕩然無存,可是她說過岬島那邊會派人來接唉,搞不好只是說說罷了。即使她沒打算那麼做,也可能發生連絡上出了差錯之類的事。當時也沒聽清楚理香到底在碼頭說了什麼名字,也沒聽清楚會合地點。待在渡輪口等就好了吧?
    「唉,算了!」正時心想。
    被騙到這里來,雖然心有不甘,不過想到今後不必再被她耍得團團轉,能夠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心情總算好過了點。
    好!
    總之,先等等看那個人會不會來吧!
    正時一邊思考有沒有辦法打聽到前往岬島的方法,一邊捕捉視線中所有的行人。要是都行不通,也沒有其它辦法了,反正也並不是非到岬島不可。幸好母親給了自己一筆充足的旅費,在這島上住個兩、三天並不成問題,閑來無事還可以到處逛逛。哈哈,真是太棒了。
    不過,守人島看起來再怎麼鄉下,畢竟也是個觀光地,而現在正值暑假,能不能臨時找到住處還很難說。難不成還是得想辦法到呷島上去?
    一直站在大太陽底下烤也挺累人的。正時再次環視周圍,依然不見任何像是要來接他的人。于是只好走向最近的土產店。門前一目了然地插著一支寫著「土產」的旗幟,但乍看之下卻像間雜貨店。
    正時偷偷探頭往店里看,打了聲招呼。
    「有人在嗎」
    「有何貴干?」
    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人聲,正時嚇得跳了起來。頭發斑白的老人家,以十分銳利的眼神直盯著正時,似乎一點也不認為正時是位客人。
    「呃,那個」
    老人從頭到腳打量了正時一遍,突然問道︰「逃家啊?」
    「不,不是這樣的!」
    老人不屑地哼了一聲。
    「出店門,往右走一陣子有間鄉公所,一進去就有公用電話,先給我打個電話回家。觀光旅行協會就在一樓走廊到底,老老實實跟他們講清楚,他們就會為你安排適當的住所。吃完飯、洗個澡,早點去睡,明天早上十點有船。沒有父母不愛自己孩子的。要是不想去學校就不要去。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女人喜歡你。就這樣。」
    一口氣說完了一大串,老人穿過正時身邊,急急忙忙地往店里走去。
    「那個不是的,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想借錢的話免談。左轉直走約一百公尺,左邊有間派出所,到那里去借。但奉勸你一句,那里的警察可不像我那麼好說話。之前也有好幾個像你一樣的小鬼來到這兒,哼,真是讓人受不了。你們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就算把全島的椰子都搖下來,『真正的自己』也不會掉下來啦!」
    老人說完之後,走到最里面的房間,「啪嚓」一聲帶上房門。
    正時慌了,趕緊從口袋里掏出錢包,然後打開冰箱的玻璃門拿出一瓶可樂,大聲說道︰「我要買這個!」
    不一會兒,老人拉開拉門露出側臉,板著一張臉,厭煩地嘖了一聲說︰「兩百塊。」
    正時停止呼吸,像是走進敵人圈套似地,小心翼翼地走進店里。他從零錢包里數了兩枚百圓硬幣,然後把錢放到凶巴巴的老人所伸出之滿是斑點的手中前,正時趁機問︰
    「呃事實上呢,我是要去岬島」
    老人一聽見「岬島」兩個字,便眯著眼看著正時。
    「原本應該有人來接我的,可是好像聯絡上出了問題。我想問問看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到岬島去,如果有去岬島的船」
    「沒有!」
    老人斬釘截鐵地一口斷言,口氣比先前還要冷淡,于是正時噤聲不語。接著老人嚴肅地瞪著正時問︰
    「你是在那座島出生的?」
    「不是的,呃」
    正時畏縮了起來,因為老人露出了要是正時不小心說錯一個字,就會朝他喉頭撲去的態度。
    「我有親戚住在那里。我父親的妹妹跟那座島的人結婚」
    「我們島上的人們不跟食蟹島的人往來!快滾!別讓我再見到你!」老人突然破口大罵。
    正時片刻也不敢多留,趕緊逃出。背後傳來東西扔來的劇烈聲響。在這座人生地不熟的島上突然受到敵意攻擊,讓正時恐懼到連雙腳也不禁顫抖。即使逃回拱型廣告牌附近,還是無法停下腳步。深怕老人追了上來的他,還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以致于不小心撞上迎面而來的年輕男子。
    體重較輕的正時,當場被彈了開來,男子也摔得四腳朝天。
    不過男子隨即站起身,以一副「我完蛋了!」的表情看著正時,大叫了一聲︰「啊!」
    看見可樂罐從正時的手中滑落,他又露出「完蛋了!」的表情,又是「啊!」地大叫了一聲。矯健的身手像是捕獵的貓一樣,試圖攔下可樂罐,但可惜錯失良機,罐子已經從碼頭邊滾落水中,發出「噗通」一聲。
    「啊」
    男子突然無力地垂下肩膀,意志消沉的樣子看起來頗令人同情。正時瞠目結舌地呆坐著,跌倒的疼痛和受驚的程度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好意思」
    男子很快地轉過身表示︰
    「對不起,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啊?」
    他小心翼翼地將正時扶起。雖然已經告訴對方「沒事,不用擔心。」但正時對男子仍動手檢查自己有無外傷這點,顯得有點不自在。「這人該不會是」一絲不安閃過正時的心頭,于是他趕緊用手按住口袋,提防錢包被摸走,然後再撿起旅行袋。
    「真的一點事也沒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真的十分抱歉。我也沒注意,因為跟人相約卻遲到了,所以才那麼急急忙忙的。」
    跟人相約?
    正時睜大眼楮看著這名男子,而男子似乎也看出正時心里想些什麼,于是僵在原地,直愣愣地動也不動。
    「那個,你在等的人該不會」
    「難道你就是武田正時?」
    兩人異口同聲。
    從正時的表情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男子放松下來,安心地喘了一口氣,然後立刻挺直腰桿,精力充沛地伸出右手,五指撐得老開,彷佛傳來功夫電影里頭拳打腳踢的音效。「出剪刀的話,我就贏了吧!」正時心里這麼想,可是對方好像只是想握個手而已。男子看起來年約二十歲,穿著一件扯掉袖子的迷幻色彩T恤,搭配一條工作褲,頭上綁著海盜造型的藍色印花頭巾。看似瘦弱卻很結實,讓人不禁聯想起李小龍的體格。
    「我叫可久樂部航一郎,是來接你的。」
    真是個怪人。
    待正時準備回握的同時才發現,原來自己手上掐著買可樂的兩百塊錢,就這麼逃了出來。
    一路上,正時跟男子聊了很多。
    聽到他已經二十八歲時,正時有點吃驚。一聽正時說自己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男子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真的嗎?哎呀!真不好意思」,然後突然露出一副「一語驚醒夢中人」的表情面向正時,大叫了一聲︰「啊!」
    被他這麼一叫,正時又再度陷入一陣驚慌。男子想賠償剛剛掉到水里的可樂,不過自己並不是真的想喝才買,更何況最後還演變成好像是偷來的一樣,根本不想喝了,于是便回他︰「不用了啦,沒關系。」男子卻沒把話聽進去,徑自把車停在好不容易發現的自動販賣機前,沒想到他又擺出了一副「完蛋了!」的表情,大喊了一聲︰「啊!」
    可樂好像都賣光了。
    從渡輪等候區沿著海走了十分多鐘,他們來到一個被防波堤圍住的船只停泊場。
    「來,上船!上船!」在對方的再三催促下,正時搭上了一艘強化縴維制的通用漁船。全長約十公尺左右,船中央靠後有一間矮小的駕駛室,船頂有電燈、擴音器和天線等設備。船頭的最前端呈微微的弧狀,正時覺得還滿可愛的。雖然污漬和磨損處很明顯,但白色船身的和緩曲線,像只美麗的大型動物般,看起來很有趣。船身上還寫著「阿爾卡迪亞號」。
    碼頭很高,正時趕緊喝光因為可樂賣光,而改買的運動飲料,爬下繩梯跳到船上。正時沒什麼搭船的經驗,連同先前搭的渡輪也算在內,屈指可數,更不用說這是他第一次搭乘漁船,因此感到非常興奮。船體雖然比渡輪小很多,卻仿佛置身小型宇宙船。
    聽了土產店老人的事,男子放聲大笑︰
    「那還真是場大災難啊!不過該怎麼說呢,你運氣還真背耶!」
    男子告訴正時,以前或許真是那樣,但現在守人島的人對外地人已經友善很多了。相較于很早就開始有人定居的岬島,守人島大概是在昭和初期發現了煤礦,才引進了很多勞工。後來礦源枯竭,守人島便轉為觀光取向。由于守人島早早便習慣外地人的來來往往,因而成為鄰近島嶼的中心樞紐。最接近本島的地理位置再加上人口增加,許多氣派的學校和醫院一一竣工,現在的守人島幾乎不會對其它島來的人有什麼差別待遇。
    「我高中也是在守人島念的,還在這里租公寓通學,那個時候結交的朋友有幾個現在還在連絡呢!不過,多少還是有一些爺爺奶奶世代的老人家抱著舊觀念,仍然很反對政府把守人島規劃成觀光地不過反對歸反對,也從沒聽過有亂丟東西、下逐客令之類的頑固家伙。說不定你是那種連在抽鬼牌時,都會在第一輪抽中鬼牌,運氣背到極點的人呢!」
    在渡輪上已經吃過一次暈船藥了。正時猶豫著該不該再吃一次暈車藥,但又擔心吃太多會對身體不好。此時,男子迅速地解開系船繩索,又跳回船上。原來船跟車子一模一樣,都必須用鑰匙發動引擎,這讓正時有點意外。阿爾卡迪亞號突然加速,脫離了防波堤的包圍,向前駛進。搖搖晃晃的,跟渡輪完全不同,正時站在船邊發呆,浪花不時地打在頭上。駕駛室里擺著許多儀器,好像置身宇宙船的機艙里。測速計、羅盤,無線對講機、新增雷達功能的聲納魚群探知器,還有略有所聞的GPS(注︰全球衛星定位系統),不過Loranc(注︰遠距離無線電導航系統)倒是前所未聞,相對于GPS的衛星定位,loranc似乎是用地表電波來定位的特殊系統。船舵有車子的方向盤那麼大、有兩個是輸出節流閥的把手,以及轉換「gobead(注︰前進)」、「goStern(注︰後退)」的離合器。聽船上的人說,上頭的「gohead」、「gostern」其實是「goahead」、「goastern的誤拼。」)
    「打開看看。」男子表示。于是正時便打開地板上的蓋子,里頭看起來像是一座船附有的巨大冷凍庫,大量鋪好的冰塊上躺著一尾足足有七十公分長的大鯛魚。
    「這就是我遲到的原因。這可是破了我自己的紀錄哦!」
    原來如此,不過這魚還真大到有點嚇人。正時難以想象,這和那些被拿去鹽烤,當作婚禮伴手禮的魚竟然是同一種。
    「我還在想,你的歡迎會上我該帶些什麼去呢。原本希望趕在預定時間前抵達,打算釣到兩點半就走的,真是費了我好大的工夫啊。」
    正時問他是不是職業漁夫,男子說岬島主要產業以農業和畜牧為主,幾乎沒人單靠捕魚維持生計。因無法在缺乏金錢和土地的岬島建造大規模的冷凍設施和深水漁港,而且離消費市場又太遠,運輸成本過高,生意根本談不攏。這樣的情形據說常發生在岬島這樣的小島上。
    這樣還要為我辦歡迎會,好嗎?
    我可是來這里念書的耶!
    咦?
    好像忘了什麼。從剛才開始覺得腦袋瓜里好像漂浮著一股不協調的感覺。
    呃到底是什麼來著
    剛剛想問他什麼啊?
    聽到他說岬島幾乎沒有人靠漁業維生,突然想問些什麼,在等待時機打斷他的時候,競忘了打算說的話。是重要的事嗎?還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連這個都想不起來。到底要問什麼來著?正時愈想愈焦急。
    「喂,怎麼了?」
    男子對著陷入沉默的正時問道。正時遺是低著頭沒有回應。當男子準備再問一次時,正時一臉鐵青地拾起頭,身體伸出了船緣,吐了出來。
    在這之後,就是地獄般地航行。
    正時從未有過如此痛苦的暈船經驗。剛剛果然應該再吃一次暈船藥,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反過來想想,說不定吃了也一樣暈。正時一臉慘白地吐個不停,不斷地發抖,雖然頭上頂著盛夏的大太陽,卻有一股難耐的寒意直襲而來,他把跟男子借來的毛巾放在額頭上,咬著牙忍受劇烈的頭痛與嘔吐感。「喝下這個就沒事了。」男子拍胸脯向正時保證,正時心想︰「這大概是什麼厲害的特效藥吧。」于是伸手接過一看,原來是號稱立刻就能恢復元氣的機能飲料。
    「我有什麼不舒服都是靠這一瓶喲!」
    這種人多的是。把正露丸、青汁飲料什麼的當成仙丹一樣,也不管人家是感冒還是花粉癥,一直「喝啊、喝啊」地催促人家。而且隨身攜帶機能飲料就已經夠古怪了,看來好像是從船里的儲糧倉庫拿出來的。早已經吐到四肢無力的正時,連瓶蓋也無法好好拉開,男子斜眼看著他,一面拿著茶色瓶子大口地喝著,嘴里還不斷嘟噥著︰「要是古早時代有這個,就不會罹患什麼敗血病了。」
    阿爾卡迪亞號繼續飛濺著浪花往大海前進。海浪每打在船頭一次,正時的頭暈和嘔吐感就讓他想去死。
    有時船晃得讓正時覺得身體幾乎浮在空中,他一直想一直想︰「早知道就不來這個鬼地方了。」不知當初要是選擇擠電車去補習班會不會好一點?渾身大汗的歐吉桑身上的狐臭味及從肚子里擰出的惡心胃液味道,從四面八方緊貼而來的濕熱體溫,以及宛如要將身體結凍似直冒的冷汗、踩在腳上的高跟鞋及滲入眼底般的刺痛戚。這也是單純的二選一問題。奸想回家、好想用念力瞬間移動回家。不是身上這塊濕濕臭臭的毛巾,而是用自己房間的被子包住自己,卯起來睡它個三天三夜。正時的體力終于耗盡,本以為會無止盡持續下去的地獄,也因為疲勞加上睡意而變得越來越遠
    「喂!」男子跑來叫醒正時。
    滾啦,別管我!搖晃得這麼厲害,這種人竟然不會暈船!居然能在海上這麼怡然自得,你們一定是海中的哺乳動物!我受夠啦!
    「我最喜歡這個時候的海景了。值得一看哦!」
    吵死人了!
    從毛巾縫隙射進來的夕陽,照在手表上。六點十二分。正時嚇了一跳,已經搭了兩個多鐘頭的船了啦!?于是他咽下再度翻湧而上的胃液,支起上半身往前一看,此時的他已經把暈船的不快扔到腦後去了。
    岬島比想象中還要廣闊。
    正時生平第一次看見這麼寬廣的天空和三百六十度的地平線。像宗教畫般的夕陽照映著整個海面,碧藍海洋上的美麗島嶼矗立在巨大雲朵之前,氣壯河山。不曾在電視上看過如此勝景,說不定還會讓你心情激昂到忘記按下相機快門。變化多端的海岸線、連外行人都能一目了然,異于本島的植被,還有在夕陽下一同變換方向飛翔的海鳥群。
    這就是岬島。
    海盜的巢穴。
    好像不小心講得太大聲了。男子露出贊賞的笑容,回過頭說︰
    「武田家難道是詩人世家嗎?以前理香子還說這里是『綠色毒菇』呢。」
    男子指著完全覆蓋著島中央的森林。
    「這是『天之木』的叢生林哦。是這一帶島上的特有品種,那座森林里所有的樹都有親戚關系,生長在地面下的根,就像綢子一樣緊緊連在一起。看!森林最上端的那顆大樹,看到了嗎?」
    看到了。扁平的感覺的確很像香菇頭,中央部分比起周圍的樹木高聳許多。如果那是一棵樹「那是其它樹木交錯生長,才會長得那麼巨大。」
    巨樹上方的天空,星星早已迫不及待地眨起眼來。
    正時想象了一下。他想象自己站在巨樹底下,透過重重交迭的樹梢仰望天空。隨著夕陽西斜,森林被黑暗籠罩,星星就像天文照片上看到的那樣,以聳立天際的巨樹為中心,卷起漩渦。
    豎耳傾聽,或許會聽見樹梢朝著天際延伸的聲音。
    正時從船緣采出身,凝視著小島。
    這就是岬島啊。
    「再忍耐一下啊!大家已經為你準備了好料呢。你最好再吐個兩、三次,把肚子里的東西全吐干淨。」
    男子笑著,一邊把引擎轉到最大。再度被拉回現實的正時倚著船邊,吐完當天的最後一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4:20 PM

本帖最後由 kaoru0619 於 2009-4-26 04:59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二章


2

    岬島的港口很不一樣,愈近愈覺得它像個海盜窩。到處都是被土堡圍繞,有如碉堡般的石造建築,與其說是港口,倒不如說是軍事要塞。自古遺留下來的設施似乎直接被利用。整體給人一種具攻擊性的異樣壓迫感,也給人一種異國古城的情趣。

    「這里是離本島非常遙遠的蕞爾小島,因此從古至今,島民都得靠自己的力量來保衛家園。」

    男子小心翼翼地將阿爾卡迪亞號停靠在碼頭。

    「海盜什麼的是很久以前的事吧。到戰後為止,這地方的海域一直有些人不懷好意地四處游蕩,有時攻擊來往的貨船,有時則是跑到島上抓女人。據說遠到馬來西亞還有印度尼西亞,現在還有這樣的人。聽說他們就是搭乘裝載著高速引擎的小艇,手里拿著槍跟棍棒殺到島上。至于那些外國船在通過危險海峽時,還會帶著保鏢。不過聽最近在守人島的酒館里認識的黑道小弟說,他之前當保鑣的時候還對海盜開過槍呢。」

    站在堤防上接下系船繩索的,是一個瘦瘦高高、穿著白袍的女子。但是白袍里穿著一件黑色T恤和一件迷彩褲,搭配得十分難看。大概發生了什麼無聊的事情吧,雖然笑起來應該是個美女,然而她卻嘴角下垂,板著一張臉。從卷起的袖口露出來的縴細手臂,實在和她綁緊系船繩的利落手法不太搭調。女子低頭看了看爬上繩梯幾乎快斷氣的正時說︰

    「哇~臉色發青耶!喂,功夫!我在你出門前拿了莨菪堿(注︰藥品,用于擴張瞳孔、鎮靜、無痛分娩的一種鎮定劑)成分的膏藥給你,對吧?」

    功夫?

    正時忍不住回頭一看。男子還在船上,正準備從冷凍室把鯛魚拖出來,對白衣女子的責問露出一副「忘得一干二淨」的表情。

    「啊!」功夫叫出聲來。

    白袍女深深嘆了口氣,迅速地轉過身,從口袋拿出一個裝著水的寶特瓶代替見面時的握手。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加梨津部子。長途跋涉來到這兒,你一定累了吧。」

    嘴角還是下垂著,但話中卻充滿女人味。並不是因為心情不好,好像天生就是這副德行。正時站穩腳步,收下寶特瓶說︰

    「好,我叫武田」

    突然胃又一陣痙攣。正時急忙跑到堤防打算吐的時候,男子正好慢慢地從繩梯爬上來,以一副「非同小可」的表情看著低頭的正時。

    「哇!不準吐,笨蛋!」

    幸好,正時只是痛苦難過地干哎著,在男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提防的同時,白袍婦女輕輕拍撫著正時的背說︰

    「哇,這樣下去不行。正時,我們去一趟診所吧。」

    正時用寶特瓶里的水漱口,蹣跚地走在堤防上。男子將正時的旅行袋和尾部被繩子綁住的鯛魚拉到堤防上,然後雙手各拿一樣,快步地追上他們兩人。

    海港前停著一台紅白條紋相間的摩托車,和一輛離報廢之日不遠的小發財車。

    男子將鯛魚放進貨車台上的保麗龍箱里,接著拎著正時的旅行袋,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動作仍舊敏捷。

    「正時就拜托,我要先去相館一趟。」

    「我知道了,待會見。」

    正時呆呆地目送小貨車離開。光是那台破舊不堪的小貨車還能行駛就很誇張,更扯的是好像連車牌都沒有,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快上車吧。」

    白袍女已經跨上摩托車了。矮小的摩托車規規炬矩地掛著車牌。仔細一看,引擎蓋上胡抹亂塗的紅白線條,怎麼看都像是為了讓它看起來像救護車而費盡心思畫上去的。

    正時趁著嘔吐的空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白衣女子一臉不悅地轉過頭來。

    「嗯?怎麼了嗎?」

    「呃,沒有」

    這是自己塗的嗎?正時問不出口。

    「功夫,真是個有意思的綽號耶。」

    「這個啊,我們島上的人大都以綽號相稱。」

    「這樣的話,那我該怎麼稱呼醫生啊?」

    「總之不要對我用敬語就好。叫我子就可以啦。趕快上車吧,最快也要三分鐘才能到。」

    正時把有著胃酸味道的嗝硬吞回去,跨上後座。「安全帽呢?」正時還沒找到,子就搶先一步將油門催至最高速。摩托車飛也似地離開港口,穿過滿是磚瓦建築的倉庫街後,子拼命加速騎到岔路上。正時緊緊地抓穩後座把手,忍耐著瘋狂的加速力。子要正時抱緊她的腰,他只好提心吊膽地乖乖照辦。

    「不可以吐在我的背上哦,這可是件好衣服呢!」

    一路暢行無阻的摩托車,就在下最後一段陡坡時突然熄火。兩個人只好牽著車子走了將近十公尺遠,盡頭處的木造平房建築就是她口中的診所。

    「醫生住在這里嗎?」

    「請更正。」

    「請問這子小姐住這里嗎?」

    「再說一遍。」

    「住在這里嗎?」

    「不是,我住在另一個地方。不過偶爾遇上急診時,我也會在這里過夜。」

    有過八次轉學經驗的正時早就不怕生了,但是被初識的年長女性用哥兒們的口氣對自己說話,反而讓他覺得喘不過氣。診所的大門理所當然地沒有上鎖。一進門便是診療室,有鄉下學校保健室的感覺。

    「不舒服的話,就先在床上睡一會兒吧。」

    「不曉得是不是剛才吹風的關系,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呃」

    瞥見子可怕的眼神,「好、好吧。」正時苦笑著說道,並在兩張床的其中一張躺下。

    「嗯剛剛在港口那里你們說的藥是什麼啊?」

    「什麼?」子回問。

    「哦,你是說那個『莨菪堿膏藥』?那是副交感神經阻斷劑的貼片啦。跟以前的航天員為了預防在外層空間暈船用的一樣。比起一般藥局販賣的抗組胺劑來得有效很多哦!人家還特地請功夫帶去,那個笨蛋大概忘記拿給你了吧?」

    「副交感神經阻斷劑」聽起來還以為是什麼名號響亮的抗癌藥物。不過聽子姊說了之後,沒用到的確很可惜。要是功夫好好地將那種特效藥拿給我,也許我就不用吃那麼多苦頭了。什麼立刻見效的機能飲料哪能治好暈船啊?

    「不過,也有藥效不靈的時候啦。因為有時用了之後會嗜睡,所以不太適合在旅行時使用。啊!不要跟別人說哦!因為這個藥在日本還被列為禁藥,我只好請一些搭外國船的朋友偶爾分我一點。」

    子將圓椅喀嚏喀嚏地拉過來,坐到正時面前。接著,從白袍的胸前口袋里拿出小手電筒,用大拇指將正時的眼皮往下拉按觀察眼珠子。先是右眼,然後左眼。

    「來,嘴巴張開。」

    啊

    「哎呀!吐太多次了,胃液灼傷到口腔黏膜了耶。」

    惡

    伴隨著惡心感,在喉嚨上塗藥。從子粗魯的動作,一點也感覺不到對病患的關愛,害得正時眼眶泛淚。

    「來,露出胸口。對哦!你已經脫了,順便連褲子也一起脫掉。」

    「檢查暈船連褲子也要脫啊?」不過既然是醫生的命令,就算覺得奇怪也只好乖乖地脫到剩下一條內褲。然而,明明是子自己叫正時脫光衣服的,但她卻目不轉楮地盯著正時的胸前,整個人僵在那邊。正時沿著子的視線看過去

    「啊!」

    原來是看著理香姊給我的項鏈。

    完全忘了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是理香姊在路上給我的。啊,理香姊是我爸爸的妹妹」

    「理香子!?」

    聲音大到讓正時忍不住將身體往後仰。

    子立刻回神。為了掩飾剛剛的失態,她若無其事地搖晃雙手說︰

    「啊,不對、不對,真抱歉。剛剛突然不好意思,我有點嚇到了。」

    真正被嚇到的是正時。他輕輕捏著項鏈問︰

    「這個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嗯?子轉過頭去,似乎又受到驚嚇。

    「你不知道嗎?」

    正時心想︰「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不過子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讓正時覺得事有蹊蹺。

    「理香姊什麼也沒說不過因為發生太多事了,也沒時間問她。請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

    子避重就輕,嘴角又再度下垂。

    「噢,那個啊,就只是普通的項鏈而已啦。」

    不就是一條項鏈嗎?的確,這看起來很明顯地是再經過加工的。不過正時真正好奇的是棉線上系著的圓筒型物體。子嚴肅地重新調整姿勢。然而,她的眼神卻從正時身上別開。

    「總面言之呢,這可是一個能招來好運的護身符哦!它是這座島的手工藝品,帶在身上,不只成績會進步,就連打小鋼珠也會大豐收呢!說不定還可以交到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哦。就是這麼一回事,明白了嗎?」

    原本子的口氣是那麼地慌張不定,好像一直在小心謹慎地找尋最適當的措辭,可是最後卻轉變成一口斷定的嚴肅口吻。銳利的眼神彷佛在警告這件事到此為止。

    嗯

    似懂非懂。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手工藝品,根本不需要那麼驚訝。為了怕影響聽診,正時本想拿下項煉,但子姊卻說那很重要,要是不小心弄丟就糟了。原本打算再問一次,可是在一連串的檢查過程中,他們是「醫生和患者」的醫病關系不斷地被提醒。原本一時動搖的她再度恢復鎮定,掌握了節奏。

    「來,轉過去。」

    聽診器貼在背上。觸診時她用她柔軟的雙手踫觸正時全身,在感到舒服之余正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呃」

    「怎麼了?」

    「從剛剛到現在的檢查,究竟跟暈船有什麼關系?」

    「一點關系都沒有啊!」她直截了當地說。手上拿著的古董玻璃針筒發出渾沌的亮光。

    「要抽個血哦。」

    「血?說抽血?」

    「任何進入這座島的人都必須遵守規定接受身體檢查。在這座封閉的島嶼,外來的傳染病可是最大的威脅。」

    那些正時都明白,只不過

    「我、我沒有什麼地方不健康啊」

    「那個由我來判斷突然這麼說,你是不是怕打針啊?」

    受到幼稚挑釁的正時,默默地伸出手臂。子迅速綁緊橡皮帶,從靜脈抽出暗紅色的血液。

    「好,接著換下一項。洗手間就在門口出去右手邊。」

    這次要驗尿。門口出去右手邊的確是洗手間,不過里頭只有一個坐式馬桶,要用什麼姿勢才能把尿裝進紙杯里?正時有點煩惱。坐下去的話怎麼做都不大對,最後只好站在馬桶前面稍微挺起腰,才完成這個任務。但是這麼一來,又離馬桶太遠,尿液會灑出來,和在廁所角落進行幾乎沒什麼不同。

    理香姊當初應該也在這間診所接受同樣的身體檢查吧。

    既然外地的訪客都有義務來作健康檢查。那無論當初有沒有暈船,跟這些檢查一點關系也沒有,打從一開始就一定會被帶到這里。子會事先在碼頭等阿爾卡迪亞號抵達,還有這間診所之所以位于郊外,都是因為這項規定的關系吧。無論如何先將從島外進入的人隔離再說。

    總覺得這座島上的人完全不信任外地人。

    是我想太多吧。

    「好了,給。」

    不過讓一個女人看自己的尿,多多少少還是會覺得有點尷尬。可是子卻一直盯著紙杯里的尿液看。

    「哇!」

    「怎、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想你可能有點累了。那我現在拿這個去檢查,你先在這里等一下哦。那里的櫃子里有零食。要喝飲料的話,冰箱里也有麥茶。」

    子留下這些話,便拿著正時的血液和尿液樣本,從診療室最里面的門走出去,離開了好一陣子。

    一開始正時老老實實地坐在病床上,漸漸開始無聊的他便在診療室里來回踱步。原本以為嘔吐和頭痛都好了,可是這麼一走,他又覺得彷佛漫步在雲端似地搖搖晃晃。想穿上衣服,又擔心說不定待會還有檢查要做,反正穿著一件內褲也不會冷。射穿窗戶的南國夕陽慢慢地沒入地平線,地板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牆壁上掛著秒針無聲的鐘。

    不知得這樣等到何時。

    零食踫都沒踫,想喝麥茶卻找不到杯子。眼前唯一的容器只有裝尿液的紙杯。雖然還未使用過,照理來說應該很干淨,不過正時卻一點兒也不想用那個裝麥茶喝。

    摸了半天還是不見杯子蹤影,正時突然注意到面對窗戶的辦公桌。一般而言,抽屜里不太可能會放杯子,可是桌子上卻擺著熱水瓶,和一個裝著速溶咖啡包的瓶子,說不定會有一、兩個馬克杯放在里頭。如果真有的話,應該會放在最下層吧。于是正時抓住不銹鋼把手將抽屜拉開。

    是模型槍嗎?

    回頭看看那扇門,沒有任何子姊即將回來的跡象。

    正時再定楮仔細一看,確定那是一把自動手槍。槍就這麼大剌剌地如紙鎮般擺在塞滿抽屜的活頁夾上。

    他再次回頭看看背後的門心想︰「她的收藏遺真是特別!」不過話說回來,她穿的也是軍裝的迷彩褲。

    正時並不排斥手上這玩意兒。以前同學里也有人熱衷這東西,到那些人家里玩時,也曾實際觸摸過。正時猶豫片刻後握住槍柄,並放在雙手上感受它的重量。槍上有一些擦痕和污漬,就玩具來說似乎也有相當的年紀。正時壓下槍柄中間的按鈕,彈匣隨即滑到手中。明明槍身傷痕累累,里頭的子彈卻依然嶄新。前端有個凹槽的麥芽糖色彈頭和銀色的彈殼,在夕陽的照射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正時將彈匣推回原位,照著以前朋友教的方式把槍上膛。

    感覺沉甸甸的,金屬發出互相摩擦的聲音。

    第一顆子彈填裝完成。

    正時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強烈地感受到

    這個

    正時感到一陣寒意。難道

    背後傳來腳步聲。

    正時又開始覺得胃不舒服。他把槍放回抽屜,爬回床上坐好。不知道該作何表情,總之先把脫在床上的T恤套在頭上。

    「哎呀,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子回來了。一手拿著檢驗報告,然後「噗咚」一聲坐在圓椅上。

    「嗯。差不多都OK了,只剩最後一項。」

    正時從T恤里露出半張瞼。

    「還有啊?」

    「嗯,最後一項了。」

    「不能穿上衣服嗎?」

    「上半身可以穿著沒關系,可是請你脫掉內褲。」

    「這一定是在開玩笑。」正時心想。他將T恤的下擺往下拉,將褲子拿在手上。

    「敢說我就真的照辦哦。」

    「沒錯,真的要脫掉。」

    正時瞪大雙眼望著子。她總是下垂的嘴角揚起微微的笑容,就像是強烈地警告正時︰「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正時愈來愈害怕。

    「開玩笑的吧?」

    「你會跟女生開玩笑說︰『請脫下的內褲』嗎?」

    子伸出她白皙的手,突然抓住正時的內褲。

    正時發出哀嚎在病床上滾動,拼命想逃走,可是子白皙的手強硬地抓住內褲直往下扯。她也爬到床上來,像是倒騎著馬似的坐在正時的肚子上,完全壓制住無法抵抗的正時。從正時的角度只能看到白袍的背面,他沒有辦法站起身來,也沒辦法推開子。內褲已經被脫掉一半,他伸出雙手也構不著邊。

    「哇啊!?」

    內褲被脫下來了。

    「嗨~你好,初次見面,正時的小弟弟。接下來我要開始檢查!」

    自己的那話兒被人抓住了!被人一把抓住了!生平第一次被別人抓住了!正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兒童福利法」這個字眼。子彎下披著白袍的腰,仔細地從各種角度檢查正時的性器官。不知道什麼東西從白袍口袋里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幾秒鐘後,尿道突然一陣灼熱。驚嚇和恐懼連結上詭異的電路,讓正時的悲鳴聲不知不覺地變得像笑聲一樣。

    「好了,結束。辛苦啦!可以穿上衣服。啊,對了,還會暈船嗎?要是還是覺得不太舒服,我開個藥給你,睡個覺就好了。」

    子利落地收拾干淨,再次在最里面的房間消失蹤影。微暗的診療室里只剩下正時一人,衣服丟得到處都是。他穿上衣服,像被玷污的少女般縮在床上嗚嗚咽咽地獨自啜泣。

    檢查結果出爐,正時的身體全都很健康應該吧?

    正時呆呆地躺在診療室的病床上望著天花板。天色漸黑,要在診察室里閱讀也漸漸吃力。他不知道電燈開關在哪兒,也完全不想特地爬下床找,或許是藥的副作用吧。

    果然來到了一座可怕的島嶼。

    那位子小姐已經離開了。她剛剛出門的時候,從浮水鑰匙圈中取下診療室的鑰匙放在桌上,並交代正時︰「等一下你離開時,鑰匙幫我放在信箱里就好了。」但是沒多久又她又折返回來︰「我已經跟相館的人說了,大概等一下就會有人來接你。」說完就回去了。

    相館什麼地方啊?

    之前功夫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正時躺在床上,身體彷佛隨著波浪上下起伏。他把不知道已經被太陽烤了多久,像針刺般發燙的雙臂放在冰冰涼涼的床單上,覺得這樣舒服多了。

    不知道爸媽正在做些什麼?是已經吃完晚餐,父親看著報紙,母親在一旁收拾嗎?還是「偶爾出去吃個飯也不錯」,所以正在外頭逍遙呢?

    正時覺得疲倦、很想睡覺,這大概也副作用的關系吧。

    那間兩房一廳附廚房的房子和這座小島的距離,一點真實戚也沒有。

    正時仍舊盯著天花板。他還是無法相信自己正身處于南方小島上的診所中。

    真的,來到了一座可怕的島嶼。

    吐得半死,終于抵達目的地,卻莫名其妙地被人扒掉內褲。這真是爆發力十足的一擊,加上先前的種種波折,雖然今天還沒結束,但充實度已令人不敢恭維。

    接下來還會有啥麻煩事?

    未來遺有哪些人在等著我呢?

    正時陷入沉思,腦袋里浮現一組經常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數字。


17、20、16、9、21、15、12、13。

    這是正時每一次轉學的班級座號。八次轉學,八個座號。

    不過仔細想想,除了這八次轉學外,也因為分班換過無數次座號。但連正時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只記得每一次轉學時的新座號,並且按照著轉學次序,在腦中揮之不去。

    不過留下的也只有座號而已。

    以前的老師、同學們的長相、姓名,卻完全想不起來。

    正時並不覺得自己無情。因為對方必定也不記得自己了。


17、20、16、9、21、15、12、13。

    風勢好像愈來愈強勁,、從海邊傳來樹叢的聲音。窗外隨著月兒東升漸漸明亮起來,可是正時盯著的天花板卻愈來愈暗。

    正時決定先睡一覺。


*

    他很快地清醒過來。

    脖子上傳來像蟲爬似地感覺讓他睡得很不安穩。眼楮像開關般地突然睜開。

    有一只女妖怪正從頭上倒反看著正時的臉龐。

    也許不是妖怪,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那張白皙漂亮得近乎神秘的臉,就停在正時眼前,

    距離近到連她垂下的發梢都踫得到正時的臉頰。在這麼詭異的情況下,正時對她的第一印象竟然是「她的鼻孔真小耶!」競能用這麼小的鼻孔呼吸,這種跟現狀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或許是女孩子,但絕對是妖怪沒錯。虎紋覆滿整張蒼白的臉孔,就算在夜里也十分醒目,手里還拿著一把從沒見過的短刀,最詭異的是她完全無視于重力。病床上有個欄桿般的框架從正時頭頂上方延伸出來,那妖怪縮成一團,正蹲在框架的細欄桿上。人類絕對無法做出那樣誇張的姿勢,並保持平衡。她看著正時的臉,距離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

    不,不對。

    她看的不是正時的臉,而是他掛在脖子上的項鏈。因為靠得太近而讓正時誤會了。她抓起項煉的細繩,盯著上頭的圓筒型吊飾,嘴巴微微張著,表情有點訝異。再審視一遍,不如說那是一張幾乎面無表情的驚愕臉孔。

    這是正時第一次害怕到連臉都扭曲了。

    此時妖怪也發現正時醒過來,而嚇得倒抽一口氣。

    清醒的正時就這樣和妖怪相覷了莫約一秒鐘。

    正想大聲呼救的同時,隨著正時的呼吸妖怪也有所動作。她舉起刀,朝正時的喉嚨刺了下去。我死了嗎?怎麼一點也不痛?正時這才驚覺刺穿床板的短刀,切斷的並不是他的頸動脈,而是他脖子上的項鏈。妖怪搶走項鏈的同時將刀收回,接著從欄桿上躍起,病床因而劇烈晃動。

    「哇啊!?」

    正時顧不得面子放聲大叫。

    從床上跌下來的瞬間,正時的視線與倒轉在半空中的妖怪相對。

    妖怪用單手和雙腳在牆上一蹬,不出半點聲響落到診察室的另一頭。不可能吧!和馬戲團的特技及奧運選手的表演相比,這妖怪根本就是另一個次一兀的生物!雖然速度很快,動作卻十分自然竟然能瞬間在半空中改變速度。然而妖怪還在那里,就蹲在診療室的角落。臉龐上的老虎條紋和夜晚的漆黑融為一體了。蒼白的面孔仿佛被黑暗切割,好似浮在半空中一般。妖怪右手上仍握著那把不知名的武器,從握把兩側凸出的粗大鉤爪般的利刃相逆排列著。左手則是緊緊握住搶來的項鏈並瞪著正時,眼神如同黑夜中的貓般凶狠。

    醒來後已過了五秒鐘。



忍耐已到了極限。

    狀況一觸即發。與其繼續對峙下去,來個突襲或許還比較好。正時一把抓住身旁滾動的圓椅腳,豁出去似地大聲咆哮,沖上前去。

    突然,被黑暗切割的白色臉孔動了起來,在空中劃下一個橫倒的S。

    驚嚇過度的正時,走不到三步,便腿一軟像溜冰滑倒似地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妖怪則是發出幾乎要把地板踩破似的劇烈聲響,以飛快的速度在半空中流暢地縱身一躍,跳出敞開的窗戶沒入黑暗之中。

    他腦中一片空白,跌坐在那好一陣子。

    好不容易回過神的正時環視診療室一圈,緩緩地站起身來。他驚覺自己原來花這麼大的力氣,一直緊緊抓住圓椅的椅腳。他想起抽屜里的真槍,但就算放在枕頭下睡覺也于事無補吧。外頭高掛著一輪明月,月光從敞開的窗戶灑了進來,窗簾也被滾滾海風吹得飄飄蕩蕩。

    剛才那個一定是妖怪!

    像女孩子的妖怪!

    肯定不是在作夢。那個原本應該合上的窗戶正敞開著、被曬傷的脖子上也還留有被妖怪硬扯下項鏈的摩擦疼痛感,這都是證據。

    被南國的妖怪搶走了項鏈。

    看著晃蕩的窗簾,一股恐怖感油然而生。

    正時逃回被窩里,用毛毯將自己團團包住。雖然窗戶敞開令人不安,可是要他離開被窩去關窗戶更是干百個不願意。要是妖怪在他關窗時突然出現,自己一定會活活嚇死。正時痛苦地蠕動著身體,迫切地希望漫漫長夜趕快結束。他在毛毯里將身體縮成一團,按下手表的冷光一看卻大失所望。

    晚上九點十五分。

    只睡了兩個鐘頭。離日頭升起還久得很,今天根本就還沒結束。

    簡直是

    簡直是難以形容的一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4:34 PM

本帖最後由 kaoru0619 於 2009-4-26 05:01 PM 編輯


    這時診所門口傳來一陣聲響。

    正時心髒快蹦出來了。是誰在轉動門把?久沒上油的門軸發出「嘰」的聲音。不知道是誰緩緩地走進診所,腳步聲愈來愈近。

    所謂物極必反,當恐懼超截止了極限就會升華成另一種情緒。動脈一陣陣拍打著太陽穴,手腳好像被一團熱氣給包圍。腳步聲的主人不發一語,連電燈都沒開,悄悄地走向病床,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嘎吱作響。正時心想這個人不是子,也不會是半夜來看診的病患。

    那個人很快地走到了床邊。

    已經到了伸手可及的距離。

    正時下定決心,與其讓那可怕的利刃穿過毛毯刺下來,不如主動攻擊!他一邊發抖一邊深深吸氣,幫自己壯膽,準備在心里數到三就發動攻擊。

    一、二

    此時傳來一陣顫抖的聲音︰

    「請問你是武田正時嗎?我老爺跟我說你在這里睡覺,叫我過來找你。喂,你醒來了嗎?那里面的人是正時嗎?沒錯吧?是吧?我說錯了嗎?喂,快回答我啊!在那里面的到底是誰啊?」

    呼!不是來殺我的!太好了。

    左吏部真琴,是正時的姑姑的老公的弟弟的女兒,這樣的關系搞得兩人都不知道彼此該怎麼稱呼。不管怎樣,只要不是剛剛的妖怪,正時都非常歡迎。就算真琴是個大胡子的老男人,他也會想立刻沖上前去緊緊抱住新他一口。

    一問之下,才知道真琴剛剛說的這個「老爺」,正是將要在這段期間照料正時的「左吏部俊郎老家」的大當家。聽她說是老爺請她到診所來叫醒正時,並帶他回去交差。原本真琴以為這就像半夜幫忙買東西一樣的小事一樁,于是立刻一口答應,但只靠著一支手電筒,走在這渺無人煙的偏僻夜路上,不禁令人愈走愈覺得毛骨悚然;再加上熄了燈的診所實在是陰氣逼人,害得她一度想回頭,但卻又心想︰「這個人從白天睡到現在,燈當然是關著的啊。」便鼓起勇氣扭開門把。

    「不過這里頭還真暗,我也不知道電燈開關在哪里,只好用手電筒照看看,沒想到窗戶沒關,窗簾又亂飄,床上的毛毯還鼓鼓的,好像有人藏在里面」

    「真的很恐怖耶!」真琴接著說。

    診療室里頭暗到無法好好地看清楚真琴的長相,當然正時也不能因此湊到她臉旁,不過他覺得真琴應該長得很可愛。她說話時的表情和動作都很誇張,每當手電筒閃過真琴的雙眼,都能隱約看見真琴淚光閃閃,大概是因為松了口氣,才眼眶泛淚吧。

    「很抱歉讓那麼害怕,可是我剛才可是比更害怕幾百倍。」正時心里這麼想,但卻說不出口。若向一位初次見面的人問︰「這座島上有妖怪嗎?」一定會被當成神經病。或許「妖怪」一詞聽起來就蠢味十足,不過正時也想不出除了「妖怪」之外,還有什麼詞匯可以用來形容剛才看到的「那個」。

    正時將診所的門上鎖,接著按照子的吩咐,將鑰匙放進信箱。

    走了約五公尺後回過頭去,座落于黑暗中的診所的確看起來十分陰森。正時開始對一個人拿著手電筒來到這里的真琴感到佩服,不過仔細想想自己也是一個人在那兒睡覺。在這種地方,有一、兩只妖怪出現好像也是理所當然。

    「『武田正時』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戰國武將的名字哦。」

    「嗯,偶爾會有人這麼跟我說。」

    曾有人說過這個名字很拗口。

    「正時,你幾歲呀?」

    「十五。」

    「比我大一歲。會暈車或暈船嗎?」

    之前在「阿爾卡迪亞號」上吐得死去活來,讓起初以為自己對任何交通工具都免疫的正時,

    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會暈船」的人。盡管如此,正時還是認為,第一次搭那麼小的船在海上浮浮載載好幾個小時,不管是誰都會變成那樣吧。

    「我也會暈船耶!對了,傍晚的時候子醫生來過,她說你已經檢查完了,不過還有點暈船,所以她讓你在診所睡一下,要我們找個適當的時間再去接你回來。」

    真琴一路上說個不停。

    從真琴的談吐看來,她平常應該比較文靜吧,但或許是因為剛才太害怕了,所以有點激動。

    月光照耀著路面,就算不開手電筒也不至于寸步難行,倒是蟲鳴從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來之勢令人懾服。左邊是燈火通明的港口和漆黑一片的海洋,右邊則是令人喘不過氣的森林和圍上柵欄的牧草地交錯延伸。正時不由自主地提防起右側如果那張蒼白的臉孔從蒼郁茂密的群樹間,或者從牧草地的陰暗角落追過來,那該如何是好?不過正時不想被人察覺出他的恐懼,故意走在真琴右側。

    「對了,媽媽和奶奶一說要準備歡迎會等你過來,鄰居們就奸像聞到請客的菜香似地全都靠了過來。原本老爺想說請大家喝杯咖啡就打發他們走,可是格里香的爸爸卻拿出一大瓶酒和大家開始喝了起來。老爺一個人也控制不了場面,他怕這樣下去,所有的菜都會被吃得一干二淨,所以要我趕快過來叫你。」

    格里香?大概又是誰的綽號吧。

    總覺得對他們很不好意思。特地為自己舉辦歡迎會已經很過意不去了,竟然還演變成這種局面。聽到正時這麼說,真琴笑著安慰他︰「不會啦,大家原本就想找個借口喝到飽了。很少有本島的人到我們這座小島作客,等一下你一定會被大家抓著問這問那的!大家沒有惡意啦,所以也請你不要介意哦。」

    「不會啦。」再怎麼說,他可是有八次的轉學經驗,可說是應付這種狀況的職業級高手。他自認大概能在全國青少年排行榜里排到前五名。

    不知不覺夜路已經變成鋪著水泥的小巷。周圍的房舍大多是穩固的平房構造。大概跟季節到了就會有幾個攸關生死的的台風風災有關吧。小巷子後是一個陡坡,真琴說沿著坡道走過去就有一條商店街,于是便走上坡道。

    坡道盡頭有棟白色的歐風建築。

    「到了,這里就是老爺的家。」

    那是一棟相當古老的建築物。坡道上方突然出現一面白牆,讓正時不自覺地肅然起敬。大門上懸掛著一塊看起來跟這棟建築物一樣古老的門區,正時無法馬上反應過來,原來門區上頭的字應該由右讀到左。

    「左吏部相館」

    相館而且是改制前的舊字體(注︰二次大戰前日本使用的是繁體漢字)。

    「就是這里嗎」

    聽見正時的嘟噥聲,真琴好奇地問︰

    「嗯?你說什麼?」

    「呃其實沒什麼啦。只是聽大家一直『相館、相館』講個不停,所以我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麼地方」

    正時猜想,真琴應該會緊接著講「這里就是我家」之類的話,可是真琴什麼都沒說,于是他便問真琴︰

    「也住在這里嗎?」

    「其實我不住在這里。爸爸跟媽媽結婚之後,就搬出老爺家了,我家其實是在另一個方向。不過因為住得很近,我也很喜歡老爺還有奶奶,所以小時候就一直在這里玩,也常常留在這里吃飯。這里還有我專用的碗筷和牙刷哦!要念書的話也夠寬敞趕快走吧,老爺、奶奶已經等不及想看到你呢!」

    正時一邊抬頭贊嘆著俯視著他們的門匾,一邊被真琴拉進大門。門鈐喀啷啷地響起,可是打開大門,店里面卻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真琴立刻放下正時的手,在她熟稔的黑暗空間里自由來去。

    「等我一下,我去開燈。」

    不一會兒,三個分別嵌在燈罩里的燈泡發出橘黃色的燈光。

    正時咽了咽口水。

    店里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照片。

    清一色都是黑白相片。形狀大小不一的照片,一張接著一張貼滿了整面牆,說是一點空白都不留,也不會誇張。照片內容形形色色,從單人的大頭照到幾十人的大合照︰風景照也多得咋舌,建築、船只、牧場、森林、海景族繁不及備載;有這陣子照的,也有充滿歲月痕跡的舊相片。不只是排在牆上密密麻麻各式各樣主題的相片,還有一堆牆壁已經容不下的活頁夾和相簿,散亂地堆在店頭前,有如一間凌亂的二手書店。旁邊還掛著滾動條式的背景布、幾張高格調的椅子,和一台擺在三腳架上的舊式相機。整間屋子里就只有這個角落勉強有點相館的氣息。

    「老爺他不喜歡彩色相片。」

    真琴得意洋洋地看著正時繼續說道︰

    「左吏部家的相館,堪稱全日本歷史最悠久的相館哦。幾個世代前就開始在這座島上從事攝影工作呢!」

    話說回來,在微弱的燈光下,正時這才真正地看清楚左吏部真琴的容貌。滴溜溜的大眼楮,頭發又長又直,個子嬌小十分可愛,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明亮的魅力。無袖背心下若隱若現的背部曲線,還有被太陽曬出肩帶痕跡的縴細肩膀相當迷人。

    就在此時

    「真琴?真琴回來了嗎?」

    店的最里頭露出一張白發老人的臉孔。

    老人認出真琴及她身旁的正時之後,隨即臉色一轉,和年齡相符的消瘦雙腳套著塑料拖鞋,緩慢地走下來。他抓著正時的雙手說︰

    「哎呀你終于來啦!果然跟理香子一個模樣呢。」

    「老爺,小心你的香煙啦。」

    老人聽見真琴這麼一說,急忙將指縫間的香煙往時鐘旁邊的煙灰缸里擰熄。

    「啊,那個您好,初次見面,我叫武田正時。」

    老人著眼楮點點頭。他腦袋後面的頭發和嘴上的胡子一片雪白,幾十年來笑容已在他臉上深深地刻下歲月的痕跡。

    「幸會啊,我叫左吏部周五郎。快,趕快上來吧!再不快一點,客人就要把菜吃光了喲!」

    周五郎拉著正時的手來到走廊盡頭,真琴也在背後推著。

    「喂,喜久子,正時來了。來打聲招呼啊,喜久子!」

    穿著烹飪罩衣的老婆婆從廚房現身。正時第一眼便覺得她是個很可愛的婆婆。

    「歡迎你遠道而來,我叫喜久子,是周五郎的太太。」

    「我是武田正時,您好。接下來的日子還請您多照顧了。」

    老婆婆慎重地彎腰對正時鞠躬,正時也不禁回她一個隆重的禮。這座島的老人家都這麼有禮貌嗎?

    這棟房屋是在原本的歐風相館再加蓋一間日式房舍,從建築外觀是看不出來的。喜久子領著他們來到一間面向庭院的日式客廳。這兒原是兩間相連的房間,他們將隔扇拆掉,沿著走廊圍成L型的紙門也全部敞開,吊在屋檐下的大蚊香爐燻煙裊裊。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山珍海味,已經有十幾位客人在那邊喝酒並大聲喧鬧,氣氛相當熱鬧。

    喜久子拍拍雙手說︰

    「讓我們歡迎今天的主角!」

    那十幾名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全湊到正時身邊來,如雷貫耳的拍手聲和歡呼聲大到幾乎要把屋頂給掀了起來。

    放眼望去全是一群酒臭男的簡陋宴會。喜久子領著正時坐到壁龕前的上位。正時從未受過那麼熱烈地歡迎,開心之余卻有點不知所措,一副又緊張又困擾的樣子。除了喜久子之外,還有一位中年女性,忙著上菜、收拾,來回往返廚房與客廳之間,大概是真琴的媽媽。周五郎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入座,除了功夫之外,所有的客人都是生面孔。突然,一名滿臉通紅的男人擠到正時身邊來。這個人大概是真琴在路上提到的那位拿酒請客的格里香爸爸吧。大家爭先恐後地湊過來想跟正時說話「來,吃吃這個!」、「干了吧!」、「放輕松點,一起來狂歡吧!」、「你打哪來的?」、「是哦!大老遠來到這里,了不起!」、「這里沒什麼特別的,不過還是請你玩得開心點喲!」、「一路上有暈船嗎?」、「哇,那真苦了你呀。不過我們島上的醫生可是個大美人哦!」

    紅臉男一把勾住正時的肩膀並問道︰

    「子醫生有沒有握住你的老二啊?」

    該來還是來了。

    正時打哈哈地笑著回答他︰

    「我還想玩久一點咧!不過還是被拒絕了。」

    哇!場內的氣氛一口氣沸騰了起來。那個紅臉男還用力地拍著正時的背。

    「這個歡迎會雖然有點亂糟糟的,可是大家都是大好人。」正時心想。

    好!就算等一下要小弟露鳥,小弟也豁出去了!「人在客座身不由己」,這群大叔應該不會在最後關頭放過我啊!此時援兵及時趕到。坐在餐桌彼端的功夫一面抱著盛有鯛魚生魚片的大盤子,一面獨排眾筷走到正時身旁。桌上的食材好像都是大家貢獻的。「這鍋里頭的青菜是我家種的喲!」、「這只雞是我帶來的哦!肉質鮮美,好吃的咧!」紅臉男最自傲的是桌上那道用大盤子盛裝的烤乳豬。聽說是他為了今天的歡迎會,而特地花上一整天料理的。美食當前,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這麼說來,今天只有在渡輪上時吃了根巧克力棒,之後就一直空著肚子。他偷偷看了一下手表,時間是九點四十七分。

    真是漫長的一天。


*

    客廳的壁龕上放著一艘乘著七福神的寶船。正上方向外突出的木紋天花板下掛著一把正時從未見過的武器。乍看之下似乎是槍,可是長竿兩側卻瓖上不對稱的刀刃。看起來不像是刺傷人用的,反倒比較像是自古流傳下來的降魔法器。

    喧鬧聲漸漸和緩下來。三桌並為兩桌,幾個像是已嫁作人婦的女子把他們帶回家去,轉眼間又有幾個人來把空位補滿。每來一個人,周五郎就立刻站起身來迎接。幾個太太眼見丈夫樂不思蜀,只好無精打采地拿著扇子在走廊乘涼,而小孩子則在庭院里跟自己帶來的小狗追著玩。

    正時也已經吃飽喝足了。

    一陣尿意湧上,算準時機起身離席。他往廚房瞄了一眼,喜久子婆婆正在忙著將盆子里的巴伐露斯(注︰Bavarois。一種加入牛奶、蛋黃、砂糖等材料制作的糕點)分裝到小盤子上。向婆婆詢問洗手間的位置後,打開昏暗走廊盡頭的拉門,是問十分寬敞的洗手間。正時有點詫異,光小便池就有兩個,就連廁所也有三間之多。正時想起很久以前曾經搬到類似這種到處都是田埂和菜園的小鄉鎮,房子大到足以容下所有中元節來訪的親戚朋友,也有間相同規模的化妝室。

    當正時站在右邊小便池洩洪時,一個穿著浴衣的男子打開正時身後的拉門走了進來。

    站在左邊小便池前的男子,看起來十分高大。他神態自若地撩起浴衣前擺,笑嘻嘻地回應正時的招呼,突然開始嘩啦嘩啦地解起尿來,聲勢越來越壯大。

    「其實剛才我就一直注意你,你不簡單呢。」

    男人開始跟正時聊天。

    「不簡單啊,這麼年輕就懂得一些處世的應對之道。」

    「啊,謝謝。」

    這應該是誇獎吧。

    話說回來,這男的尿尿聲未免也太洶湧了吧。一直「嘩啦嘩啦嘩啦」地發出驚人的飛瀑聲。聽這聲音,讓人不禁有種「他應該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的感覺。正時有種吃敗仗的失落感,悻悻然地將視線拉回正面。這里有個小窗戶,可以微微地看見遠方的海。

    「對了!聽子說,你身上戴著一條『回轉神』的項鏈,沒錯吧。」

    不知不覺,正時已經快尿完了。

    回轉繩?

    噢,回轉神啊。

    就算不解釋正時也能明白。對方指的就是那個項鏈上小小的圓筒型、一圈圈轉著的物體。

    「那玩意兒是理香姊給我的,我也不知道她為何要把它給我。」正時正想解釋清楚時,男子舉起他的右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已經知道了。不要放在心上,我並不是要責怪你跟理香子。」

    「可以請問一下,那個到底是什麼啊?」

    「子小姐她是怎麼跟說的?」

    正時把子的話復述一遍。男子聽了哈哈大笑,連玻璃窗都好像在震動。

    「子小姐真是個正人君子。不過她說的也不全是謊話啦。總之呢,這個東西或許能讓你成績進步、打贏小鋼珠,而且要是挑對時機,說不定真的能交到漂亮的女朋友哦。」

    正時尿得差不多了,他轉身面對男子,不過男子卻一副「好戲正要上場」的模樣。這個人該不會有糖尿病吧?

    「我這麼說好了。要是本島的人看到有人脖子上掛著神主牌位到處走一定會嚇到,並想︰『這是哪來的怪人啊?』當然啦,項鏈跟神主牌位完全不一樣,不過對岬島的人來說,那可是代表著同等意義的寶物哦!我也沒辦法解釋得很清楚,但是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要是讓大家知道『從本島來的你,身上戴著那條項鏈』,那可是會引起不小的騷動哦。所以為了免除這個不必要的麻煩,我希望你能暫時保守這個秘密,好嗎?」

    正時除了點頭答應以外也別無他法。小便老早就解完的正時,準備留下那個還在「嘩啦嘩啦」繼續撒尿的男人,逃出洗手間時,男子再度叮嚀他︰

    「不許說喲!也不要拿出來現給人家看,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

    正時走出洗手間把門拉上。

    在回客廳的途中他停下腳步可是那條項鏈已經不在我身上了。因為那個妖怪趁我在診所睡覺時偷襲我,還把項鏈給拿走。

    真是難以啟齒。

    老實說,自己連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發生過,都不能十分肯定。反倒是經常聽聞有人在旅行途中的飯店或旅館里撞鬼。這整件事最直截了當的說法,就是推說「這一切都是在一段長途跋涉後,因旅行的疲憊加上對環境變化的不適應所作的怪夢」,這倒很符合正時目前的狀況。等天一亮再去診所看看吧。說不定真的是自己記錯了,那扇窗說不定從頭到尾都是開著的︰至于那條項煉或許早在哪里弄丟了也不一定。

    回轉神啊

    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理香姊什麼也沒透露,子也胡扯說那是什麼幸運符,不過剛才那名男子也說那些並非全都是謊話這座島上一定有某種秘密信仰,而那個圓筒一定是那種信仰的重要信物。不過話說回來,「或許能交到漂亮的女朋友」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戴著這條項鏈,想跟島上任何一個女孩子結婚都可以?不會吧

    「喂,正時,來啦、來啦!一起喝嘛。」

    五、六個茫茫然的大叔圍坐成一圈,互相舉杯對飲。其中一人發現正時回到了座位,便對著他招手,邀他同酌。在酒足飯飽之後,睡意侵襲而來,但正時也不好意思拒絕他們的邀約,只好強忍睡意加入他們的行列。

    這根本是錯誤的開始。正時坐下之後才察覺到杯子只有一個。

    旁邊擺著一大瓶燒酒。

    其中一人拿起杯子把酒斟得滿滿的,開始說︰

    「各位,今晚的歡迎會為的就是迎接我們這位從本島來的朋友。希望大家今晚可以開心地飲酒作樂,干杯!」

    然後就一口氣喝下肚。他將杯子遞給坐在隔壁的人,還替他斟滿了酒,那人也一口氣干杯,並且把杯子遞給下一個人。當然,杯子傳到正時這里時也會被倒滿。宴會剛開始,大家多少還會顧慮一下,不會強灌他喝酒,可是現在他們完全不管了。

    沒辦法,正時只好學大家一口氣干杯。

    大家拍手歡呼叫好。

    正時也把酒杯遞給旁邊的人。

    不喝不知道,原來酒瓶里的酒已加水稀釋了,比先前喝的燒酒淡了很多。杯子傳了一圈後,一開始帶著大家喝的人再干一杯,然後就開始指定下一個喝酒的「幸運者」。被點到的人要說一段開場白,再領著大家喝一輪。

    不斷地重復。

    無止境地重復再重復。

    正時加入這群人時,原本以為這只不過是罰酒游戲,然而事實卻相去甚遠,每個人一定都會被傳到杯子,被輪到的人不管願不願意都得把酒喝光。傳到第三輪時,正時也終于察覺其中的嚴重性了。

    看來,要是沒有喝掛到只剩一個人,這個游戲就永無止境。

    不,可能更可怕。如果最先喝掛的人在游戲結束前酒醒的話,一定會再來一輪沒完沒了地繼續喝下去!

    可是現在要急流勇退也太晚了。

    再怎麼說,這可是大家為我辦的歡迎會呀!

    決定了。

    送佛送上天好了,要玩小弟就奉陪到底。我發誓,我絕對不會第一個倒下去!

    「我叫武田正時,今年國三,十五歲,O型,處女座。嗯喜歡的AV女優是新藤桃子。非常感謝大家為我舉辦這麼盛大的歡迎會,這杯酒就代表我的心意。我還是個年幼的晚輩,今後還請大家鄉多指教。干杯!」

    「我叫武田正時。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喝那麼多酒。剛才不見功夫的身影,原來那家伙已經逃跑了啊。不過沒關系,我還可以繼續,我要跟你們玩到爬不起來為止。多多指教!」

    「武田嗝!武田正時啦。這座島上的人的姓都好奇怪,我完全記不起來。我腦袋很差,之前考試也考得一團糟,不過沒關系!高中那種玩意兒不去也沒差!南方島嶼最棒了!」

    正時繼續奮斗。

    這群人大概在他參戰之前就已經灌了不少。正前方的那個,還有坐他旁邊的兩個人都已經不支倒地。雖然周五郎見狀找幾個清醒的大人來勸大家結束,然而正時早就喝紅了眼。他將T恤的袖子卷起來,松開褲頭的皮帶,還把礙事的手表摘下,塞進口袋里。

    正時已經不知道被點到第幾次了。

    「武田正時」

    突然正時泡在酒中的腦子里,有個東西「匡當」一聲滾了出來。

    正時將它撿起,仔細地看著。突然他豁然開朗。

    對了。

    一直忘記。

    在阿爾卡迪亞號上,一直有個想問功夫的問題。

    那是一件他一直、一直放在心上的無聊事。

    「不好意思,有件事想請問哦。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啦,可以嗎?」

    「沒問題!你問什麼我都回答你!」還沒喝掛的人齊聲回答。原本其它的人都一副擔心的模樣,但也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傾耳靠攏過來。

    于是,發音不輪轉的正時便開口問了那個,真的一點也不重要的無聊問題。

    「就是啊,這座島的名產,是螃蟹嗎?」

    在場的所有人不禁啞口無言。

    正時打了個充滿酒臭味的嗝,然後慢吞吞地抬起頭來。客廳里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像凍結似地,一動也不動。圍坐成一圈的人,包括周五郎在內的男人們、收拾空瓶空杯的喜久子,以及真琴的媽媽、幾個拿著扇子在走廊外納涼的太太們,甚至連在庭院里玩耍的小孩子和小狗,全都面無表情地看著正時。

    「請問」

    大家是怎麼了嗎?

    然而,腦部被酒精攻佔的正時卻一點也沒察覺眼前的異狀。過了良久,周五郎首先發難︰

    「正時」

    被叫到名字,正時眼神黯淡地抬頭看著周五郎。

    「是?」

    「你到底是聽誰說,我們這座島的名產是螃蟹的?」

    「啊,那個啊,其實也不是聽誰說的」

    正時又打了個嗝。

    「只是自己覺得應該是那樣吧。」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

    為什麼問了一個那麼難回答的問題咧?正時努力地讓癱瘓的腦子趕快恢復運作,拼命思考到底該怎麼回答。

    「因為守人島。」

    「守人島?」

    周五郎像鸚鵡般重復了一次正時的話,然後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渡輪抵達守人島後,我等功夫來接我時,去了一間土產店,那家店的老板是一位很古怪的老頭子。」

    「然後咧?」

    「然後我就跟他說我有親戚住在這里,結果那個老頭子就說了『我們島上的人們不跟食蟹島的人往來!』之類的話。嗯,對,他就是這麼說的。」

    「原來是這樣子啊。」

    「我在想,那個老頭子說的食蟹島,指的應該就是岬島吧。或許『岬島』這個名稱,只有這座島上的人才這麼稱呼。于是我就開始思考『為什麼其它島的人,會叫這座島食蟹島?』可能是因為螃蟹是這里的名產,所以才有這個名稱吧。應該是這樣吧?」

    「不是,這座島上既沒有賣螃蟹鍋的旅舍,也沒有土產店會把煮熟的螃蟹裝進保麗龍箱里宅配什麼的。」

    周五郎如此說道。

    這時,客廳里籠罩著一股安心的氣息。圍坐成一圈的人,也全都露出一副剛從酒里清醒過來的表情。

    「『食蟹島』是以前的名字。不過我們從很久以前就叫這兒『岬島』了,現在這個稱呼也大多被島外的人接受。只是到現在,守人島,以及其它島嶼上老一輩的人,還是有不少人稱這里為『食蟹島』。突然從你這麼年輕的年輕人口中聽到那個名稱,還真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正時?」

    正時終于不支倒地了。

    正時恍惚地看著周五郎,身體慢慢地向左傾倒。周五郎慌張地想過去接住正時,正時已經癱在榻榻米上倒頭大睡。這時,客廳里的掛鐘彷佛一直在等待著這個瞬間的到來似地,敲了十二下。武田正時漫長的一天,終于宣告結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5:02 PM

第一卷 第三章

    3

    加梨津部子的一天,由早上的一碗牛奶泡飯展開。

    誠如字面所示,就是在海碗里的冷飯上淋上牛奶,一口氣吃完的「料理」。然而,她也不一定單單只吃「泡飯」,茄子有時還會放進納豆,雖然她本人覺得超級無敵好吃,不過其它人卻完全不能理解,也完全不想嘗試。之前甚至還曾經因這奇怪的癖好而跟情人鬧翻,不過不以為意的子還信誓旦旦表示︰「未來的老公一定也得品嘗得出這個中美味才行」下垂的嘴角透露出她堅定的決心。

    子沖過澡、換上一如往常的白袍、騎上紅白相間的摩托車,時間大概是八點過後。破引擎聲喀啦喀啦地穿過沿海道路,一如往常地在最後的坡道熄火,然後再牽著摩托車走到郊外的診所。不太一樣的是鑰匙放在信箱,而不是白袍的口袋里。

    她打開診所的窗戶,讓風吹進來。稍微簡單地做完環境打掃、病歷整理等例行工作後,子背上替代醫藥箱的登山背包,便出發前往拜訪她的「老主顧」們。所謂診所的「老主顧」,不外乎就是老人們。她騎著機車,到處去拜訪老人家,替他們拔草、換電燈泡、喝喝他們泡的茶,有時候還跟他們下個將棋賺點外快。拜訪的路線視每天的心情而定,登山背包里頭裝的東西跟一般醫藥箱差不了多少。

    子一邊碎碎念,一邊把機車推上坡道的最後幾公尺。她將摩托車腳架小心翼翼地立起,然後慢慢地放開把手,確認車子不會倒下後,點頭說了聲「好」便往回走。她在進入左吏部相館前,突然想起︰「不倒翁也會倒啊!」然後又再次回頭確認車子絕對不會倒下。

    叮咚、叮咚。

    「早安!」

    子走進擺滿清一色黑白相片的店里時,看見喜久子從櫃台探出頭來。

    「哎呀,這不是子嗎?早啊。」

    「咦?老爺出門啦?」

    在這座島上,直接稱老年人「老爺」、「奶奶」是很稀松平常,因為語氣里已經包含了敬意,如果叫「老先生」、「老太太」,反而讓人覺得做作︰不過要是叫得太親密,稱呼他們「阿公」、「阿婆」,又會讓他們覺得不受尊重,還會抓狂生氣咧!

    「早就出門。最近他也不太下田工作。正時來了之後,那老頭子可緊張得很。」

    喜久子笑咪咪地說著,並帶點疑惑地看著她。子緊張地搖搖頭說︰「沒有啦。前陣子老爺來診所找過我,說什麼『最近肩膀痛得不得了』,我拿了幾片貼布給他,現在順道過來看看他有沒有好一點。我還帶了吃線來。」

    「唉喲,他怎麼都沒跟我提過。不過那老頭子的肩膀不是老毛病了嗎?」

    「嗯」子嘴角往下一撇,看著天花板回想著,然後說︰

    「那沒關系,我就先把藥放在這里。還有一件事,就是有關昨天正時」

    「啊那件事啊。」喜久子的表情像是蒙上一層灰。

    「是我剛才從高李部家老爺那聽來的啦。聽說昨晚的歡迎會上,正時被灌了酒喝了個爛醉,是真的嗎?」

    「是啊。那孩子真可憐,來玩的第二天就宿醉不醒哎呀!」

    接著,喜久子一副識破詭計的表情。

    「噢,原來是這樣啊。所以周五郎才急著趕去田里,就是怕被子罵呀。」

    妨子用鼻子「哼」了一聲。

    「不行哦,這樣會把人家活活玩死啦!看來剛剛他們說的干杯大賽是真的?這是什麼狗屁傳統,簡直太過分了!誰!到底是誰出的主意?居然叫正時一起坐下來玩!到底是哪一家的白癡出的餿主意?」

    子生氣地盤問喜久子。喜久子猶豫了很久,最後只好乖乖地一露實情。

    「有賣音響的、文太、飛車角兄弟,還有」

    在這座島,不管年齡差距、互相稱呼彼此綽號是很普通的事。

    「還有誰咧不過我想,邀正時一起加入的應該是飛車角哥哥吧。」

    「是修一嗎?待會兒要他好看。」

    子氣得咬牙切齒,接著又問︰

    「對了,正時現在在二樓嗎?剛才我有回診所拿些解酒藥來。」

    子走進了走廊,便從廚房前的樓梯「咚咚咚」地走上二樓。她把客房的紙門用力拉開,扯開喉嚨大聲喊道︰

    「早安啊,武田正時。」

    六塊榻榻米大的客房中間鋪了一床墊被。鼓起的毛毯活像只瀕死的蟲般蠕動了幾下。枕頭邊的托盤里頭放了一鍋稀飯和一碟醬菜。

    「吵什麼吵啊」

    毛毯里傳出像蚊子叫般地低嘟噥聲。

    「喂,起床了、起床了。我帶了好東西給你。」

    毛毯被硬生生拉開,刺眼的陽光讓正時皺了皺眉,整個人縮成一團,像是被從墳墓里挖出的吸血鬼。從被窩里被挖起來的瞬間,他突然想起昨晚的惡夢,整顆頭像破鐘低吼般劇烈震蕩,然而卻無力抵抗。

    「我是有準備點滴啦。還是你想打針?」

    總覺得「點滴」聽起來很可怕,于是選擇打針。他朝子身邊的東西瞄了一眼。

    「那是什麼?」

    「葡萄糖跟維他命。來,把手伸出來。遺有我要跟你講」

    似乎不太擅長一面說話一面動手,于是子閉上嘴,小心仔細地下針。比起打針的刺痛,更讓正時在意的是子沒說完的話。

    「來,打好了。你的血管真好找耶。要是在我之前待的醫學院,你的血管一定超受歡迎,大家都會拿著針筒追在你後面跑哦!對了,我剛剛要跟你說啊」

    真琴突然拉開紙門探出頭來。

    「咦?子醫生!」

    真琴走進房內,眼楮先看著正時,然後是子、針筒。

    「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嗯,我們剛剛結束。」

    站在門口的真琴退回走廊問︰

    「正時,這個是你的東西吧?昨天功夫幫你拿來的。」

    真琴從拉門的影子里拖出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原來是昨天傍晚跟功夫在港口分別時,忘了拿走的旅行袋。他完全忘了這回事。

    「啊,謝謝。放在那邊就可以了。」

    應該很重的旅行袋,真琴卻臉不紅氣不喘地把它拿到正時的枕頭邊放好。看著白色旅行袋上的藍色「adidas」文字,彷佛在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印度深山里,好不容易遇上同胞似地,令正時覺得十分親切。當真琴正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子叫住她︰

    「對了,小琴,已經開始放暑假了吧?今年幾歲了?」

    「小正時一歲。」

    真琴這麼回答。接著朝子點點頭,隨即拉上紙門。穿著襪子的腳步聲,輕輕地踩下樓去。

    子回頭一句︰

    「『小正時一歲』耶!」

    她突然用手肘頂了正時一下,接著又說︰

    「慘了啦,正哥!左吏部家的特攻隊殺來了啦!」

    「在模仿誰啊?」

    「你幾歲啦?」

    「十五啊。」

    昨天檢查的時候不是說過了嗎?先不管這個。

    你剛剛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說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要跟我說什麼。」

    什麼來著子雙手抱胸想了好久,終于大喊︰

    「啊!想起來了!」

    「什麼事?」

    「昨天你踫了我放在抽屜里的槍了吧?」!?

    正時的表情回答了一切。當他想跟子解釋清楚的時候

    「哎喲!你不要緊張啦,我又沒有生氣。說起來也要怪我自已忘記上鎖。如果是你踫那倒沒關系,我還以為是附近哪個小鬼偷偷地在惡作劇咧!要是那樣就太危險了。」

    正時謹慎地觀察子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在生氣。于是正時小心翼翼地問說︰

    「那真的是真槍啊?」

    「對啊。」

    「到底是從哪弄到的啊?」

    「那是我爺爺的遺物啦。」

    這麼說來,那把槍看起來的確有點年代。

    「他是警察嗎?」

    「笨蛋!就算是警察也不可能把配槍留下來給我啊。我爺爺以前是這座島的醫生,是那時跟他交情不錯的美國海軍給他的。」

    「美國海軍?」

    「因為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時,這一帶的島嶼還是屬于美國的領土。不過岬島是這些島嶼里最邊陲的小島,因此沒什麼大港口或機場。『今天開始這座島便屬于美國領土。』噢,這樣啊?』

    我想當初大概就是這樣變成美國的領土吧。盡管如此,曾經有一段時間,美軍還是多多少少在這座島駐扎了點兵力。」

    「可是,這樣不就違反了槍械管制條例之類的法律嗎?」

    「理論上是這樣啦,但也不是絕對。所以不要跟別人提起哦!這座島歸還給日本政府時,本島來的官員沒收了所有的槍枝,但我家爺爺偷偷藏起來隱匿不報。不過我敢說,現在島上持有真槍實彈的還大有人在。我還看過這麼長的來復槍哦!」

    正時腦中立即浮現宛如軍事要塞般的港口。這麼說來,功夫好像也說過同樣的話到戰後為止,這地方的海域一直有些人不懷好意地四處游蕩,島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來保衛家園。

    況且,無論哪位官員來,島上的人也不可能將好不容易到手的武器放在地上,讓那些官員帶走。那時海盜也都武裝起來,現在這里世外桃源般的和平景象,過去說不定是個我們無法想象的緊張世界。

    「可是,子彈呢?」

    槍看起來的確是頗有年代的東西,可是彈匣里頭新得發亮的子彈,應該就不是遺物了吧。

    「這個你也別跟別人說哦。你知道的,這里天高皇帝遠,當然有一些上頭管不到的東西。那些所謂的違禁品、管制品,在這里當然有一些門路可以弄到手!我是請一些朋友出海的時候,一起幫我挾帶進來的,我還請他們順便幫我帶一些日本禁用的藥品。至于其它人是用什麼方法,我就不知道啦。不過一般也只是拿出來當作古董看一看而已,應該沒人會真的開槍吧。」

    「那子有開過槍嗎?」

    「常常用啊,閑暇的時候,我會帶去森林抓蛇。」

    「抓蛇?」

    「嗯,那森林里可是有不少珍貴的蛇喲。有一種不知道正式名稱的蛇,可是我們都叫它『斑頭』。雖然不是毒蛇,可是大一點的大概有我的大腿那麼粗。那種蛇就沒辦法徒手抓到,只好用槍在它頭上開一槍啦!像這樣『砰』一下。」

    子用手指作勢開了一槍。

    「守人島那里會有老人家搶著買,價錢不錯哦!怎樣?等一下要不要跟我去抓蛇呀?」

    正時害怕地搖頭。突然,那種頭暈目眩的頭痛又回來了,痛到連腳趾都不禁縮在一起。他一副拚命咬住嘴唇忍住疼痛的模樣,讓子看得哈哈大笑。子一邊將東西收進背包,站起身來。

    「我看現在是沒辦法去了,下次吧。」

    子跨過正時身體,走出房間。聽著她大搖大擺的腳步聲,陷入宿醉地獄里的正時看著他的旅行袋,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我不是來念書的嗎?

    結果,正時就這樣睡到下午。

    電話就在樓梯正下方。與其說那是家用電話,倒不如說是在辦公室里常看到的多功能樸素機種,速播鍵上寫著幾個像是老人家寫的歪歪斜斜類似暗號的字,有「功夫」、「原始人」、「音響店」、「大佛」、「越共」

    有幾個正時還記得。從昨天歡迎會,正時發現這座島上的人不分年齡、輩分,多以綽號相稱。但不曉得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些字究竟會作何感想?閑晃的正時,不經意地發現一本薄薄的電話簿,里頭寫著許多正時沒看過的外縣市區域號碼,和一堆奇怪的姓氏。很明顯的,替代留言本放在電話旁的是真琴用剩的習字簿。

    母親立刻接了電話。

    「正時嗎?媽媽好擔心你耶!到了就打個電話回家嘛!」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跟腦中的疼痛融合在一起,嗡嗡作響。

    問下去才知道理香似乎是在正時搭的船出發後,立刻打電話回家向正時的父母解釋這一切。我有些急事,沒辦法跟著去岬島,不過正時可以自己去,我保證一切沒問題,況且島上的人都很親切,那邊也會有人去接他,你們不需要擔心

    正時暫時先告訴母親,說他已經安全抵達,現在正準備開始好好地念書,所以不需要為他擔心。至于理香怎麼騙他上船、放他一個人來岬島、守人島的怪老頭怎麼罵他、暈船吐得快死、身體檢查的時候被醫生抓住那話兒、遭到南國妖怪的襲擊,還有在歡迎會上他是怎麼喝酒到不支倒地,他一概隱瞞。除了這些之外,島民是如何使用暗號般的綽號稱呼彼此、如何將美軍撤退後留下的武器收歸已有。如何崇奉他們口中所說的謎樣護身符「回轉神」,還有他們是如何地畏懼螃蟹的事,也都三緘其口最後正時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夢。

    「你打算在那里待多久?」

    正時沒想過這個問題。想當初自己是跟著理香姊一起來,原本打算也跟著她一起回家。

    「好不容易來到這里,我想至少也要待上兩個星期吧。」

    正時斜眼看著牆上的月歷,隨便敷衍一下。

    母親驚訝地說︰「要待那麼久啊既然這樣,那你現在快把電話給那里的人,好讓我跟人家打聲招呼。」

    「可是我才剛醒來不久,大家好像都已經出門了。」

    「那你把那里的電話號碼給我。什麼時候打過去比較適合啊?」

    「我也不知道這里的電話號碼」

    「電話附近沒有寫嗎?爸爸的記事本上是有寫啦,可是他現在正在上班」

    正時隨隨便便地四處看了一下,一無所獲。找找看電話簿里的「左吏部相館」,或許會有也不一定,但是嫌麻煩的正時翻了翻眼前的練習簿,試著找出這里的電話號碼。

    他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這、這是什麼?

    「喂,正時?找到了嗎?」

    正時回過神說︰「啊,不好意思。我還是找不到。不過我覺得晚上再打來比較好,而且那個時間爸爸也該回到家了。」

    之後母親向正時發了些牢騷導師打電話來問他在哪一所補習班接受暑期輔導,讓她很困擾︰雖然開始熟識附近的三姑六婆,可是跟她們聊天的時候,話題老是圍著補習班打轉,這也讓她頭痛。正時心想︰「跟我講這些,我又能怎樣呢?」不過為人母的,突然接到獨子從遙遠南方小島打來的電話,多少都會放下心來想跟他多聊一點。正時婉轉地告訴母親,這是長途電話,不能再講下去了,母親便說;「下次你打對方付費電話嘛。」然後,正時將話筒掛上。

    掛上電話之後,正時立即伸手拿起練習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5:03 PM

封面寫著「國語」,上頭還一有張海葵跟小丑魚的相片。下方的姓名欄寫著「三年一班」、「左吏部真琴」,字體歪七扭八就像小孩子寫的。果然老人家都很珍惜資源,連廣告內頁的空白、撕下的月歷紙、沒用完的筆記本,都會謹慎地留下來當留言紙用。正時從封面開始一頁一頁地翻,每一頁滿滿都是真琴用粗黑鉛筆練習寫字的痕跡。看來真琴大概寫不了一會兒就放棄,導致這本習字簿只用了幾頁,剩下的頁數都還空白就被拿來當做電話留言紙。

    然後,在剩下的幾頁里,突然出現謎樣文字。

    那不像任何一種正時所知道的外國文字,不過卻是用漢字練習相同濃黑的鉛筆寫下的。難道是小學三年級的真琴寫的?不過看起來不像隨便亂寫,實在無法想象是一個小朋友的塗鴉或是憑空想像的產物。筆劃比英文字母還要復雜,像是某種古老文明的象形文字,除了實用性之外,並沒有強調藝術的復雜贅飾。雖寫得很丑,但隱約可以感覺到字跡是經過長年累月的洗煉。

    正時翻到最後幾頁的時候,手突然停了下來。

    有老師用紅筆批改過的痕跡。

    這個文字似乎有固定的「筆劃順序」。

    正時小學的時候,也用過跟這十分類似的練習簿。各個科目分門別類,數學有數學的、自然有自然的練習簿。要是上課時想來點不一樣的時候,老師就會要學生從後面寫回來。

    很明顯,這本練習簿的用法跟正時小學時一模一樣。真琴用這本練習簿從正面那頭練習漢字,背後那頭則用來練習謎樣文字。

    正時闔上練習簿。

    他凝視著封面上的文字。

    國語。

    「我回來了。」

    玄關的玻璃門突然打開,周五郎回來了。正時挺直背脊,將練習簿扔到一旁,走回電話邊,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啊,正時!你沒事了吧。」

    「嗯,已經沒、沒事了。」

    周五郎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臉上的汗水,表情認真的看著正時。

    「哎呀,昨天的事真是慚愧啊。我應該更堅決地制止他們才對。唉,真的很不好意思。」

    周五郎頭這麼一低,正時一時慌了手腳。

    「沒有啦!是我自己任性。再說現在也已經沒事了啊。」

    周五郎走上走廊,往店的方向一直走,在停下腳步拉開門的同時,發現正時站在電話旁邊,于是說道︰

    「對了!你還沒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哦。」

    「啊,真抱歉,剛才任意使用電話。」

    「沒關系、沒關系,我們都是親戚嘛,電話隨便用沒關系。想要每天晚上打電話給爸爸媽媽也可以。哎呀,忘記先跟你說。要是打了對方付費的見外電話,會有毒瓦斯從話筒里噴出來哦。」

    正時聽完之後笑了笑,可是心里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心想︰「要是真的怎麼辦?」

    這時,店口的門鈐當啷作響。

    周五郎嘴里說著︰「好,我這就來了。」便走到店里去。

    「這間店也太隨性了吧。」正時心想。剛才爬起來的時候房子里一個人也沒有,而周五郎也才剛回來而已。這段期間門也沒上鎖,店門也沒掛出「休息中」的牌子,連以前住過的鄉下部比這里多一點警覺。

    電話聲響起。

    正時嚇得差點跳起來。畢竟這是老人家住的地方,鈴聲的音量當然比正時家的還要大。正時不知道該不該接,就算接了,也沒有辦法應對啊,可是現在周五郎正在接待客人,家里面也沒有其它人了。

    「喂,這里是桌歷簿家。」嗯好像不大對。

    『啊!是正時嗎?』

    原來是功夫。

    真是松了一口氣,幸好是認識的人。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精神,這大概是所謂「先入為主」吧。

    『老爺在家嗎?我有要緊事找他。』

    「是在家啦,可是現在好像有客人耶。」

    『在這種時候?可惡,怎麼這麼剛好。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過去一趟?』

    功夫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為了什麼事十分著急。連正時這頭的話筒,都可以聽見功夫著急的踱步聲。

    「怎麼了嗎?」

    『正時,你昨天也有看到吧,我昨天釣上來的鯛魚絕對超過七十公分,對吧?』

    什麼嘛,原來是這件事啊。

    今天一大早出海去的功夫,跟一個行事荒唐,綽號叫「廁所咖哩」的男人起了口角。功夫說他昨天釣到的鯛魚絕對超過七十公分,可是那個叫廁所咖哩的人,卻一口咬定功夫一定又在吹牛。功夫便回他︰「我還放了把量尺在旁邊,拍照存證。而且昨天歡迎會上我還把它拿去當伴手禮,大家都有看到,很多人都可以為我作證。」不過廁所咖哩卻也不遑多讓,立刻回嘴︰「光憑你一個人,怎麼可能釣得起那條超過七十公分的大魚。」雙方爭執多時,遲遲沒有結論,最後因船駛進港口無疾而終。但功夫卻不肯罷休,原來功夫把底片跟正時的旅行袋一起給周五郎老爺了。如果照片已經洗出來,他就立刻來拿,要是還沒洗,也希望可以趕快幫他洗出來,好讓看了證據的廁所咖哩下跪認錯,還要坐在他背上可爾必思。

    真的很幼稚。

    「可是現在正好有客人來耶」

    怎麼可以用這麼無聊的理由,打斷正在招待客人的周五郎,把他叫過來接電話?

    『沒關系啦。那個客人應該是帶攝影作業來給周五郎看的中學生吧。』

    「咦?什麼攝影作業啊?」

    『拜托你去幫我問一下老爺啦!拜托。』

    真是夠了。

    正時因為不知道哪一個是保留鍵,便將話筒直接放在習字簿上,一路往店里走。他在門外側耳傾聽,隱約聽見周五郎的談話聲,可是聽不清楚談話的內容。正時心一橫,輕輕地拉開門。

    「不好意思」

    站在櫃台里,正要接下客人所交付的底片的周五郎,突然以一副「是你啊」的表情盯著正時。佔據整面牆的黑白相片也幾乎堵住店面的窗戶,白炙得彷佛在燃燒的陽光,從相片的縫隙射入,使店內略顯光亮。客人背光而立,當他越過櫃台,將底片交給周五郎時,才發現正時走進來。背光下,一半的身體都陷在陰影里,不過正時很快地發現,對方是一位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子。一件白色T恤配上像是黑色,又像深藍色的運動褲,個子雖然比正時矮一點,但手腳都十分修長,細瘦的高腰使她看起來有著令人羨慕的身材比例︰發長及肩。總算能看清楚她的長相。

    是那個妖怪!

    妖怪也認出正時,臉上稍微浮現驚訝的表情。

    沒錯。

    她就是那個妖怪。

    這個人就是那天的妖怪。

    那並不是夢好不容易正時才說服自己。

    正時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雙腳也幾乎癱軟。雖然她雪白的臉孔現在沒有畫著虎紋,但正時保證自己不會看錯。他死也不會忘記在漆黑的診所里頭,倒浮在半空中的那張臉孔。她的臉非常白皙漂亮,但是卻隱藏著像年幼猛獸般的凶猛神情。

    幾秒鐘過後,正時的害怕跟恐懼慢慢消失,他突然意識到

    她長得真的很漂亮。

    「正時?有什麼事嗎?」

    周五郎雙眼打量著正時跟那個女孩,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

    「哎呀,正時你見過春留啦?」

    「那、這個就拜托您了。」

    春留將底片塞到周五郎手里,接著轉身快步走出店門。她的背影融入陽光中,變成一片漆黑的影子。

    周五郎叫住她︰

    「喂,等一下!春留,是不是各洗一張就好!?」

    「等、等一下!」正時也開口叫住她。

    門鈴再度響起。

    春留的手放開門把,隨著門關起而消失了身影。從櫃台里探出身子的周五郎,手肘不小心撞到那堆得像座小山一樣高的相簿,相簿應聲如山崩似地散落一地。「啊」周五郎大喊,趕緊動手收拾。

    正時打著赤腳開門,追著春留飛奔出去。

    強烈的逆光刺眼得讓正時睜不開眼楮,熾熱的海風籠罩全身,周遭的所有聲音彷佛在一瞬間全被奪去。因為赤腳狠狠踩在尖銳的沙礫上,害他痛得臉揪成了一團,正時忍受著穿腦的陽光,環視四周。描繪著和緩曲線的水泥坡道︰左邊岔出的午後炎熱的鄉間道路,以及庭院中生長的樹木和灌木群,葉片茂密得驚人,幾乎覆滿頭頂︰相館的白牆在陽光照射下,好像是本身發出光芒似的。

    可是到處都看不到春留的身影。

    「正時啊,到底怎麼了?」

    門鈐靜靜地響著,周五郎偷偷地端詳著正時的表情。

    然而,正時卻站著一動也不動。

    「噢,剛才那孩子啊?她是『秦舞部』家的春留。」

    周五郎接過電話後馬上開始沖洗功夫要的相片。正時跟著周五郎走到暗房,打算繼續追問那女孩事情,可是周五郎像一頭老象,照自己的步調娓娓說道︰

    「她奸像比真琴大一歲吧,這麼說來,她應該跟正時一樣都國三!」接著,周五郎還對自己的話感到驚訝︰「哇,春留那個孩子也已經長得那麼大了呀!日子過得真快啊正時,幫我開一下那個櫃子。」

    結果,正時就這樣開始協助周五郎做暗房沖洗。

    周五郎的雙手在紅色的燈光下不停地作業,看也看不懂的正時注意到,相紙的空袋子上用簽字筆寫了「秦納舞部」幾個字。剛剛周五郎明明念的是「秦舞部」,可是照字面看似乎是「秦納舞部」才對。

    她的名字是寫成「春留」啊。

    島上只有一間學校。因為學生人少,不同年級的學生被編在同一班也是常有的事。雖然春留跟真琴相差一歲,她們卻從以前就在同一個班級念書。

    「沒錯,就是這樣慢慢、輕輕地把它放到這個液體里面浸泡。對對對,做得很好有了、有了。你看,天誅先生。他是春留的爸爸,昨晚的歡迎會他也有來呀。身高大概這麼高、長得還不賴啦」

    正時突然想起︰「難道是那個穿著浴衣來的人嗎?」要是這麼問就好了。

    「難道是那個尿尿很大聲的人?」

    周五郎先是一臉錯愕,接著便「哇哈哈哈哈哈」地放聲大笑。

    「沒錯、沒錯。那個人就是春留的爸爸。」

    怎麼聽都像是綽號的「天誅」竟然是本名,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聽周五郎說,別看他平時不是耕田,就是喂牛、喂豬的,其實他還有文人風雅的一面。據說前一陣子,婦人會還邀請他擔任茶道老師呢!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春留就有點不太一樣。」

    暗房里禁煙,因此他們到走廊稍作休息。煙灰一點一點地落在周五郎手中的鋁制煙灰缸上。

    「說起來她可是個乖孩子,可是該怎麼講呢就是有點頑固。從以前到現在,我很少看到她跟別的孩子玩耍。」

    周五郎將剛才快馬加鞭洗出來的相片交給正時。他說功夫這個時間應該在港口,希望可以趕快交給他。正時隨著鈴聲走出店門,站在坡道上眺望。從這里可以一眼看見港口的風景。太好了,如此一來就不會迷路了。

    正時盯著寫著「左吏部相館」的紙袋。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手伸進紙袋里把照片抽出來看看。

    正時一張張翻看還留有一些照片烘干機余熱的照片。他幫忙沖洗時有點掛心,現在重看一次果然發現焦點沒有對準、手震也很嚴重,功夫粗枝大葉的性格表露無遺。幾張不知在哪間酒館胡鬧的照片、海景、倚身靠在小貨車上裝模作樣的漁夫、疑似阿爾卡迪亞號的駕駛室、海景照、不知名的南國魚類照片、又一張海景照

    找到了。

    一連六張鯛魚的照片,大概是在阿爾卡迪亞號的哪個角落拍攝的吧。一只橫臥在綠色止滑墊上的銀紅色大魚佔滿整張照片。他的確放了把量尺在一旁,不過可惜的是,刻度上的數字模糊到無法判讀,其它五張也差不多,雖然其中一張有把固定止滑墊的螺絲帽拍進去,不過光憑一個螺絲帽也無法拿來比對出魚的真正大小吧。即使這六張照片中的魚真的都很大只,但只要廁所咖哩說「這哪有七十公分,頂多只有六十五公分而已」之類的話,也很難拿出更有力的證據,似乎又會引爆另一波爭論。

    正時將照片放回紙袋中。

    正時走下坡道,來到商店林立的街上。在鄉下,經常可以看到這類毫無生氣的商店街。似乎離晚餐時間還早,所以街道上沒什麼客人,不過每個擦身而過的人,都對正時行注目禮,一副「就是那孩子啊」的表情。蔬果店的老先生丟了顆芒果請他,但正時不記得自己在昨晚的歡迎會上有跟他照面過。當正時因為沒帶切割器具而不知如何是奸時,老先生卻用動作示意他直接剝掉芒果皮。跟著照做後,還真的把皮給剝掉了。大口咬下,發現這芒果甜得驚人。

    「贊啦!」正時心想。

    豐沛的汁液隨著第一口而不停滴落。正時連忙抹干嘴角,繼續在商店街逛逛。

    想必我這個本島來的稀客,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座小島吧?仿佛頓時成了名人一般。那麼說來,當初以為來洗相片的春留認出自己,事實上或許她只是跟商店街上的人一樣,單純好奇的心想︰「原來那個人就是他」而已,自己根本就誤會了。如果是這樣,那麼剛才是他跟春留初次見面。春留應該不是妖怪就是這麼回事。

    不過瞼倒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般人都會以為是同一個人吧。

    不過正時又咬了一口芒果。

    她真的長得很漂亮呢。

    周五郎也曾說過︰「那孩子叫做春留,雖然有點古怪,卻是個乖孩子。」那就對啦,那麼漂亮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是妖怪嘛。不過那張白皙亮麗的臉孔的確跟「那個」一模一樣。

    「那個」絕對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怎麼可能做得出像那種就算是真的忍者也模仿不來的反物理動作,那不是妖怪還會是什麼?這島上雖然還有許多詭異的地方,要是連那只妖怪都能合理解釋,那麼,自己對于其它瑣碎的事情也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看見。

    有水果味道的嘆氣。

    簡直就像被迫跳入一個精心設計的惡作劇中。

    基本上,正時並不相信這世界有幽靈或UFO的存在應該這麼說,要是都存在的話一定很可怕,所以他拒絕相信。在診所時他真的差點嚇死,也第一次知道他那狹隘的信念,竟然在真有什麼蹦出來的時候灰飛煙滅。不過冷靜想想,在相信世界上真有妖怪之前,應該先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吧。再仔細想,這一定有什麼合乎邏輯的解釋。快想、快想啊!想想有什麼可以解釋這一切

    精心設計的惡作劇!

    「就是這個」

    自己抵達港口後,立刻被帶到郊外的診所,然後獨自一人在里頭睡覺,接著妖怪突然出現,又馬上來接他參加歡迎會。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正時抬頭將視線從芒果移開,精神恍惚地張著嘴,嘴角四周沾滿了黏糊糊的芒果渣。

    那大概真是個精心設計的惡作劇吧。

    不,那跟單純的惡作劇有點不同搞不好是這座島上的習俗,每個從外地來的人,都要被這樣嚇唬一番。傳說這座島的守護神是女人的姿態,總之,這座島上所謂的「女妖怪」也就跟舞獅或生剝(注︰日本秋田縣男鹿半島一帶,于農歷一月十五日晚上進行的一種儀式。幾個青年身著簑衣、臉上戴著鬼面具、手里拿著菜刀挨家挨戶地造訪,懲罰懶惰不乖的小孩。類似中國『年獸』的故事)之類,用來驅逐外來者身上的「髒東西」嗎?

    我真厲害!說得煞有其事。

    要是模擬考時,頭腦也那麼靈活就好了。

    順勢推論下去,大概早在很久以前,島上就已經流傳這項習俗吧一旦將外來者隔離在郊外的小屋,扮成妖怪的人就去驅逐他身上的「髒東西」,接著是歡迎宴會。至于扮成妖怪的人,可能是以抽簽之類的方式,從島上的女孩子里挑選,然後被選到的人會一邊沮喪地抱怨︰「唉~怎麼又是我!?」一邊被畫上老虎般的臉譜。

    正時推斷,所謂從外地帶進來的「髒東西」,其實就是霉菌或病毒︰以前的隔離小屋演變成現在的診所,只要有人進來這座島,醫生便親手替他身體檢查。

    嚇唬來訪者的習俗至今仍然存在吧?

    自己看到的其實是扮成妖怪的春留吧。

    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

    當然這些不過是推測而已,但總比一直想著那種妖怪真正存在來得好,而且這也可以一並解釋,為何這座島上彌漫著一股「神秘」的氣氛。別太鑽牛角尖,但大方向絕對錯不了!

    說起來,讓我以為春留是妖怪的最主要原因,是她那「看起來」絕非常人能及的反物理動

    作。但那說不定是因為子的藥讓我產生幻覺。如果茄子真的為此灌我藥,以一名醫生來說,未免做得太過火了。就算妹子並沒有這種想法,或許那時服下的藥,恰好多多少少產生了點作用也說不定。

    最後一個疑問就是「春留為什麼要搶走那條項鏈?」

    真想不透。不但想不透,在項鏈被搶走以前,自己對于有關「回轉神」的事也滿腹疑問。或者這座島上遺有其它我想象不到的事,又或者是項鏈根本沒被搶走。她記得春留當時是拿著一把奇形怪狀的利刃切斷綿繩並拿走項鏈的可是她只是扮成妖怪來嚇唬對方而已,有必要帶著一把真刀在身上嗎?或許不是真刀便無法除去惡靈,這也說得過去。或許當時春留只是做做樣子而已,我之所以以為項鏈被搶走,是因為吃藥而產生的幻覺。事實上,項鏈說不定早在某個時候、某個地方被我弄丟了。

    看吧。

    稍微思考一下,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

    頓時感到精神抖擻。

    正時狼吞虎咽地吃完芒果,「哈哈哈」地大聲笑出來。路人們一副嫌惡的表情看著正時,但他一點也不在意。「你一個人在那里笑什麼?」魚店的老太太叫住正時,給他一條魷魚干。正時覺得自己彷佛像是在進行長跑訓練的洛基般陶醉其中。一面走路一面啃魷魚干的正時,在旁人眼里根本像個白癡。

    什麼嘛。

    昨晚在診所看到的果然是春留啊。

    反過來想,能讓春留那麼漂亮的女孩子來嚇唬他實在太棒了可是那時自己一副嚇得屁滾尿流的蠢樣看起來一定很糗。早知道當時就強裝鎮定了。

    「咦?正時。」

    是真琴。

    「你在散步嗎?宿醉沒事了吧?」

    真琴看起來一副很高興似地跑向正時,踩得水溝蓋叭嚏叭噠響。最後視線停在正時手上的魷魚干上。

    「啊,這是剛才一位老太太給我的。」

    「那個呢?」

    真琴一眼瞧見正時背後露出的相片袋。因為剛才吃芒果時有些礙手礙腳的,正時索性將它插在褲頭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5:08 PM

「啊,這個啊是周五郎先生交代我的。」

    周五郎先生這個說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奇怪,真琴睜圓著眼楮笑了出來。

    「很奇怪耶!剛剛我還愣了一下。直接叫老爺就好了呀。」

    正時滿臉通紅地說︰

    「是老爺要我拿給功夫的。」

    「功夫嗎?剛剛我才在倉庫的停車場看到他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好像很急的樣子,坐進小貨車不曉得上哪去了。」

    來不及了嗎?功夫一定是等得不耐煩,決定干脆自己去拿相片。正時猶豫著是否該回相館去。突然一道閃光劃過,不禁讓他皺著臉,閉著眼楮。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正時微微睜開眼楮,這時真琴從相機的取景框後抬起頭來,眼角彎得不可思議,盈盈地笑著。

    「這是學校的作業啦。兩個人或三個人一組,在島上拍下所看到的漂亮景色、有趣的事物、在路上遇到的人隨便什麼都可以拍下來,然後作成一本相簿。」

    「這真像小學生的作業耶。」正時心想。可是他只有看到真琴一個人,沒看到其它同組的人。

    「格里香三天前吃壞了肚子,待在家里休息;豬男今天則是跟家人一起去守人島玩,所以今天只有我一個。一個人拍真的好無聊哦!原本人家想找正時你一起來拍,可是你好像還在宿醉,也沒辦法出來」

    真琴將相機翻過來,按下按鍵、取出底片。

    「不過今天的已經結束了。剛才拍你的那一張就是最後一張底片。」

    接著真琴伸出右手說︰

    「魷魚干分我一半。」

    咬著正時分她一半的魷魚干,真琴踮著腳快步前進。

    正時也不由得跟上腳步,追在她後面。兩個人一起沿著海邊閑晃。

    「正時,你念的學校在哪里啊?」

    「正時,你們家在哪里呢?」

    「正時,你打算上哪里的高中啊?」

    沿路上,真琴接連不斷地問他問題。

    全都是一些很難回答的問題。回答之前,他必須先說明他自己接連轉學八次的經歷。

    一開始真琴不以為意,還以為正時在跟她瞎扯。後來才知道他因為父親工作的關系,一直不斷地在搬家之後,真琴突然大喊︰「真的嗎!?你真的轉了八次學!?」然後以一副羨慕的眼神看著正時說︰

    「好酷哦!」

    這算酷嗎?

    「不過那也有壞處。因為一直轉來轉去的,課都接不起來,所以我頭腦笨得要命。大概是一個月前吧,我轉了第八次學。意外轉到有名的明星學校去。沒想到一進去就馬上遇到模擬考,考得一場胡塗。」

    真琴也不知道到底聽懂了沒,一直「嗯、嗯、嗯」地答腔。不久後,步道突然狹窄起來,真琴攀上兩旁高度將近她身高的堤防。另一邊是海,浪花從五公尺下海里的消波塊夾縫間飛濺上來,傳來轟轟的低吟聲。真琴似乎希望能走在正時身旁。

    「可是我還是很羨慕你。」真琴說道。接著便用她又白又硬的牙齒,「啪」的一聲咬斷魷魚干的耳朵。

    「你該偷笑了。我啊,目前只有到過本島三次。一次是畢業旅行,一次是媽媽抽中雜志的溫泉之旅,還有一次是小時候生病被送到本島的醫院去。就這樣而已。」

    「真的嗎?」

    真琴咀嚼著魷魚,然後一口吞下表示︰

    「對啊,雖然去過守人島好幾次,可是就是覺得跟本島不一樣,要搭船才到得了,所以沒辦法跟朋友去玩。功夫要是有空的話會帶我去,可是我很容易暈船,像阿爾卡迪亞號那樣的小船,不到五分鐘馬上吐得稀哩嘩啦的。」

    兩人沿著濱海道路,誤闖進到處都是貓的港口的倉庫街。那里的貓有的曬著太陽蜷伏成一團,有的彷佛在玩捉迷藏似地在磚牆上跳上跳下。至于比較年邁的貓長老們,則像圖畫書上的貓咪般,在小巷子的最里面集會。雖然每一只看起來都是十足的野貓,可是都很有大將之氣,它們完全不怕人。就算正時蹲在小貨車邊,突然伸手撫摸在車下休息的它們,它們也無動于衷地打著呵欠。而當正時準備把剩下的魷魚干分給那些貓吃時,卻被真琴給制止了。她表示貓吃魷魚干會吃壞肚子。

    「港口的人都很疼貓。在守人島的倉庫街也聚集了一大堆呢!」

    真琴也蹲在正時的旁邊,低頭看著小貨車下方。

    「因為倉庫的谷物引來很多老鼠,所以貓也跟著聚集過來。有時漁夫也會分它們一些魚。」

    穿過仿佛軍事要塞的港口,他們走到堤防突出的一端。

    再過去就只有海了。

    溫暖的海風吹拂在臉上。

    真琴仰著頭,筆直地望著海。她大步地踏著腳,奸像運動會時的入場行進般走到堤防的最前端,運動鞋鞋尖露出堤防邊緣。

    「真琴,在干嘛?很危險耶!」

    真琴背對著正時,像是回憶著快樂的旅游經驗似的,一派輕松地說︰

    「我爸爸在我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去世了。」

    真琴突如其來的自白,讓正時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這種時候應該說些什麼好?

    「那時爸爸並沒有生病。可是突然有一天放學回家時,家里聚集了好多人。他們告訴我爸爸昏倒了,非得送到守人島上的大醫院才行。可是那時台風來襲,根本沒辦法出海。」

    真琴跳舞般地轉過身來,綻開笑容。這回露在堤防外的是運動鞋的後半部。正時認真聽著話的內容,可是他更擔心真琴會不小心跌下海里。

    「喪禮後老爺到我來家,把我帶到相館去。他對我說︰『店里有一些爸爸的相片,可以去找找看。』那間相館可以說是紀錄了島上所有事物的數據館喲。所以我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翻箱倒櫃地尋找所有的相本和文件,終于找到爸爸的相片。相片中的爸爸穿著西裝笑咪咪的。聽說那張相片是跟媽媽結婚時,老爺幫爸爸拍的。如今已經裱起來掛在店里的牆壁上。之後,無論我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事,都會馬上去那邊看著那張相片讓自己沉靜下來。這就是為何我三不五時,進出老爺家的原因。」

    講完之後,真琴眉頭深鎖站在那兒。

    「我以後大概不能再這樣進出老爺家了」

    真琴又立即轉身,指著海遙遠的彼方。

    「國中畢業之後,我不想再留在守人島,我想去本島念高中。」

    正時剛才的驚嚇很快地消散。這個女生是不是太自我陶醉了啊?他當下這麼認為。

    不過會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是自己的壞習慣。幾乎沒離開過島上的真琴,或許認為在本島轉過八次學的我非常耀眼吧。

    他站在真琴背後,心中不禁有股熱血湧上,想為她加油打氣,不過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但還是得說些什麼才對,于是他絞盡腦汁思考。

    「紙箱。」

    沒來由的一句話,讓真琴詫異地回頭看了正時一眼。

    「什麼?」

    「搬家公司的紙箱不要丟掉,收起來比較好哦。」

    說完,正時突然回過神來這下臉丟大了。

    真琴目瞪口呆,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很開心地開始放聲大笑。正時看見她笑,也稍微安心了點。就在這個時候

    「哇哇!」

    真琴因為笑得太過火,突然失去平衡,上半身向後仰、雙手像在游泳似地不斷揮動。正時連忙抓住她的手,用力將她拉回堤防。死里逃生的真琴不禁露出尷尬的笑容。

    「正時!」

    背後傳來叫喚聲。回頭一看,一路開進堤防的小貨車搖下車窗,功夫從里頭探出身來。大概是聽周五郎說「相片已經請正時給你送去了」,所以急急忙忙地趕回來吧。他可真忙。

    「啊,功夫!」

    真琴看看功夫,再看看正時手上拿著的相片袋。

    「有這麼重要嗎?這張」

    相片?正時把說到一半的話又吞了回去。

    真琴睜大著眼楮,凝視著堤防的一角。

    她在看什麼啊?正時順著視線看過去。兩人中間那道堤防的裂縫里,有個小生物偷偷地爬了出來。本以為是某種惡心的小蟲,想彎下腰看清楚,但僅僅一眼便立刻明白那個小生物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只拇指指甲大小的黑色螃蟹。

    什麼嘛,原來只是螃蟹啊。

    才這樣想,真琴突然死命地踩碎那只螃蟹。

    光是踩碎還不夠,還將自己的重量加在鞋底,不停地蹂躪。她看起來充滿怨念,一副非得置螃蟹于死地的猙獰表情,就連蟑螂也不會受到這種待遇。

    正時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呆了。

    然而,真琴好像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的舉動哪里有異。她在踩死螃蟹後放心地喘了一口氣,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

    「哇,嚇死我了走吧!功夫在等我們耶。」

    說完便緊緊抓住正時的手。

    正時的腦子里還是剛才真琴沖擊性的舉動。夕陽下,他漸漸想起些模模糊糊的畫面。

    歡迎會上最後的記憶。

    提起螃蟹時,那一瞬間,每個人看起來都像凍結似地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那些臉、那個表情

    那不是作夢。

    正時被真琴抓著手跑過堤防,一副快跌倒的樣子。真琴的右手抓著自己的手腕,就是她在練習簿上練習謎樣文字的右手。前方是正坐在破舊小貨車上等著他們的功夫;在他身後的是如軍事要塞般的港口;再過去一點,便能看見那個像是黏在島嶼斜面上的城鎮。

    正時一邊踉嗆地跑過堤防,一邊思索著。

    這座島上一定有什麼古怪!

第一卷 第四章

    4

    大家都等不及要吃早餐。由于洗手間擠得水洩不通,正時穿上周五郎的夾腳拖鞋,穿過廚房後門到外頭去。一出門,左邊似乎有條水溝。周圍的樹叢,以及保養不佳的草坪被雨水淋得濕答答地,在炙熱的朝陽下閃閃躍動,眩目刺眼。昨天下了一整晚,在破曉前更是滂沱。現在腳下一片泥濘,穿著夾腳拖鞋的腳丫子,走不到五步就變得濕答答的。

    發現洗手台。

    在凸出于牆壁的黃銅色水龍頭下,有個塑料洗手台。

    正時擠上牙膏。

    懶洋洋地刷著牙。

    會把這一刻當成是旅行精隨的人,大概只有我吧。因為牙膏口味跟家里的不同,他這才深刻體會到︰「啊~原來我是來這里旅行的呢。」昨晚在被窩里想事情想到很晚,有點睡眠不足,但是醒來時卻有著久違的清爽。昨天早上因為宿醉,一點勁兒也提不起來︰前天在副駕駛座上昏昏欲睡,還被理香姊用摔角的逆十字固定技叫醒。

    咕嚕咕嚕咕嚕、呸。

    洗把臉,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使勁地把臉擦干,讓自己打起精神。

    好了,沒事、沒事。

    島上的人都討厭螃蟹。或者應該說是畏懼。

    就像美國人不喜歡烏賊、章魚一樣。

    「我開動了。」

    左吏部家都是全家聚在一起吃早飯的。

    早飯有鹽烤海鯽、味噌湯,還有昨晚吃剩的馬鈐薯炖肉。

    接下來跟真琴約好早飯後,一起去拍作業的照片。刷牙前,正時在三間廁所最里面那間蹲到一半,發現隔壁間有人進去,于是他屏住呼吸想聽聽看到底是誰,沒想到隔壁傳來真琴的聲音。

    「今天要一起去哦!格里香跟豬男也會一起來呢!」真琴自然地對正時說話。

    來到這里已經第三天了,也慢慢熟悉這里的人事物,不過這里的人似乎不太注重隱私權。進正時房間時也沒人會先敲門。如果說在紙門上敲門很不自然,至少也先出個聲音吧,不過還是直接闖進來比較多。這也算是鄉下地方的特征之一吧。

    吃完早餐後,站在大門口等不太會綁鞋帶的真琴時,忽然背後的門被拉開,一顆被太陽曬得黝黑的光頭探了進來。

    真琴停下動作抬起頭。

    「嗨,格里香。肚子不痛啦?」

    正時驚訝地盯著那個光頭。而那個光頭也盯著正時看,口氣十分不屑地問︰

    「你就是那個正時?」

    「呃嗯。」

    終于綁好鞋帶的真琴,仿佛想起什麼似地突然起身。

    「咦?今天豬男也會來吧?」

    「應該吧,昨天還看到他邊走路邊吃棒冰。」

    「老爺,那我們出門去!」

    真琴對著店里的周五郎喊,接著抓起一個小背包飛快地跑出門。格里香一閃讓真琴通過後,又再度看著正時問︰

    「你不是也要去嗎?」

    正時和格里香並肩走在真琴身後,覺得很有壓力。

    「今天要去哪里呢?」

    走在前頭的真琴轉過身來,倒著走問。正時不打算回答,忽然旁邊的格里香答腔︰「垃圾場怎麼樣?」

    「咦~秘密基地呀?那里已經拍很多了耶。」

    「那學校呢?」

    「那里也已經拍很多了。」

    「對了,學校後面的沙灘還沒拍吧?那里的風景也不錯哦。」

    雖然格里香連看都沒看一眼,但仍依稀意識到正時的存在,而正時多多少少也明白。他們倆大概是想帶他到處晃晃,所以對他們而言,提出來的地點大都沒什麼新鮮感。

    「咦?為什麼大家都叫你『格里香』呀?」

    對初次見面的人詢問綽號的來由好像太冒險了。這樣的開場白有可能會遭到對方反彈,也可能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招來怒罵。

    格里香瞄了他一眼說︰

    「因為我家是開旅館的。」

    「咦?」

    「為什麼開旅館的就要叫格里香?」當正時還在猶豫該不該繼續問下去時,格里香突然指著左前方的一棟二樓建築物說︰

    「那就是我家。」

    看起來跟一般民宅沒兩樣。「那真的是旅館嗎?」正時邊走邊想。建築物玄關入口上掛著一面招牌。

    「旅館香格里拉」

    正時不禁懷疑,真的只是因為家里開的旅館叫「香格里拉」,所以就被取了這個綽號?況且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這房子都只是一間極為平凡的民宅。如果沒掛上招牌,任誰都不會以為那是一間旅館。

    事實上,格里香的父母平常都專心務農,根本不理會那塊招牌。偶爾會有從守人島來的電信公司職員和燈塔管理員等「常客」,不過上一位客人光臨也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是一位深為岬島郵票著迷的歐吉桑集郵迷。聽說在那之後就再也沒人住進去了。順帶一提,格里香有個小他五歲的弟弟,大家都叫他「香格里」。

    「平常大家怎麼叫你?」

    格里香反問他。剛才還開心地走在前面的真琴也停下腳步,一臉期待地看著正時。正當他要回答時,真琴的視線穿過他的肩膀,好像看著什麼似地說︰

    「啊,公交車伯來。」

    公交車伯?

    正時轉過頭去,看見水泥路的那頭來了一台公交車。是迷彩公交車嗎?原來只是車體表面掉漆,露出生銹的內層而已。汽缸震動發出槍聲般的響聲慢慢駛近,還以為上頭坐了一群暴走族。

    「要去學校的話就搭那班車吧,而且途中也會經過豬男的家喲。」

    真琴從小背包里拿出一個像是示威游行牌的東西。一根約三十公分長的管子,頂端插著一個圓圓的板子,上頭寫著「公車站牌」四個大字。接著,她從路旁采出身子,拿著那個「公車站牌」對著公交車猛揮。格里香則拿出即可拍對著駛過來的公交車按下快門。原本一直開在馬路中央的公交車突然靠左、慢慢減速。

    可是它並沒有停下來。

    「快跟上來,正時!」

    被格里香這麼一喊,正時慌忙地追著公交車。而真琴早已經跑到前頭,抓住打開的公交車門的把手、跳上公交車。正時也跟著做,最後格里香也接著跳了上來。

    嚇死人了。

    第一次這樣上公交車。

    「你要在這里待上一陣子吧?那我先跟你解釋一下。」

    車上沒有其它乘客。格里香順著置物架的欄桿,一邊走向最後面的座位,

    「區公所門口的紙箱里大概還有兩、三個『公車站牌』,路線圖大概沒了。看到公交車的時候,就像剛才一樣直接在路邊揮這個牌子,等公交車減速後再跳上來。只有老人家上車時,車子才會停下來。車錢免費。下車的時候,只要跟司機老爺講一聲,他就會放慢速度,自己再抓準時機跳下車。司機老爺名叫『可久樂部健一』,大家都叫他『公交車伯』,幾天前他打麻將輸得很慘,之後便懲罰自己不準說話,現在還真的一句話都不說。」

    格里香雖然口氣有點冷淡,不過正時還是很感謝他的說明,而真琴倒是不會那麼仔細。這麼說來,似乎只要有「公車站牌」在手,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自由地在島上暢行。公交車伯身穿深藍色制服、手戴白色手套,看起來有點年紀。幾年前,他從本島帶著他的公交車回到岬島後,便每天自動自發地繞著岬島行駛。他表示︰「這是我的個人興趣,路邊的人搭不搭車我都無所謂。」就如同格里香所言,他堅持不收車錢,不過有時候會有人拿些蔬菜、魚之類的到他家里當作謝禮。

    公交車伯開著車子狂奔。正時並沒有馬上發現,不過島上好像連一個交通號志也沒有,也沒有正式的公車站牌,感覺好像可以一路狂飆。突然間,看著窗外的真琴大叫︰

    「咦?是豬男耶!喂!這里、這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5:12 PM

一個應該是在前往相館途中的超級肥仔,悠哉地走在路邊,卻被真琴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四處張望。他向右一看,看見在公交車上的真琴一行人,便大步追趕,同時從背包里拿出「公車站牌」,使勁地用力揮動。公交車伯透過後照鏡看到後,便慢慢減速。

    格里香從後門探出來大喊︰「跑快一點!快點跳上來啦!」

    早已氣喘吁吁的豬男,努力地伸出右手想抓住後門把手。囤積在脖子上肥厚脂肪,一波一波不停地斷晃動。好不容易摸到把手,格里香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拉他上來。豬男終于成功上車。

    「早安,豬男。」

    真琴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豬男蹲在走道上,努力地調整呼吸。他看著真琴、格里香,然後將視線停在正時身上。

    「你就是武田?」

    豬男果然人如其名,不過他本人卻對正時的發音有點意見。正時原以為豬男的綽號大概跟豬肉包(注︰豬男的日文發音為BUTAMAN,同日文的『豬肉包』,但兩者重音不同)脫不了關系,可是其由來卻跟他獲得騎豬公大賽(這里的慶典里好像有類似的活動)少年組冠軍,而有「騎豬男兒」的封號,因此被叫做豬男。但豬男表示,自己是一個極度偏食的人,根本不吃肉,所以不太能忍受自己的綽號跟豬肉包等等討厭的東西扯上關系。但有趣的是,一個不吃肉的人,怎麼能把自己養得那麼肥?

    「差不多該下車了。」

    格里香突然站起來,對公交車伯打了聲招呼,不等滿頭汗都還沒擦干的豬男還在一旁抱怨︰

    「咦,那麼快就要下車?」真琴也迅速地站起來,抓住後門的把手。

    真琴、格里香、正時、豬男看準時機,依序跳下車。豬男像個相撲力士般失衡摔倒的畫面,正巧被格里香以揚長而去的公交車為背景拍個正著。

    「樓梯上去就是學校操場哦。」

    真琴指著沿著森林斜面,綿延不絕的斜坡階梯。

    陽光從枝葉間流瀉而下。正時一行人踩著水窪和映射在地上的陽光,慢慢爬上坡道。雖值白晝,但蟲兒卻如夜晚般大聲嗚叫。

    「咦,剛才你還沒回答我」

    格里香回頭問正時說︰

    「我們要怎麼叫你?」

    正時思考了一下後回答︰

    「很少人用外號叫我」

    「這家伙真無趣。」格里香忍不住說。

    「沒有綽號嗎?」真琴問。

    豬男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偶爾有人會叫我眼鏡仔。」

    「眼鏡仔?你又沒戴眼鏡」

    格里香一臉意外地回頭說道。

    「不,我有時候會戴。比方說,讀書的時候︰還有上課時也會戴,因為座位換到最後一排,不戴的話就看不清楚黑板上寫什麼。」

    格里香直愣愣地盯著正時的臉,似乎在猶豫接下來該不該叫正時「眼鏡仔」。

    「眼鏡仔一點都不像嘛。」

    坡道盡頭的前方,便是圍繞整座操場的金屬網。

    網子上面裝了一個大概可供一人通過的門,里面好像上了鎖。

    「我來開。」

    真琴走在前頭。她爬上網子、踩在網格上。

    「啊!」

    「那家伙」

    格里香也看見圍籬遠程有個人影。

    追趕在後的正時看到網子另一頭的古老白色木造建築,心想︰「大概是校舍吧。」看來,這原本可能是另有目的而建,後來才被拿來當校舍使用。操場不怎麼大,排水也很差,昨晚的雨讓這里變得跟沼澤無異。

    正時屏住呼吸。

    春留兀自站在積水中央。

    她穿著跟昨天一樣的白T恤、深藍色運動褲,唯一的不同就是今天腳上穿著一雙大得誇張的雨鞋,雖然跟她標致的身材比例毫不相襯,但卻莫名其妙地越看越搭。春留把小型傻瓜相機捧在胸前,站在積水中央,緩緩地看著周圍的風景,仿佛正考慮該取哪個景。

    豬男從後面追趕上來,一副快往生的樣子。然後像是要把金屬網壓垮似地,發出巨大的聲響。格里香一拳揍在他頭上,響音就像波浪起伏般回蕩整個操場。

    真琴彷佛被雷打到似地猛然回頭。

    春留依舊站著,一動也不動。

    她直愣愣地站在操場中間,直盯著這里看。

    「怎麼辦?」

    踩在圍籬上的真琴無助地說。

    像是在嘟噥著︰「有一只大野狗擋在路中間,想回家卻過不去。」的感覺。

    「什麼怎麼辦啊?」正時不假思索地問。

    真琴沒有響應,倒是格里香突然有所反應。他粗魯地翻過網子,跳進操場,並將門鎖打開。

    「不要管她就奸了。我們並沒有對不起她。」

    真琴提心吊膽地鑽過小門,接著豬男連滾帶爬地鑽進來,然後開口說︰

    「正時,你也一起來吧,校舍後面就是沙灘了。」

    正時不懂為什麼格里香要這麼說。這氣氛簡直就像踫到被人欺負,卻錯失逃走的機會。

    「咦?她是」

    「別理她啦!反正沒有人喜歡那家伙。」

    格里香的口氣,很明顯地跟故意說自己喜歡女生的壞話那樣不同。

    春留那孩子有點古怪。

    忽然,周五郎那天所說的那番話再度響起。

    從以前就很少看到她跟別的孩子玩在一起。

    「為什麼大家不喜歡她啊?」

    「沒有為什麼啦!走吧。」

    「她不也是來拍作業照片的嗎?」

    「好像是吧。」

    「不是要幾個人一組嗎?那她」

    正時偷偷瞄了真琴一眼。

    「這座島上不會有人想跟她一組。喂,豬男,走快一點啦!」

    豬男汗流浹背地抬起頭,終于發現事態嚴重。

    「哇,是春留!怎麼辦?」

    「沒怎麼辦。你給我走快一點!我可不想讓她以為我們在怕她。」

    格里香盛氣凌人地說著。他有多討厭春留啊?正時對格里香的極端態度感到十分意外,還以為他是個粗聲粗氣,但十分講道理的人︰豬男明顯對春留退避三舍;至于真琴則是一臉無奈地旁觀,基本上,她也是站在格里香和豬男這邊。不過一眼就可看出,她雖然知道這樣不對,卻還是選擇不站在春留那邊。

    你們不要對她那麼壞啦!這樣子她很可憐耶。

    可是站在新加入者立場的我,也不好說些什麼。格里香硬推著真琴、豬男及正時往前走,直接穿越操場。

    春留看著他們。

    這次我走到操場中央再度靠近她的時候,彼此距離不到三公尺。春留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積水中間。如鏡的水面上倒映著蔚藍天空,也清晰映著另一個穿著大雨鞋的倒影。兩個春留、兩雙眼楮的目光都盯著從她身邊經過的四個人。

    偶然瞥見水中顛倒的春留,正時背脊發涼。

    要是臉上畫著老虎花紋

    正時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那一切都是無聊的幻覺。我不是早就這麼斷定了嗎?正時只是努力將心中的罪惡戚正當化。

    17、20、16、9、21、15、12、13。

    你不是一向都很冷酷無情嗎?這種情況根本不算慘吧?你自己不是嘗過無數次比這更心酸、更淒慘的排擠嗎?不是一路都這樣走過來了?而現在這算什麼?原來你不過是個膽小怕事的偽善者!春留的視線刺痛正時的心。

    慢慢地,他們的距離漸漸拉開。

    他們四人就這樣橫越操場,留下春留一個人。他們來到校舍的後方,繞過體育器材室有條捷徑。正時最後一次轉過頭時,看見春留還站在積水中慢慢拿起相機,透過取景器看著這邊,然後按下快門。

    笨~蛋!

    快門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在如此嘲笑他們似的。

    一繞到校舍後方之後,就是一片筆直落海的傾斜岩面。

    岩石間用鐵鏈和鐵柱連結成路,比外觀看起來更容易行走。雖然是從頭到尾只有五十公尺左右的小沙灘,但有從兩端凸出像橋梁般的岩石屏障著,也很難受到突來的暴風大浪影響。從沙灘上眺望海景真是美呆了,至今只在電視上看過的碧海奇岩,竟然真實地出現在眼前。聽說還能在這里上游泳課更是令他羨慕不已。

    「今天早上的氣象預報說台風馬上就要來了,難怪今天的浪打得比較高。平常這個沙灘都是風平浪靜的。」

    「想搞清楚剛才狀況,只能問豬男。」正時心想。他應該比真琴和格里香容易套話。

    「呃,豬男,有關剛才遇到的春留」

    一行人走下沙灘認真地拍照持續不到十分鐘,便沖進水深及膝的海里玩得不亦樂乎。不久後,精疲力竭的豬男跑回沙灘,躲在樹蔭下倒頭就睡。正時見機不可失,故意挑釁格里香和真琴,讓他們抓住手腳丟進水里。于是正時就以「晾干衣服」為借口跑回沙灘,坐到豬男的旁邊。

    「為什麼問啊?」

    豬男立即反問正時。

    「咦?什麼為什麼?」

    「所以是怎樣?你為什麼想知道那個人的事?」

    「噢,因為剛才大家對她的態度很奇怪啊。豬男,你要是我的話,你也會在意吧。」

    「這是因為大家都討厭她。」

    這我早就看出來了。

    「該怎麼說呢?那個人平常也不太開口講話,讓人覺得她很暴力、很難接近。總覺得她很高傲,看不起我們。」

    高傲這點多少可以理解。仔細想想,偶爾也會有令他覺得高傲的女生,而且這類女孩通常都還長得蠻漂亮的。正時明白人之所以會覺得對方高傲,大多是因為相形見絀,自卑感作祟。

    只不過

    「暴力?」

    「那個人很會打架,有夠強的,雖然外表看不太出來。她好像跟天誅先生學過什麼招式吧,我們這種人根本打不過。」

    真是令人意外。

    豬男果然沒什麼戒心。聽到對剛到這座島上沒多久的自己,直接講出「天誅先生」的名字後,也沒多做說明,看來他是那種說話不會想太多的個性。

    「她常打架呀?」

    「最近沒有。你自己最好小心一點,那個人最看不慣本島來的人了!」

    老套地受到打擊。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討厭了嗎?

    「有什麼原因嗎?春留為什麼那麼討厭本島來的人啊?」

    「我也不知道,根本沒問過她,不過只要我們在班上聊到本島的事,她就會莫名其妙地大發雷霆。她也沒多說些什麼。可能是她很喜歡這座島,對本島有某種先人為主的偏見吧。」

    「唔」正時喃喃自語。理由是說得通啦唉,真教人在意。

    「你剛才說她跟天誅先生學過招式,那是什麼啊?空手道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空手道啊應該不是那麼普通的武術吧。因為那個人從以前開始,只要是能拿的她都可以拿來當武器。」

    「聽起來真的很可怕。」

    「當然可怕。格里香以前還曾經被她用啤酒瓶砸過耶!不過格里香也有錯啦。聽說後來天誅先生還帶著春留去向他道歉哦。」

    啤酒瓶正時陷入一陣沉默。

    豬男又開口說︰「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好拿出來說的啦,反正是小時候的事。」

    說完之後,豬男笑了出來。忽然,他直視著遠方繼續說道︰

    「不過,我多少能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

    「什麼?」

    「她為什麼那麼別扭啊。因為秦納舞部家是很古老的家族。這座島上同姓的人家有一大堆,可是姓秦納舞部的只有她們家而已。」

    古老的家族成員,跟個性別扭有什麼關系?

    「她們家族,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豬男調整一下肩膀,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下去︰

    「她媽生下她不久之後就死了,奶奶還在世,聽人家說,她奶奶有時候會以時速一公尺的速度慢吞吞地在家附近晃。天誅先生也真是的,干嘛把春留生在這個時代她要是在古早時代出生,就會有很多姓秦納舞部的人在,也會比現在更受到大家尊敬吧。」

    這下正時又聽不懂了。

    難道他的意思是說,秦納舞部家族曾經繁榮一時,而現在卻沒落了嗎?

    那他剛說的「這個時代」又是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叫「她要是在古早時代出生」?

    正時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問下去,頓時啞口無言。豬男斜眼看著正時,突然發出︰

    「啊!啊!」的叫聲,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分段地大叫出來。

    正時抬起頭,想知道發生什麼事。

    豬男對著正時大叫︰

    「原來如此!你哇,原來是這樣啊!早知道就不說了!」

    「干、干嘛?」

    「難道你打算跟春留結婚!?」

    豬男唯恐別人聽不見似地大聲嚷嚷。

    正時頓時心想︰「所謂『腦袋一片空白』指的應該就是現在這種狀況吧?」

    他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怎麼跟理香姊一樣啊?

    「咦?什麼?結,結、結婚!我、我為什麼要」

    「不然你干嘛那麼在意春留。你才剛來,對她還不了解,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啦!怎麼樣?她很漂亮吧?」

    「可,可是可是我才十五歲,而且春留也才」

    「那有什麼關系。雖然最近比較少聽說,不過在這座島上,十四、五歲就結婚,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就算本島的法律規定一大堆有的沒有的,可是這里只要跟區公所的人商量一下,他們馬上就可以幫忙處理得好好的啦。」

    什麼啊?

    正時聽得目瞪口呆。這里真的是日本嗎?

    「哎喲,問題不在這里啦。最重要的應該是春留的意見吧。」

    喂!你給我等一下,這不是重點吧。豬男看見正時這麼奸笑,又丟出第二枚炸彈。

    「哈哈,不過那應該也不成問題啦!你不是從本島戴著『回轉神』項鏈來的嗎?」

    倏地,正時腦中頓時冷卻下來。

    與其說是心頭一驚,不如說是恢復冷靜。

    這家伙

    「你怎麼會知道?」

    「當然知道啊。我也想看看子醫生大吃一驚的表情呢。大概島上有一大半人都知道了吧。」

    「什麼嘛!那還跟我說什麼不可以亂講我有」

    「誰不準你說啊?啊,原來天誅先生出現在歡迎會上啦?咦,他這麼跟你講嗎?大人果然都很白癡。在這隔壁人家晚餐在吃什麼,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地方,哪能有什麼秘密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5:16 PM

正時終于注意到,豬男果然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自己被反將了一軍,而且最後還被他炸得體無完膚不對,豬男可能也沒有那種意圖,或許他只是覺得在「不要說出來比較好」和「一定不能說」的鋼索間游走很有趣罷了。

    唉,算了。正時放棄了。

    居然會以為豬男比較好套話,我真是瞎了狗眼。只好自認倒霉,犯了不像自己會犯的錯誤。

    不過就結果而論,除了最後那枚大炸彈,自己也算大有斬獲。豬男是那種講得一起勁,就會不小心全都說溜嘴的類型吧不,等等,大概不是。

    「喂~正時~」

    背後有人喊正時的名字。

    真琴和格里香兩個人雙手各拎著一條魚,朝他和豬男這邊走過來。

    豬男以一副「咦?話題到此結束啦?」的表情看著正時,令正時不禁苦笑起來,心想︰「這家伙真是令人又愛又恨。我看這家伙就算轉八十次學,也一定能哼著歌、活得很好吧。」正時回頭盯著真琴和格里香手上的魚。四尾魚都有二十公分長,紅紅藍藍的十分漂亮。

    「是你們抓到的嗎?」正時問。

    「怎麼可能。」格里香搖搖頭繼續說道︰

    「可是還是很壯觀耶,那邊浪打過來的時候沖來一大群哦!大概是被海豚追趕到海邊的吧。」

    在一旁的真琴則說︰

    「咦,這些拿給工友伯伯,不知道他會不會幫我們料理一下呢?」

    「不知道耶,剛剛他好像不在。」

    「有沒有什麼可以裝的啊?要是就這樣帶回家,一定會壞掉。」

    「我的背包是釣魚用的,可以當作簡便型的冰筒,可是里面沒有冰塊」

    格里香朝放置背包的地方走去,把背包的內容物一股腦兒地倒在沙灘上。

    「喂,小琴,這個拿去。趁現在還沒忘記先給。」

    真琴彎腰接住格里香拋來的即可拍。

    「咦已經全部拍完了嗎?這樣零零散散地照,最後會很難整理耶。」

    「那台是上次沒拍完的,明天去拿可以嗎?」

    「嗯。」真琴一邊嘟噥著,一邊將即可拍收進包包里。回家之後會交給老爺洗吧。

    作業的照片,拿給老爺洗。

    「啊」

    一個從天而降的點子直插在正時腦門上。

    對啊!作業的照片是要拿給老爺洗的嘛!

    正時猶豫著是否應該去實行這個點子。

    這的確是個好借口。

    沒時間考慮了。再拖下去,這個得來不易的點子就會付諸流水。我早該在拿相片給功夫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一點的!

    呼吸稍微停頓一下。

    正時決定先做再說。

    與其什麼都不做,然後後悔,倒不如賭上一把。

    「對不起,我剛剛想到一件很重要的急事,一定得趕快回去打通電話回家才行!」

    正時扔下借口掉頭就走。

    事出突然,真琴和格里香呆呆地目送正時爬上斜坡的身影。途中格里香突然回過神來大喊︰

    「喂!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去嗎?」

    只見正時大大地揮著手。然後越過斜坡,消失在校舍的影子中。

    「那家伙是怎麼了?」

    格里香短短吐出這麼一句。

    至于凝視著正時身影消失的豬男,終于開口︰

    「我想他一定是有超~級重要的事情。」

    「你在說什麼啊?」格里香回頭瞄了豬男一眼。在一旁的真琴則問說︰

    「你們兩個剛才在聊什麼啊?」

    豬男笑著回答︰

    「沒有啊,我們只是在聊台風好像就要來了而已。」

    ***

    現在必須馬上趕回相館。

    一定要在春留來拿相片之前趕回相館!

    「春留的相片?嗯,已經洗出來了哦。就放在櫃台的抽屜里。」

    今天周五郎好像肩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正當他準備試吃子的藥時,正時突然回來,出來開門時,手里還拿著一杯水和藥粉包。

    有了!

    「這個可以讓我幫你送去春留家嗎?」

    正時滿腔熱血地要求,害得周五郎差點把要倒進口中的藥灑出來。

    「是無所謂啦,可以嗎?」

    「沒問題,我現在就直接送過去。我不會再像上次送照片給功夫那樣迷路了,不用擔心。」

    「嗯」周五郎考慮了一下說︰

    「那就拜托你了。喏,價錢就寫在袋子上。需要找錢的話,就跟她講錢可以晚一點再給。」

    周五郎畫下到春留家的地圖,大約十分鐘的路程即可到達。正時拿著相片袋,迫不及待地沖出店門。他看著地圖,小跑步地沿著兩旁長著厚重樹籬的小巷子跑過去。沿路上,一只約半歲大的小白貓還感興趣地一直跟在正時屁股後面跑。

    要做了才知道。

    正時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跑到春留家究竟是想干嘛。如果是昨天的自己,只會單純地開心白己想到了去拜訪這個漂亮女生家的借口。大概會沿途一邊想著︰「要是她本人來應門該有多好。」、「如果能再跟她多說點話」諸如此類的事,一邊高興地跳著走過來吧。但是

    豬男說過,只要擁有這條項鏈,不管春留同不同意都可以跟她結婚。

    天誅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擁有這個就說不定真的能交到漂亮的女朋友哦。

    笨蛋!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走上水泥地盡頭的那條凹凸不平的田間小路就能看見春留的家。那是一棟看起來老舊卻氣派的農舍,被樹籬圍住。穿過正面的小門,里頭的庭院相當遼闊。從積水上漂著摻進沙子里的雞飼料推測,他們似乎放養著山雞。大門的拉門沒有上鎖。

    「請問有人在家嗎?」

    門口放了幾雙鞋子,有球鞋、木屐、沾滿泥土的工作鞋,還有幾雙舊舊的夾腳拖鞋,全都整整齊齊地鞋尖朝外排放,不過沒看到春留早上穿的那雙黑色雨鞋。代替傘架的長型藤簍里放了幾支塑料傘,和一把附有把手及靠肘的不繡鋼拐杖。

    「有人在家嗎?我是左吏部相館的」

    正時再度提高音量喊著。此時,走廊最里頭有個皺得像梅干似的老奶奶突然露出臉來。

    「啊,抱歉,我是暫住在左吏部家的武田正時。」

    正時低頭打招呼。

    「因為春留的相片已經洗好了,所以我拿來給她。請問春留」

    老奶奶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和藹可親的笑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玄關來。動作非常的遲緩,她就是豬男說的那個「時速一公尺」的奶奶吧。老奶奶緩緩地伸出她跟暴龍一樣短小的手,親切地握住正時,並且向他點頭,彷佛邀請他跳舞般地正時示意走上走廊。

    「咦那個?」

    老奶奶沒有張口說話。她握著正時的手,慢慢地將他帶到走廊最里面的房間去。那房間約有十帖榻榻米大,地上鋪著木板,房間外的走廊面對著庭院。左邊安置一座神龕,里頭放著七福神像。正時想起,相館客廳的壁鑫里也有一樣的神像。

    「啊,不好意思。」

    老奶奶拿了一張像榻榻米的圓形坐墊,似乎要他坐下。正時想再問問看春留是否在家時,老奶奶卻只留下他一人在那房間里,以超級慢動作走出房間。

    她應該是去通知什麼人,要我在這邊等吧。

    話說回來,這間房間簡直跟寺廟、道場沒兩樣,彷佛在他心有雜念的時候會有人突然拿棒子敲他肩膀。等了好一會兒,只見天誅急急忙忙地從庭院跑進來,在外走廊坐下。

    「哎呀!抱歉、抱歉,我剛剛在田里工作。你說你幫她拿相片來啊?」

    天誅遞給正時一罐剛從冰箱里拿出的烏龍茶,嘴里解釋著︰「讓你喝這個真是不好意思。要是春留在家,我就讓她泡壺茶。」

    他們兩人並肩坐在走廊上。

    天誅一口氣喝完烏龍茶,抬頭看著天空喃喃自語︰

    「暴風雨要來了哦。」

    「咦?你看得出來嗎?」

    「噢,不是啦。是天氣預報說的,說第十一號台風要來了。」

    正時一臉失望︰心想︰「這個人果然有點古怪。」

    「春留也差不多快回來了。她說她中午會回來。啊,對了,你吃過午飯了嗎?一起吃吧!雖然都是一些粗茶淡飯。」

    經天誅這麼一說,正時才發現自己肚子也餓了。看了看手表,已經過了中午。

    「不好意思,那個」

    要做了才知道。

    「是有關那個回轉神的」

    天誅將烏龍茶罐放在一邊,眼楮瞄著正時。

    「今天早上真琴約我跟她的兩個朋友一起去拍作業的照片。大家決定去學校後面的沙灘。」

    「嗯。」

    正時將上午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天誅。

    在學校操場發現春留的身影、真琴和她的朋友躲避春留的模樣,然後跟豬男的對話。他毫不猶豫地將談話內容盡可能地完整說出來,就連豬男的名字也毫不猶豫地據實以告。

    「這樣子啊。」

    天誅仰望著天空,緩緩地用鼻子呼氣。

    「先回答你項鏈的問題好了。你身上的那條回轉神項鏈,其實原本是屬于左吏部俊郎所有。」

    正時一時反應不過來。

    「是理香姊我姑姑的結婚對象嗎?」

    天誅點頭表示︰

    「之前我也說過,那對這座島上的人而言相當于某種護身符。不過最近還將它帶在身上那種人越來越少了。島上的人有種習慣,會把那個交給自己心儀的異性,表達求婚的心意。這習慣一直流傳到現在,只不過在年輕人之間,已漸漸被白金戒指取代了。雖然聽說俊郎離開相館之後完全沒捎信回來,但看來他似乎是個傳統的人嗯,到這里為止,你都懂了嗎?他將回轉神交給結婚對象理香子,到這里都很合理。但理香子把它交給你,然後又把你送到這座島上來,這對我們來說有非常特別的意義。」

    「特別的意義?」

    應該已經猜到了吧?天誅看了正時一眼又說︰

    「我們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就在這座小島生活了。雖然稱不上生活的很艱辛,但是經歷了暴風侵襲、饑荒、傳染病肆虐,再加上一些不法之徒不請自來,弄得滿城風雨。因此長久以來,我們的中心德目就是『團結』二字。然而,我們並非都不和本島的人往來,只是害怕島上的人口會漸漸流失。不是有句話說『見異思遷』嗎?」

    天誅搔著頭,彷佛是在猶豫著是否該就此打住。他思考了一會兒後,又繼續接著說下去︰

    「當然,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的事了。不過以前是絕對禁止島上的人拋棄這里,跟本島的人結婚。從來都不允許有人打破這項規定,不過事實上有一個大家私底下都認同的補救方法。」

    我知道了。

    正時深深地吐了口氣說︰

    「為了代替自己,必須將回轉神交給一位本島的人,然後將他送到這座島來。」

    天誅也深深地吐了口氣︰

    「我們把人類分成三類,分別稱他們為島民、本島人,以及客人。」

    客人正時在嘴里咀嚼這句話。

    「『客人』唯一的條件,就是必須比自己年輕。他可以說服隨便一個符合條件的本島人,或者直接把他騙到島上。一旦把回轉神交給別人,對那個違反約定的人而言,象征著『放棄島民資格,而拿到項鏈的人,即取代我成為這座島上的島民』。反正只要比自己年輕就可以,因此據說有人把嬰兒搶來送到這島上。因為嬰兒就不必花功夫說服或是哄騙了。

    于是,那些嬰兒便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送到這里來,以島民的身分長大成人。問題的癥結就在于那些在一定年紀後被送上島的人,因為是受騙進來的,于是馬上就明白自己上當了,而那些被說服而來的人也不知道何時會突然想家,因此大家為了挽留他們,便特別允許那些『客人』在島上享有特權,並受到極大的禮遇。比方說,他們能免費得到島上的房屋、田地、牲畜等厚禮,或者得以免除租稅及勞役等等。」

    正時突然想起當他走在商店街時,那種自以為是洛基的陶醉。那些給他芒果和魷魚干的老爺爺、老奶奶,其實都只是在履行約定而已。而且豬男也說過,島上一半以上的人都知道自己擁有那條項鏈。

    「照這麼說,豬男是這麼叫的吧?他所對你說的『如果你想跟春留結婚的話,不管她依不依都得遵從』並不是謊話。按自古流傳下來的習俗,在你戴上左吏部俊郎的回轉神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刻,便已經成為這座島的『客人』。你可以免費擁有這里的房屋、土地、牲畜,也可以免除一切租稅及勞役。而且只要你願意,還擁有與這座島上任何未婚女性結婚的權利。」

    正時已經神智不清了。

    他心想︰「自己是第一次被人的話給弄昏頭。」但說不定只是中暑的關系,他突然腦袋缺氧、眼前一片黑暗。等他恢復意識的時候,人已經在道場中間休息了。額頭上放著一條濕毛巾。以高聳天花板為背景的天斥,一臉驚慌地低頭湊近正時。

    「正時,你沒事了吧?呼!嚇我一大跳,沒想到你會暈倒」

    「那個,我現在是不是不能回本島了?」

    正時突然想到如果坦白跟他們說現在項鏈已經不在身上的話

    唉,還是不行。要是這樣就能拒絕當客人,那之前被騙來的只要馬上將它丟進海里,大手一揮不就可以離開了嘛。

    「哎喲,那當然沒問題啊。怎麼可能不讓你回去,只要你想離開隨時都可以走啊。」

    天誅急忙回答道︰

    「反正硬把你留在這里不讓你走,警察遲早會找上門來的。時代已經不同了,你剛剛聽到的是古早以前的傳說,島上跟你年紀相仿的人都不見得知道,更何況你的來訪也嚇到了我們大家!當初理香子跟我們連絡時,我們還單純地以為你是個旅客而已。子也是無意間才看到你身上戴著那個回轉神的項鏈,才怕你知道太多,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希望你不要過問啊對啦,就是這樣。所謂『隔牆有耳』嘛。」

    天誅突然回頭,頸子發出「啵啵啵」的聲音,不禁讓正時驚訝地瞪大著眼楮。

    「不過,理香子究竟打什麼算盤」

    「雖然這樣說有點武斷,不過可是我敢跟你保證,那應該是在開玩笑。」

    天誅一臉「就是這樣」的表情,彷佛明白這的確就是理香姊的作風。

    稍微休息後,正時的暈眩漸漸退去。他拿開額頭上的濕毛巾,爬了起來。

    「我想再請教一件事,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排斥春留呢?」

    啊。

    天誅露出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的表情。「自己都忘記這回事了。這麼說來,剛剛也有講到這個話題。」天誅突然想起這件事。

    「那也很難解釋」

    天誅說著轉過身來面向正時,臉上浮現一抹笑容,繼續說道︰

    「其實咧,老奶奶到田里叫我的時候,還以為你是要來跟春留求婚的。再怎麼說你都是『客人』我們也不能拒絕你。」

    「沒有啦!我並沒有這樣想,我只是」

    「我知道你很替我們家春留擔心,感激不盡。」

    天誅慎重地向正時鞠躬道謝,讓他感覺受寵若驚。

    突然,他抬起頭來對正時說︰

    「有件事,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幫個忙」

    天誅抓住正時的手認真地說道︰

    「你可以跟我們家的春留做朋友嗎?」

    「咦你說什麼!?」

    正時嚇得半張著嘴,直愣愣地看著天誅。

    他的確是認為搏過才知輸贏,也已經查個水落石出了。他滿腦子就只是這麼想而已,沒想到居然有這意外的發展。

    「呃該說她個性嚴肅、不苟言笑呢?還是那孩子性格里也有些極端的部分,說話有點口不擇言,明明很寂寞還死要面子,其實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還有對了!她很有燒菜天份。嘿嘿,這方面她可是很行的喲。怎麼樣啊?就從這一步開始,約她出去拍作業的照片吧。」

    這個做父親的居然這麼推銷自己的女兒。不過,天誅似乎一直都知道,也了解春留的處境,可是卻無能為力。或許我的出現對他面百,簡直就是個干載難逢的大轉機。

    天誅嚴肅認真的表情讓人倍感壓力。

    不過正時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拒絕。

    我明白了。

    正當他準備開口答應的瞬間,門口傳來聲響。

    「我回來了。」

    正時仿佛被嚇到似地回頭一瞧。走廊外若有似無的腳步聲慢慢逼近。正時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視線就跟從房門探進頭來的春留對上了。

    春留面無表情地盯著正時。

    就算她心里感到震驚也完全看不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6:05 PM

在一旁的天誅則喜孜孜地從走廊外探出身,交互地看著正時和春留。

    「拿去送洗的相片洗好。正時特地給送過來呢知道正時吧?」

    正時擠出一點笑容看著春留。其實他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春留卻面無表情。

    春留默默地一個人在廚房忙上忙下。不一會兒,她已經做好三人份的午餐了。

    這是正時第一次看到春留「生活」的一面。

    餐桌已經擺好了。天誅雖然謙虛地說︰「哎呀,只能拿這些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呀!」可是微波爐里熱好的高麗菜卷看起來相當美味。先前那位動作超慢的老奶奶,果然是春留的祖母。她似乎不能吃太硬或太油的食物,因此總是另外特別為她準備午餐。

    正時、春留和天誅三人,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下用餐。

    「春留呀,待會兒吃完飯還要去拍照對吧?剛才我跟正時提了一下,他說要陪一起去耶。等一下一定要帶著他跟去哦。」

    即使天誅直截了當地告訴春留,但她仍舊不發一語,默默地動著筷子。雖然正時覺得自己好像很討人厭,但春留還是替他添了三碗飯。

    春留再度忙上忙下地將餐桌收拾干淨。然後,她忽然對著小口啜飲著飯後茶的天誅說︰

    「那我跟正時出門了。」

    說完便拉住正時的手,快步把他拉出門外。接著,春留終于第一次開口跟正時說話︰

    「你究竟跟家父聊了些什麼!?」

    沒想到她居然會用「家父」這兩個字。正時張大眼楮盯著春留看。

    「我不在的時候,你究竟跟家父聊了些什麼!?」

    「咦只是聊了一些像是『聽說台風快要來了耶』之類的事。」

    「騙人!」

    啊,對了!

    難道春留以為我是來向天誅提親?

    「才、才不是咧!那是誤會!我沒有這麼想,那個」

    「到底是什麼誤會!?」

    「總之,那個不是想的那樣啦」

    「你倒說說看我在想什麼啊!」

    春留一直這樣咄咄逼人,讓正時愈來愈覺得好笑。

    「都是這樣說話的嗎?」

    春留突然漲紅了臉。

    「我我語氣怎樣,並不是現在問題的重點!」

    正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春留見狀更是氣得面紅耳赤。

    「你笑什麼?你不知道當別人跟你說話時,笑出來是很失禮的事嗎!」

    正時死命地咬牙忍住笑意。

    「抱歉,因為因為我看這麼咄咄逼人的樣子」

    「我才沒有咄咄逼人!」

    正時告訴自己不準再笑了。要是不趕快換個話聊,他怕等一下自己真的會笑倒。他偷看著氣得雙眼瞪得銅鈐般大的春留這女孩子真有意思,我當初怎麼會以為她是南國妖怪呢?

    正時大口地深呼吸。

    「那個老爺要我拿相片過來啦。」

    「什麼相片,在哪里?」

    聽她這麼一講,才發現相片袋已經不見了。

    「啊,大概放在剛才跟天誅聊天的房間里了吧。」

    春留哼了一聲︰「我去拿,然後順便拿個錢包。你在災里等我一下。」

    說完後,春留便轉身走向大門。她的背影真漂亮。當他還在回味時,春留已經倏地拿著相片袋和錢包回來了。

    「有了。沖洗費用就是袋子上的金額對吧?」

    春留拿出一張千元大鈔給正時。正時拿出自己的錢包才發現零錢不夠找。

    「不好意思,現在沒辦法找錢。老爺說錢晚點再給沒關系」

    春留臉上露出「什麼嘛,你這小子給我差不多一點」的表情,立刻回家又出來,手里捏著剛好的錢。

    「唔,沒錯。」

    正時接過錢,將它放進口袋里收好。春留馬上接著繼續問︰

    「好。到底你跟家父說了些什麼?」

    正時壞心眼地反問她︰

    「干嘛那麼在意?」

    「就是在意。說不定你們趁我不在的時候,討論到我也不一定。」

    「為什麼會以為我們討論到?」

    「那是因為因為我就是這麼覺得。我不喜歡別人在背後討論我。」

    原來是這樣啊。

    最後的謎團現在也揭曉了。

    正時推想︰「當初春留扮成妖怪、潛入診所、看見自己掛在脖子上的『回轉神』項鏈大為震驚,于是心想︰『要逼我跟這家伙結婚!?開什麼玩笑!』于是就將那象征『客人』的項鏈搶走,然後逃跑。然而實際上,因為在身體檢查時有子這個目擊者的關系,所以春留算是晚了一步,不過因為事出突然,應該想不到那麼多吧。」

    「也真辛苦耶。」

    「夠了,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好吧,那就算了,反正我並不是可惜那條項鏈。如果利用「客人」的權利逼婚也沒什麼意義。不過,能在精神面佔這漂亮女生一點點便宜也好,只是這樣也覺得心滿意足。

    正時察覺春留的視線朝他左後方游走。

    他回頭看見隔著凹凸不平小路的對面人家,一名看似女主人的中年婦女,正從她家門口驚訝地瞧著他們倆。發現春留和正時已察覺到她正在偷看,于是立刻別過臉,將大門關上。

    「你在這里等一下。」

    春留強硬地命令正時,然後第三次回家,之後背著一個包包,手拿著相機回到原處。那台相機跟正時在學校操場發現她時,拿的是同一台

    她故意閃躲正時的視線說︰

    「現在要再去拍作業的照片。」

    春留自顧自地說完後,便開始大步地走下凹凸不平的坡道,鞋子也換過一雙。一開始拉著正時出來時穿的那雙運動鞋,換成了之前的那雙黑色雨鞋,嘩啦嘩啦地踩過一路上的小水窪,一步步地往前邁進。

    忽然,她停下腳步。

    就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回頭。正時從後面追上,她彷佛背上長眼似地,再度跨開腳步。

    「喂!」

    「干嘛?」

    「剛才對面那個歐巴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耶,為什麼啊?」

    「一定是因為我剛才在家門口講話太大聲,她嚇到了。」

    「是嗎?」

    「沒錯。她看見我在跟別人說話,所以就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很少跟別人說話嗎?」

    「我常跟人家說話啊!剛才不就是嗎?」

    看來豬男說的都是真的。春留的確很少跟人交談。

    「喂!」

    「又干嘛?」

    「走慢一點嘛。」

    「你走快一點不就好了。」

    「可是有穿雨鞋,我沒穿啊。」

    「那你干嘛不穿?昨天晚上下雨,地上當然很濕。遺是說本島人規定不準穿雨鞋?」

    最後那句話聽起來果然刺耳。豬男說的果然沒錯。

    「我認為這跟是不是本島人沒有直接關系。」

    「是嗎?」

    「因為穿雨鞋不太好看嘛。真琴、格里香、豬男他們也都不穿啊。」

    「那些人根本已經是半個本島人了。而且光只在乎外表好不好看,結果害得腳丫子全濕透,我覺得那樣反而更難看。」

    走到這里,春留突然停下腳步。她回頭往右邊廣闊的牧草地斜坡看了一眼,視線停在約十公尺外用繩子圍起的一個工地般的小角落,那里停著一台小型挖土機,機械臂的前端插在一旁挖起的土里靜止不動。

    「那是在干嘛?」

    氣喘吁吁地趕上春留的正進,發出這樣的疑問。春留思考了一會兒回答︰

    「看起來像在挖掘遺跡。」

    「遺跡?」

    「因為這座島的歷史很悠久了。每當挖掘灌溉渠道或垃圾掩埋場時,常常都會挖出一些疑似古物的東西。那些古物上頭的泥土被清洗干淨後,都存放在鎮公所的數據館里。」

    這麼說來,那的確和平常的工地不太一樣。原以為繩子上掛著垃圾,但其實反而比較像是注連繩(注︰日本神社掛在神殿前,表示禁止入內的稻草繩)。附近還供奉著一瓶燒酒。

    春留拿起相機拍下那挖掘現場,然後又開始快步移動,正時連忙尾隨在後,直到前方出現一條水泥岔路。

    「接下來打算往哪里走?」

    春留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說︰

    「還沒決定去哪里。」

    「既然如此,要不要走這一條?雖然穿著雨鞋,不過比起那凹凸不平的小路,這一條好像比較好走。」

    春留看著正時回答︰

    「好吧。」

    正時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趕緊追上春留的腳步,要在那種泥巴路上快步跟著春留,真的會把他給累死。一踏進那條岔路,他便立刻慶幸起自己重拾從鞋底傳來的水泥地觸感。春留明顯露出「你體力會不會太差的表情」。

    「還不能大意哦。」

    「沒問題啦。水泥地上沒有那麼多小水窪啦。」

    「你現在踩著的可不是輪胎上掉下來的泥土,而是牛糞。」

    之後,春留跑遍島上的各個地方,拍下許多形形色色的照片。

    春留感興趣的,主要是古老建築或路旁的奇特石像,以及標示著來歷的石碑之類的「古物」。她似乎對周遭的人物和優美風景沒什麼興趣。正時緊緊跟在春留背後到處走,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一路上不斷說出洩氣話、被揩油請客果汁,要不然就是差點被開在馬路中央的小卡車、摩托車撞到。

    「喂,還要去哪里啊?」

    他們再次離開水泥路。不曉得是因為森林的蒼郁,還是說微弱的夕陽被交錯的樹梢遮擋,周遭黑得跟夜晚一樣。他們沒把握地在黑暗中慢慢地一步步前進。從聲音和味道判斷,應該正往海邊接近。

    「咦?再過去有什麼啊?告訴我啦。」

    「海岬。」

    春留只是簡單地回答。

    好不容易穿過森林。

    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春留和正時現在就站在凸出于島嶼的巨大海岬上。

    「好壯觀哦。」

    卷曲的紅色巨型雲朵看起來好夢幻,令人嘆為觀止。如果說那里頭藏著UFO或空中都市也不足為奇。無風吹拂的黃昏之海依然波濤洶湧,這是暴風雨接近的征兆。

    春留將孤零零地佇立在海岬最前端的石像拍攝了下來。

    「很認真耶!」

    春留聽見正時的嘲弄,迅速地轉過身來。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啦,只不過那只是學校作業而已吧?」

    所以咧?春留反問。

    「只是為了拍一張那個石像的照片,竟然大老遠地走到這里來。我不是很肯定啦,不過這里是島的背面吧?」

    春留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答道︰

    「我覺得島上的任何地方,並沒有什麼正面背面之分,只是正好港口跟城鎮分別位于島的兩頭罷了。」

    「也對,我們走了好久。真的很熱衷在拍耶,哪像真琴他們馬上就拍膩跑去玩了,而且不是剛剛又換底片嗎?拍這麼多,最後交出去的相簿會很厚哦。」

    「本島人還真懶惰耶。」

    她又來了。

    一路上,她也這麼諷刺我不下幾百次。

    但是我想我之所以一點也不生氣,應該不只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在正時眼中,春留的做法實在很幼稚。

    他心里第一個浮現的想法不是憤怒,而是一種「真拿她沒輒」的心情。如果換成自己,心里要是覺得有什麼,也會用別的方式表達,或是選擇不會直接傷人的做法。人與人的相處就像真實的西部牛仔片,如果一端挑起戰火便隨之起舞,那自己在八次的轉學中哪還能活下去。

    當然,自己並非一開始就這麼老奸巨猾。雖然已經記不清楚,但是正時偶然想起當初第一次轉學時候,自己也和現在的春留一般幼稚。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說些諷刺人的話啦,如果我接下來的話讓聽起來有那種感覺,我道歉,不過我還是勸別那樣說話比較好。」

    「那樣說話我是怎樣說話了?」

    春留眼神銳利地看著正時。

    「看!又來了!」正時看著春留的眼神,心里這麼想著。

    「反應別那麼大好不好?讓人感覺好像是只刺蝟一樣,這樣是交不到朋友的。本島人曾經對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嗎?」

    春留不發一語。

    「去過本島嗎?」

    春留沉默好一陣子後,對正時搖頭。

    「一次也沒有?」

    春留點點頭。正時壓抑住內心的驚訝。不過,真琴也說自己只去過三次。或許這對島上像她那種年齡的人來講並不稀奇。

    「那應該對本島沒有什麼特別喜歡或特別討厭的感覺吧。」

    「可是,我就是看不慣那些崇拜本島的人。」

    「為什麼?」

    「就是討厭。那些人都是任性自私的家伙。」

    正時更不明白了。正當他想繼續問下去的時候

    「那個也是。」

    春留突然指著剛才她拍照的石像說。那看起來只不過是只被擬人化、開始用兩腳走路的普通青蛙石像罷了。

    「那是為了不讓死在海上的鬼魂爬回岸上作祟,所以就用大石頭鎮住他們,讓他們沉人海底的神明。至于這個海岬之所以會立這麼一尊石像在這里,就是因為在很久以前,島人在這里屠殺了許多本島人。」

    正時還是摸不著頭緒。

    「說的是以前島上的人在這里與海盜對戰的事情嗎?」

    「那件事你聽誰說的?」

    什麼誰啊?

    「那是騙人的嗎?」

    「是真的。最近聽大家都這麼說︰『我們的祖先驍勇善戰,因此許多後代子孫都引以為傲。』不過實際上,我們更早之前的祖先其實也跟海盜沒什麼兩樣。」

    春留的口氣愈來愈沖。

    「這座海岬就是證據。海岬周圍的海很淺,有很多暗礁,因此以前有很多船一到這里便會觸礁遇難。以前每到暴風雨的夜晚,島人就會聚集在這里,用竹竿吊著鐵籠,在里頭燃燒篝火,然後大家拿著那竹竿沿著海岸走。他們要干什麼呢?海上的船只雖然都知道這座海岬是個險峻難行的地方,但是海岸附近的篝火,會讓他們誤以為是其它船只的燈光,因此搞不清楚位置,以為那里還有其它船只停泊,是安全地帶。于是便漸漸航向海岬,結果觸礁了。等隔天早上暴風雨平息,島上的人便乘著小艇,接近那些因觸礁而無法動彈的船只。他們在小艇底下偷偷藏了刀和槍,假裝要去救援」

    春留愈講愈興奮,講得渾然忘我,不慣說話的嘴巴欲罷不能地繼續說下去。看得出來她雖然意識到自己用詞拙劣,但仍然想繼續說下去。

    「很久以前,每當島上欠收時,他們甚至向上天乞求惠賜暴風雨跟船只,這座島就是這樣苟延殘喘下來的。不只這座海岬,島上還有許多類似這樣的地方,流了很多血,弄髒了許多手。偏偏現在大家開始崇拜島外的一切,不是離開這里,要不就是跟本島人結婚,然後就這樣一去不返。

    早知如此,一開始便這麼做不就好了?從最開始的第一天就放棄所有、離棄這座島,跟本島人混在一起不就好了!」

    突然,春留像是恢復清醒似地安靜下來。

    她回過神,好像在氣自己和外人說了太多。

    「不過我還是很討厭本島人。因為他們都很懶惰。」

    氣勢完全被壓過去了。

    不過最後我還是搞不清楚。

    我明白春留在講些什麼,但不懂她想表達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6:06 PM

一般人聽到這些話應該會以為「春留認為島民之間的團結最重要,不過卻對島民早已忘記這件事而感到憤慨。」正時會這樣解讀也很正常,因為春留的確是個怪人。從她剛才的那番話,大概可以理解她為何會討厭本島,還有為什麼會跟其它島民起沖突的原因。豬男跟天誅說的話剛好可以拿來對照。

    只不過,春留之所以會這麼執著于島民團結,都是因為島民過去付出犧牲的「歷史事實」。雖說她從小在島上長大,但一個國三女孩真的會相信那種傳說?畢竟她沒有親眼見到過去那些流血爭斗的場面,但為何能對這些事情侃侃而談,像是昨天才發生那樣呢?

    對了,古老的秦納舞部家族。

    一整排的鑰匙孔就在眼前,卻還沒拿到最重要的那把鑰匙。

    彷佛讀完一篇又臭又長、主語卻全部留白的文章般,令人難以理解。

    天已黑,夜空上卻沒有半顆星星。只有描繪出牧草地弧線的水泥路,靜靜地躺在黑夜中。

    春留在前面繼續走著。

    「我們明天約什麼時候?在哪里見面?」

    春留突然開口詢問正時。正時還搞不清楚狀況。

    「咦?」

    「明天。明天我還要出來拍作業的照片。你剛剛不是跟我說好,明天還會出來陪我?」

    當然,正時根本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答應過春留。

    「有嗎?」

    「我們已經說好了。」

    春留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黑暗中,正時看見春留的眼楮彷佛泛著閃閃淚光,他立刻含糊地點頭答應。

    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放心,她吐了口氣說︰

    「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不久就可以到鎮上了。」

    她從背包里拿出「公車站牌」遞給正時,然後便轉身繼續走。

    「不過這個時間走在路上可能會遇到公交車伯,要是追得上,你就搭公交車走吧。」

    或許公交車伯正在鬧肚子疼吧,公交車遲遲沒有出現。

第一卷 第五章

    5

    一早天氣就難以捉摸。正時被滂沱的雨聲吵醒,打開廁所拉門,濃厚陽光從窗戶灌進。待他走出洗手間,經過走廊的窗口,雨又下了起來。于是正時問大家︰「島嶼的天氣變化這麼大嗎?」

    「因為台風要來了呀。」

    周五郎從味噌湯的熱氣中抬起頭來,繼續說道︰

    「幸好剛剛廣播說台風不會直撲這附近。」

    老實說,正時從小到大都很喜歡台風。在家里聽著屋外的狂風暴雨,有種莫名的興奮。和小時候躲在秘密基地里壓低呼吸的感覺很像,要是踫上停電那就更有意思了。

    「真琴呢?」

    正時吃下第一口飯的時候突然想到。

    左吏部家的早餐都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的,不過真琴的位置只見一個碗蓋在餐桌上。喜久子深深地嘆氣說︰

    「那孩子說她沒有食欲,吃不下飯。」

    「因為台風要來了嘛。」

    周五郎小口喝下一口味噌湯說。

    正時歪著脖子心想︰「台風來襲跟早餐吃不下有什麼關系?」

    「啊,難道是她父親?」

    周五郎和喜久子抬起頭來,露出驚訝的表情。

    「正時,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啊?」

    周五郎一臉困擾地將湯碗放到餐盤上。

    「也不是都這樣啦,應該說,她最近比較釋懷了。只不過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現,每當台風前夕,她不是心情郁悶、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要不就是裝病耍賴不去上學。真拿她沒辦法。」

    聽到了這些話,正時不禁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剛才居然滿心雀躍地期待著台風。

    「對島上的人而言,台風來襲果然是件攸關生死的大事。好險剛才沒把『很期待台風來耶』這幾個字脫口而出。」正時心想,並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但周五郎卻繼續說道︰

    「真的很困擾呢。我也不是不明白每到這種時候她會觸景傷情,不過我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但每到這種時候老是這樣意志消沉也不行呀!她那樣多半只是懶而已吧,嗯。」

    「還真嚴厲耶。」正時這麼覺得,但或許周五郎只是因為不喜歡難得聚在一起吃早飯的時候太安靜而已。正時吃完早飯,說了句「我吃飽了」之後便離開座位,悄悄地走到店里尋找真琴父親的照片。不過光靠「貌似真琴的男子」這條線索,談何容易。

    正時的視線停留在櫃台上的時鐘。

    八點五十二分。

    看看窗外,雨還是下得一樣大。

    正時跟春留約了九點見面。

    不過看這樣子大概會下一整天吧。而且說不定隨著台風接近,雨勢還會增強呢。就算是春留恐怕也不會想出門吧。

    「正時?你在店里嗎?」

    廚房傳來喜久子的聲音,于是他出聲響應。

    「這里有冰淇淋,你要吃嗎?」

    「我要!我要!」正時樂得飛也似地立刻跑上走廊,然而卻在廚房前停下腳步,考慮了莫約五秒鐘後回答︰

    「不好意思,我想我還是不吃了。」

    「哎呀!」已經打開冰箱準備的喜久子,驚訝地回頭看著正時。

    「請問一下,『六九六』轉角的郵筒,知道在哪里嗎?」

    老舊的招牌上寫著「六九六商會」,是一間看起來已逾百年的雜貨店。那兒的角落的確有個郵筒,旁邊有一個黃色的晴天娃娃,凝視著天空。

    「你遲到四分鐘。」

    春留縴細的手腕上戴著一個粗獷的手表,昨天應該沒戴吧。腳上當然還是一雙黑色雨鞋,而且雨衣黃到有種小學生的感覺。

    「你還沒搞清楚?」

    「咦?」

    「今天明明下雨,而且還要一整天到處跑,為什麼你還穿著球鞋、撐著雨傘來?這樣可是連內褲都會濕掉哦!」

    出門時他心想︰「今天她赴約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還以為要是沒看到春留,就能放心地回去享受美味的冰淇淋,所以壓根兒沒想到還要上山下海一整天,因此才穿了球鞋、撐著雨傘過來。但要是把這些話說出來,大概又會惹春留生氣吧。

    「算了,今天應該也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吧。真正的暴雨帶大概傍晚左右才會進來,而且只要盡量不走泥巴路,你那身裝扮也還過得去啦!還有」

    「還有什麼?」

    「你有帶便當嗎?」

    「什麼麼!?」

    「你這聲『什麼』是什麼意思?一整天都要到處走,沒吃午餐肚子會餓吧?」

    「幸好我有帶錢包出來,想吃什麼再去買就好了啦。」正時這樣告訴春留,沒想到春留竟然皺著眉頭說︰

    「真是的。我今天剛好便當有多做一點,再分一點給你。」

    她對著正時搖晃雨衣上的背包。

    約會?

    腦海中忽然浮現這個字眼,正時嘆了口氣驅除了這個想法。

    因為自己怕糗而沒跟春留及任何人提起過,其實昨天大半天走下來,現在雙腳還酸得要命,而且今天還要像新聞特輯中的突擊部隊行軍演練一樣,奔波一整天。

    「那就出發吧。今天我打算從反方向,繞到島的另一邊。」

    朝正面想吧。首先,春留長得那麼漂亮,用「漂亮」兩個字絕對比「可愛」來得貼切。能跟如此美麗的女生度過一整天就該偷笑了,而且她還為自己準備便當,難道這樣還不夠幸福嗎?再加上今天台風漸漸逼近,要是突然來場暴風雨,然後兩人一起躲進森林里的山洞,因T恤濕透,內衣若隱若現的春留還說些「討厭,別往這邊看啦」之類的話,就賺翻啦。

    在前方快步的黃色背影突然停了下來,動也不動、頭也不回地等著正時。

    當天傍晚,真琴才爬出被窩。

    一整天下來,窗簾外的天氣變化萬千。先前豪雨打在玻璃窗戶上時,才想著傘似乎招架不住,但幾分鐘後卻突然陽光普照,連漂浮在房間里的灰塵都看得一清二楚。

    台風天的時候,島上的天氣大都如此。

    在這樣的日子里,真琴有時候覺得頭很沉重,要不就鬧肚子。每一陣雨之間,藍天上的雲朵便會詭異地流動,仿佛以電影跳格拍攝般的速度,急速地改變位置。這景象總是讓她像是做惡夢般地頭昏眼花。

    枕邊的鬧鐘顯示時間已經過了五點。一直躲在被窩里發呆也很無聊,或許這正表示心情總算好了一些吧。

    喝點牛奶吧。

    真琴一邊啜飲著玻璃杯中的牛奶,一邊上樓,將客房的拉門打開。

    正時不在。

    「正時呢?」

    找遍整間房子,不但沒找找到正時,就連周五郎也不見蹤影。

    真琴隱約想起,中午時喜久子曾經來房間說她要去婦人會一趟。那正時和周五郎呢?大概是一起去什麼地方吧。

    在這種天氣出去?

    「好無聊哦。」

    真琴將杯子放進流理台。

    準備去看電視時,相館的門鈐突然響起。

    「真琴,老爺在家嗎?」

    原來是功夫。光是從停在門口的車子沖進店里而已,頭就濕成那樣,看來暴雨真的開始了。

    「好像不在家耶,可能去了哪里吧。」

    正在撥弄濕發的功夫突然停手說︰

    「不會吧?我剛剛才跟他通過電話耶!說我工作結束,大概傍晚左右會過來。」

    果不其然,功夫拍的鯛魚相片,反而為他和廁所咖哩之間的爭論火上加油。于是不肯罷休的功夫心想︰「只要將相片放大,這樣就能辨識量尺上的刻度。」于是便抱著一線希望,拿著底片、開著小貨車一路飛奔過來。

    「你是什麼時候打電話來的啊?」

    「大概是兩個小時以前吧。」

    「是哦。」真琴嘟噥了一聲,完全沒有電話響過的印象。

    「真的不在嗎?會不會蹲在馬桶上看雜志什麼的啊?」

    周五郎有在蹲馬桶時埋首閱讀攝影雜志的習慣。幾年前他曾經拿著型錄雜志去上廁所,結果好幾個鐘頭都沒出來,不知情的喜久子還打電話求救,出動了消防隊和青年團到處搜索,那件事可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可是我剛剛才去廁所看過耶。」

    「那可以再幫我找一遍嗎?我再繞到附近找找。」

    真琴拗不過功夫的執拗,于是嘆了口氣。與其強調釣到的魚有幾公分大,就說一句「超大的」難道還不夠嗎?

    真琴走到走廊上,大聲地喊著︰

    「老爺,功夫來找你了喲。」

    房子里一片寂靜,只聽得見雨滴打在屋頂上的聲音。

    她彷佛覺得肚子奸像又開始痛了。

    為了慎重起見,真琴又跑到廁所去找,雖然不太可能,但也順便看了一下澡堂。她忽然想起還有一個地方沒找。

    難道老爺在暗房里嗎?

    周五郎一旦埋頭在暗房里,便常常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不過這個老煙槍偶爾會出來走廊哈個草,稍作休息,除此之外,會在暗房里待多久都不讓人意外。而且暑假每天都會有許多學生拿作業來洗,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對啦!一定是在暗房里。

    我怎麼一開始都沒想到咧?

    真琴「噠噠噠」地從走廊跑到暗房門口,打開暗房的外門。

    「老爺,你在里面吧?」

    為了不讓光線照進暗房,所以特地作了兩道門。真琴走進像倉庫般狹窄的空間,確實地拉上外門,並仔細確認。過去曾經有幾次闖進暗房,害好不容易洗好的相片全都報廢。

    「老爺?你在嗎?」

    真琴打開內側的門,偷偷往暗房里瞧。

    春留在八小時內走了超過二十公里,買了四卷底片,還笑了兩次。

    正時一路上盯著她不斷拍照的背影,不斷地想著︰「為什麼她那麼賣力?」因為是作業才這麼認真,並不足以解釋。那背影看起來好像很急似的,打算拚了命紀錄這座島的一切。

    「怎麼了?」

    春留回頭。她停下腳步,站著等待動作總是慢她一拍的正時。這樣不知道幾次了,不過這是春留第一次回頭叫他。正時走上坡道,抬頭透過透明雨傘看著春留。所謂島便是山,已經連續爬坡三十分鐘以上的正時,就快虛脫無力了。

    中午時分,在熱到不斷滲出汗水的陽光和急速飄動的雲朵下,正時有好幾次走在脫下雨衣的春留身旁。隨著天色漸暗,下個不停的滂沱大雨頑固地在正時的雨傘上不斷地敲打。以微妙間隔打在傘上的斗大雨粒,漸漸地有台風的感覺。

    「咦?打算爬到哪里?還沒拍完嗎?」

    「已經拍完了。」

    「啊?」

    「開心點嘛!為了感謝你陪我一整天,我要送份禮物給你。現在我要帶你去我的秘密地方。」

    秘密地方?

    春留回頭繼續快步向前走。正時努力地站起身來,二丈金剛摸不著頭緒地追在春留後面。

    「就是這里。」

    離開水泥地往森林里稍微走一段路,前方有間小屋孤零零地矗立著。屋子前面有個鋪上了砂石的狹小車位,掛在入口門邊的廣告牌,讓人不禁聯想到不堪一擊的空手道道場。

    上面寫著「岬島溫泉」

    「這里?」

    春留信心滿滿地點頭說︰

    「就是這里,我剛剛才想到的。因為看你衣服都濕透了,好像很冷的樣子。其實我心思也是很細密的。」

    還好啦。只不過這里哪是秘密啊?再怎麼看都像公共場所啊。

    好吧,看起來的確不怎麼有人氣。

    春留先去把入口的門打開,隨後在玄關角落的奶粉罐里放了兩枚百圓硬幣。牆壁上貼著的手寫票價表上寫著「大人兩百圓、中學生一百圓、小學生以下免費」。

    「啊,謝謝。」

    「禮物嘛。」

    春留臉上出現微妙的表情,算起來這是她今天第三次露出笑容。

    「這里有烘衣機之類的嗎?」

    「當然有啊,就在更衣室的前面。不過附近牧場的人都把踩過牛糞的鞋子放進里面烘,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用哦。」

    「哦,這樣啊。」

    「那,我是這邊,男生在那邊。待會兒我們浴池見。」

    春留最後還特別如此強調,然後消失在女性更衣室。

    待會兒我們浴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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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6:07 PM

真的是男女混浴嗎?難道春留說的禮物不是只有澡堂的費用?

    這下怎麼辦才好?

    正時在更衣室里脫下濕掉的衣物時,心頭一直小鹿亂撞。脫得一絲不掛後才突然驚覺︰「糟糕!沒有浴巾!沒有東西遮住下半身!」于是他慌張地環視周圍,也沒發現任何能應變這種窘境的肥皂毛巾販賣機。

    在一陣苦惱後,只好跟老天爺借膽一決勝負。

    正時往浴池的方向走,悄悄地打開毛玻璃門一探究竟。

    那是一座森林里的露天浴池。

    直接利用森林的天然岩石作景,一個池塘般大的浴池彌漫著熱氣,還有類似佛殿內的六角屋頂能夠遮風避雨。

    然後,它並不是混浴。

    竹籬從更衣室開始將澡堂一分為二。

    與其說是失望,倒不如說終于能安心地松口氣。

    想說先沖個澡,可是周圍看不到類似的地方,只好直接泡下去。連池底的鋪石都一目了然的清澈泉水,輕輕地刺激全身肌膚。四周的森林微微地籠上一層霧氣。

    牆的另一頭忽然傳來春留柔細的聲音︰

    「可以問一下嗎?」

    正時心想︰「她也已經進去了嗎?」並以狼狽的聲音回問︰

    「干、干嘛?」

    「就是那個啊我到底該怎麼稱呼你?」

    「什麼怎麼稱呼我?」

    「就是怎麼叫你啦!」

    對哦,春留的確到現在都還沒真真正正地叫過我的名字。

    「噢,叫我武田,或是正時就可以了。」

    春留似乎考慮了一下說︰

    「那我就直接叫你正時?」

    不過用詞還是很拘謹。

    「正時,你沒有綽號嗎?」

    「很少人會叫我綽號。可是這座島上的人好像都用綽號稱呼哦?」

    春留好像又考慮了片刻。

    「因為大家的姓都很長吧。」

    沒錯,島上的人姓氏都很奇怪,最後一定以「部」字作尾。感覺像是在原非日文的語言里,強行以漢字表音。記得小學時曾經被某位上了年紀的女老師訓話,還罰寫自己的名字一百遍。大概是因為自己隨便幫班上名字拗口的女生取了難聽的綽號,害她哭個不停。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學生被罰寫自己的名字一百遍,可是件痛苦的回憶。要是春留也被這樣處罰,一定很頭大。

    「那個,有關那件事啊」

    正時從沉思里回到現實。

    「剛說什麼?」

    「就你說的那個嘛。昨天回家後,我就一直在想」

    「什麼?」

    「就是你昨天說我『很難相處,簡直就像刺猥一樣,這樣是交不到朋友的』那句話。」

    正時輕輕地咂了個舌,沒讓她聽見。

    當然記得啊。昨天跟春留在海岬的時候,自己確實說過這麼一番話。

    也難怪她會在意,自己實在說得有點過分了。

    「我真的很難相處、把自己武裝得跟刺猥一樣嗎?到底該怎麼做才能交得到朋友?」

    「其實也沒那麼難相處啦,只不過是心直口快了點。」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啦,只是我覺得那至少得等彼此比較熟識之後再」

    「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人混熟。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不認識的人說話,甚至還會眼楮直愣愣地盯著人家看。」

    正時正想說︰「我們不是已經熟識了嗎?」但話還沒說出口便突然驚覺

    春留該不會把我當做某種實驗品吧?想說跟我這個討厭的本島人有點孽緣,干脆來試點平常不做的,就算丟點臉也無所謂。難道這就是她打的算盤?

    天誅硬把我跟春留湊在一起,說不定也在他預料之下。

    不過也沒關系。

    自己的確是個過客。從來到本島開始便是個稱職的路人甲,所以我明白春留究竟在哪里遇到挫折,也想傳授她幾個避免與人摩擦的方法。

    「總之呢」

    正時突然語塞。要將所有的親身經歷全都付諸語言,實在是一件浩大的工程。于是正時走近隔牆說︰

    「春留,是不是也討厭別人把當成笨蛋?」

    聽到這句話的春留還真的把正時當成笨蛋看待。

    「廢話,誰喜歡被當笨蛋啊?」

    「可是咧,我舉例來說好了。島上每個人都有綽號吧?雖然叫的那個人跟被叫的那個人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但是仔細觀察,那些綽號聽起來是不是大多把別人當成笨蛋?」

    春留一直保持沉默,然後回道︰

    「不過那很矛盾耶。」

    「什麼地方矛盾?」

    「你剛剛說很少有人叫你的綽號。也就是說你所解釋的跟你實際上做的不一樣啊。」

    「哎呀,其實我在剛轉學的時候常會被人叫『眼鏡仔』」

    春留搞胡塗了。

    「可是正時不是沒戴眼鏡嗎?還有,你剛剛說的『剛轉學』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我念書的時候可是會戴上眼鏡的。還有,在來這里之前,我已經轉過八次學了。」

    磅!

    隔牆另一側傳來好大的聲響,嚇得正時跳了起來。春留該不會驚訝到一頭撞上竹籬吧?

    「喂,沒事吧?」

    「你是說你換過八間學校嗎!?難道你連住的地方也換了八次!?」

    春留訝異的模樣就算隔著牆都能清楚感受到。解釋完自己因家里的情況而接連不斷地轉學、搬家之後,春留像石頭般沉默許久,才終于開口說話︰

    「完全無法想象。」

    「彼此彼此啦。」正時心想。其實他也完全無法想象,居然有人能不踏出這座島一步,就這樣生活了十五年。

    「正時,你真是個經過千錘百煉的外地人耶。」

    他不禁笑了出來。這個說法比我剛剛講的「稱職的路人甲」還要帥氣耶。

    「轉學轉得這麼頻繁,你每一次都能交到朋友嗎?」

    「嗯,還可以啦。」

    「怎麼辦到的?」

    這個嘛

    正時將後腦勺靠在隔牆上。

    自己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咧?

    「這麼說好了,我偶爾戴上眼鏡的習慣,其實是受到某個女孩子的影響。」

    他連思緒都還沒整理好,就口隨心到地繼續說著︰

    「那是在我還是小學生的時候,我也忘了那是第幾次轉學了,其它的事情我也忘了,不過唯獨對她印象深刻。她是我們班上功課最好的人,印象中她很文靜、拿筆的樣子很奇特,而且只有在上課時候才戴上眼鏡。」

    正時愣愣地凝望著森林四周濃厚的霧氣,慢慢地在腦海中拼湊出那個女孩子的模樣。

    可是他想不起來。

    腦海中只浮現出她可愛慧黠的模糊形象。恐怕連他自己也沒發現,那已經跟當時的那個女孩相差甚遠。冷酷的是時間,還是自己呢?

    「在那之後,我就對她那戴眼鏡的模樣有著無限的向往。只在上課時候戴,更是帥氣。我還努力模仿她拿筆的姿勢。不過筆倒好找,可是卻沒有眼鏡。于是我想︰『要是我近視,父母親就會買給我。』所以就故意躲在陰暗的房間里看書,還真是白癡。但不久後我就轉學了,跟那個女孩斷了聯系。第一次被帶去視力檢查時,也已經是又轉了好幾次學之後的事了。」

    這一瞬間,正時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心想︰「我干嘛說出那麼糗的事啊?」

    啊,對了。

    想起來了。我要說的不是那個女孩,而是眼鏡的事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經過我的一番『努力』眼楮才變成這樣,不過啊,後來它卻變成我的強力武器。我現在總共有三副眼鏡,其中一副我稱它為『轉學第一天專用』,是一副又黑又大的粗框眼鏡,有夠丑的。可是也拜它所賜,轉學第一天戴著它進教室,台下就會開始嘰嘰喳喳、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然後,當我在黑板寫上我的名字,走到最後一排座位坐下的時候,百分之百絕對被貼上『眼鏡仔』這個綽號。這樣就能打破一開始跟大家之間的隔閡。」

    正時邊說邊整理著他的思緒。他回頭看看背後的隔牆繼續說︰

    「不只是綽號,什麼都好,也要留給別人一點認識自己的空間。如果老是像刺猥一樣築起防備,別人也沒辦法接近吧?只要說出一個藏在心底的秘密就好,比方說自己覺得很差勁的回憶、出糗之類的事情。如此一來,別人也會對敞開心房的。」

    「可是,要是反而被大家討厭」

    「不會被討厭的。只要像閑話家常那樣說出口,對方也會覺得那沒什麼大不了的。會這麼想的只有自己而已啦。」

    「這樣做真的能交到朋友嗎?」

    「大多都能成功。」

    「那我現在可以試試看嗎?」

    咦?

    另一頭傳來春留從浴池站起來的聲音。

    「我要從背包里拿個重要的東西,你在這里等一下哦。」

    只感覺春留從浴池起身、消失在更衣室里面,不久,又馬上回來了。

    「春留?」

    怎麼好像又不見了。

    「春留,到底在」

    春留突然踏破水面出現在正時面前。

    「哇啊!」

    正時嚇得魂都飛了。心口好像被人重重地槌了一拳,頭沉進水里淹到鼻頭,溺水般地四肢胡亂揮動。春留當然一絲不掛地像小狗般的甩頭,把頭發上的水滴甩得四處飛濺,然後毫不遮掩地跪在地上,嘩啦嘩啦地朝正時逼近。她朝著被逼到牆角的正時身旁一指說︰

    「牆上格子松掉的地方有一個洞,那里藏著這個澡堂的秘密。」

    正時沒聽進去。只覺得腦筋一片混亂,他努力不讓自己的視線移開春留的臉,但還是避不開,他全都看到了。正時無法判斷到底春留的胸部是大是小,只知道她的五髒六腑好好地裝在她的小蠻腰里。在那之前只在平面刊物上看過的女性裸體,現在竟然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內,以「春留」的實體存在著。簡直像是另一種生物。

    春留冷不防地伸出右手。

    手里握著那回轉神的項鏈。不折不扣,就是當時被搶走的項鏈。

    「一般被當成護身符的回轉神,都是死掉的。」

    她右手抓著項鏈的繩子,左手彈著回轉神,讓它旋轉。

    「不過這個還一息尚存,很珍貴喲。」

    回轉神旋轉的方式十分詭異。明明沒什麼重量卻轉個不停。春留像貓一樣凝視著回轉神,就像在集中精神般專注。

    「現在島上的人大概沒辦法,因為血已經淡化了,不過」

    這時,正時的身體感覺到有一股水流。

    浴池里的熱水慢慢地由右向左卷起渦流。

    「我的」

    春留的視線離開回轉神,直視著正時。

    「血」

    春留空著的左手緩慢地伸出。

    「並還沒」

    正時的手不聽使喚地握住她的左手。

    那間,一股像是電梯突然遽降般的感覺襲來。

    「哇」

    身體比腦袋還早一步發現浴池底不見了。他隨意地擺動手腳摸索,指尖和腳踝還踫到浴池的底部。

    可是,怎麼感覺比之前還深?

    「重量都被抽掉了。我們要準備起飛。」

    你看。

    春留的左手慢慢地愈舉愈高,浴池底也離正時越來越遠。水面周圍鼓起,力量從某個點整個崩塌並發出巨大水聲。連腳尖都踫不到底了。

    正時嚇得叫不出聲音。

    他就這樣全裸地漂浮在半空中。

    春留的左手並未握住正時的手,只有食指和中指輕輕地觸踫著,可是正時卻死命地抓住它們。毫無支撐的身體嚴重前傾,雙腳則像蛙式般地胡亂踢動。正時很想趕快結束這副蠢樣,卻完全無能為力。平常從不發表意見的大腦也不禁發出哀嚎,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設計。一同飄浮上來的大量熱水進散開來,散成一顆顆大小不同的圓潤水塊,漂浮在半空中,有的還柔軟地環繞在正時的身體四周。他暫時忘記自己全裸,而且下半身被看個精光的事實。

    夠了!拜托放我下去。

    正時露出懇求的表情俯視著春留的臉。

    「這就是我的秘密。」

    春留笑著說道。

    接著,正時看到春留露出笑容的臉上,慢慢浮現虎斑模樣的圖騰。

    不只是臉,眼前的春留全身上下都漸漸浮現。花紋很不平均,只集中在身體局部,簡直像是只因為天神印刷錯誤而毛色參差不齊的貓。

    「什麼秘密都無所謂嗎?」

    她稍微接近正時傾斜的臉,用水汪汪的眼楮充滿期待地看著正時,像只妖怪似的開口問︰

    「那我跟正時是朋友了嗎?」

    此時

    原本因為搞不清楚狀況而產生的恐懼感,在了解情況後,瞬間轉化成真正的恐懼。

    他已經忘了自己到底有沒有放聲尖叫。

    大概叫出聲了吧。

    突然,正時甩開原本緊緊抓住的兩根手指,停在半空中約莫一個深呼吸的間隔。下一秒鐘,正時揮舞著四肢落入浴池中,飄浮的水塊也跟著掉下砸在頭上,重大的沖擊使得他喘不過氣。

    那個時候春留似乎說些了什麼。好像是「你沒事吧」之類的話。

    要是真的聽信她那句話,正時或許就不會逃跑了。恐懼感並沒持續太久,也跟他因為掉落浴池時,撞到右肘的疼痛感無關。現在想想還是有點奇怪,當時阻止正時聽信春留的話的,其實是突然湧上心頭的強烈羞恥心。

    全身光溜溜地對著一個裸體女孩,真想一頭撞死。

    正時跌跌撞撞地從浴池爬起,然後又跌跌撞撞地倉皇逃走。

    他只記得自己最後看見的,是一臉愕然、動也不動的春留。

    她那布滿虎斑的白色臉孔扭曲著,好像快哭出來了。

    溫泉的氤氳裊裊升起,整個森林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中。

    ***

    功夫在附近繞了一大圈,遍尋不見周五郎的身影。

    雨勢漸烈。長久以來放在儀表板上的折迭傘,也被突如其來的暴風輕易刮斷。附近的住戶都沒看見周五郎,當功夫走出第五戶人家的大門時,他放棄了。任憑雨打在身上的他,在走回寫真館的途中聽到一陣怪聲。

    是貓叫聲嗎?

    視線往斜坡上白色建築物投去,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功夫三步並作兩步,從正門沖進店里時,他確信那是女孩子的哭聲。

    「真琴,怎麼了!?」

    功夫連鞋也沒脫直接奔上走廊。準備再喊一次時,發現周五郎的上半身倒在暗房的門口,真琴就蹲在旁邊發狂似地大聲哭喊。

    「老爺!怎麼了?真琴?發生什麼事了!?」

    真琴已經崩潰,沒有辦法好好地回答,嘴里不斷重復著著︰「太重了,我搬不動人家已經拚命搬了,還是搬不動」周五郎還有意識,他還能感覺到痛楚,縮著身子緊緊揪著胸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6:08 PM

心臟嗎?

    看到真琴的反應這麼恐慌,功夫也開始感到恐懼。他雙手抓著真琴的肩膀,用力的把她拉到彼此的鼻子幾乎對踫的距離,然後大吼︰

    「真琴!真琴!我問,老爺是在哪里、在哪里倒下的?那時他的狀況如何?頭有撞到嗎?有沒有吐?」

    「人家搬不動暗房好暗,人家什麼都不知道」

    「老爺從以前心髒就不好嗎?他平常吃的藥咧!?快回答我,真琴!」

    「人家不知道!也不知道老爺心髒不好!暗房都黑漆漆的」

    功夫看了周五郎一眼,周五郎面如死灰,痛苦到整張臉都扭曲變形。真琴的父親死掉那天的回憶彷佛被喚醒。難道,左吏部家族真的被台風詛咒了?

    無論如何

    現在得馬上叫子來。

    馬上!

    ***

    還記得剛才將褲管卷到大腿,拚了命地在雨中狂奔。

    在那樣的情況下,自己竟然還留心衣服的事。

    一個人在雨中往通往城鎮方向的坡道下去,背後傳來汽車引擎接近的聲音。被車子的喇叭聲叫住的他回頭一看,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從小貨車的車窗露出臉來。

    「怎麼連傘都沒撐呀?你是左吏部家的那個本島人吧?」

    正時全身濕漉漉地坐進車中並縮在座位里。老婆婆踩下油門發動小貨車,突然開口說話︰

    「先告訴你,我不喜歡用雨刷,那會害我不能專心開車。」

    「我還蠻喜歡的啦。」

    正時含糊地回應道。

    「那種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啊?」

    「雨滴被刷掉的痕跡,看起來很像西瓜被開的形狀。」

    「哼!」老婆婆發出嗤之以鼻的聲音,然後表示︰

    「瞧你淋得濕成這樣,穿什麼怎麼穿我都無所謂啦。但還是想告訴你一聲,你T恤穿反了。」

    老婆婆的這番話,正時花了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他慢吞吞地脫下T恤,看看哪里奇怪,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穿反了。于是將衣服翻過來之後再次套上。濕透的T恤緊緊地貼在身體上,那股涼意多少讓正時清醒了一點。他將後腦勺靠在椅背說︰

    「老婆婆,能不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才不要,又不是在教室上課。」

    正時嘴角揚起微微的笑容,心想︰「真是個坦率的婆婆。」

    「我知道我已經拿不到一百分了啦。可是比起事前的準備,考試最重要的還是檢討吧?我頭腦很笨,前陣子模擬考也考砸了。」

    「誰管你這些事啦!真是的,你不是那種打從小就著機能飲料上補習班的小孩嗎?」

    「這座島上是不是有扮成妖怪去嚇唬外地旅客的習俗啊?」

    老婆婆斜眼看著正時,神色有些詫異。

    「你遺知道得真多耶!那不是妖怪,是神哦。你是從哪兒聽來的啊?」

    「順序是不是先把人關在小屋里,然後裝扮成神的人再跑去嚇唬他,最後是歡迎會?應該是為了驅走會帶來病源的惡靈之類的吧。那棟監禁小屋則變成了今天的診所,所以才會地處于那麼不方便的郊外?」

    「嗯,你觀察得很細微嘛!果然不能輕視本島來的小鬼頭。」

    「那個神是女性,所以裝扮成神去嚇唬人的差事,就是交給女孩子來辦,對吧?」

    「咦?是誰跟你胡扯的啊?嚇人的是男的啦,女孩子哪能完成這麼吃重的任務,更何況那項習俗早在幾十年前就廢止了啊!」

    正時連聲氣都沒嘆。

    嗯應該有五十分吧?還是因為最重要的部分完全猜錯,所以只能算零分?

    那天晚上,春留為何要溜進診所?

    除了春留沒人知道真相。但不管到底有什麼目的,摸進診所那樣怪異的行為,一定跟幾十年前廢止的習俗脫不了關系。春留知道那個習俗,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地依樣畫葫蘆。而看到那一切的他,雖然對這項風俗的實際情況推測得近乎完美,不過卻搞錯了最重要的答案出現的是「本尊」。

    剛剛才親眼目睹。

    不曉得稱呼為妖怪,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春留就是「本尊」。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所以她在黑暗的診所中鬼鬼祟祟地動來動去,也都是真的。只是沒想到她臉上的虎斑,竟然遍布全身。若還有其它疑問,大概只剩下自己的理智。

    這就是我的秘密。

    如此表示的春留,最後竟然一臉愕然、動也不動。

    她浮現老虎斑紋的白色臉孔扭曲著,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正時對自己的窩囊感到反胃。過客就該有過客的樣子,袖手旁觀直到最後就好了。或許自己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卷入了,可是也有好幾次抽手的機會。要是自己沒有多事跑去送照片就好了。

    當時如果沒有去「六九六」赴約就好了。

    明明是自己對春留抱有幻想,最後竟然還因為承受不了事實落荒而逃。

    我實在太差勁了。

    那我跟正時是朋友了嗎?

    正時抱著膝蓋、靠著車門坐在座位上。

    現在我已經不想再思考有關春留的一切了。

    忽然在這個時候

    「咦?警報在響?」

    小貨車愈來愈接近城鎮。可以聽見的確有類似狗的哀嚎聲,夾雜在風雨打在擋風玻璃上的聲音中。

    正時從膝上拾起半個臉來。

    「那是什麼?」

    老婆婆靜靜地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接著像是響應正時般地踩下油門。破舊的引擎發出不堪的低吼聲,小貨車接著轉進彎彎曲曲的水泥路,以還過得去的速度飛馳著。

    來到相館附近時,正時看見鄰居們撐著傘在路上來來往往的,卻覺得事不關己。還以為一大群人在館內忙進忙出的,難道又要準備飲酒作樂不成?

    他向老婆婆道謝之後下車,不過老婆婆並沒打算離開,她觀察著周圍的狀況。

    直到一群擠在門口的鄰居走向他時,他才察覺到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正時!你到底跑去哪了?」

    功夫抓著正時的手,不等他回答就把他拉到走廊上去,然後撥開人群往里頭走。在看見子穿著白袍、跪坐地上的瞬間,正時頓時全身僵硬。

    周五郎躺在走廊上。

    看見周五郎臉色如死人般蒼白,全身還麻痺著的正時立刻被拉回現實。真琴看到正時的身影,立刻沖了過去。霎時,正時還以為她會一巴掌過來。他萬萬沒想到老爺會出事,一整天都跟著春留到處跑、跟春留去泡溫泉跟春留

    然而真琴卻一頭鑽進正時胸口,潰堤似地放聲大哭,嘴里不斷地念著︰「暗房好暗」但正時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真琴發現老爺在暗房里昏倒了。」

    功夫神情憂郁地嘟噥著。

    「婆婆才剛回家。子剛剛拿藥給她吃過了,現在正躺在客廳里。」

    「正時,你過來一下。」

    子把正時叫到周五郎枕邊坐下。他們讓周五郎躺在塑料擔架上以便隨時搬運,並讓他臉上戴著氧氣罩、手上打著點滴、浮著肋骨痕的胸口貼著心跳監視器的電極,旁邊還放了一台攜帶式電擊器。四周擺滿了子從診所帶來的一整套醫療儀器。

    「老爺是急性心肌梗塞發作。發作時間大概是在小琴發現之前沒多久。大約半個小時前出現心律不整」

    「等等,那個」

    正時支支吾吾地不敢明言。

    「不好意思,跟我講那麼多也沒用啊,要不要看看誰」

    子突然抓住正時衣領大喊︰

    「沒有其它人!現在左吏部家只剩你一個男的,所以我才向你說明。」

    子近距離地注視著正時,他微微地躲避她的視線︰心想︰「饒了我吧!我也是剛剛才從驚恐中逃離而已啊!」

    「總之,心律不整的問題已經使用電擊器撐住排除了。現在還能用藥保持穩定,但若不趕快送到守人島的大醫院去,會有危險。我剛才已經跟守人島的醫院取得聯系,希望能馬上派急救艇過來。現在還在等他們回復。」

    站在一旁的功夫則忍不住說︰

    「可是子,剛才不是說直接從我們這邊送過去比較好嗎?急救艇再怎麼快也比不上我們自己全速」

    「那樣太冒險了。一是台風,二是急救艇上的醫療儀器也比較完善。我們現在應該耐著性子等急救艇來,這是我這個主治醫生的判斷。」

    當功夫遺在焦躁抱怨的時候,樓梯下的電話忽然鈴聲大作。在電話一旁待命的格里香的父親馬上接起話筒,低聲交談之後,最後竟粗暴地掛上電話。

    「南木島」格里香的父親楞楞地盯著看著電話機看,然後表示︰

    「有四台車發生交通事故,他們抽不出人手。說什麼台風不只是侵襲我們這座島而已」

    功夫聽完之後嘆了一口氣。大概只有站在他旁邊的正時能察覺到他的嘆息中帶著顫抖。

    功夫一定也很害怕吧。

    「好,我決定了。」

    功夫毅然地拾起頭來繼續說︰

    「老爺就由我駕駛阿爾卡迪亞號送到守人島。可以吧?子。」

    正時就這樣任由真琴抱著,一動也不動地呆站在原地。

    正時不敢直視驚魂未定的真琴。他知道,她父親去世那天的記憶又一幕幕重回她的腦海。跟那天一樣的暴風雨,這次即將把周五郎帶走。即使拼命告訴她「周五郎一定會康復」,但現在的真琴怎麼可能會相信。

    我能成為正時的朋友嗎?

    那時我逃走了。

    我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再這樣進出老爺家

    難道這次又要逃走嗎?

    17、20、16、9、21、15、12、13。

    一共轉學八次。八次下來總是逆來順受,他竟然把自己的沒主見視為理所當然。倘若轉學後一切像張白紙重新開始,還不如在一旁對那些事事全力以赴、認真歡笑、認真哭泣的傻瓜嗤之以鼻來得輕松。

    所以,我又要逃了嗎

    正時再一次低頭看著真琴。

    「好!不過條件是,你也要讓我隨行。」

    子說完,便在四周的醫療儀器中挑了幾樣必要的東西,然後熟練地將它們一一收進背包。

    功夫則一如往常敏捷地快步走向玄關。

    「我需要大家的協助,現在我必須先把老爺載到港口去。附近誰家有不是小貨車,而且是有車頂的客貨兩用車」

    「等等!」

    正時突如其來的發言,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不是說現在左吏部家只剩我一個男生嗎?既然這樣,要將老爺搬出去,就要先經過我的同意才行!」

    這個笨蛋到底在說什麼蠢話啊在場有好幾個人擺出一副那樣的表情,憤怒的噓聲此起彼落。于是子制止大家︰

    「你說的也對,真抱歉正時,我們現在要把老爺送去守人島的醫院。交通工具不是急救艇,而是一般用的漁船。而且因為台風的緣故,風浪很大,途中可能隨時會有緊急狀況發生。你可以允許我們把他送到守人島去嗎?」

    「有個條件。」

    子、功夫、真琴,還有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正時身上。

    「功夫負責開船,子小姐負責照顧老爺之外,還要再多一組人手隨行。」

    「原來在眾目睽睽下作決定比想象中容易嘛。」正時偷偷地在心里苦笑。或許死也要死得瀟灑的人出乎意料地多。

    「我也要一起去。」

    錄入︰flywind掃圖︰198978發布于輕之國度-輕小說論壇︰http://www.light-kingdo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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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周五郎上阿爾卡迪亞號,也是大工程一件。

    當初發布台風警報時,功夫已經把船開到港的最里邊避難。雖然這一帶的浪較為平穩,但也不能因此掉以輕心,讓不省人事的周五郎意外落海。隨著暗夜深沉而加劇的雨勢中,整個過程輕不得。首先,功夫先背起周五郎,用繩子固定好不讓他滑落,基于慎重起見還在他身上綁上了救生索,然後慢慢移進船里,就像航天員似的。之後他用小刀切斷繩子,暫時讓周五郎躺在船的地板上,還在上面蓋了塊塑料墊以防失溫。接著是上船的子、擔架,以及醫療用具。最後正時解開船繩之後,也趕緊跳上船。

    「子,趕快把老爺搬進來!正時也來幫忙!」

    駕駛室後方有個休息用的小房間,但其實只能容納一個成年人躺在里面,空間小得簡直就像棺材一樣。不過關上艙門後遺能勉強避一下風雨,而且除了這里以外,也無他處好讓周五郎躺下休息了。好不容易將周五郎從狹窄的入口推進去,接著子也趕快跟著進入小房間,緊緊守著周五郎。她從正時丟給她的背包里拿出聽診器。

    「正時,趕緊套上救生衣和頭盔!子也是,也讓老爺穿上!」

    子從小房間采出頭來說︰

    「不行啦!兩個人擠在這麼小的地方,還穿著這麼笨重的東西,根本做不了事。」

    功夫轉頭往後面喊︰

    「那至少也給我戴上頭盔!快點!」

    功夫發動引擎後,阿爾卡迪亞號緩緩地離開碼頭,往一片漆黑的海域前進。視野在黑夜加上暴雨的肆虐下,更是雪上加霜。功夫打開所有的照明設備,極其慎重地定位,在港口的庇護下緩緩地駛出。

    明顯可以感覺到阿爾卡迪亞號在離開最後一道防波堤後開始加速,朝守人島前進。正時雙手抓緊著扶手支撐身體,然而心中有卻有個問號。

    浪竟然沒想象中大。

    周圍的確一片黑暗,突如其來的狂風將豆大的雨滴橫吹過來,但這段航程卻相當四平八穩。當然,當船首沖破大浪的時候,船身還是會劇烈晃動,當初來岬島時也是如此。

    「喂,功夫」

    正時將滿是雨水的臉伸進駕駛艙,繼續說道︰

    「可以嗎?我們能及時趕到嗎?」

    功夫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一手持著船舵,一手將口香糖的包裝紙剝開塞進嘴里,眼楮一直盯著窗外,然而正時卻只看見一片黑暗,還有不斷拭去雨水的雨刷而已。

    「如果能這樣一直沖的話,說不定不用兩個鐘頭就能開到。」

    正時臉上燃起了希望之光。此時子打開艙門︰

    「功夫,這就是台風的海嗎?我原本以為」

    「老爺的狀況呢?」

    功夫反問。子沉默了一下後回答︰

    「一切都很穩定,應該不會有事如果真的兩個鐘頭內能趕到守人島的話啦。」

    「說也奇怪。」

    功夫嚼著口香糖,一面繼續說道︰

    「有時候在陸地上感覺風浪很大,白浪還海岸邊打個不停,光看就不太想出海,可是常常等到真正出海之後才意外發現,其實根本什麼狀況都沒有。」

    「那今天是不是就是那樣?」

    正時在一旁插話。

    聳著肩膀,曖昧地點頭的功夫,對著準備走進去的正時說︰

    「那里的架子上有毛巾,你拿一條去擦擦臉。」

    「不用了啦,反正遺不是會濕掉。」

    「快擦啦,我待會兒要請你幫忙做事。」

    正時從毛巾里慢慢地抬頭問︰

    「什麼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6:09 PM

「架子上應該還有頭燈。你把它裝在頭盔上,脫掉救生衣,然後鑽到這底下去。」

    功夫說著,用右腳踢了一下他腳下的地板。駕駛室的橡膠地板上瓖著一塊四方形的門,上面還裝了一個拉出式的把手。怎麼看都是道艙門。

    「從這個艙門鑽到船體里頭。里頭又小又吵,不過爬到船頭之後,應該會看到很多大沙袋堆在那里。你把它們一袋袋拖出來「累夠」。」

    「『累夠』?」

    「『letgo』啦,丟到海里去!」

    自己難道被指派了一件驚險的工作?

    「沙袋是拿來干嘛的?」

    「用來壓艙啦!很重哦!一袋有十公斤重吧。船頭有壓的比較穩,比較方便捕魚。我也忘記有幾袋了,總之,現在我們得讓船頭變輕一點,破浪的時候就比較容易,而且丟掉那些東西能讓船走得快一點。」

    正時吸了吸鼻涕,眼楮一直注視著地板上的艙門。

    真可怕。

    「我明白了,是全部都要丟掉嗎?」

    功夫看著窗外,嘴角揚起一抹笑容說︰

    「不可能全部啦,在那之前就開到守人島了。你不用太趕,也不要勉強。總之,我只求你一件事,就是『安全第一』」

    正時又再吸了一次鼻涕。

    他解開金屬扣帶,脫掉救生衣,再重新把裝奸頭燈的頭盔戴上,然後抓住地板上的把手,拉開艙門。

    隨即出現一個四角形的大洞,洞里伸手不見五指,並傳來陣陣轟隆轟隆的低吟聲。

    正時完全無法判斷,那低吟聲究竟是引擎聲?還是水打在船底的回響?還是放棄好了正時咬緊牙關把這句話給吞下去。他靠著頭燈的光線,慢慢鑽進這個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地方。

    正時的頭盔消失在艙門里,這時突然有股大浪從船底打上來。

    子大聲尖叫。

    功夫及時伸手抓住艙門把手。

    「正時!你沒事吧!?」

    「哇,超痛的。我沒事!」

    功夫放心地呼了口氣。然後為了不讓艙門被關上,于是勾上鉤子。

    此時子在後面開口說道︰

    「喂,功夫,我想替老爺打點滴,可是好像沒地方可以吊耶。」

    「從那里的工具箱里拿點東西去用。在天花板鑿個洞也沒關系。」

    功夫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成一團的紙片。他攤開紙條,那是一張像是從廉價列表機里印出來的最新天氣圖。這是上阿爾卡迪亞號之前,功夫擅自闖進港務所撕來的。功夫吐出嘴里的口香糖,把天氣圖貼在窗戶上,然後又伸手從架子上拿出一卷航海圖。由于一般的航海圖尺寸過大不易使用,所以只截取必要的部分,護貝後卷起來用扣環扣住。他單手攤開航海圖,視線在一堆儀器中游走。像是時鐘、速度計、指南針、GPS等等。

    子好像開口說了什麼。

    「剛才說什麼?」

    功夫邊看著航海圖邊問。

    「我說,島那邊是怎麼說的。」

    功夫回頭看。子正在小房間的屋頂上擰進一個木螺絲,然後一面掛點滴,一面抬頭看著功夫說︰

    「總覺得今天好像很亂耶。」

    「不會有什麼事的啦。守人島的醫院打電話來說,隨時都可以送過去。七老人已經聚在公民館了。」

    子盯著功夫看,然後才將視線移到周圍的黑暗中。從剛才就一直有無預警的強風吹來。

    「來得及吧?」

    「如果一直按這個樣子走下去的話。」

    功夫說完之後,又將視線移回窗外。

    功夫偷偷地從鼻子呼了一大口氣,不讓子聽見。

    他沒有說謊。

    也沒打算說安慰的話。

    常常在陸地上感覺大風大浪,等到出海才發現風平浪靜。功夫的意思只是「海並不是像表面看到的那樣」而已。

    「唉,可是跟那相反的事也經常發生。」

    看著黑暗窗外的功夫小聲地喃喃自語。

    正時正將第二十四個沙袋丟進漆黑的海里。

    根本就像扔到宇宙里去一樣。在從船邊推出去的瞬間,那麼重的沙袋就被黑色的大海給吞噬,沒有落水聲,也不見水柱濺起。正時心想︰「隨著一袋袋像是秤錘的沙袋拋進宇宙,阿爾卡迪亞號的行進也會愈來愈輕盈,一步步遠離暴風圈,老爺的心髒也得以繼續跳動。」

    他扶在船邊,抬頭仰望漆黑的夜空。

    不知從何時開始,雨勢突然轉弱,現在風里只混雜著如霧般的細雨。離開岬島已經過了快一個半小時了,海面的起伏仍彷佛巨大沙丘般地蠢動。看著如此漆黑的天空,正時忽然感覺到一道微微的光線。

    是月光吧。

    雲已經漸漸散開了嗎?

    還有三十分鐘。

    再三十分鐘,阿爾卡迪亞號便能抵達守人島。

    正時爬回駕駛室。每次進去都得將救生索解了又系,但他卻一點兒也不覺麻煩。他扶著把手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對搖晃漸漸麻痺了,即使突然有個大浪打上來也不覺得身體有任何傾斜。剛才鑽進船底的時候,隨著海浪起伏撞得手腳上瘀青遍布。

    「喂,休息一下吧!」

    不見功夫身影卻聽聞其聲。正時也打算休息一下。

    「哦,我再丟一個下去就好。」

    功夫心想︰「隨便你吧。」

    正時慢吞吞地鑽進艙門。他那呆滯的神情,清楚表示他正處于恍惚中。回頭看看,子的表情也差不多。有力氣抱怨點滴不順也已經是一個鐘頭以前的事了。現在她無力地垂著頭,抱著周五郎的身體,深怕他受到海浪的沖擊。

    要快點才行。

    再撐一下就好。雖然每當狂風突然吹起或大浪拍上船身,都讓人嚇出一身冷汗,但不管是時間還是船速,都幾乎照預期的那樣順順利利地走到了這一步。再三十分鐘,只要風浪在這三十分鐘放過我們

    暈眩?

    不,不是。

    從剛才開始,在駕駛室地板上四處滾動的小螺絲,現在像被磁鐵吸住似地,直直地滾到正時背後的牆壁停止不動。駕駛室里頭所有沒被固定的東西,也一個個像螺絲一樣滑到功夫身後。

    船正在傾斜!船頭正慢慢地向上舉起。

    駕駛室窗外前方的海域里,巨大的浪峰正以毛骨悚然的驚人速度高漲著。屈服于重力的浪峰頂部漸漸崩塌,逆卷而上的白浪在黑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這次非同小可!

    「正時,快上來!趕快爬上來!」

    功夫扯開嗓門拚命大喊。阿爾卡迪亞號轉瞬間就被吸附在水的斜面上,船頭高高舉起,幾乎直指天際。那間,難以置信的狂風豪雨襲擊而來,仿佛要粉碎整座船身。

    功夫的身體浮在半空,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次船頭彷佛自由落體般,從水的斜面往海底滑落,駕駛室的地板一口氣淹起水來。全力從水中掙脫的功夫站穩身子,發現有只蒼白的手從不斷灌進大水的艙門里頭伸出。

    他抓住那只手!

    他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把正時拖出來。正時倒在積水的地板上,縮著身體、嗆得直咳嗽。功夫看他嗆成這樣,知道他還活著,便一腳關上艙門。他將救生衣丟給正時之後,轉過身去,看見快凍僵的子臉色慘白地緊緊抱住周五郎的身體。他大聲叫子把房門給關上,但短短一公尺半的距離卻在風浪轟聲的阻攔之下,一個字也傳不到子的耳朵里。于是功夫再次大喊︰

    「關上房間的門!」

    子終于照做。當功夫抓住船舵準備起身時,再次因大浪沖擊而摔倒在地,而弓著身體的正時也摔在地上,頭盔一度撞上牆壁,發出巨大的聲響。

    「正時,你沒事吧!?快點套上救生衣和救生索!然後坐在地板上緊緊抓住把手!」

    功夫咬緊牙根忍耐。也許是剛剛摔倒時造成的,他的右手臂被割得鮮血直流。每一次浪打上來腦中便一陣震蕩,上上下下、左右翻蕩同樣的沖擊不斷地重演,早已區別不出吹進駕駛室的水花,究竟是雨水還是海水了。然後又是一陣大浪,將船推得直指天際,而後又馬上落下。瞬間,駕駛室的窗戶被海水關上,忽然一根大腿粗的流木穿破玻璃,不過功夫仍繼續操舵。每當巨浪打來,船身仿佛要解體似地嘎嘎作響。

    都已經來到了這里。

    明明只剩一小段路。

    此時,功夫看見一道光芒。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可是又看到了。

    狂浪的另一頭,有一群光點閃爍密集在某個範圍里閃爍著,在黑暗及波浪的彼方,一直在等待阿爾卡迪亞號的到來。

    那是守人島港口的光。

    那道光閃了第三次,功夫才終于相信那不是因為絕望而出現的幻覺,守人島的確就在眼前。

    海潮流速超乎想象地快,或許一直以超乎預料的速度推送著著阿爾卡迪亞號。

    這點距離的話

    或許能一鼓作氣「直接到達」也說不定。

    遍尋不著望遠鏡,于是功夫從沒有玻璃的窗戶采出身子,屏息凝視。不過要用目測來推算黑暗中光線的距離談何容易。

    忽然,遙遠前方的洶湧波濤遮擋住港口的光線。

    無數沖擊不斷持續上來,功夫多少能夠預測波浪的律動。前方有股力量正在集結,巨量的海水因重力而逆流,形成巨大的浪牆,阻擋阿爾卡迪號的去路。

    先前的浪比起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功夫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正時在船底到處亂爬的時候,聽見了功夫的叫聲。

    還沒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麼,下一秒鐘正時已經失去了意識。回神時才發現自己倒在駕駛室的地板上,嘴巴里不斷地吐著水。

    「正時,你沒事吧!?快點套上救生衣和救生索!然後坐在地板上,緊緊抓住把手!」

    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照做,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大量的海水灌進駕駛室內,說是差點在船上淹死也不誇張。當雙手亂揮構住扶手時,自己竟然已經套上救生衣和救生索,整個人縮在駕駛室的小角落。阿爾卡迪亞號越過一個又一個的海浪,一陣又一陣的沖擊,當它載浮載沉,船身整個浮上高空時,正時想說話卻差點咬到舌頭,想站起來卻又撞到頭痛得死去活來。

    玩完了。

    果然太過魯莽了。在這種台風天中,搭這麼小的漁船就妄想要抵達守人島根本是天方夜譚。

    而且他也不信功夫還能在這樣劇烈搖晃下繼續操控船舵。他從玻璃破碎的窗戶探出身子,屏息凝視黑暗的海面。船身猛然左傾,他死命地抓住把手,上半身從駕駛室的側邊探出去。

    天空忽然開了一個大洞。

    雨勢反復無常。不久前彷佛有誰站在雲端上傾洩著蓮蓬頭般,令人無法喘息的豪雨,突然戛然而止。雲朵急速地流動,天空一發不可收拾地開始卷起漩渦,月亮從核彈炸開似的大洞里露出臉來。

    只聽到風吹拂海面的聲音。

    聲音和到處都是遮蔽物的陸地不同,彷佛從不間斷的悠揚高亢的笛聲。

    好像還混雜了誰的聲音?

    回頭一看,原來是功夫操控著船舵,一面喃喃自語。

    「功夫?」

    好詭異。功夫一直像在跟誰交談似的不斷地低語著。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受到風浪聲的干擾,精神無法集中,一開始只是微弱低語的聲音分貝漸漸拉高,最後聲音大到仿佛正在和誰爭論不休似的。

    「賣音響的在哪里?賣音響的!他已經好了,快行動啊!現在海巡隊到哪里了!?不是,不是那樣!我在問有沒有人躲進守人港啊別插嘴!唆!我才沒時間等那些死老頭的許可!」

    功夫是不是嚇到傻啦?

    「功夫,你在跟誰說話啊?」

    功夫沒有回答。他從口袋里拿出吊在廉價鑰匙圈上的鑰匙,插進引擎旁邊的鑰匙孔,並將開關轉到ON。功夫大概是那種連在家里廁所的門上,都會貼上「廁所」門牌的人吧。駕駛室天花板上一塊一塊的隔板上,貼著寫有「嚴禁打開」的紙條。可是把手拉不開,捶了幾拳隔板才連著鉸鏈脫離。里頭垂下來一個不知道從哪里的公交車摸來的吊環。環帶的部分還貼著某泌尿科診所的廣告貼紙。

    功夫的右手緊握住吊環。

    「正時,救生索有沒有確實系上?」

    「那是什麼吊環剛才你在跟誰說話啊!?」

    「你好好地抓住把手!我們要把那個浪當作墊腳石。」

    墊腳石?

    沒時間再追問,阿爾卡迪亞號已經朝著前方阻擋它的水牆全速前進。船首慢慢地高舉,駕駛室仰天般向背後傾斜。正時認為絕對不可能越過這麼大的浪,這次一定會摔個粉碎。震耳欲聾的水聲快把他的身心擊潰,連自己的哀嚎聲都聽不見。阿爾卡迪亞號以幾乎垂直的角度,攀上那片巨浪。

    來不及了。

    早在突破巨浪之前,浪頭的結構就開始崩塌,幾乎要將整艘船擊飛的沖擊,以千軍萬馬之勢襲卷而來。功夫用盡力氣抓緊吊環。轉瞬間,正時看見功夫握著拉環的手開始浮現黑色虎斑。船尾的屏蔽隨著輕微的爆炸聲一起爆裂,曝曬在月光下的小型引擎高速運轉,看起來就像汽油桶大小的巨大回轉神。

    「阿爾卡迪亞號,離水!」

    功夫高聲疾呼。

    阿爾卡迪亞號沖破怒濤,筆直地飛向天際。

    突如其來的動作把旗竿晃個不停,金屬鉤扣還因此脫落掉人海里。狂風將旗面吹得飄揚起來,露出旭日、鯛魚、寶船,還有「漁獲豐收」四個大字。幾乎朝天的船頭漸漸趨于平緩,取代海盜的骷髏頭旗的大漁旗,正雄糾糾氣昂昂地飛揚飄舞,慢慢地橫越高掛的一輪巨月。

    正時好不容易張開眼楮時,阿爾卡迪亞號已經恢復水平角度,持續在半空中飛行。

    只見翻騰的海洋、月光、悠揚笛聲般的風聲。

    飛起來了

    正時愕然地環視四周。阿爾卡迪亞號的天線及船桅前端,有個發出青白光線的發光體,看得他目瞪口呆。

    「那是冠狀放電現象(注︰ooronadischarte,一種自然的氣體放電現象)。以前的船員稱它為『聖艾爾摩之火(注︰St.Elmo'sFire,即冠狀放電現象。在意大利傳說中,認為Sant'Erasmo為其海洋守護者。若船員在海上有難,聖艾爾摩便會點燃聖艾爾摩之火,為其指引方向,因而命名)』。」

    功夫瞥了正時一眼說︰

    「乖乖坐好!說不定在到達守人島之前就會因力量用盡而掉下去。也不知道落點的波浪怎樣,只好賭一賭看能不能成功降落了。」

    也不知道正時是不是有將那些話聽進去。

    駕駛室後方的小房間「啪」的一聲打開,露出周五郎的滿頭白發,以及子的臉孔。子一臉茫然埏東張西望,然後輕聲長嘆,抬頭仰望那一輪巨大明月。

    正時終于忍不住開口說︰

    「船飛起來了。」

    功夫回過頭,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一語不發將視線到窗外。強風迎面吹來,吹得他得睜不開眼。大漁旗筆直地隨風飄揚,回轉神甩開雨水高速地運轉著。

    阿爾卡迪亞號現正朝港口的光線緩緩地降落。

    雨勢已轉弱,但是從敞開的急診室入口傳來「啪答啪答」滴落的水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oru0619 發表於 2009-4-26 06:10 PM

由于三十分鐘前停電,走廊一片幽暗,只剩下緊急逃生口的示意燈照明。護士向他們解釋「已經立刻切換成醫院的備用發電機了,請不必擔心」。等候室的自動販賣機悶不吭聲,就算踩下飲水機踏板也毫無動靜。正時靠牆坐下,右手邊最里頭有個護士站,隱約露出微微的光線。靠牆站在對面的功夫低著頭,露出一副死人般的表情。

    「你表情好糟哦。」

    功夫抬起頭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結果什麼也沒說,又將頭低垂下來。右手臂的割傷已經裹了一層厚厚的繃帶。

    正時看了一下手表。

    晚間十一點三十八分。

    正時和功夫都穿著病患袍。一個小時前老爺送進手術室,當時正時和功夫都像剛從海里爬上來似地全身濕透,而且正時被打亂的平衡感還沒恢復,連路都走不穩。一名護士見狀便拿袍子來給他們換上,還告訴他們可以使用職員專用的淋浴室,不過兩人都婉拒了。正時是覺得,淋完浴後他可能會直接倒頭就睡,不願花力氣做些無謂的事情。功夫大概是也抱持著一樣的想法吧。

    「左吏部先生的家人」

    醫生從門口露出瞼來。

    兩人反射性地抬起頭,仿佛被醫師白袍揪過去似地走向醫生。

    醫生依序看著已經說不出話的兩人,然後說︰

    「他真是個意志力頑強的老先生呢。不過他要開始戒煙。」

    正時不禁松了口氣,當場癱坐在地。功夫則對著天花板,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等一下要幫他辦入院手續,請你去對面的哎呀,難道網絡也斷了嗎?這下該怎麼辦咧?」

    功夫越過醫生的肩膀,往門里窺視。

    「對不起,醫生,請問子醫生呢?就是跟我們一起來的,我們島上的那位女醫生。」

    「她還在老先生旁邊照顧他哦。那個人遺真是不簡單耶!看起來年紀輕輕的說。她是專攻心血管外科嗎?她堅持說她是主治醫生,一定要讓她進手術室,還把我們的部長給比下去了。」

    那位相當年輕的醫生說完後還一副覺得有趣似地笑了笑。在幽暗的走廊下見到那醫生的笑臉,正時不可思議地對他投以信賴的眼神。醫生正準備帶功夫到等候室里頭的服務台時,突然停下腳步問︰

    「雖然有點冒昧,請問你們真的是從岬島來的嗎?」

    功夫曖昧地聳聳肩。

    「冒著台風把那位老先生送到這里來?」

    「因為宇宙之海就是我的海。」

    醫生突然不知該怎麼回答,含糊應了聲「哈哈,原來是這樣啊。」然後便帶著功夫走到服務台內側,兩人的身影一同消失。正時又靠著牆壁坐下。病患袍非常的薄,一坐下便感覺兩腿間有股涼意而坐不安穩。自己的那套衣服現在應該在烘干機里,不過因為停電的關系,大概就這麼半干半濕地被放在里頭吧。不知道護士有沒有幫我把錢包從口袋里拿出來?

    不久後,功夫回到等候室,在他對面靠牆站著。

    正時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來打破沉默,而功夫也一直等待著正時開口。

    正時終于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說出口︰

    「得快點通知島上的大家。」

    「我已經通知了。」

    正時緩緩地拾起頭注視著功夫,然後視線慢慢地向右轉。醫院外的長明燈照出會客室里綠色公用電話的剪影現在上面表示電話能用的紅燈是熄滅的。

    正時再次盯著功夫看。功夫也看著他說︰

    「剛才我向護士站借了一下電話啦!要是沒打,大家會怪罪我嘛。我這個帶著岬島病人來的人,知道病人沒事後,不打通電話回去豈不是很奇怪。」

    功夫移開視線。他低頭看著眼前地板上已變黑的口香糖。到底是誰在這邊亂吐口香糖啊?

    「你知道我想問什麼吧。」

    「嗯。」

    從海邊吹來的強風把整間醫院的窗戶吹得搖晃。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深夜中的醫院又再度恢復死寂。

    「正時」

    「嗯?」

    「你見過狐仙嗎?」

    正時低垂著頭,一副坐立不安似的伸手拉著病患袍的下擺,兩膝並攏。在一段沉默之後,功夫又再開口︰

    「正時」

    「嗯?」

    「我們是朋友,對吧?」

    功夫出其不意地丟出這個問題,表情認真地看著正時。

    「嗯。」

    功夫的緊張感彷佛伸手可觸。正時摒住呼吸,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我們都是宇宙人。」

    先是朋友,再來是宇宙人,像抓無可抓的絕壁般令人毫無頭緒。正時一臉呆滯,原本阻塞的腦袋,突然朝莫名的方向思考︰

    「宇宙船地球號(注︰動晝「植木的法則」的片尾曲。日文原名為「Earthship~宇宙船地球號~」)?

    「你豬啊!不是那個啦。」

    護士站現在似乎沒有半個人。被剛才一陣狂風吹動的急診室大門仍在微微晃動,幽暗走廊里只有「滴答滴答」的雨聲回音。

    正時靠坐在牆壁上,以一副無計可施的表情抬頭望著功夫。

    功夫則靠牆站在對面,直愣愣地低頭俯視正時︰

    「我們都是外星人,六百年前不小心降落在地球,之後便一直在岬島過著漂流生活,一面等待著救援。岬島上所有的人民,都是外星人的後裔。」

第一卷 後記

    大家好,我是秋山。我最近沉迷于計算機游戲「DOOM3(注︰毀滅戰士3)」。其實我是那種,只要玩那種動來動去的FPS(注︰第一人稱視點射擊游戲)就會頭暈想吐的人,所以常會重復玩一下、休息,然後再玩一下、休息,這樣的動作。最過分的時候,還玩到臉色發青!這可不是在開玩笑。我在之前的後記里,也曾經談過我去拔智齒、還有閃到腰的事,不過那都還有救,現在這種「動暈癥」在現代醫學里好像還找不到藥醫。

    對了,對了!說到後記

    或許有人還記得,我在《伊里野的天空、UFO的夏天》第四集的後記里預告過「下次可能會有很多狗狗出現,或是有關廁所的故事」。

    當時我是真的這樣打算。只不過預定終究就是預定,在那之後我馬上想寫「幼兒園殺人兒童」的故事,想說該朝這樣的方向走。但又突然覺得非得寫個「以架空的中國為背景的青春浪漫武俠劇」,不過那也只是某天心血來潮突然想到的事情而已。某天,編輯部的先生驚天動地地打電話通知我︰

    「《伊里野的天空、UF。的夏天》要拍成動畫啦!」

    哈哈,我真是欣喜若狂耶。

    連去超商買包煙,都是邊走邊跳呢!

    嗯,能拍成動畫真的是很好的機會,那干脆下次也來寫個類似伊里野的故事,看看能不能拍成動畫,于是我便急流勇退,把之前的想法舍棄,結果光重新構思就費了我好大的功夫。還好原稿如期完成,一切都沒問題。

    所以,我也在這次的故事里加入白袍女醫生這號人物,而她的辦公桌抽屜里遺放著手槍。啊,我想大家再次確認一下比較好。那里真的有放槍哦!在女醫生的抽屜里哦!沒錯、沒錯,是真的喲!

    這次又在劇情正精采的地方跟各位說再見。希望能盡快完成下一集故事,呈獻給各位讀者。

    接下來擺個DOOM3的大動作吧。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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