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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衣 -【騰王閣之三】夫君非正人君子 [打印本頁]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12:30 PM     標題: 夏衣 -【騰王閣之三】夫君非正人君子

本帖最後由 f095 於 2010-12-31 03:17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二哥……你怎能如此對我?」她楸著身邊男人的手,苦苦逼問。
「妳哥是欠了妳多少錢沒還啊?」快被她逼瘋的男人冷冷的把疑問說出口。
「不用你管!」卻招來她的惡言相向。氣得他反擊——
「妳喝我的酒、吃我的乾糧,住我先發現的破廟,口氣不能溫柔點嗎?」
「閉嘴!」她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只覺得他吵得她心煩意亂。
「像妳這麼凶的女人,別說是妳哥,是男人都不會喜歡妳的。」他老實評論。
「你說什麼?」於是她開始胡亂攻擊……
甚至誤把眼前的男人,錯當成是她的心上人!
可當她酒醉清醒,看著躺在她身邊的男人,
聽著自他口中說著極盡損人的惡毒話語,
她雖滿肚子不爽,卻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本以為她和他從此不會再相見,卻沒料到他竟是她爹替她安排的成親對象,
只是他明明身強體壯,嘴巴也壞透了;可現在那個病懨懨的男人是誰啊?像
更令她不懂的是,他竟表現出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出版日期】 2010年7月14日
【出版社名稱】 龍吟
【書系及編號】玫瑰吻RK531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2:47 PM

楔子

  她愛奇花異草,也愛結義二哥,這是從小到大不曾改變過的想法!

  在十六歲那年春天,她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向戀慕已久的二哥表露衷情,雖被他一口婉拒,但她仍癡心不改,固執的追隨他的身影,天涯海角不曾轉移。

  她以為她的真情,總有一天能打動他的心,然而一年一年過去,她的青春已逝,二哥不僅沒因她的執著而被感動,反而因她的堅定態度,下定擺脫她的決心!

  在二十歲那年秋天,她被獨自遠行的二哥給拋下——他不留蛛絲馬跡讓她找尋,只托人送了一封充滿歉疚的信函,宣示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對她動情。

  「二哥……你怎能如此對我?」俞清靈揪著身邊男人的手,苦苦逼問。

  「你哥是欠了你多少錢沒還啊?」長孫無憂十分困難的把手掙脫出來,撿起地上參差不齊的樹葉枝椏,丟向不遠處的火堆。

  俞清靈被他推開,一雙充滿霧氣的眸子浮現不滿之色,「不用你管!」

  長孫無憂看了喝醉酒的女人一眼,搖頭道:「你喝我的酒、吃我的乾糧,住我先發現的破廟,難道口氣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閉嘴!」她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吵得她心煩意亂,也讓她的頭好疼!

  「像你這麼凶的女人,別說是你哥,是男人都不會喜歡你的。」他老實評論。

  「你說什麼?」在一片混亂的思緒中,俞清靈仍聽清楚了他的話語。

  「喂,別動手!」長孫無憂剛想吃她吃剩的燒雞,手臂又被她扯了過去。

  燒雞掉在地上,沾滿塵土,他低眼看著無法入口的晚餐,心中感到一陣陰鬱——這個吵鬧不休的女子淋得一身濕,他見她可憐,當她進入破廟裏躲雨時,非但沒避她遠遠的,還好心請她過來取暖,甚至分給她食物。

  誰知道這女人見他有酒,立刻自動自發的奪走,還大口大口痛飲;喝完他的珍品的同時,她人也醉了,接著——便開始發起酒瘋!

  他真是出門沒看黃道吉日,才會惹上這樣的麻煩!「你不要擠過來!」

  「二哥……」

  「我不是!你把眼睛睜大一點好不好?」

  「嗚……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俞清靈再次遭受拒絕,感到心痛無比,眼淚滑出眼眶,哭了幾聲又覺得萬分不甘,繼續對男人施展八爪纏功。「二哥!」

  「別騷擾我,男女有別啊!」沒想到她竟是個練家子,長孫無憂不由得想起近來在江湖上來無影、去無蹤的采草女盜,不知是否和他眼前的女子有關係?

  「親一親我……」映在俞清靈眼中的只是道模糊的人影,她認為這人影就是她心心唸唸的二哥。

  「我拒絕!」長孫無憂奮力抵抗著,「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力氣怎麼這麼大?」

  「嗚……」她不能忍受接二連三的抗拒,當下撲向他,還對他手腳並用。

  「不!放開我——非禮啊!」在雨夜的破廟裏響起男人的尖聲呼叫——有人意圖強抱好人家的男子,誰快來救救他?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2:50 PM

第一章

  晨曦的光芒灑落臉上,俞清靈先是感到頭痛欲裂,勉強睜開眼,還來不及打量週遭環境,便慌亂的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男人身邊——

  那是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他有張英俊的臉,頰邊是沒剃乾淨的胡碴;烏黑的睫毛濃密,緊緊覆蓋住他緊閉的雙眸。

  這人是誰呀?!

  俞清靈忍住尖叫的衝動,跳起身左右環顧。她正在一間破舊的廟宇內,腳邊不遠處還留有一些熄滅的柴火。

  俞清靈瞪大雙眸,吃驚到顧不得頭痛——昨夜醉酒後的事頓時復活,一幕幕彷如幻影,緩緩闖入她的腦海……這告訴了她昨晚曾犯下多少可恥的罪行!

  「你醒了啊?」躺在地上的男人慵懶的望著俞清靈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她醒後的動作太過「劇烈」,影響了他的睡眠。

  「你……你……」俞清靈望向男人仍帶著些許睡意的俊臉,當下羞得面紅耳赤,她似乎對他做了什麼,但現在的她卻記不太清楚!

  那他呢?有沒有趁她意識迷亂時對她做過什麼?

  「你對我做了什麼?」俞清靈慌忙的拉緊衣襟,摸摸身上淩亂的服飾。

  長孫無憂眉頭一皺,對她的表現深感不悅。「姑娘,你該問自己對我做了什麼失禮之事,而不是如此冒失的質問我!

  「再說你也不必這麼驚恐的檢查你的衣裳,是男人都不會想碰你的,相反的還要擔心自己是否有遭到你的辣手摧殘呢!」

  他的冷嘲熱諷立刻讓心緒尚未冷靜的俞清靈理智漸失。「你說什麼?誰摧殘你了?」這人說話毫不客氣,真是失禮。

  「你這是抵死不認帳了嗎?」長孫無憂學著她,開始檢查他身上那淩亂的服飾給她看。

  俞清靈看得為之氣結,瞪大雙眼直刺男人英俊的臉龐。「虧你長得人模人樣,說起話來卻是這般的無禮,你倒是說說看,哪個女人會有興趣摧殘你這麼不修邊幅、潦倒落魄的男人?」

  「哈!」長孫無憂聞言大笑——昨夜為了對抗她的祿山之爪,他幾乎一晚沒能安睡;如今她清醒了就來個翻臉不認帳!「你姓賴吧?單名一個皮字是嗎?」

  「你才耍無賴呢!」俞清靈放棄了最後一絲想跟他和平共處的意願。

  「看來你已忘記昨晚我為了保住自身清白,抵死反抗你那侵犯的情節!」

  長孫無憂尖銳的語調喚起了俞清靈腦中那模糊的記憶——那些不堪的畫面似乎慢慢的變清晰了。

  她羞愧的直搖頭,沒臉再回憶昨晚的事,更沒勇氣去面對事實!

  「你大概也忘了你一直抱著我訴說一堆的肉麻情話,什麼二哥我對你——」

  「住口!」俞清靈大叫,清秀的容顏因薄怒而透出一股生機勃勃的美豔姿態。

  事實已不容她逃避,她不得不承認,她「也許」犯了一些小錯誤。「我想起來了,昨晚我喝得太醉,我的那些所作所為其實並非本意,畢竟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只是太醉了!」

  她是因為心情太糟,再加上追逐二哥追得太過絕望,才會飲酒求得一醉,如今她已後悔了!

  長孫無憂挑挑眉——這女人的生肖一定是屬鴨的,嘴巴這麼硬,明明想起自己的醜態卻還不肯認錯,不過清醒後的她起碼還懂得守禮,不會對他上下其手……

  對一個醉茫茫、全無意識的姑娘,他也無可奈何;但當她不再一副迷糊樣時,風水可就輪流轉了!

  這下子輪到他來教訓這令他吃了一夜苦頭的女人。「沒錯,你可以非禮一個純潔的男人,再把責任全推給酒!你醉了,真好,你毋須負擔任何責任,不論是昨夜騷擾我,或是明天再去殺人、放火,只要你醉了。」

  長孫無憂再次惡意的開口,然後快意的欣賞著她氣呼呼的神色,這讓他的情緒也變得愉快許多。

  「你不要含血噴人!」俞清靈的家世清白、為人正直,怎麼可能會去殺人放火?「一個住在破廟的男人會是什麼正人君子?我即便是喝醉了,不由自主的吵鬧到你,又算什麼大錯?你有必要這樣咄咄逼人嗎?」

  「一個夜裏跑進破廟的女人又會是什麼良家婦女?我被你輕薄了一整晚,你現下酒醒卻不肯道歉,還想強詞奪理、推卸責任,難道是要我心無芥蒂的跟你說『銘謝惠顧,歡迎你下次再來』嗎?」

  俞清靈手捂胸口,鎮壓住體內直往上竄升的怒火,清秀的臉上有的是幾欲崩潰的神色。「夠了……」

  她強自鎮定——深深吸氣、徐徐吐氣;調勻呼吸,找回冷靜。「我不跟你做無謂的口舌之爭,我承認昨晚是我喝多了,我道歉,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能離開了嗎?」

  「我從未有過留下你的意思,姑娘,我還怕你賴著我不走呢!」長孫無憂一攤手,昨晚受到的欺負,今早總算討回公道,他英俊的臉上泛起滿意的笑。

  可惡的男人!俞清靈忿忿的跺腳,轉身欲走。

  「喂!你的包袱。」長孫無憂叫住她,依然躺臥在鋪著乾草的地上,悠閒的姿態彷彿置身在人間仙境。

  橙紅色的陽光映入,為他的身軀和愜意的容顏鍍上柔柔的暖意。

  俞清靈一步步走到長孫無憂面前,直接面對他迷人至極的外表,心神忽然恍惚了兩下——雖然從他嘴裏吐出來的話語總教她火冒三丈,但當他收斂起嘲弄人的態度,英俊的臉上展現出些許的善意,她突然有種錯覺,其實……他也不是那麼可惡。

  恍然間,她想起昨夜——他在柴火邊,雖然衣裝不光鮮,神色卻是有著溫暖人心的力量,讓她失去了戒心,完全不在意孤男寡女共處的事實以及分享著他的食物。

  「你要去哪裡?」長孫無憂提起俞清靈的包袱。

  「這……與你無關。」

  長孫無憂狀似漫不經心的問:「是否需要我送你一程?」

  「不必!」用力扯回自己的包袱,「放手!」

  長孫無憂審視她一眼,確定這年輕氣盛的姑娘意識很清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他才鬆手,任她離去。「早點回家,一個姑娘隨意在外走動,很容易發生危險。」

  他的勸告在俞清靈身後響起,讓她的腳步頓了頓,回頭見他已起身,束起他那散亂的長髮。

  俞清靈的目光停留在長孫無憂含笑的臉上——昨夜的事再次在她的腦中浮現,在她心靈最脆弱時,漫天大雨淋得她心灰意冷、無處躲藏,是這個男人分了她一點火光……

  就算她搶了他的酒,醉後還鬧了他一晚,他依然善待著她——儘管在口頭上,他一點虧都不肯吃;但其實,他並未傷害她!

  她捫心自問,這個男人,怎能說他可惡呢?

  假如他說話含蓄一點,她也不會對他那麼不客氣;假如他的態度正經一些,她相信每個人都會喜歡他吧?

  俞清靈忍不住對長孫無憂道:「昨晚,多謝你了。」

  長孫無憂一聽,頓時感到很意外——本以為她是個驕蠻且不肯認輸的姑娘,此刻她誠心道謝的態度卻改變了他的看法,望著她那略帶尷尬的清秀小臉,他不禁笑著點頭。

  俞清靈愣了愣,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趕緊快步走開——自從她愛上了結義二哥,就不曾關注過別的男子,在她的眼中就只有二哥一人!

  如同現下這樣跟男人交談,凝視他的笑顏,甚至與他一起過夜,這些都是前所未有,不可思議的經歷!

  對二哥的執著已耗盡了她的青春與熱情,她不想無疾而終,也因此,她不允許自己的生命中出現另一個能影響到她的男子,俞清靈跑出破廟,離開樹林,晨風吹拂,撩亂了她一頭青絲。

  背光處,一隊青衣人馬趕到樹林外,與她正面相對。

  俞清靈見狀,止步不動,看著青衣人下馬,朝她走近。

  「大小姐!」眾人低頭行禮,動作整齊一致。

  俞清靈平靜道:「不是叫你們別來找我嗎?」

  「老爺請您務必回家一趟。」

  俞清靈冷笑,「我若是不肯,你們又能如何?」

  「大小姐,老爺病重,請您無論如何都要回去見他一面。」

  「病了?」俞清靈蹙眉,眼中淨是懷疑。「什麼病?」

  青衣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風寒?頭疼?腿痛?」俞清靈輕蔑的一笑。

  那個背叛她娘親,擁有三妻四妾且縱情聲色的男人,向來是身強體壯的——當她的娘親因難產,受盡一天一夜的痛苦,哀鳴不已時,那男人還能在妓院裏玩樂,完全不肯回家關心一下髮妻的安危;當她的娘親死去那天,俞清靈也離開了那個充滿惡意的家,她不屑與家中有如妖魔鬼怪般的女人們爭奪父親的關懷!

  那個自私自利的男人根本就不懂得愛,更是完全沒有為人父、為人夫的自覺,如今他病了,找她是要做什麼?

  難道是他的良心發現,要向她懺悔嗎?

  「我又不是大夫,對他的病情毫無幫助。」俞清靈嘴硬不肯妥協,但心中卻退讓的思忖,反正一時間找不到二哥的下落,回去看看那男人也好。

  這些年過去,她對生下她的男人已經沒有恨意,但也全然無愛。

  她心目中的爹親另有其人,那是一個會關心她,且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他這幾年又收了多少偏房,生了多少孩子?他的病床前應該不缺我一個吧?」

  「大小姐……」青衣人身為俞家雇的下人,不便插嘴主子的私事,所以對於俞清靈的質問難以回答。

  她的眉心依然緊蹙,看了看臉色很無奈的下人們,輕聲一歎——罷了,既然那男人如此慎重的派人找來,她就回去一趟;往後在尋找二哥的旅途中,說不定她不會再回到那冰冷而瘋狂的家了。

  當她上馬,跟著青衣人離開的同時,另一隊黑衣人馬也由遠而近,朝著樹林的方向而來,和俞家的隊伍擦身而過。

  對方的頭領在見到俞家的青衣人馬時,立即露出友好的笑容,向他們打招呼。

  俞清靈在雙方人馬互相寒暄之時,率先策馬離開。

  黑衣人識相的告別俞家隊伍,「不多說了,我們得去接大少爺,再會。」

  「再會,不過你們的大少爺不是身體虛弱,長期在家養病嗎?」

  「哦,他最近康復了不少,前些天外出尋訪名醫……我們昨夜收到信鴿,才知他人在林子裏的一間破廟避雨,趕不回家。」

  「那你們快去接他,免得一耽擱,他沒人照顧,又要病倒了。」

  黑衣人各個臉上帶笑,紛紛點頭,友好的告別。

  此時此刻,在林中的破廟裏,一名不修邊幅的男子剔去胡碴,梳理好長髮,穿戴整齊,轉眼間從落拓浪人變成優雅的翩翩佳公子。

  在長孫家的黑衣人馬趕到破廟前,男人已漫步走出廟宇,面向陽光,耳邊適時聽見一聲聲叫著「大少爺」的呼喚聲由遠而近傳來。

  ☆☆☆    ☆☆☆    ☆☆☆

  江南俞家是以經營紡織業名揚天下,而他們為皇家製作御用貢品所生產的衣飾布料也受到全國百姓的敬佩。

  然而俞清靈卻是俞家的最後一人——當她母親因難產去世,一屍兩命時,入贅俞家的父親乘機執掌大權,排擠掉家族的親戚,安排了他自己的親友一步步吞噬了俞家的產業。

  踏入多年不曾回來的家門,俞清靈乍見到應該臥病在床休養,但實際上卻是擁著新納入門的小妾飲酒作樂的父親。

  「你的身體不要緊嗎?」看著父親和他的酒肉朋友嬉笑著,俞清靈強忍住轉頭就走的衝動,冷靜的問:「找我有何事?」

  「你回來了啊!」父親睜著混濁的眼,打量著俞清靈,隨即吩咐下人,「把大小姐帶去打扮得漂亮一點,然後安排她去見長孫家的大少爺。」

  「你說什麼?」俞清靈有點懷疑是否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匆忙趕回家見到離別多年的父親,他對她完全沒有絲毫的關心就算了,還要將她當貨品似的送出去?

  「你年紀不小了,該成親了,爹為你安排了一樁好親事,乖乖聽話……」男人放下手裏的酒杯,不冷不熱的說明著。

  「這就是你找我回來的目的,不問我的意願,硬將我塞給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男人?」俞清靈咧嘴而笑——只因怒到極點,她反而不會生氣了。

  「你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你憑什麼認為見到那個人,我就會喜歡他?你根本就未先詢問過我的想法!」

  女兒的冷言冷語令男人很不悅。「一個姑娘家是要有什麼想法?自古子女成親聽的都是父母之命;你就是心性太野了,常年在外遊蕩,沒人管教才會變得如此無禮!」

  「我有人管教,只不過那個人並不是你,爹!」俞清靈冷笑。「我相信我娘在天之靈會希望我嫁的人是我的心中所愛,而非聽從你的無理要求,跟一個我完全不瞭解的陌生人在一起!」

  說完走出大聽——她決定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

  男人見狀,趕緊跟著俞清靈走到庭院處。「來人!快攔住大小姐,別讓她離開!」

  一群家丁在主人的命令聲中,趕來圍住俞清靈。

  俞清靈轉視理直氣壯的父親——心底徹底的失望讓她不再對這男人有半點的感覺。「你要嫁女兒,為什麼非我不可?我娘在世之時,你就帶了不知多少個私生子女進門,你待嫁的女兒難道就只有我一個嗎?」

  男人皺眉,哼聲道:「人家要娶的是騰王的義女,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找你回來。你看看自己,年紀不小了,又不是人間絕色,成天不安於室,尋常男子哪敢娶你這種女人?你該慶倖你娘替你找了個位高權重的義父,看在騰王的分上,才會有男人想要你!」

  俞清靈無意識的搖搖頭,眼中只覺得一片荒涼——這個因她母親而飛黃騰達的男人,真的是令她感到可悲至極。「你說錯了兩件事,第一,並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這般自私自利又虛榮;第二,騰王在我心裏並不是義父,而是真正的爹!」

  男人一聽,當下誤解了俞清靈的話中含義,憤怒道:「什麼?你是說你娘給我戴了綠帽子?」

  俞清靈不再看向他,動手推開身強力壯的家丁——她要馬上離開這裏!

  「別走,攔住她!我答應長孫家,儘快讓這丫頭趕過去見面;你們都過來,即使打斷她的腿也不能讓她離開!」

  俞清靈自小在義父的教導下,學了不少拳腳功夫——在外闖蕩時,保護她自己綽綽有餘;在對付一般的家丁,她也毫無困難。

  但親生父親衝過來推三阻四,她卻不忍動手反擊,也因為一時猶豫,冷不防一張大網從天而降,瞬間罩住了她。

  「老爺!」一名濃妝豔抹的華服女子帶著下人走近,瞥了被困在網中央的俞清靈一眼,掩嘴笑道:「我都說了,用這漁網來對付大小姐剛剛好!」

  「做得不錯!」男人誇獎了前來討好的妾室幾句,接著吩咐家丁,「你們把她綁緊後關起來,別給她吃飯、喝水,讓她餓一餓,看她還能倔強到何時!」

  「老爺,聽大小姐方才說的話,好像她的『身世』有點不清不白呢?」小妾想興風作浪。

  「管她的,只要她嫁到長孫家,之後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男人摟著小妾離去,邊走邊嗤笑。「只要能換取到長孫家的援助,我管她是誰的種!」

  俞清靈聽著父親傷人的話語,在網中放棄了掙扎。

  她被禁錮家中的消息,父親是隱瞞不了的,一旦義父或她的結義兄妹知道她「落難」,必定會趕來相助,也許離她遠去的二哥也會趕回來幫她,俞清靈思索片刻,決定不再反抗。

  與其苦苦找尋不知行蹤的二哥,倒不如讓她自己身陷危難,由二哥主動來找她!

  ☆☆☆    ☆☆☆    ☆☆☆

  八月初八,月未圓。

  俞家華麗鋪張的夜宴自傍晚時分隆重展開,從花樓裏邀來的舞孃在大廳中精美的地毯上翩翩起舞,絲竹之聲縈繞在屋內每一個角落。

  長孫無憂落坐在次席位,與主位相隔的距離不足一丈。

  長孫家貴為江南舉足輕重的名門望族,向來是各方人士爭寵獻媚的物件;身為家族下一任繼承者,長孫無憂自小身體虛弱、文靜內向,大多數對外的應酬都不必參與。

  但這回卻是例外——事關他的終身大事,他不能不出面見見家人為他安排的最佳妻子人選。

  俞家大小姐俞清靈隨義父騰王居住於洪州,與生父反而不親近;聽說她是個擅長丹青、略懂武藝,時常行走江湖打抱不平的「勇猛」姑娘。

  「來人,去將大小姐帶出來!」主人一聲令下,一群身強力壯的家丁簇擁著一名冷若冰霜的秀美女子步入大廳。

  長孫無憂不經意的望去,眼中霎時映入一張並不陌生的臉龐——是他在不久之前才見過面的女人,那女人在破廟裏纏著他發了一夜的酒瘋,此時的她面色不悅,像是被人強迫似的,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向坐席處。

  長孫無憂挑了眉,神色未變。

  當俞清靈走過他身邊時,他側頭多看了她一眼;她察覺到他過於關切的視線,低頭看向他,冰冷的眼中瞬間閃過一抹疑惑、驚訝與不解的神色。

  觥籌交錯間,再次相遇的兩人目光相纏,久久移不開眼。

  樂曲聲悠揚,長孫無憂仔細端詳著俞清靈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她毫無掩飾,心思隨著神色流露而出,是很意外嗎?他也是呢!

  在輕快的音樂旋律中,長孫無憂心弦一動,朝俞清靈微笑的同時,以無聲的口型對她說著——

  又見面了,姑娘。

  俞清靈一邊愣愣的望著長孫無憂,一邊往前走,一時沒看到路,一腳踩上家丁的腳,頭也撞上人家的背;她一驚,不由自主出手推去,將身前的人給推倒在地。

  眾人見狀,詫異的望著她;歌舞亦在瞬間停頓下來,長孫無憂則是掩嘴而笑。

  俞清靈尷尬的坐到長孫無憂對面的坐席,承受著主位上的父親含慍的目光。

  她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因看男人而險些摔倒……俞清靈遷怒似的睨了長孫無憂一眼,發現他正因她的失態在偷笑,心底的怒火更熾了。

  這男人分明就是她前些天在破廟裏見到的粗魯男子,她記得他不修邊幅,好像落魄江湖的流浪者,即使有張魅力超群的俊臉,但一張嘴就是招人怨!

  如今的他打扮得溫文儒雅,玉樹臨風般高貴的模樣如同出身非凡的世家子弟,完全不像破廟裏的落魄男子。

  若非俞清靈對他的印象太深刻,她絕對認不出判若兩人的長孫無憂。

  「長孫賢侄,她就是小女清靈。」

  在父親熱情的介紹聲中,俞清靈再次與長孫無憂對上眼。

  「俞姑娘,有緣得見,不勝榮幸。」長孫無憂文質彬彬的說著,顯得十分有禮。

  俞清靈噗哧一聲大笑出來,這男人是被什麼妖怪附身了嗎?「哈哈,你還不勝榮幸哩?真可笑!」

  「清靈!你是怎麼了?」父親火冒三丈,向俞清靈左右的家丁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若大小姐再敢胡言亂語,就把她帶回房裏關著。

  「啊!抱歉,我只是太驚訝了。」俞清靈看著長孫無憂,語帶雙關的說。

  「這位公子是長孫家的大少爺,年紀與你相仿……」父親滔滔不絕的講述著長孫無憂的家世與背景。

  俞清靈不可思議的打量坐席上那溫潤如玉的男子,意識到他就是父親替她找的夫婿,她又想笑了。

  同樣家世不凡的俞清靈當然知道長孫家族在江南的地位有多麼獨特,他們與各路權貴的關係良好,擁有富裕的產業和崇高的名望。

  同時,古老家族的繁雜規矩,長孫家也都具備——森嚴的門禁絕不容許後代子弟肆意妄為,就連穿得太落魄、不得體也是被禁止的……

  「我聽說長孫家的大少爺身體虛弱,常年臥病在床。」俞清靈打斷父親的話,目不轉睛的審視著長孫無憂,「這位公子的氣色看來十分健康,一點也不像傳說中那樣弱不禁風。」

  長孫家一脈單傳下來的大少爺是個出了名的藥罐子,家裏為了替他調養身子,每年不知得花費多少人力、財力,在全國各地搜羅名貴藥材。

  可是在俞清靈眼前的文靜男子根本就不像是個病人!

  長孫無憂靦腆一笑,並不正面回答,而是看了身旁的同伴一眼。

  隨他前來的表兄弟立即會意,向眾人表示,長孫無憂的身體在經過長期療養後已然康復,完全具有娶妻、生子的本錢。

  俞清靈的眼角微微抽搐了兩下,而長孫無憂仍在完美的詮釋著他的優雅貴公子形象;兩人默默相視,不需要交談卻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所有想法——

  你還真會裝呢!藥罐子。

  大庭廣眾下可別激動,大小姐!

  兩人依然相視,無形的電光在雙方相連的視線中閃動著。

  「據說府上的臨水曲橋精巧繁麗,橋上風光秀致。」長孫無憂望向俞清靈的父親,彬彬有禮的問:「今夜月色明媚,不知能否邀請俞小姐一同觀賞府中的美景?」

  聽到父親想也不想的大喊同意,她的眉心一蹙,正想表示反對,卻突然接到長孫無憂似笑非笑的眼神和充滿暗示的目光。

  思索片刻,俞清靈沉默著——也許他有什麼話想對她說,也許那些話對她無關緊要,但這男人幫過她,所以賣他一次面子也沒什麼。

  俞清靈起身,看著長孫無憂風度翩翩的走向她,他含笑的眸子如清涼的月色般動人,她注視他注視得太久,忽然感到……有些眩暈。

  ☆☆☆    ☆☆☆    ☆☆☆

  俞家園林中,一條由石板和欄板構成的彎曲小橋貫穿了假山旁的偌大湖面,彷彿巨大的白蛇靜靜伏在水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水面閃爍著點點銀光。

  領著長孫無憂走上略高於湖面的曲橋,望著深不見底的湖水,她不冷不熱道:「有什麼想跟我說的,說吧!」

  「俞小姐不是心有所屬了嗎?」長孫無憂佇立在她身邊,輕聲反問:「怎麼會留在家中與陌生男子相親呢?」

  「我又不是自願的,是父親強迫我來見你的。」

  「你是能任人強迫的女子嗎?」皎潔的月光映照出長孫無憂眼底的戲謔。

  沒有旁人在,他就故態復萌,說話的語調完全不正經,神態也不再溫文儒雅,這個世家公子到底是有什麼秘密,怎麼人前、人後完全的不同?

  「你呢?」俞清靈轉身審視著他,「你想娶我嗎?」

  她尖銳的目光與他柔和的眼波在空中交會,俞清靈猜不透長孫無憂的想法,內心有點煩躁,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有種難以抗衡的挫敗感。

  「我的年紀不小了,家裏人成天逼著我娶妻、生子,煩不勝煩。」長孫無憂無奈道:「你看起來也不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小女孩和大姑娘是有區別的,你的肌膚保養得不太好,再過幾年有了皺紋就沒男人要了。」

  俞清靈聽得咬牙切齒——真該叫那些誇獎長孫無憂斯文有禮的人看看他此時的表現。

  「哼!即使我衰老到行將就木的那一天,也不會想跟一個稍微接近就拚死反抗,深怕被我侵犯而清白不保的男人成親!」她仍深刻記著在破廟時,他是如何害怕遭到她的玷污,這種純情男子想成親?算了吧!出家當和尚對他來說比較安全!

  「至於閣下,你確定你能忍受別人觸碰你清白的身軀嗎?」大聲嘲笑他。

  「我並不是個不識情趣的人,但在成親之前,有些事不該做,有些規矩該遵守,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一個好姑娘是不該違背禮教的。」長孫無憂一本正經的說教。

  俞清靈仰天長歎,「很高興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好姑娘,你可以回去叫媒人上門謝絕我父親一廂情願的提議,順便弄壞我的名聲,讓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敢娶我,我真是感激不盡啊!」

  「全天下的男人裏,包括你那位二哥嗎?」長孫無憂溫文一笑。

  俞清靈瞪向他,心裏的痛處被他挑了出來——她在家等了那麼多天,始終沒有二哥的消息;其他幾個結義兄妹不是親自前來詢問,就是派人來關心她的處境,並告知隨時準備出手幫她,就只有二哥依舊行蹤不明!

  俞清靈很焦慮也很失望,她明白二哥不愛她,但她依然抱著一絲希望,她接近他、跟隨他、感動他,深信總有一天她會被他所愛。

  而二哥也很明白她的心思,所以遠遠的離開了她,完全不給她任何機會去侵佔他的心。

  就連她故意放出消息,說自己遭到父親禁錮需要幫助,二哥都不肯露面,這讓俞清靈感到益發的絕望。

  她為二哥付出了太多心血,至今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她也會疲累、也會厭倦,再得不到二哥的消息,她真的會撐不下去了。

  可她又不知道去哪裡尋找二哥——沒有人知曉他的去向!

  天地是如此的廣闊,二哥若是有心躲藏,她窮盡一生也未必能尋到他。

  「我猜他並不在乎你嫁給誰。」長孫無憂看見俞清靈的神情倏地變得落寞,在同情她之時也想到解決自己困境的辦法。

  「我的事跟你無關!」俞清靈怒視長孫無憂,跟這男人在一起,她永遠別想心平氣和。

  「不,我覺得有關。」長孫無憂語調輕柔道:「你說過你愛的二哥離開你,不知去哪裡了,你找不到他……」

  俞清靈蹙眉,神色困惑。「我幾時跟你說過這些話?」

  「在破廟裏,當你發酒瘋的時候。」

  「……」俞清靈再次為自己酒後失態感到好後悔。

  「我們來賭一賭!你假裝要嫁給我,先答應跟我成親,至於婚期,我會拖上個一年半載,期間我也會放出消息讓所有人都認為你是被逼的,如果你二哥對你還有半點關懷,當他聽到傳聞,必定會前來尋你。」長孫無憂笑著建議。

  俞清靈搖搖頭,坦白道:「同樣的事,我已經在做了,你以為我乖乖在家像個傀儡般任人擺佈是為了什麼?」

  她等到今天就是為了等二哥出現,但,沒有,他始終沒來!

  「我覺得這樣的事還不能吸引我二哥……」俞清靈頹喪道。

  「因為目前你的處境並不算危險,現在的你只是在家跟一個陌生男子相親罷了,並未危及到你的一生;等你被迫嫁給一個不適合你的男人,到時候情況就不同了。」長孫無憂輕柔的語調中有著誘惑人心的魅力。

  俞清靈被他說得心神動搖——也許她該再試一次?

  「終身大事關係著一個女人一輩子的幸福,你二哥不會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肯表態;藥下得猛了,效果才會出來。」

  「最後那句話是藥罐子的經驗之談嗎?」逮到機會,她也想嘲諷他一下。

  長孫無憂失笑,「我說是,你就會答應嗎?」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俞清靈仍有一絲猶豫。

  「我不是說了,家裏人對我逼婚逼得甚緊,而你可以當我的擋箭牌。」

  「萬一你家人當真了怎麼辦?」她還是不太放心。

  「我會負責,三、五個月之後,我們就解除婚約。」

  俞清靈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有那麼容易嗎?」

  「我保證我會在你需要解除婚約時,成為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想嫁的男人!」長孫無憂掬起俞清靈的一綹長髮,在指尖摩挲著。

  俞清靈遲疑了片刻,「你會怎麼做?」

  「我體弱多病。」長孫無憂眨眨眼,像個頑皮的孩子。「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想嫁給病到奄奄一息的藥罐子吧?」

  俞清靈沒好氣的說:「你能說病就病,說康復就康復嗎?」

  「此事輕而易舉。」長孫無憂露出比月色更明媚的笑容。「屆時我會病到讓你有藉口退婚,但在此之前,我們用婚約來換取彼此家人的一個安心,又可騙得你二哥的關注,這是一舉兩得的事,何樂而不為?」

  俞清靈瞪著長孫無憂,無力的發現自己完全被他說服了,在他迷人的笑靨中,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已失去了反對的力氣。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2:52 PM

第二章

  俞家大小姐與長孫家出了名的病公子訂親了,俞家也依靠著長孫家的財勢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產業。

  同時,長孫家藉著俞清靈有意無意的推薦,結識了她的義父騰王,以及她的結義兄妹的家族,由此搭建起各種利益輸送的橋樑。

  「四姐,你真要嫁給那個面色蒼白,說一句話咳三次,連站都站不穩的男人嗎?」七妹一雙美目睜得圓圓的,櫻唇裏不斷吐出驚訝的疑問。

  俞清靈猶豫了半天,不知該怎麼回答——這些日子以來,她將結義兄妹介紹給長孫家,他們互相頻繁的來往讓她的結義兄妹們瞭解到長孫無憂外表上是個怎樣的人,不能說他不好,但就他的「身體」而言,實在不是合適的夫婿人選。

  七妹是這些兄妹中,最後一個趕來湊熱鬧,也是和俞清靈感情最要好的,她在母親死後便被義父接進王府居住,與這群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們共同度過了年少最珍貴的時日。

  他們互相幫助、互相瞭解,也都把俞清靈對二哥的戀慕之情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二哥才離開俞清靈沒幾個月,她就死心斷念,準備另嫁他人了嗎?七妹第一個不相信!「我聽義父說你要成親,嚇得好幾天沒吃沒睡……」

  「你這樣神采奕奕、臉色紅潤,像是沒吃沒睡的樣子嗎?」

  「看外表不准啦!人不可貌相你沒聽過嗎?人最真實的就是一顆心,我心裏是真的擔心你啊!你看看我額頭上的汗,這就是為你焦慮的證明啊!」

  「六月炎夏,天氣正熱,是人都會流汗,你站遠點,別一直黏過來。」

  「四姐!你跟我說實話啊!」七妹拍桌問道:「你是真的不要二哥了嗎?」

  俞清靈垂下頭,疲倦道:「不是……他不要我!」

  「那……」七妹小小聲的問:「那我可以代替你去追嗎?追到可以算我的嗎?」

  「你別妄想!」這回輪到俞清靈拍桌子了。

  「你不是要嫁給別人了嗎,」幹嘛還不准別人追著二哥跑呢?

  修改:俞清靈睨了七妹一眼,說道:「我自有我的打算。」

  「難道你是想在你成親當天設下天羅地網,等二哥上門祝賀時,趁他不備,一舉捉拿他來代替新郎跟你拜堂嗎?」七妹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大呼道:「多麼卑鄙無恥的計畫啊!」

  「多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俞清靈冷冷的回答。

  七妹搖頭晃腦,觀察了她片刻,實在搞不懂四姐的心思——俞清靈的態度不像是對二哥死了心,但她又要嫁給別的男人……這到底是為啥?

  「雖然我對四姐的親事深感可疑,但你不是個無知孩童,你的決定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我這個當妹妹的不便反對;可你選的男人真的不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良婿,方纔我來你家,路過街道時,發現你那訂了親的夫婿正跟一群公子上花街,我一路追蹤,親眼見到他進了妓院!像這種有病卻還不知節制的男人,絕對會短命。」

  「是嗎?」俞清靈聽著七妹充滿暗示的話語,突然心血來湖,「你還記得路吧?帶我去看看!」

  「你會在乎?」七妹很困惑,用力審視著俞清靈的神色——這個自幼心中就只有二哥的人,的確是對別的男人產生興趣了!

  七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那個藥罐子到底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

  俞清靈微笑,「很在乎!」

  七妹簡直無法置信,放棄多年的追求是那麼容易的事嗎?

  「你去跟我父親說一聲,讓他允許你帶我出門走一走。」

  七妹還在疑惑,聽到俞清靈的吩咐,又是一愣,「他真的管得住你嗎?」

  俞清靈冷淡道:「他怎麼說都是我爹,我總得給他幾分面子。」

  「你會怕他嗎?」七妹覺得俞清靈簡直變得像是另一個人了。

  俞清靈看了七妹一眼,沒有回答——她當然不怕自己的父親,但她不介意製造假像,讓旁人誤以為,這次她的順從或許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她的父親手中……

  如此一來,遠在異地的二哥即使感到其中有古怪,應該也會願意回來查探究竟,與她見面,弄清真相吧?

  至於她乖乖在家當個孝順女兒,甚至不惜犧牲一生的幸福,願意跟一個藥罐子成親的原因,其中就只有她自己與合夥人——長孫無憂知道內情。

  如此欺瞞親友的交易,算是件壞事吧?俞清靈有些忐忑、有些歉疚,卻也有些雀躍……不知道二哥會不會上當?不知道長孫無憂還有什麼計畫?

  那個男人有很多秘密,她有些好奇。

  ☆☆☆    ☆☆☆    ☆☆☆

  城南邊有條直通河岸的街道,街道上秦樓楚館林立,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擁有十六位絕色舞孃的溫柔鄉。

  「妓院的名字叫溫柔鄉,裏面的女人一定脾氣都很好,我們可以叫五姐來觀摩一番。」七妹望著妓院的招牌,口中唸唸有詞。

  「你不怕死就把這番話一字不改的對五妹說。」俞清靈和七妹一樣換了男裝、化了妝,粉飾了女兒家的嬌媚。

  她倆從外表上看,就像是尋常的俊秀少年,只是個子稍矮。

  她的父親聽說七妹是一品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奉承都來不及,根本不敢掃七妹的興,一口答應讓她與七妹一起外出。

  兩人離開家,立刻甩掉受命監視她們的家丁,找了個地方喬裝打扮,之後便前往花街柳巷,尋找那個體弱多病的名門貴公子。

  「我可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七妹擠眉弄眼,忙不迭拉住俞清靈的衣袖,帶她進到溫柔鄉,一邊和前來接待的鴇娘東聊西扯,一邊到處亂逛。

  「我說兩位公子,你們到底是來觀光,還是來找女人的?」鴇娘發現七妹和俞清靈對館子裏的姑娘們視而不見。眼睛轉來轉去,更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

  「我們不是來找女人,而是來找男人的。」俞清靈大方回道:「我們是長孫公於的朋友,和他約在這裏有事商談,他人在哪裡?」

  「原來是長孫公子的友人,早說嘛!」美豔的鴨娘轉了個方向。「這邊請。」

  兩人跟著她進入內院,登上三樓,走過一排敞開的窗,落日映在河面的景色從眼邊滑過,鴇娘停下腳步,推開一扇門,曼妙的樂曲聲立即流淌而出。

  俞清靈望著眼前偌大的廳堂,牆邊只坐著四人,中央華美的地毯上有十六位舞者,正衣衫不整的跳著迷惑人心的舞蹈。

  七妹吹了聲口哨,「了不起啊……十六天魔舞。」

  鴇娘走向牆邊坐席,湊近正在觀賞舞曲的長孫無憂。

  長孫無憂有所察覺,不等鴇娘傳話,已轉眼看向不請自來,步步逼近的男裝儷人,意外神情頓時掠過他的俊臉。

  「長孫公子,我來了。」俞清靈氣定神閑,站在長孫無憂身旁,要求鴇娘替她和七妹準備座位,「順便來點酒菜,長孫公子請客。」

  長孫無憂在心底苦笑,一眼就認出眼前的「男子」是他的未婚妻,卻猜不到她怎會來到這裏,她身後的陌生少年又是誰?

  「這位是?」旁人顧不得欣賞美妙的舞蹈,一個個轉頭問著長孫無憂。

  長孫無憂輕咳了兩聲,老實的告訴帶他上妓院的親戚們,「這位是俞家「公子」,大名清靈。」然後按座位順序向俞清靈介紹,「我表兄、表弟、小叔。

  鴇娘聞言,立刻機靈的帶著舞孃們離開。

  忽然清靜的廳堂內,眾人清楚的聽到長孫無憂的話語,親戚們只愣了一瞬,馬上一個接一個變了臉色。

  「啊!那不是你的、你的……」想通了來者的身份,失口之人趕緊住嘴。

  「正是。」長孫無憂求助似的看向張口結舌的小叔與手足無措的表兄弟。

  「既然是……那……我們就不妨礙你了。」話都說不清楚的男人們臉上全是尷尬之色,不約而同的起身欲走。

  「什麼?」長孫無憂訝異的瞪著不講義氣的親戚,什麼叫不妨礙啊?他和他的未婚妻留在妓院裏能做什麼?

  「再會。」俞清靈冷淡道,並交代閑閑沒事幹的七妹,「你去送他們離開。」

  長孫無憂啞然,看著不負責任的親人們丟下他不管,偌大的廳堂在轉眼間就只剩下他與俞清靈兩人大眼瞪小眼。

  他哭笑不得的說:「你不該來這種地方。」正想帶俞清靈離開此地,鴇娘卻捧了酒菜進門。

  俞清靈坐到他身旁,拿起筷子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看來一時半刻是帶不走她了,長孫無憂吩咐著鴇娘,「你去忙吧!別管我們。」

  俞清靈等大門關上,四下恢復了清靜才開口,「我不該來這種地方,你就該來嗎?我怎麼聽說體弱多病的人到青樓,十有八九會死在牡丹花下呢?」

  長孫無憂垂視她那不懷好意的淺笑容顏,「你是特意來找我麻煩的嗎?」

  俞清靈搖頭——自與他相識以來,她總有處於下風的鬱悶感覺,她的確很想找他的晦氣,替他添點麻煩,讓他也出出醜,不過她並非無理取鬧之人,不會沒事找事,故意惹人不快。

  「你不是說過你家人想認識我的結義手足,今天我七妹也到了,她正巧在街上發現你、跟蹤你,直到你進了這間溫柔鄉,她才告訴我,你這個男人有多麼的不應該——你的身子是如此之弱,竟然還上青樓飲酒作樂……」說著,俞清靈不客氣的拍開他伸向酒杯的手,繼續對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長孫無憂只能歎氣給她聽——他有預感,未來他和這個女人會交纏的愈來愈深。

  她不是個任人支配的女子,在兩人各有所圖的合作關係中,她會逐漸侵入到他的天地,擾亂他的生活,甚至左右他的決定……

  他會有多少犧牲,需要多麼忍讓,長孫無憂不禁懷疑起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多謝你的體貼,但帶你義妹來青樓,對她影響不佳,你這個當姐姐的是不是該檢討、檢討?」

  「我幾個義妹的手帕交裏多得是青樓名妓,不用你為她們的聲譽而憂慮。」

  「那個跟在你身後的少年,就是你的義妹嗎?」

  俞清靈坦白道:「我在家悶得都快枯萎了,我爹又不允許我出門,而我暫時也還不想跟他起衝突,難得我七妹對你有興趣,這幾天你可否來我家邀請我們出遊,讓我爹答應放我出去走走?」

  「興趣?」長孫無憂一副承受不起的態度。「我可以不跟她結識嗎?」

  「她爹是一品大將,她娘可是出自江北有名的皇商之家。」

  「嗯……看來不想結識也不行了。」長孫無憂毫不掩飾他的無奈。

  自從兩人決定合作之後,在私底下的相處,彼此都表現得很坦率,不會假矜持、裝體面,或是虛偽的應對,雙方都能很放心的向對方透露自己真實的想法。

  俞清靈不自覺的把長孫無憂視為夥伴——雖非友人,亦非親人,但他在她的心中已是個特殊的存在,是可以相互商量,可以分享秘密,可以坦露自身的醜態而不在乎,可以互相攻擊卻不介意……如此特殊,彷彿伴侶。

  「你們家這麼急著結識各路權貴是什麼原因暱?你真想繼承家業嗎?」俞清靈直視著長孫無憂,無意識的想多瞭解他一點。

  「我們家族每一代都在積極打通各路關節,爭取比上一代更豐厚的利益,如此才能豢養更多族人,收納更多有才之士,保持家族名望的延續……」

  「說下去,不要欲言又止的。」注意到長孫無憂說話時略顯沉重的表情,俞清靈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我能否保留一些隱私?」長孫無憂顯得有點為難,他是真的不想對人顯露心事。

  「不、可、以!」她一字一頓,說得擲地有聲。「你幾乎知道了我的全部底細,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連你為什麼要在表面上裝成短命的藥罐子,實際上卻是身強體壯得能上山打老虎,我都完全不知道,你不覺得這樣對我是極為的不公平嗎?」

  俞清靈擺出嚴肅的態度,讓長孫無憂看得忍俊不禁,忽然很想逗逗她。「一點都不覺得。」

  俞清靈挑眉微笑,「那就等你有自覺了,我們再離開這個溫柔鄉吧!」

  「你還真是難纏……」長孫無憂為之失笑,此時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與俞清靈的交談,「進來。」

  進門的是一名美如天仙的妙齡女子,這讓俞清靈不得不終止逼問。暗暗給了長孫無憂一記警告的目光,告知這回她放過他,但下次她會繼續追根究柢,不將他的秘密挖掘清楚,絕不幹休!

  「長孫公子,許久不見了,芳菲思君心切,冒昧闖入,還望兩位公子不要怪罪。」不帶風塵氣息的芳菲倒了酒,主動向長孫無憂致敬。

  俞清靈打量著眼前這個美麗得難以筆墨形容的女子,又看向長孫無憂,發覺他的神態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他顯得過分的拘謹,似是有什麼顧忌,但他注視芳菲的目光卻是異常的灼熱。

  「芳菲……」長孫無憂飲下酒,沉吟片刻,輕聲道:「多謝你的記掛,不過這裏不用你陪了,回去休息。」

  在溫柔鄉中名列花娘魁首的芳菲,對於長孫無憂幾乎算是拒絕的話語,顯得很意外,但她很識大體,立即退下,「是芳菲唐突了,那就不打擾兩位,告辭。」

  俞清靈靜靜的觀察這兩人,愈來愈覺得這兩人的態度很不自然。

  她一直在注意長孫無憂過於關注芳菲的眼神,不知為何……俞清靈對此感到相當煩悶——因為她知道,她也常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著二哥。

  「她是你的相好嗎?」等芳菲離開,俞清靈戲譫的問著依然望著門口的長孫無憂。

  他轉眼看她,表情殘留著不多見的溫柔,有種令人怦然心動的魅力。

  俞清靈不由得正襟危坐,手指輕按額際,控制住胡亂震盪的思緒。「你來這種地方,是不是為了見她?若是我打擾了你們相處,我……我離開就是了。」

  她變得有點不自在,雖然她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差錯,但自從芳菲出現後,長孫無憂整個人就變得古怪起來。

  「不,你不用走,今天是我小叔硬要帶我來的,我早就想找理由離開。不過你沒猜錯,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見芳菲一面,我喜歡這個女子。」他決定坦誠以對,遲早俞清靈會發現他的計畫、知道他的目的,他那些複雜的家事與心思是瞞不了這個合作夥伴太久的。

  「你……」俞清靈結巴了,對於他的坦白,她很驚訝,也很羨慕。

  一個男人認真的愛慕著一個女人,俞清靈長這麼大還沒被人如此喜歡著,她是真的很羨慕,可她胸口的沉悶感亦加深了——那是一種在羨慕後,充盈全身的濃烈寂寞感。

  她也很認真的喜歡著一個男人,但那男人卻不愛她,於是她這麼多年的青春就這樣流逝了。坐在長孫無憂身邊。俞清靈只覺得孤單得像是周圍就只有她一人似的。

  她深呼吸,強振起精神,「你家人會允許你和青樓女子在一起嗎?我不是瞧不起她的身份,而是明白在這世上,有許多人生來就不幸,無力擺脫困境,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弱者的無奈,更重要的是,所謂的名門反倒是最不能包容弱者的!」

  長孫無憂點了頭——她沒看錯他的家族,愈有名望的世家,愈不能容忍一點「污點」!

  他的家人大多是愛慕虛榮的,他身為繼承人,將來會接管家族的大小事務,肩上還有親情的羈絆,及家人給的名利重擔,也因此,他必須墨守成規。

  「你究競為什麼要跟我訂親?」俞清靈愈問愈深入,關於長孫無憂的一切,她開始想探索得更多,在瞭解他的過程裏,也許她的寂寞與孤單會變得少一些。

  「我不是說過了嗎?」

  「你需要一個擋箭牌,讓家人不再擺佈你的親事,而我因心有所屬,是配合你的最佳人選。」俞清靈重複著他曾交代過的話語,然後再問:「除此之外呢?」

  「沒有別的了,真的。」長孫無憂坦白,「只是在此期間,為了今後能獲得自由,我不能再當個藥罐子了。」

  長孫無憂的母親出身於江湖,曾是名滿天下的俠女,嫁進長瑚孫家後就自廢武功,規規矩矩的相夫教子。

  長孫家親屬眾多,爭奪家族產業的人也多,如今的族長——長孫無憂的父親,地位並不是最崇高的,許多事情的決定都得經過一些年邁的長輩參詳。

  長孫無憂從小就生活在這個沉重而繁瑣的家族。「小時候,我因身體不好,有先天的病症,我娘便暗中聯繫江湖上的朋友,傳授我一門邪派武功。」

  「因為修煉這門功夫的人都是出了名的武林魔煞,我的家族是絕對不會認可的,所以我只能一直裝病,暗中習武。」看著俞清靈仔細聆聽的模樣,他笑了——

  難得見她如此乖巧,忍不住多欣賞了幾眼,有種想摸摸她的頭的衝動。

  「乖,要吃骨頭嗎?」夾了一塊小狗最愛吃的帶骨肉,遞到她的嘴邊。

  「你真討厭!」俞清靈用力拍開,這傢伙真是過分,竟然當她是小狗!「繼續!」

  「好、好。」長孫無憂笑著放下筷子。「每年我都會挑個時間離家,對外說是去找避世的醫術高手求診,其實是去到處遊蕩,順便修煉武功。」

  俞清靈回想起與他在雨夜破廟中相遇的際遇,逮到機會損他一句,「你可千萬別讓人發現你在外遊蕩時的面貌,會替你們長孫家丟臉的,呵呵呵!」

  「你還在記恨當時我沒給你面子,讓你一聲不吭的予取予求吧?」知道自己的毒舌曾把她打擊得很嚴重,長孫無憂不僅無意反省,還故意露出期盼之色,「我會再接再厲的,讓我們期盼下次的交鋒吧!」

  「誰要跟你交鋒!」俞清靈睨著他。「你怎麼曉得我在想什麼?」

  「你呀!根本就藏不住心事。」所以捉弄她很有趣,因為能摸清她的反應。才這麼想著,長孫無憂心裏突然萌發出躍躍欲試的感覺。

  「笑什麼?」好邪惡,他一定是心有不軌!「真想讓人看看你此時的表情。」

  長孫無憂聞言,立即調整神色,以雙手掩面,羞澀道:「人家真是不好意思呀!」

  他嬌羞的語調令俞清靈的雞皮疙瘩在瞬間爬滿雙臂。「給我正經一點,繼績說,不要停,每次沒講幾句就轉移話題,這樣會影響我傾聽的心情!」

  「你的要求還真多……你當我是專職說書的人嗎?」浪費他那麼多的口水!

  「好好,我繼續,不要皺眉嘛!」

  長孫無憂從未對人說過這麼多的心裏話,他愈說愈無顧忌,心情也變得舒暢,「我娘的出身並不符合長孫家族的要求,但那是我爹生平唯一一次的執著,他不惜跟整個家族對抗,而我娘則是犧牲了一身的武藝,這才換取到他們相知相惜的結局。

  「我爹自成親以來,從未做過一件虧欠我娘的事,他們之間沒有謊言,恩愛一如當初,在人前,他們只需四目相對,就能感受到屬於他們之間的愛戀,這種愛情是何等的深刻啊!」他面露嚮往之色。

  俞清靈不斷點頭——富貴家族的子弟中,有誰不是三妻四妾的?能一輩子隻愛一個女子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會敬佩的,而她也好嚮往那樣的情投意合,從一而終的戀情,也因此,她深覺就算有所犧牲,也不是惜。「繼續!」

  「我自幼看著他們相知相惜,也渴望著能跟他們一樣,全心全意喜歡著一個人,與那人白頭到老。」他的臉上有著真摯的神采。

  俞清靈忽然窒息了片刻,他的話一字字落在她的心坎上,激盪起無數的漣漪,讓她微微的戰傈起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也是她至今最堅持的期盼!

  長孫無憂與她是一樣的……方才困擾著她的孤寂感在霎時散去,她愉悅的笑了。

  這個男人,這個與她合作的夥伴,他們是有著同樣的願望的。

  他終於對她真誠了——在她的面前,他表現得全無戒心,不像是在其他人面前總是裝出文雅的假像。

  雖然她很喜歡莊重的人,但她更討厭虛偽之人,長孫無憂完全不會虛偽的待她,這令她莫名的感到高興。

  「你笑什麼?」

  搖搖頭,她催促道:「繼續、繼續。」

  「你應當能瞭解,這樣的我,實在不能忍受家人隨意安排我的婚姻。」

  「嗯!」他和她是一樣的——絕對不可能與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可是體弱多病的我,在家沒什麼地位;我爹、娘則是因為他們的親事本就是家人勉強同意的,成親後又只生了我一個。我爹死也不肯納妾為家族開枝散葉,對於這個家,他們的心中有愧,說話的聲音也自然變小了。」

  「你以後講話要精簡一點,直接說你沒份量,你爹、娘又很委曲求全,所以你在家裏就只有任人擺佈的分;這樣真截了當的說不是省事多了嗎?幹嘛浪費唇舌,耗費我的時間?」

  「你到底要不要聽?」長孫無憂突然有點明白俞清靈的二哥為何要逃得遠遠了。

  「繼續,不要停!」她開始嗑起瓜子,擺出一副打發時間的姿態。

  長孫無憂見狀,強嚥下歎息。「我的家人希望我能選個出身不凡的女子,但外人都認為我的身子虛弱,不能活太久,以致真正權貴之家的女兒是不肯下嫁予我的,所以我家人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標放在能夠幫助長孫家獲利的女子身上。」

  「如我這般,有個尊貴的義父,又有家世不凡的結義兄妹,這樣就符合資格了嗎?」

  「沒錯,正好令尊近日花費甚巨,財物虧空不少,極需要他人援助。」

  長孫無憂含蓄的說法,換來了俞清靈的冷笑,「你就直接說他是賣女求財好了,只要能讓他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要他把女兒嫁去當寡婦,他也會欣然答應的!」

  「但若不是這樣,我們也當不成合作的夥伴啊!」長孫無憂識趣的轉移話題,並暗自提醒自己——往後千萬別隨便提起俞清靈的父親,免得惹得她不愉快。

  「我希望在跟你訂親的這段時間,以健康的狀態,一步步接管家族事務,取得家中大權,為我將來能自由自在的行事,先打下基礎。」他在家已沉寂了太多年,不想被家族給束縛住。

  以往,他為了逃避繼承家業的重擔,一直以體弱多病的假像來抗拒他該背負的義務,直到終身大事被他人給左右,偏偏他又遇上了喜歡的人,他才終於省悟到逃避是不對的,他必須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放手爭奪!

  「繼續!」俞清靈對這個男人愈來愈感興趣了,很想知道他的全盤計畫——他要如何擺脫家族長輩的控制、如何控制家中的產業,支配家族人心呢?她彷彿是在聆聽漸入佳境的故事,等不及要知道能激動人心的結局!

  「繼續什麼啊?」真當他是茶樓的說書人,可以滔滔不絕講不停嗎?

  俞清靈眼珠子一轉,忍不住問出她比較在意的問題,「你為什麼會喜歡上芳菲姑娘呢?」

  「有一次我想出門遊玩,假裝身體好些了,於是被小叔帶到這裏來開眼界,結果就認識了她……」長孫無憂面露淺笑。

  他喜歡芳菲一身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喜歡芳菲的體貼與賢慧的性子,也喜歡她那人間少有的美貌;在一次次的交談、相處與瞭解下,他覺得芳菲會是他想長伴一生的人。

  最重要的是,芳菲出身不雅,日後他若大權在手,把芳菲帶回家一定能令家族裏冥頑不靈的長輩們氣得七竅生煙。

  如此一想,芳菲的作用實在是妙到不可或缺!

  長孫無憂陷入愉悅的沉思中,嘴角忍不住上揚。

  俞清靈沒聽到他的回話,催促道:「不要停啊!」

  「這麼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姑娘是很不討喜的,你識相一點好不好?」

  「我只是想不通,既然你喜歡她,為什麼不替她贖身,讓她先離開青樓?莫非是你沒錢?要不要我借給你?不算利息喔!」既然他不肯說,俞清靈就自己推測。

  「謝謝,不必了。」長孫無憂實在沒力氣再應付俞清靈了。「不是我不肯,而是她拒絕了,她說我體弱多病,勸我少來青樓,也不要迷戀上風塵女子,弄壞本就單薄的身子。」

  「哈?你沒告訴她真相嗎?」俞清靈捂著嘴笑了——她能想像到長孫無憂滿懷熱情去示好,卻被人拒絕的情景有多精采,當時他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吧?她好想親眼目睹啊!

  「除了陪酒和獻藝,她從不曾親近我過,我又怎麼方便對她說出如此隱蔽之事?」絕大部分的家人都被他蒙在鼓裏,他怎能輕易告訴外人此事的真相?

  俞清靈調侃道:「這麼說,你對我稱得上是掏心掏肺囉?」

  「你可千萬別出賣我。」長孫無憂回以戲譫一笑。

  「繼續。」她好期待知道他更多的隱私。

  「沒有了吧!再說下去,我要收費了!」

  「不要停。」俞清靈掏出荷包,取出最少的碎銀子給他。

  長孫無憂看著被放到掌心上的碎銀,不禁咬牙切齒,正想反擊,冷不防門被打開,有一人飛奔而來!

  「你們在做什麼?」打扮得像美少年的七妹,一臉慌亂的跑到俞清靈和長孫無憂身前,戒慎的耵著他倆看。

  「講話。」俞清靈納悶的看著七妹——她怎麼這麼魯莽?

  「講話為什麼要說什麼……繼續、不要停之類的?」七妹不解的目光在他倆身上尋找著可疑之處。

  俞清靈不懂她在追究什麼,不耐煩道:「你這丫頭,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七妹口沒遮攔道:「我剛剛經過幾間房,聽到裏面接客的姑娘一邊喊「繼續啊……」,一邊喊「不要停……」的!」

  俞清靈一聽,馬上賞了七妹一顆爆栗,「夠了!給我住嘴,以後不准你再來這種地方!」

  「我、我又沒做錯什麼,明明是你說話曖昧,而且你自己不是也在這種地方嗎?」

  長孫無憂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欣賞著她們姐妹兩人鬥嘴,忍不住笑出聲,抓起俞清靈沒嗑完的瓜子,這下子輪到他欣賞了吧!

  「笑什麼?」刺耳的笑聲讓俞清靈中斷了對七妹的訓斥,轉向長孫無憂怒喝。

  他喝了一口茶,笑容可掬道:「你們繼續,不要停——」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2:54 PM

第三章

  月上枝頭,長孫無憂送姐妹兩人返回俞家。

  俞清靈的父親見到他,熱情的挽留,「留下來吃晚飯吧!」

  「多謝您的好意,但家裏還有事,我不得不趕回去。」長孫無憂彬彬有禮的回覆。

  俞清靈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很想配合長孫無憂的表演,無奈對他的真性情太過瞭解,以致一看到他假正經的模樣,就覺得很好笑。

  當她的笑聲引來父親的不滿與長孫無憂的蹙眉時,俞清靈趕緊眨眨眼、聳聳肩,滿不在乎道:「請繼續,不要停。」

  長孫無憂忍不住暗暗歎息著。

  俞清靈的父親接著說道:「小女缺乏管教,若是惹長孫公子不快,還請包涵,姑娘家是要嫁了人後才會學著遵從三從四德……」

  「怎麼?你怕人家退貨嗎?」俞清靈諷刺的睨了父親一眼。

  長孫無憂搶在這對父女起口角前趕緊打圓場,「她不是個沒教養的姑娘,只是太過心直口快,只要跟她相處久了就會瞭解她的好。」

  俞清靈聞言,心弦一陣震動,凝視著長孫無憂那張含笑的臉,神志不禁微亂。

  她的父親壓根不信長孫無憂的話,心想在這兩人成親前,還是減少他們相處的機會,免得長孫無憂「不堪重負」,最終決定「退貨」。

  「請您不用擔心。」長孫無憂一眼就看出她父親心中的想法,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他親呢的摸了摸俞清靈的小手,「我們相處得很好。」

  俞清靈愕然的看著他,被他掌心覆蓋的手微微顫抖著,一股暖流從彼此交纏的手指流淌到她的心窩,她感到既陌生、又徬徨,迷惑的望著長孫無憂,直到他悄悄用手指勾了勾她的掌心,她才意識到自己被輕薄了。

  放開!含羞的怒眼對長孫無憂散發著無聲的警告。

  他識相的鬆了手,但她的感覺並未變輕鬆——在他身邊,她的心思總是亂糟糟的,喜怒哀樂都不受控制,用力瞪著長孫無憂那溫文儒雅的模樣,俞清靈只覺得心亂如麻,等他要離開了,她才回過神來。

  「明日府中有賞花宴,聚會的都是家族中人,他們有些沒見過你,想與你結識,你方便過來一趟嗎?」長孫無憂問著俞清靈,眼睛卻是看向她的父親。

  「沒問題、沒問題,我會派人送她過去。」可是為何不連他也一起邀請呢?

  長孫無憂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俞清靈父親那充滿渴望與暗示的目光,兀自對俞清靈笑道:「那麼明日再會了,清靈。」

  他喚她名字的語調太溫柔,彷彿兩人真有什麼親呢關係呢!俞清靈愣了愣,瞬間竟有種恍惚的錯覺,好像他倆是真的準備要成親了。

  在愈來愈強的困惑中,俞清靈逐漸陷入了迷亂的思緒中。

  ☆☆☆    ☆☆☆    ☆☆☆

  夜裏,俞清靈用過晚膳後正要休息,她那活潑好動的結義妹妹卻偷偷潛入俞家,溜進她的閨房,還帶了小酒,一副想跟她夜談的態勢,讓她十分頭痛。

  「你不是去親戚家寄宿嗎?幹嘛又跑來跟我睡?」俞清靈強行熄燈。

  「人家睡不著嘛!」七妹擠上床,抱著俞清靈撒嬌道:「這次來得太匆忙,沒帶我家親親一起出門,人家好寂寞。」

  「臭丫頭,你當我是你養的小狗嗎?」親親是七妹豢養的小狗名字,俞清靈不耐煩,用力揪著七妹的耳朵,警告道:「我很累了,你最好別吵我,要嘛老實睡覺,要嘛就乖乖回去,明白嗎?」

  「人家千里迢迢趕來這裏關心你,你居然不理我?好沒良心!」

  「你給我馬上回家安分守己,沒事別整天到處亂跑,這樣的活,所有人都會感謝你的。」

  「好,我明天就走!」反正這裏也沒啥有趣的事,四姐總是神秘兮兮的,她也打探不出什麼底細,不如自己去追二哥吧!「我看那個長孫無憂也不像是個短命的人,他長得好看,又好相處,你嫁他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七妹開始替長孫無憂說起好話,從他的相貌、脾性,一直讚揚到他的身家背景,俞清靈聽得渾身不舒服,睡意全無。

  「喂,你今天早上來找我的時候,還很反對我的親事,怎麼才不過半天的時間,你的想法就全變了?」俞清靈瞪著躺在身旁偷笑的義妹。

  「在溫柔鄉的時候,我和長孫無憂聊了一會兒,發現他還滿好玩的,無論是在談吐上,還是在學識上,又或者是在心思方面……他都表現得很完美,跟我們那悶騷的義父有點像呢!」七妹笑嘻嘻的說,對這種男人相當有好感。

  「嘖,別這麼說義父!」雖然義父是真的很悶騷,卻是非常的疼愛他們這些子女。

  「總之,跟這樣的男人生活,日子絕對不會沉悶,你不覺得長孫無憂既不古板、又不輕浮;既不軟弱,又不強硬,感覺好像很好相處呢!」

  俞清靈哼了一聲,「一點也不!你根本就不瞭解他的為人。」

  七妹呿了一聲,「要求別太嚴啦!你的年紀不輕了,再挑就嫁不出去羅!」

  「閉嘴,睡覺!」俞清靈懶得再跟她囉唆。

  七妹瞭解俞清靈的脾性,當下乖乖的住口,不觸犯四姐的底線,而房中也漸漸的清靜了。

  然而俞清靈的心卻是平靜不下來,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帶給她太多的感觸,她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也改變了不少……

  在與長孫無憂合作的日子裏,俞清靈的生活重心一點一點在轉變——她開始習慣了沒有二哥的一切,放下了癡纏的心,把多年的執念擱置一旁,而失落感竟也漸漸的淡薄了。

  儘管她還是會煩惱二哥到底什麼時候會來,還是會擔心二哥會不會回應她的愛,但她已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不再為了二哥而患得患失、憂愁難過。

  明天的事,就等明天再說吧……

  入睡前,俞清靈說服自己給自己調適的時間,也給二哥思索的空間,可不管她怎麼封閉思緒,腦子就是不能空閒下來,長孫無憂的身影也不時在腦中飄來蕩去,害她睡不著。

  「可惡……」俞清靈懊惱的呻吟著,明天的事不能明天再說,因為明天長孫無憂需要她出面去結識長孫家的各路親戚。

  她到底是要當那個男人的免費勞工多久啊?

  像今天,他竟在她父親面前摸她的手;光明正大的吃她的豆腐,還一臉愜意的模樣!

  俞清靈覺得很不甘心——自從認識了長孫無憂,她總是受盡擺佈,而他總是佔上風!

  她不禁歎起氣來,雖然是合作夥伴,但她絕不會委屈自己,讓他隨便佔她的便宜!

  「四姐啊!你到底是睡不睡啊?」被俞清靈一下子自言自語、一下子歎氣,一下子又暗笑的聲音吵得不能入睡的七妹,不滿的喊著。

  俞清靈以手掩唇,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瞟來瞟去,一顆心左右擺盪不停,腦中則是長孫無憂的每一種表情,她的思緒愈來愈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小七,你知不知道用什麼法子來捉弄人?」

  「什麼?」七妹一聽,當下精神煥發,「你想捉弄人嗎?」

  「我只是問問而已。」俞清靈假裝興趣缺缺,但發亮的眸子卻直瞅著七妹不放。

  「可是小時候,每次大家鬧著玩,你不總是遠遠旁觀,說什麼好幼稚啊!你們到底長不長得大啊的,怎麼如今會想問問呢?」

  「就……當我沒問!」俞清靈拉起被子蓋住臉。

  七妹竊笑,雖然不知四姐是經歷了什麼轉變,卻發現她變活潑了不少,這到底是壞,是好?

  ☆☆☆    ☆☆☆    ☆☆☆

  清晨送走了七妹,反覆叮嚀要她儘快回家後,俞清靈在廚房裏忙碌了一會兒,轉眼旭日已東昇,長孫無憂派來迎接她的人準時抵達俞家。

  當陽光灑逼大地,她已盛裝來到長孫家位於城西的主宅。

  長孫無憂在門口等候,「你遲到了。」

  在晨光下,俞清靈提著竹籃走向他,微笑的秀顏帶著平時沒有的親切與活潑。

  「抱歉,為了準備一份禮物回報你這些日子的關照,出門前多費了一點工夫。」

  長孫無憂挑挑眉,看了看她手中的籃子,「關照?」

  最近他常去俞家拜訪她,順便捉弄她,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欣賞她又氣又笑又無能為力的表情,那愉快的感受令他樂此不疲,連去看望芳菲的次數都大幅減少。

  對俞清靈而言,那些能算是一種關照嗎?

  她望向長孫無憂身後的園林,「不請我進去嗎?」

  兩人在大門外輕聲細語的交談著,看在外人眼中,倒像是在說什麼甜言蜜語似的。

  「我家人都在用早膳,你過來跟他們打個招呼。」長孫無憂領她進門,走了一大段路,直到將長孫家的景致全都觀賞過了,仍未到達內院。

  「你家的佈局……真不錯。連花園都設置在前面……」

  「這樣才能讓客人一進門就看清我家多有錢。」長孫無憂不好意思的笑說著,「另外還有個後花園,想不想去見識一下?」

  「那就不必了。」經過清澈的湖水邊,俞清靈終於見到房屋。

  長孫無憂見她提著籃子不鬆手,不禁好奇的問:「是什麼禮物,為何不直接交給我?」

  俞清靈看了看他那毫無防備的臉龐,暗自在心底偷笑,「請耐心一點。」

  她吊人胃口的表情有著孩子氣的調皮,那是長孫無憂之前不曾見過的,如今的俞清靈似乎掙脫了心中的困擾,眉心的鬱結也減少了。

  長孫無憂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更開朗的容顏,內心竟有種奇特的情感在萌芽,彷彿她的變化就是他的成就——她不再感到陰鬱煩躁,他竟覺得十分欣慰。

  轉眼間,兩人已抵達人群聚集之處。

  在寬敞得比客棧膳房還大的餐廳裏已坐滿了人,身為外人的俞清靈姍姍來遲,引得正在用膳的人們關注的目光一一轉到她身上。

  她踏進廳內,視線密集如海浪般撲打而來,俞清靈開始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迎接她的目光都是善意的,視她為家人一般,不少人出聲歡迎她的到來,那熱誠的態度令俞清靈有了想逃跑的衝動。

  長孫無憂察覺到她的退縮,立刻拉著她坐到一處,「到這裏坐。」

  「俞姑娘,多謝你能來,家裏沒太多規矩,你不必計較禮數,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你隨意。」同桌的一名中年美婦笑著向俞清靈示好。

  一番話讓俞清靈聽得好汗顏,她只能回以僵硬的笑顏,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生平沒做過一件虧心事,如今卻要光明正大的騙人——明明與長孫無憂是樁暗中的交易,偏偏卻要假裝出情投意合的模樣,藉以欺瞞他的家人,俞清靈實在覺得很問心有愧。

  「這是什麼?」坐在旁邊的小女孩指著俞清靈的籃子。

  長孫無憂立即向俞清靈說明小女孩的身份,「她是我妹妹。」

  她發現在座眾人又開始關注她的一舉一動,於是提起籃子放在桌上,誠懇的說:「我認識一些名醫,請他們為長孫公子診斷後,開了副強身壯體的藥方。」

  邊說邊端出一罐熱騰騰的藥湯,打開蓋子,酸味立時撲向在座眾人,不僅長孫無憂的笑顏在瞬間凝固,就連周圍的眾人也都面色一變。

  「你還熬了藥……帶來?真是有心啊……」幾個長輩迅速回復了笑臉。

  俞清靈友善的笑著,將藥罐推到長孫無憂面前,親切道:「這是我今天早上才熬好的,對你的身子有好處,來,快趁熱喝吧!」

  長孫無憂眉心微蹙,不必再聞一遍,藥罐散發出來的味道已狠狠傷害了他的感官,他謹慎的看著烏黑的藥水,很懷疑這種東西要是真喝下去,他還有命嗎?

  「良藥苦口,不用怕。」俞清靈笑瞇瞇的說。

  長孫無憂思索著該如何推辭,「我是覺得……」

  俞清靈立即打斷他來竟的話語,「我熬了好久呢!保證都是醫界國手的精心配方,不要浪費,快,一滴不剩的喝完它!」

  難得一次與他交手能佔上風,她怎麼捨得讓他逃脫?

  「俞姑娘的一番心意,無憂還不快謝謝人家。」長孫家的一家之主開口了。

  長孫無憂看了父親一眼,又看向熱忱無比的俞清靈,不情不願的喝了一口藥湯,俊臉霎時浮現出黯然銷魂的模樣——那黃連的苦和黃耆在這罐藥中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沒喝兩口就按著頭說他快暈了。

  「我去外面吹吹風……」趕緊把藥罐塞給小廝拿走。

  「人不舒服嗎?我跟你一起去吧!」俞清靈也受不了長孫家人在身邊問東問西,對她關切個不停,見有機會馬上找藉口陪著長孫無憂一起離開。

  兩人慢慢遠離一家人關注的目光,來到了湖邊的亭子裏。

  俞清靈讓身邊伺候他們的下人退去,問著面色依然愁苦的長孫無憂,「你們家的賞花宴幾時開始,怎麼來這麼多人,看樣子場面會辦得很隆重吧?」

  「家裏的奇花異草多,來的朋友自然也多,聽說你也很喜歡花花草草?」長孫無憂摸著脖子,喉嚨裏除了酸,就是苦!

  俞清靈看他吃鱉,心情感到很不錯——那藥雖然味道差,卻真是滋補的妙方,長孫無憂喝了也不吃虧,只是吃了點苦罷了。

  她花了一整夜,連覺都沒睡好才想到這個捉弄他的法子!

  「沒錯,不過我想日後,我會更喜歡研究藥草才對。」俞清靈意有所指的說。

  「捉弄我很有趣嗎?」長孫無憂挑眉,他眼裏的俞清靈愈來愈活潑,也愈來愈鮮豔奪目,他忍不住期望能經常看見她的笑顏。

  「我可是在關心你。」俞清靈取出隨身攜帶的一包蜜餞,「拿著!」

  長孫無憂吃了一顆,甜甜的滋味立即融化了口中的苦澀。

  凝視著她依然笑盈盈的臉龐,想著她的心腸應該還不夠硬,被這樣的人欺負一下也沒什麼關係。

  不過,他可是有仇必報的人!

  「先說好了,別讓你的家人太過親近我,一來我怕露出馬腳,二來……日後沒跟你成親,肯定會令他們很失望,他們若是與我有了交情,就更難堪了。」俞清靈實在不想騙人,一臉嚴肅的對他明說。

  他無奈的回道:「恐怕很難,我家裏幾個長輩受過你義父的恩情,又對你那些結義兄妹的家族很感興趣,勢必會找機會親近你。」

  此時的民風強悍,女性的地位比前朝高出許多,未婚女子外出走動也不會受到太多的限制,所以就算兩人還未成親,長孫家也有得是機會邀請俞清靈上門聚會,或去「關懷」她。

  她是不可能與長孫家人保持距離的……俞清靈歎口氣,她並不後悔與長孫無憂合作,卻不希望因此而傷害到他人的感情。

  「有你二哥的消息嗎?」長孫無憂不想她再憂愁,及時轉移話題。

  「沒有。」回答之後,俞清靈覺得這樣的情況已不會讓她感到很難過了。「你呢?打算怎麼安排那位芳菲姑娘進門?」

  兩人互相凝視,清楚彼此的底細、明白對方的想法,雖非親人,又不是朋友,心裏也有自己喜歡的人,但互相瞭解的合作關係讓他們有種誰也無法介入與替代的親密感。

  「一步一步來。」長孫無憂並不急躁,有了俞清靈的配合,他對將來的計畫更有信心了。

  這麼想著,他英俊的臉上不自覺的泛開淺笑。

  俞清靈見了,以為他想的是與芳菲姑娘的將來,心裏忽然有點煩悶。「像你這樣的人啊!合該配個潑婦比較好,太過溫柔賢慧的女子,對付你必定要吃虧的。」

  無意識的說道。

  「潑婦?」長孫無憂聞言不禁失笑,挑釁道:「像你這樣嗎?」

  俞清靈瞪眼,正想反擊,長孫無憂卻先轉身走開。

  「來來來,我先帶你去賞花,上個月從洛陽移了一株牡丹過來,花開千瓣,你要不要看?」邊說人已跑遠了。

  俞清靈瞪著他的背影,準備鬥嘴的一腔話語全梗在口中,來不及吐出又嚥不下去,她跺跺腳,追著長孫無憂的背影,一時間,心裏也顧不得她所愛的奇花異草,只知道要追上前方的男子!

  ☆☆☆    ☆☆☆    ☆☆☆

  她其實並不潑辣,但卻心直口快,很容易得罪人……長孫無憂看著佇立在花壇邊仔細觀賞花朵的俞清靈,初見面時對她的一些誤解已經徹底消融。

  他覺得自己滿喜歡俞清靈的性子——有話直說,不會遮遮掩掩,和自家人在一起偶爾還會有些顧忌,與她相處卻很輕鬆。

  「你一直看著我幹嘛?」發現了長孫無憂耐人尋味的目光在她身邊縈繞不去,她謹慎的打量著他,「有什麼陰謀嗎?」

  長孫無憂因她一臉的戒備樣而笑了。「你不用這麼怕我,我又不會害你。」

  俞清靈哼了一聲,面有薄嗔,身邊盛開的鮮花襯得她分外的嬌美。

  長孫無憂望著她,忽然有些失神,比起心中愛慕的青樓名妓,他似乎與眼前的女子更貼近些,他的內心深處有了一點動搖,正在他想深究之時,身後突然傳來倉促的腳步聲。

  一個小丫鬟跑來傳話。「少爺,老爺、夫人找你和俞小姐過去。」

  俞清靈面色一沉,跟著長孫無憂去和族中的長輩打交道。

  在閒聊、晶茗與觀賞景致中,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俞清靈留在長孫家用午膳,為一位長輩畫了一幅花鳥圖。

  長孫無憂始終陪在她身邊,在眾人面前他倆相處融洽,暗地裏卻想著法子捉弄對方,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偷偷玩樂,然而彼此的臉上卻沒有半分虛假。

  「來,你最喜歡的牛肉,吃一塊。」長孫無憂自己的午飯不吃,積極為俞清靈效勞。

  她明明最討厭牛肉……

  看著自己的碗被堆積得像座小山似的,裏面滿是她不喜歡的食物,但在長孫家人熱情的招待下,她又不能發難,只能暗暗的瞪他。

  「偏食對身子不好。」長孫無憂趁別人沒注意,在她耳邊輕聲道。

  這時,一陣香氣襲來,族中兄弟將香味四溢的酒瓶推了過來。「無憂,要不要試試這個?滋味極好。」

  「酒?」長孫無憂看了看,搖搖頭,「我身子不好,就不喝了。」

  俞清靈聞言立即偷笑——當初不知是誰在破廟裏喝烈酒,被她搶去還計較了半天不肯甘休!

  「此乃西域鮮果釀的酒,酒性不烈,中原非常少見,千金難求。」兄弟們露出機不可失的神色,年輕人沒和長輩們坐在一起吃飯,言行舉止都較為隨意。

  長孫無憂瞥見俞清靈含笑的臉,想起她嗜酒,便為她倒了一杯,「你要不要試試看?」

  俞清靈聞聞味道,先是淺嘗一口,感覺味道十分美味,「這酒像甜湯,又不甜膩。」

  她像是吃到鮮美小雞的狐狸般,眼睛因美昧而發亮,長孫無憂忍不住又為她斟了幾杯,眼中浮現出縱容之色。

  一旁的親人眼見長孫無憂是如此的照顧著俞清靈,紛紛面露喜色,一副樂觀其成的表情。

  雖然長孫家選擇俞清靈是基於家族在洪洲的生意,想和騰王攀上關係,而在騰王的義女中,俞清靈是最有可能嫁入長孫家的,這樁婚姻的目的並不單純,但若無憂能與俞清靈相親相愛、和睦相處,就足以彌補一切,令此事變得完美。

  酒過三巡,俞清靈的眼神逐漸渙散。面上泛著奇異的紅暈,頻頻嬌笑,東西吃得少,話卻變多了。

  「無憂,她似乎醉了!」親人察覺到俞清靈的異狀,提醒著長孫無憂。

  「奇怪?她只喝了幾杯,這酒不烈也沒什麼後勁……」

  看來俞清靈的酒量十分之差,長孫無憂心裏想著,便對眾人說:「我帶她去休息。」接著輕聲問俞清靈,「吃飽了嗎?我帶你去午睡吧!」

  「我想去看花看草看樹……」俞清靈揪著他的衣袖,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他。

  長孫無憂被她看到心池蕩漾,若非目睹過她酒後的失態樣,他會以為她是在誘惑他。「好,帶你去。」告別在座家人,讓丫鬟攙扶她離開。

  到了客房,俞清靈不肯休息,跳來跑去,和長孫無憂玩起了捉迷藏。

  「有機會真該讓你自己看看你的醉態是什麼樣子。」好不容易控制住俞清靈,他隨即遣退了手忙腳亂的下人。

  「呵呵,別走,陪我玩嘛!」俞清靈伸手想抓住離開的丫鬟。

  長孫無憂拖著她來到床邊,「休息吧你!」

  俞清靈抱住他的腰,嘟嘍著,「陪我、陪我,我不要自己一個人。」

  她嬌滴滴的嗓音,嘴唇半噘的撒嬌模樣實在是難得一見,長孫無憂不由得一愣,任由她帶他挪移上床。

  「陪我……」俞清靈慢慢坐到長孫無憂的腿上。「嘿嘿。」依偎著他的身體,發出滿足的笑聲,把頭抵在他的肩膀。

  「喂,你又來了。」坐在床沿的長孫無憂不得動彈。

  「嘿嘿,親一口,啵——」俞清靈抬頭吻住長孫無憂。

  「等——」他想制止已是來不及——於是再次被強吻的男人用力推開俞清靈,而她更用力的纏上來,他想起身離開床沿,她卻義無反顧的撲向他。「喂!」

  一聲痛呼過後,長孫無憂悲慘的跌坐在地。

  俞清靈自然而然的坐到他身上,像只活潑的小貓般,手指胡亂的摸索著他的衣裳,不時低頭親親他的臉。

  在她眼中,他究竟是什麼啊?

  長孫無憂實在受不了俞清靈酒醉後理智全無的狀態——他自幼承受的教育告誡他絕對不能趁人之危,但被一個不清醒的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非禮該怎麼處理?

  他實在找不到答案!

  「好吃,甜甜的……」舌尖輕舔著長孫無憂的唇,同樣喝過西域鮮果酒的嘴讓俞清靈找到甜蜜的感覺,不由得盡情吮吸那美好的滋味。

  長孫無憂準備劈暈她的手頓時頓在半空!一瞬間,他全身僵硬。俞清靈還在親他,和第一次兩人在破廟裏的接觸不同,現在的他瞭解了這個女子,也不討厭她,甚至會因她的一顰一笑而動搖心志。

  例如此時,他放下手,不由自主的回吻了她,然而就只是一剎那的放縱,長孫無憂很快的回過神,想起她已心有所屬,他倆是不該這麼做的!

  「抱歉。」飛快按了按她身上的幾處穴道,讓她陷入昏迷。

  他舉止輕柔的抱著她放倒在床上,俯視著俞清靈的睡顏,長孫無憂不自覺的笑了,早知道她的酒量差,酒品也很糟糕,但沒想到她隨便喝什麼酒都會醉,幸好是遇到他。萬一落入不法之徒手裏,她就慘了。

  而且她太過自信,也太過隨心所欲,很容易中別人的圈套,若不給她一點教訓,再這麼下去,遲早她會吃虧的……

  長孫無憂的嘴角上揚,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一個不良的主意月在他的腦中逐漸成形。「我這麼做可是為了你好,不是欺負你喔!」英俊的臉上泛開燦爛的笑。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2:56 PM

第四章

  俞清靈清醒時,房中已變得昏暗,屋外的夕陽只剩最後一絲餘暉殘留在天邊。

  「嗯……」她在腦海鈍鈍的疼痛中醒過來,手一動,摸到身邊有人,無意識的望去——長孫無憂衣衫不整的睡在她身旁!

  俞清靈頓時驚醒,揉揉眼,再三確認自己並未看錯,她和長孫無憂是睡在同一張床上,兩人的衣裳都有些淩亂。

  「長孫無憂!」急急的喚醒他,「快起來,快起來!」

  長孫無憂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你又想做什麼?」

  聽他說話的語氣既沉重、又無奈,她心中瞬間閃過一絲不妙的感覺。

  曾有過的經驗在腦中提醒著她,每次飲酒過後的悲慘結果,她的身心都在發抖,不安的問:「我……我又對你做了什麼嗎?」

  長孫無憂暗自偷笑,面對小心翼翼的俞清靈,他蹙層哀傷,「你……唉!」揪著衣襟,一副被人侮辱過的可憐模樣讓她只覺冷汗直流。

  「我……怎麼了?」手足無措、正襟危坐。

  長孫無憂十分感傷,摸摸嘴唇,看了她一眼,再摸摸脖子,又看了她一眼。

  被他看得心跳大亂,不敢呼吸,「你……說話呀!」

  長孫無憂如她所願,「我說了「不要、不要」,可是你還是一直……」

  「夠了、夠了!」她沒勇氣再聽下去。「你、你沒受傷吧?」

  「我的清白被你玷污了,這算不算是受傷?」長孫無憂像是個受盡委屈的苦情小媳婦般。

  「有……那麼嚴重嗎?」俞清靈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立了。

  長孫無憂雙手捂面,像是遭到沉重的打擊似的,語氣顯得很虛弱,「我覺得腦中一片黑暗,心底有道傷口還在流血,整個人像是掉進了見不到光的深淵裏,不斷下沉……」

  「喂!有那麼離譜嗎?」俞清靈跳下床,慌亂的整理著衣裳。「你不要胡說!我……我應該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我、我到底做了什麼?」

  「你以為呢?」長孫無憂擺出一副遇人不淑的表情。

  「我記得。我似乎……摸了你幾下……」想不起來自己究竟還做了哪些無禮之事,她把話給講得結結巴巴的。「就算、就算我不規矩,你不會反抗嗎?」

  「我可是拚死反抗了。」長孫無憂戲弄她上了癮,看到她為了他而表現得驚慌失措,心中有著一種莫名的愉悅感。「你每次醉了就不認帳,非禮我還怪我不夠強壯沒認真抵抗,你這種態度……實在是太過分了吧?」

  「那……」俞清靈難為情了——若是毫不相識的陌生人這麼指責她,為了面子,她一定會抵死不認帳的,但長孫無憂是她可以信賴的人。

  她覺得他說的話應該是有道理的——雖然他的每一句話都令她感到羞憤交加、無地自容,但她還是相信他不會騙她,可是這次太離譜了吧!「我真的有非禮你……非禮得那麼嚴重嗎?」不可能會破了他的清白吧?

  長孫無憂假裝認命,「反正這已不是第一次了,就算我倒楣,我也不指望你悔改。」

  俞清靈聽得有些慚愧,放低姿態與他商量,「那……你要我怎麼辦?」

  長孫無憂看她紅唇微顫、目光柔軟,不由得心神淩亂,顧不得該怎麼教訓她,只是凝視著她示弱的模樣就覺得很滿意。俞清靈聽不到他的回答,心更虛了,試探的問他,「不然,我對你怎樣,你就還回來,讓你報復一下,可以嗎?」

  長孫無憂一愣,淩亂的心神愈加恍惚,盯著渾身緊繃的俞清靈,意識到自己讓她多麼不自在,他就心軟了,不忍再欺負她。「算了,你以後別再喝酒就算對得起我了!」

  俞清靈鬆了一口氣。但又對他的話有點不滿——她可是個女孩子啊!就算她喝醉了騷擾了他,終究也還是她吃虧啊!他擺出一副殘花敗柳的憂傷姿態,真的很傷她的自尊,他就不能給她留點面子嗎?

  「喂,你該不是在怪我太過寬宏大量吧?」察覺到她看他的眼神有點怨恨,長孫無憂不可思議的追問。

  「沒有!我只是想……莫非你長這麼大都沒親近過任何一個女子,才會被摸幾下、被親幾口就這麼……」小題大作!

  長孫無憂不等她把話說完,看表情也知曉她心裏想的是什麼。「在貞操面前,男女平等!你不曉得京城還出了一個專門采男色的女賊嗎?」

  對!他的確就是守身如玉,不行嗎?

  「那你去妓院那種地方也不會逢場作戲嗎?」俞清靈同樣的不可置信。

  「我可是直到向你提親前都身體虛弱啊!」當然是在外人的面前!「你究竟要我說多少次,我只對喜歡的女人發情,我是個正人君子好嗎?」

  「正人君子?」俞清靈笑了,卻為他的話而開心——她的父親是個沉迷女色的人,所以她特別尊敬對愛情專心一致、堅定不移的男子,這世上薄倖濫情的男人太多,她永遠都不想跟那樣的人來往。

  「對不起了……我保證以後不再替你添麻煩。」她正色的向他鞠躬。

  長孫無憂又是一愣,凝視著她認真的臉,禁不住也認真了——比起遙不可及的心上人,眼前的女子更貼近他的生活,更能牽動他的情緒。

  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俞清靈的手,所有欺負、捉弄她的念頭全都消失無蹤了。

  「你真好騙,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是逗你的,傻瓜。」

  「什麼?」俞清靈聞言大怒,但一對上他柔暖的目光,彼此間曖昧的氣氛再次令她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長孫無憂沉默的注視著她臉上的變化,兩人深知對方的喜好,隨意分享心事,不必刻意討好,被捉弄了也不會真的去怨恨……這樣的關係已非單純的合作關係,他驚覺自己和俞清靈已太過深入了彼此的心。

  「大少爺,你在裏面嗎?」一陣腳步聲逼近,丫鬟敲門喊道:「夫人找你和俞姑娘去用晚膳,你還在嗎?」

  俞清靈見長孫無憂遲遲不肯回答,替他應道:「他在!」

  長孫無憂趕緊摀住她的嘴,俞清靈不解,眨眨眼。

  轉眼間,有人推門而入——只見長孫無憂衣服淩亂的坐在床上,而俞清靈就站在一旁毫不避嫌,怎麼看都像是情人「幽會」後的情景。

  「你們……在忙嗎?」進門的女人前進的腳步向後退了退。

  「小姑?」長孫無憂看到闖入的是家中最好事的長輩,眉心立刻微蹙。

  「呵呵,你們慢慢來。」小姑自以為體貼的關上門,離開時對身邊的丫鬟感歎道:「現今的年輕人還真是放得開……沒成親就睡在一起。」

  「啊……被誤會了。」俞清靈終於變了臉色,尷尬的望向長孫無憂。

  長孫無憂看看自己,再看看俞清靈,沉思片刻道:「沒有誤會。」

  即便有婚約,他倆依然未婚,但不管身或心的交往上,他們都腧越禮數了,不過他卻不介意這樣的腧越。

  ☆☆☆    ☆☆☆    ☆☆☆

  入夜,華燈初上。在長孫家用過晚膳,俞清靈在天黑時被送回家。

  她有點鬱悶,用餐時,長孫無憂一直表現得中規中炬,私底下也不再逗她,以穩重嚴謹的態度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俞清靈覺得自己像是被他討厭了……

  為什麼呢?她真的在喝醉時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嗎?就算她道歉了他還是心有芥蒂,不肯原諒她嗎?

  自從年少時大醉過一場,被娘親義父嚴令不得喝酒後,她從沒再沾染杯中物;然而二哥的離開是真的傷了她的心,她在林中徘徊,天降暴雨,她慌忙跑進破廟裏,廟裏的男人邀請她到柴火邊取暖,他看起來人不壞,於是她不僅拿了他的食物,還要了他的杯中物,結果……

  就這麼招惹了這個男人,後果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獨自關在沒點燭火的房中,回憶著醉後自已是如何的輕薄長孫無憂——她吻過他的唇、撫摸過他的肌膚、擁抱過他的身體……

  那些感覺她完全不記得,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她與長孫無憂確曾有過親密的接觸!

  可是那微薄的印象已足夠激發狂亂的熱流,在她的體內肆虐;比起心中掛念的二哥,長孫無憂與她更為親密,許多她沒對二哥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卻對長孫無憂全盤托出;他倆根本就不像是在密謀合作,反而像是……假戲真做了!

  他們兩人間除了徹底圓房外,幾乎就像是真正的戀人一樣。

  俞清靈抿抿唇、歎口氣,腦中那結識沒多久的男人,份量變得愈來愈重了。

  窗外傳來輕微的敲打聲,拉回了俞清靈迷亂的心思。

  「四姐……」熟悉的聲音響起。

  「小七?」俞清靈推開窗一看,義妹正站在窗外笑瞇瞇的望著她,「你不是走了嗎?我早上才送你離開的呀!」

  七妹歡喜道:「我在半路上遇到二哥,就跟他一起又回來了!」

  「真的?」終於知道那個人的下落,俞清靈有點高興,卻沒預期中的興奮,甚至沒有立刻趕去見他的衝動。

  「他就住在友人家中,我們明天再去找他吧?」七妹爬窗進門。

  俞清靈呆了呆,默默的關上窗。

  本來計畫好了一見到二哥就要做的事,現在她居然想都想不起來,該說什麼、該如何安排……俞清靈覺得自己茫然了。

  她很驚訝的發現自己不再堅信不移,相反的她開始懷疑自己對二哥的癡纏是否正確——一廂情願的追逐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兩人無法相知相守,這樣的愛戀她真的還要堅持下去嗎?

  「四姐,你幹嘛站在那邊發呆?」七妹踢掉鞋子上床,佔領她的被窩。

  俞清靈心虛的從窗邊走開,嘟嚷著,「沒有……」

  「你很不對勁?」七妹等俞清靈靠近了,拉住她一陣端詳。「聽說二哥到了。你怎麼表情都沒什麼變化,你不開心嗎?」

  「怎麼可能!」二哥能來,她當然高興,只是她的心境變了,除了高興之外,有更多的猜疑和感觸。

  她不再是那個心無雜念,為了二哥可以奮不顧身的俞清靈。

  「莫非你是真的喜歡上那個長孫無憂?」七妹想東想西的,興奮的猜測著。

  「胡說八道!」俞清靈敲了她一記,心急口快的說:「我跟他才相識多久,哪有那麼容易就喜歡上他?」

  七妹訕笑,「相處久了就會喜歡嗎?這麼想的話,代表你動心了喔!」

  「睡你的覺!」俞清靈抓起被子,蓋住七妹的臉,無視對方的掙扎。

  她使勁的想著長孫無憂怎麼捉弄過她、怎麼惹她生氣、怎麼佔她便宜,希望愈想愈討厭他,然而想到最後,俞清靈不由自主的笑了。

  她沒法討厭那個男人,因為他是如此真實,讓她感受到他所有想法與心事;不像二哥總會逃避疏離,封閉內心不讓她親近。

  長孫無憂不會冷落她,跟他在一起,她覺得很充實。

  「四姐!」七妹扯著被子湊近俞清靈。「長孫無憂喜歡你嗎?」

  俞清靈啞然,怎麼回答都不恰當,沉思了片刻,她低聲道:「喜歡一個人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廝守一生的人並不容易得到……」

  她還是很喜歡二哥的,然而沒有二哥的日子也不會很難過,俞清靈幽幽一歎,不讓七妹再問話,拉起被子蓋住臉假寐。

  可她還是覺得很孤單,心裏的事似乎沒有人能明白……不,還有一個人——長孫無憂的容顏在俞清靈的腦中冉冉浮現,還有他懂她!

  可是長孫無憂也有喜歡的女人,等到他倆的合作關係解除,他應該就能抱得美人歸,而她,她卻不一定能找到歸宿,俞清靈忽然覺得自己更孤單了。

  ☆☆☆    ☆☆☆    ☆☆☆

  清晨,天色陰沉,潮濕的冷風有點冰涼,天邊濃雲密佈,彷彿大雨將至。

  七妹早早起身,趕著去和二哥見面。

  紊亂的心緒經過一夜的沉澱,俞清靈益發的冷靜——也許二哥的到來並不能說明什麼,也許她付出十多年的迷戀不會有結果,但如今她不再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執念,不管二哥會給她什麼答案,她相信自己都能平靜的接受。

  「二哥住的地方好像就在長孫家附近。」七妹騎馬在前方帶路。

  俞清靈坐在馬車內,心不在焉的望著窗外景色,前方的房屋漸漸映入眼簾,她卻始終沉思不語,任由七妹引領向前。

  姐妹倆抵達深宅大院,對接待她們的管家表達了拜訪之意。

  「俞小姐也來了,真巧,長孫公子剛剛也到了。」管家聽俞清靈報上身份後,先是詫異,接著笑了。「請到花廳來,客人們和主人都在那裏品茶。」

  七妹朝管家擠眉弄眼,「你也曉得我四姐和長孫家的關係嗎?」

  「長孫世家聞名天下,大少爺的喜事,城裏婦孺皆知。」

  「長孫家比我家還有名嗎?」七妹跟管家說個不停,回頭一望,發現四姐還在後方有一步沒一步的慢慢爬。「四姐,快一點!」

  「啊……好!」俞清靈心裏十分驚訝,不明自長孫無憂為何會來這裏?愣了片刻,快步追上七妹,前往花廳。

  廳堂裏,年輕俊朗的男子們臨窗而坐,輕聲交談,室內書畫與窗外花草襯托得氛圍幽靜、場面風雅,隨侍在側的丫鬟們各個面帶紅暈、眼角含笑,直到一聲呼喚傳來,破壞了清靜,眾人才回過神,紛紛望向門外——

  「二哥!」七妹大步跑來,向主客隨便點頭示意後,歡喜的撲向宮瑾。

  「七妹。」宮瑾伸手抱住七妹,目光卻越過她,捕捉到後方俞清靈的身影,他微微一笑,柔聲道:「四妹,你來了。」

  「二……」俞清靈的腳步頓在門邊,人也怔住了。

  許久不見的心上人帶給她的感動仍在,無論結果如何,見到二哥總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俞清靈正想學七妹那樣飛奔而去……

  倏地,一道身影如閃電般出現,正好擋在眼前令她看不見宮瑾的存在,俞清靈又是一怔,連聲音都梗在喉嚨。

  「清靈。」長孫無憂長身玉立,把宮瑾的身影遮得絲毫不露。

  「你……為何會來這裏?」俞清靈呆呆的看著他熱情的臉。

  「這裏的主人是我朋友,我聽說你二哥在他家作客,我和幾位表兄弟也沒什麼事,就過來拜訪一下你二哥。」長孫無憂毫無忌憚的牽起俞清靈的手,落坐在自家兄弟旁,彷彿在畫分限界似的——她和他們長孫家是同一陣營的,不能與宮瑾他們坐在一起。

  「別黏著我……」俞清靈小小聲的警告著長孫無憂,明明是難為情,卻要找藉口道:「萬一被誤會就糟了。」

  長孫無憂聽得極為不快——有什麼糟的?他們確實是訂了親啊!

  強忍著莫名的不悅,以同樣輕微,旁人聽不見的音量對俞清靈道:「就是要讓他誤會。」

  俞清靈不由得看了二哥宮瑾一眼,而他也正好回視著她。

  二哥會怎麼想呢?俞清靈忽然覺得她並不是很在意——對二哥的迷戀在一段時間的冷靜思考後,已被忙碌的生活,擾人心緒的合作,一點點的淡化了。

  她依然喜歡宮瑾,卻沒什麼力氣再去糾纏不清,單方面的愛……她愛到累了——她是不是真的那麼差,差到永遠都找不到一個情投意合的伴侶呢?

  她也想……被人疼愛,而不是像此刻這樣,假裝親密的去測試別人的反應。俞清靈拉開長孫無憂的手,想清楚了自己所追求的答案——她會陪著長孫無憂演完這場戲,幫他應付他的家人,不過在二哥面前,她不想隱瞞。

  「二哥,真高興能見到你。」平靜的說,露出雨過天晴的笑容——她喜歡的人沒有一直逃避,願意來跟她做個了結,她感到很安慰,她總算沒愛錯人。

  長孫無憂握緊了被她逃脫的手,凝視著她恬靜的笑顏,胸口卻無端的感到很沉悶。

  「本想下午去找你的……」宮瑾開口道。

  長孫無憂出聲打斷兩人的交談,「不如我和清靈作東,中午請二哥用膳好嗎?」

  什麼二哥啊!二哥是你叫的嗎?俞清靈瞪向長孫無憂,奈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敢怒卻不敢言。

  這男人是真的玩上癮了,一點也不看她的眼色;明明都捏了他的大腿好幾下,暗示他不要再亂說話了,怎麼他還是明知故犯?

  「清靈……」大腿又挨了一記,長孫無憂不再忍耐,低頭看她的動作。俞清靈的手來不及抽回,就這麼讓坐在旁邊的表兄弟們看到她的手就在長孫無憂的大腿處遊移,頓時眾人臉色大變,表情像是在說——

  此女,甚為豪放!

  俞清靈全身僵硬,與他的表兄弟們面面相覦。

  長孫無憂則是若無其事,倒了一杯茶,體貼的送到俞清靈的嘴邊,「喝口茶嗎?」

  俞清靈一張秀容也變得僵硬——在廳堂裏,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她和長孫無憂,她在心中苦歎,一轉眼,對上宮瑾的目光,更是覺得有苦說不出。

  「二哥,下午你和七妹來我家一趟,我有些事想跟你談談。」深怕再待下去會和長孫無憂翻臉,俞清靈打算先離開。

  長孫無憂這時突然說;「我也有點事要跟你們談。」

  俞清靈抓起長孫無憂的手,拉著他一起起身向在座的賓主道:「我和此人另外有事,先告辭了,有空再來拜訪。」

  長孫無憂猶豫了一下,最終沒反抗,給了旁人一個不必為他煩惱的笑容,任由俞清靈大刺刺的將他帶走。

  兩人匆匆走出大門外,進了馬車,俞清靈才放開手。「你不要玩得太過火!」

  剛坐穩,她就嚴肅警告。

  「你不是希望他重視你嗎?我這是在幫你,如果他在乎你,就不會漠視我倆的親密行徑,你該讓他明白你不是沒人喜歡的,你也值得人愛護。」

  俞清靈一愕,滿心的願望從長孫無憂的嘴裏說出來,令她的一顆心為之震盪不已——她是真的很想有人能愛護她,可是那個人在哪裡?

  抬眼望著坐在對面的男子,這個跟她訂了親的男子,一想到他也有心上人了,空虛的感覺立即捕獲住她的三魂七魄,緊緊束縛著她。

  「不需要……」費了好些力氣才找回意識,她繼續與長孫無憂的話題,「我不想欺騙二哥,我要跟他說個明白。」

  以她的性子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長孫無憂並不意外。

  俞清靈的結義二哥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無論是相貌,還是才學,配俞清靈都綽綽有餘,會趕來找她也代表對她有情,說不定這兩人真能成為眷屬,只是……

  想到那樣的結果,他的心裏就像是有缺口似的,很不舒服。

  他不由得蹙眉,俞清靈見狀,許諾道:「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無論我二哥的答案是什麼,我都會幫你幫到底。」

  她明亮的雙眸清澈無垢,長孫無憂望著她,感覺心裏的缺口開始擴大。

  他的沉默令俞清靈感到很不自在,馬車輾轉前行,車廂內靜得彼此都能聽見自己失常的心跳聲。

  他在想什麼?俞清靈的眼中浮現疑惑,覺得他不太高興,開始為他擔起心來。

  他該對她說什麼才好?長孫無憂無法再面對她真誠的面孔,原本他決定,只要她肯配合他的計畫,那他也會幫她爭取到那個男人,然而現在,他卻不想履行那個想法了!

  宮瑾是很好,但他不認為俞清靈跟宮瑾在起會好,那麼她該跟什麼樣的男人匹配呢?長孫無憂思緒一動,突然心跳中斷了片刻!

  盯著俞清靈,吃驚的發現自己像是個得到新奇玩具的小孩子,不想把眼前的人兒分享給別人……

  可是他明明不喜歡這樣的女子,長孫無憂推開車窗,目光跳到遠處,再三警告自己不准胡思亂想!

  馬車一路不停的駛到長孫家大門外,長孫無憂望門暗歎,轉視坐著不動的未婚妻。「要進來坐坐嗎?」

  俞清靈眸光閃動,語氣放柔了幾分,「你家後花園內左邊桃樹下,那幾盆海棠和玉蘭的花種分給我吧!」

  「那些花你有興趣,我可沒興趣。」對花花草草向來不在行的長孫無憂,望著俞清靈含笑的嘴角,心怦然一動,「你自己來拿。」

  俞清靈為難的蹙眉,那困擾的模樣惹得他更想逗她。

  「一起來……」長孫無憂再次挽留俞清靈,也許跟她再相處多一會兒,他就能破除方才胡思亂想的錯覺。「我小叔的院子裏還有些珍品,是不輕易讓外人觀賞的,趁他今天不在家,我帶你過去看看。」

  俞清靈眼中掠過一道亮光,但在瞬間又熄滅了,猶豫道:「我怕遇見你家人。」

  「他們又不會吃了你。」

  「可是他們總對我十分友好。」

  「那是因為你討人喜歡,誰都會這麼對你的。」

  「我記得你曾批評過我既無禮,又愛要賴。」俞清靈乘機跟他算舊帳。

  「我抱歉,我錯了,你可以更無禮,更加要賴,我不介意。」

  俞清靈一聽,張口結舌的別開臉,被調戲似的紅了臉。

  長孫無憂的一言一行已是不經思索的直接反應,在一邊驚訝於自己的表現的同時,他又不肯停止。「總之,我會保護你的,過來。」握住俞清靈的手腕,施了點力道帶她下了馬車。

  守門的人見了他們,立即行禮問好。

  俞清靈眼看躲不掉,只好半推半就的跟著他進門。

  他說服人時流露出的笑容很有吸引力,俞清靈不小心多看了他一眼,就失去了反對的力氣,而當他不說那些氣人的話,全心全意的關照她時,那種名門公子的優雅儀態予人的貼心與舒適感又讓人有著置身於仙境般的享受,於是俞清靈忘了掙脫被他握得牢牢的手。

  「我帶她到花園去,待會兒再去拜訪爹娘……你們不用跟著我們。」遣退周圍的丫鬟,長孫無憂領著俞清靈偷偷潛入他小叔的院子。

  東躲西藏的防著別人發現,兩人交握的手心在奔走中沁出簿汗,卻是片刻也不曾鬆手;如影隨形的身體靠得那麼近,彷彿一雙歡快的蝶兒,正親密交纏著。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2:58 PM

第五章

  俞清靈跟著他溜進院子,面向盛開的花卉,湊到花叢邊打量欣賞,不時發出驚歎與滿足之聲,令在一旁觀察她的長孫無憂看得樂趣無窮。

  「假如你二哥接受你,你會怎麼辦?」他發現自己很在意她情歸何處!

  俞清靈愣了一下,好半晌才理解他在問什麼——原本自由自在的心感受到壓力,她猛地察覺對二哥的愛戀竟變得如此沉重,不再是最初那樣發自內心的追求,而是求之不得後的倔強,迫使她不能放手。

  俞清靈幽幽一歎,這世上沒有比情愛之事更難解的麻煩了,連自己的心她都捉摸下透,將來會如何,她又怎能預測?「我不曉得,看他的意思吧!」隨口回道。

  長孫無憂霎時覺得她的話很不中聽。「你有這麼聽話嗎?」

  俞清靈發現到他的語氣不善,睨了他一眼,「對你,當然沒有。」

  「若是,萬一,我是說萬一他抵死拒絕,不肯聽從你……」

  俞清靈殺去一記眼神,讓長孫無憂乖乖的住口。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喜歡他的措辭,他說的其實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換成是在以前,她一定會感到痛苦不堪、憂愁不斷,可如今,俞清靈覺得那也沒什麼。

  雖然花費了那麼多年的青春一無所獲,但二哥永遠都是她的親人。

  真奇怪……現在的她,居然能冷靜豁達的思考這樣的結果。俞清靈自嘲,也許她真的是太累了,二哥的答案她不是早就清楚了嗎?

  只是要讓自己徹底死心,她想最後再嘗試一次。「若是他始終無法接受我,我想這一次,我會徹底放棄,然後……」受傷的感覺比起最初被拒絕時減輕了許多,俞清靈頓了頓,看了長孫無憂一眼。

  他正仔細聆聽,耐心等待她把話說完,那認真的神態透露出他對她的關懷,俞清靈沒來由的覺得溫暖,心裏的傷口飛速癒合。「等你的計畫完成,我想離開這裏,回我義父那裏去住一陣子。」

  想到將來的日子,她心想應該會很寂寞吧?

  「想要得到一個人並不是困難的事,只要有足夠的耐性、熱情和時間,遲早能捕獲獵物……」長孫無憂喃喃自語。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步步接管了家業,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正式掌控家族大小事務,讓所有人都不能插手他的決定。

  屆時他可以解除與俞清靈的婚約,兩人的合作結束,各自繼續自己的生活……

  但長孫無憂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他是真的不願意就這麼讓她走。

  凝視著眼前笑容恬靜,眼中卻帶著寂寞神色的姑娘,她正直又有點好強,不是他喜歡的那種溫柔婉約的賢慧女子,但他由衷的希望她能快樂,而不是一無所獲,孤獨遠走……

  「我知道。」俞清靈沉思了一會兒,「使些詭計,耗盡一生的時間也許就能贏,不過對喜歡的、想廝守一輩子的人,我不想耍心機。」

  她的坦誠深深吸引了他,長孫無憂笑道:「你也不是個有心機的人。」

  他的笑容十分真誠,俞清靈的心為此感到震盪不已,她假裝用不高興來掩飾自己的迷亂,「你的意思是我很笨嗎?」

  「不,我的意思是,跟你在一起很安心。永遠不必害怕自己會受傷。」

  俞清靈聽得有點不知所措,從沒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像是奉承,又像是情話。

  她的心更亂了,體內有股熱氣到處亂竄,她默默的仰望長孫無憂英俊的臉,早就知道他擁有迷惑人心的力量,卻沒想到他什麼事都不必做,只須三言兩語就能讓她連自己的姓名都快忘記。「你……你是在勾引我嗎?長孫無憂。」

  「你的臉紅了。清靈,所以我是不是該承認?」

  ☆☆☆    ☆☆☆    ☆☆☆

  傍晚,日月交替,長孫無憂乘著馬車送俞清靈回家,接著去到溫柔鄉,點名要見芳菲。

  這段日子忙碌著打理家業,他幾乎都快忘了芳菲的存在。

  一有時問,他總是去找俞清靈,明明她既不能歌又不善舞,也不像芳菲那麼溫柔體貼,但跟她相處,他依然覺得快樂。

  只是總跟俞清靈在一起,太過親近,他就可能萌生出更多的錯覺與遐想,他需要跟芳菲見面,重拾對她的迷戀,如此一來,應該就能擺脫他內心的動搖。

  酒香四溢、琴音繚繞,溫柔鄉三樓「天舞閣」內——

  長孫無憂獨坐在臨街的窗口邊,看著芳菲在地毯上翩翩起舞,她的身段是如此曼妙,舞姿又是那麼眩目奪魂,他卻覺得自己沒有心情欣賞。

  喝了一口酒,他立即想起俞清靈酒後的醉態,不由得發笑。

  芳菲注意到長孫無憂根本沒在看她跳舞,一舞未盡,門忽然被打開。

  「長孫公子,您的朋友到了。」鴇娘的笑聲從門口傳來。

  長孫無憂聞言,腦中閃過俞清靈的身影,他平穩的心跳在瞬間立刻變得紊亂,轉眼一看,進門的人卻是俞清靈的「二哥」宮瑾。

  「長孫公子。」宮瑾從容而來,姿態高雅,對長孫無憂客氣的笑。「方纔經過附近見你進入此地,冒昧跟來打擾,希望你不會介意。」

  他很介意!

  但外人認識的長孫無憂是個身體虛弱又剛訂了親的名門公子,隻身到青樓是他非常不應該做的事,因而他沒有立場拒絕來婚妻的義兄來「關懷」他在青樓的所作所為。

  歌舞聲受到古怪氣氛的影響,慢慢終止。

  芳菲遺散眾女,獨自走到長孫無憂身旁,為他和新來的客人倒酒;聽長孫無憂說起宮瑾的身份,她的心頭一震——宮瑾在江湖上的威名遠播,是個受人敬重的俠士,關於他的傳說,比動人的愛情故事更令人嚮往。

  芳菲熱情的招呼這位傳說中的人物。「您就是宮瑾嗎?小女子聽過許多關於您的事蹟,仰慕您多時,沒想到如今竟能親眼見到您本人!來,這杯酒,芳菲敬您!」

  長孫無憂眼見芳菲極盡獻媚之能事,為她的態度感到驚訝不已——他所認識的芳菲是個非常矜持而穩重的女子,身在青樓卻不帶半點風塵味,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般的讓他著迷,但眼前的她卻不再矜持!

  她慇勤的招待著宮瑾,言語、神態都帶著誘惑,儼然是個擅長調情的風塵浪蕩女。

  「你身體不好,還是少喝點酒吧?」宮瑾取走長孫無憂手裏的酒杯。

  「多謝關心。」長孫無憂示意旁人都退下。「二哥,還有什麼交代?」

  宮瑾沒回他,瞥了芳菲一眼,對她說:「你留下。」

  長孫無憂看芳菲一臉喜悅的坐在宮瑾身旁,儒雅的男人和嬌媚的女人構成如畫般和諧的景致——這兩人很匹配!

  長孫無憂打量著他們,有點失望,他心目中那柔情典雅的女子在面對他和宮瑾時,完全是兩種模樣!

  很顯然的,宮瑾吸引了芳菲,令她忘了一直以來所樹立的好形象;而對他,芳菲從不會如此的忘情。

  俞清靈呢?長孫無憂不禁深思,俞清靈也會向宮瑾邀寵似的大獻慇勤嗎?她很容易害羞,雖然喝醉了就變得豪放,但宮瑾是否看過她酒醉後的風情?

  長孫無憂不自覺的蹙眉,不願再深思,卻又控制不住的想,為什麼俞清靈和芳菲都會喜歡上宮瑾?

  作為男人,他實在看不出宮瑾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你和清靈的婚事……我很關心。」宮瑾不疾不徐的說著,目光停留在長孫無憂身上。「你不像是個體弱多病的人。」

  長孫無憂笑而不語,知道他秘密的人不多,他只跟信任的人交心。

  芳菲發覺兩個男人之問對峙的氣氛,打圓場道:「近來長孫公子的氣色好了許多,人也比以前有精神,真是調養有方。」

  長孫無憂依然沉默,坐在他對面的二哥也是一副笑如春風般的表情。

  兩個同樣外貌迷人、家世不凡的貴公子在身邊,卻沒讓芳菲感到快樂,她能清楚感受到這兩人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他們注視她的眼神沒有熱烈的感情,根本不像是來青樓尋歡作樂的,她不禁幽幽一歎。

  從前,長孫無憂看她的目光還有些熱情,如今似乎也消逝了,雖然她不覺得可惜,但少了一個人的愛慕,總會有點失落。

  「沒有女人會想嫁給一個體弱多病的男人,尤其是他們相識尚淺,彼此之間又瞭解不多……」宮瑾接著說,意有所指的話語講到一半,他看向芳菲,彷彿是在問她,他的話有沒有道理?

  芳菲下意識的點頭,卻又立即想到長孫無憂的立場,趕緊搖頭,朝長孫無憂尷尬的笑,然而她的心思已是隱瞞不了——她同意宮瑾的話。

  即使長孫無憂再怎麼優秀,單單身體不好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在情場上吃盡敗仗——女人嫁給男人就是要個保障,如果嫁的男人命在旦夕,那還有什麼將來可言?

  乾脆就不要嫁了!

  而芳菲也留意到長孫無憂來青樓都「只看不動」,有些姑娘試著勾引他,使盡手段他仍是坐懷不亂,說不定他連行房的能力都沒有。

  嫁給這樣的男人,不是要守活寡嗎?

  長孫無憂清楚的看見芳菲眼裏的認同之色,但他沒有解釋——他確實喜歡這個女人,她符合他所有選妻的條件,出身不好又能刺激迂腐的家族長輩!

  他曾認真的想過,與其娶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姑娘,不如把芳菲娶回家,而芳菲今天的表現和反應卻令長孫無憂明白了,她根本就對他不感興趣。

  只因為他看起來虛弱,所以她不想冒險。

  「可是清靈願意嫁你,希望你珍惜她的這分心意。」宮瑾的聲音再次響起。

  長孫無憂抬眼,對上二哥嚴肅的目光。

  宮瑾凝視他片刻,轉開目光,在室內遊轉,忽然又對他笑道:「無論如何,不該辜負自己選擇的伴侶,讓她失望。」

  妓院這種地方不該來,身體要照顧好……宮瑾的意思委婉的傳達給長孫無憂。

  他知道長孫無憂有秘密,不像個病人卻能做到令人深信不移的地步,雖不知長孫無憂有什麼隱情,但宮瑾希望這個男人不要做出對不起俞清靈的事,像是在成親之前出入青樓,這樣的行為讓身為女方兄長的他不太高興。

  長孫無憂對宮瑾的明裏勸說、暗裏警告並沒意見,卻對宮瑾維護俞清靈的姿態很有意見——他的底細他未婚妻可是一清二楚,不需要外人來說三道四!

  長孫無憂很有禮貌的用柔和的語氣回道:「多謝二哥提醒,我與清靈互相支持、彼此信任,不會有誤會、誤解,害得對方傷心難過,可我也希望她的「家人」能懂她,別做些讓她失望的事才好。」

  這番綿裏藏針的反擊令宮瑾聽得忍不住苦笑,他的妹妹們找的「良人」各個都不單純,眼前的名門貴公子看來也不是好相處的人物。

  ☆☆☆    ☆☆☆    ☆☆☆

  夜風輕送,俞清靈在房中整理換洗的衣物,七妹躺在床上看書。

  整理好衣櫃,俞清靈對七妹說:「夜深了,別看了,熄燈早點睡。」

  「好啊!明天和二哥還有約呢!」七妹充滿了期盼。

  俞清靈微微一笑,沒有負擔、沒有憂愁——她覺得自己每一天都在成長,不會再為了不可預期的將來而患得患失了。

  鎖上門,正要關窗,冷不防一道微妙的聲響在窗外一閃而過,她探頭一看,意外的見到長孫無憂身著華服,靜靜的佇立在窗外。

  他深邃的目光徐徐飄來與她交會,俞清靈的胸口一震,別不開眼,和他默默對視了許久才回過神。

  這麼晚了,他怎麼來了?俞清靈收拾起心緒,對七妹說:「我出去一下。」

  七妹打了個呵欠,沒有注意到俞清靈的異樣,「那順便帶點吃的給我。」

  俞清靈胡亂應了一聲,關上門,奔向不知在何時潛入她家的長孫無憂。「你來做什麼?」藉著微亮的月光,仔細端詳他的表情。

  長孫無憂含著淺笑的俊臉上並未透露出多餘的情緒,他垂眼看著俞清靈,淡然道:「你二哥發現我去青樓,跟蹤又威脅了我一頓。」

  俞清靈張口結舌——他夜裏不回家,就是專程來向她告狀嗎?「我不曉得我二哥是怎麼威脅你了,不過去青樓這種事……」眉頭一皺,不太高興,「我應該贊同你去嗎?」

  她的神色帶著些許的疲倦,衣裳樸素,潔淨的肌膚不施粉黛,看來沒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但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的身影卻像是鍍上了一層銀粉似的,散發出迷人的光輝,迷惑了他的眼……長孫無憂不由得歎息。

  「你究竟想說什麼?」察覺出長孫無憂有著說不出的心事,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帶他去到家中藏書豐富的書房。「進來坐,這裏平時沒什麼人來。」點上燈,指著旁邊的椅子。

  燈火從她身邊綻放,漸漸驅走四周的灰暗,長孫無憂覺得心底也被照亮了。

  「我去見芳菲了。」坐到俞清靈身邊,漫不經心道。

  俞清靈歎氣,實在不想聽長孫無憂訴說他和別人的情愛糾葛,但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又不放心讓他把事情憋在心裏,他看來很需要他人的關心。「你們怎麼了?爭吵了嗎?」

  「沒有,怎麼可能。」長孫無憂失笑,他從小到大就只跟一個人吵過,就是眼前的女子,除了她,他還真沒對任何人坦露過最真實的本性。

  「那你為什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長孫無憂感溉道:「她被你二哥迷住了。」

  「芳菲姑娘?」俞清靈愣了一會兒才理解長孫無憂話中的意思——他迷戀的青樓名伶被跟著他上妓院的二哥給吸引了。「你確定她不喜歡你嗎?」

  長孫無憂很確定道:「她對待你二哥的樣子比較像是喜歡。」

  凝視著長孫無憂的眼神散發出同情之色,原來他是來訴苦的啊!

  「你那是什麼眼神?」感覺自己被人當成是弱小動物似的,長孫無憂只覺得哭笑不得。「我倒不覺得你二哥有什麼值得迷戀的地方。」

  「你是男人嘛!」俞清靈撇撇嘴,「單單是那些從沒見過面就慕名追來癡纏我二哥的女孩子,每年都有好幾個,更別說見了面後對他的才學、人品佩服得死心塌地、非君不嫁的姑娘家有多少了。」

  長孫無憂挑眉——俞清靈驕傲的口吻就像是親媽在誇耀兒子似的,她發亮的眼睛引誘著他的視線,他總是被她藏不住心事的神情給奪去注意力,看她的目光如在欣賞世上最美妙之物,不管看多久也不會感到厭煩。

  「你看看我。」長孫無憂正經的問俞清靈,「我不如他嗎?」

  「這樣的話……問我有什麼用?」俞清靈啞然,愣愣的盯著他平靜時顯得英俊無比的臉。

  她不敢再多看長孫無憂一眼。「你該去問芳菲姑娘,向她表明心跡。」她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長孫無憂淡然道:「不知為什麼,我對她的迷戀一下子就變淡了。」

  雖然還是喜歡芳菲,然而發現她和他想像的不一樣,除了失望外,就沒有別的感覺了。

  長孫無憂很意外也很無奈,他無法包容和理解芳菲,但他不認為是自己的心胸狹窄,明明俞清靈也愛著宮瑾,人又不如芳菲的溫柔體貼,偏偏不管俞清靈多麼失態。他都不會討厭。

  怎麼輪到芳菲,他就不耐煩了?

  「一廂情願的迷戀總是比較艱難。」俞清靈頗有感觸道:「得不到對方的回應,自己再怎麼堅持,也有堅持不下去的一天。」

  她的苦澀笑容看在長孫無憂眼裏顯得十分的惹人憐惜,見異思遷這四個字突然闖入他的腦中興風作浪,令他如夢初醒。「你不愛你二哥了嗎?」遲疑片刻,他試探道。

  「不是,只是……」俞清靈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他永遠是我的家人,無論如何我會一直喜愛著他,但不一定非要跟他廝守一輩子,只要我們都過得好,即使做不成夫妻,不常見面也沒關係。」

  「若無法相守,愛戀也不會長久。」長孫無憂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撥弄著俞清靈不太平順的頭髮。「我還是想和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是啊!我常在街上看到年老的夫妻互相攙扶,在路上悠閒散步,那樣牽手一生的情意真讓人心動。」想起所見過的美好畫面,俞清靈由衷的笑了。

  她的笑容帶給長孫無憂難以形容的滿足感,不知從何時起,她的喜怒哀樂都深深的牽動著他的情緒,無論是逗弄她時的興奮,與她傾談時的愉悅,和她親近時的迷亂,都比一廂情願的欣賞芳菲更令他感到……滿足!

  他默默的掬著俞清靈的一繒髮絲,不能想像有哪個男子能與她結髮?「即使出現了讓自己想牽手過一生的人,但若無法相處,心甘情願的包容對方的缺陷,恐怕再濃烈的迷戀之情也有消磨殆盡的一天。」

  長孫無憂的語氣引起俞清靈的疑惑,她抬眼,發現他凝視她的眼眸蘊含著動人的情思,霎時間,她的芳心顫動,腦中一團亂。

  「我覺得若是你,再怎麼粗野、無禮不規矩,我都能忍受,真奇怪,你說是不是?」朝她一笑,笑容中帶著一點憂傷。

  俞清靈整個人都僵硬了,他的話應該很讓人感動才對,但不知為什麼,她在難為情的同時又有點生氣。「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對你沒什麼期待,所以你表現得再怎麼糟糕,我也不會失望吧?」

  「你是想和我吵架嗎?混蛋!」他有必要貶低她貶得這麼徹底嗎?

  「不……」看她咬咬嘴唇一副又羞又氣的模樣,長孫無憂只覺得心癢難耐。

  「我只是有點想……索取你欠我的東西。」

  俞清靈俏目一瞪,還沒來得及思索自己到底是欠了長孫無憂什麼,他覆蓋而來的唇已貼上她的嘴!

  那軟軟的觸碰在瞬間帶來激盪人心的衝擊,彷彿一股疾電,從他的唇舌蔓延到她的腳底,沸騰的熱情穿透了彼此的身軀。

  「長孫無憂!」俞清靈力不從心的推開他,遠離撼動她的擁吻,然而人卻像是跌進陷阱的獵物一般,毛躁不安。「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平靜一笑,少有的擺出名門貴公子貴氣定神閑的高雅姿態。「這樣的事,你對我做過不知多少次了,不過你的動作總是太粗魯,我不曾享受過,我來教教你怎麼做,對你將來也會有幫助的,不用謝了。」

  「你——你又欺負人!」俞清靈捂著嘴,一張臉紅得像是被火燒著似的。

  長孫無憂接住她揮來的拳頭,無比的確信自己已對這不曾期待過的女子動了心,他不假思索道:「如果你二哥不要你,我可以收留你。」

  他不想讓俞清靈走,他心想——他和俞清靈真的成親似乎也不錯,但說出口的話語和他的本意有點落差,變得像是高高在上的施捨般。

  俞清靈皺了皺眉,「你可以放棄你的芳菲嗎?」

  「你連你二哥都能放手了,我為什麼不能?」

  俞清靈點點頭,靠近長孫無憂,一語不發,雙手按在他的肩頭。

  長孫無憂納悶的低頭看她,她踮起腳尖,抬起頭,他的心跳一快,目光觸及她粉色紅唇的剎那,以為她是要回吻他。

  不料,一陣疼痛倏地襲來——

  「啊!」長孫無憂在冷不防之下挨了一記——她居然抬頭撞向他的下巴。

  狠狠的一記撞擊後,在書房裏的男女坐在一起,一個揉著下巴,一個摸著頭。一邊忍痛,一邊瞪對方,發現彼此眼中都帶著哀怨之色,四目交纏,半晌後別開臉,悄悄的……他們都笑了。

  「這麼潑辣會嫁不出去的,姑娘。」

  「我不是還有你這個名門貴公子嗎?」

  「你真是……」他被堵得說不出話。

  俞清靈得意的笑,終於有種贏過他的快感。

  「有什麼東西吃嗎?」長孫無憂抓抓她的手指,眨眨眼。「我餓了。」

  這男人很懂得在什麼時候強硬,又在什麼時候裝柔弱。他偶爾像孩子般的無賴樣,偶爾像最貼心的朋友般可以讓人訴衷腸,偶爾又像能依賴一輩子的伴侶,這樣的長孫無憂實在令她不知該如何去抗拒?

  「走,跟我去廚房。」她搖頭,甩開紊亂的思緒,握住他的手。

  ☆☆☆    ☆☆☆    ☆☆☆

  從廚房取了些食物和酒水,兩人回到書房邊吃邊聊,忘記自己應該喜歡著的那個人,專注著眼前有著虛假婚約的合作對象。

  他們會爭執、鬥嘴,甚至故意捉弄對方,卻不會厭倦與對方的相處。

  當巡夜的下人經過書房,提前察覺出動靜的長孫無憂立即熄滅燈火,和俞清靈緘口收聲,隱藏屬於兩個人的秘密天地。像

  在黑暗中,彼此的眼睛像是夜空的星子,閃閃發光。

  兩人相視而笑,似乎整個世間就只剩下他們兩個,悄悄的守在一起,分享別人無法感受到的樂趣——只有他和她能理解的愉悅心情。

  「好香。」當下人走遠,嗅到酒香的俞清靈皺皺鼻子,陶醉於瀰漫室內的香氣。「你從廚房裏拿了什麼酒啊?」

  「你不可以喝酒。」長孫無憂提起酒瓶在俞清靈面前晃了晃,「是你們家的女兒紅,你爹娘有為你準備這種酒嗎?」

  俞清靈睨他一眼,幽幽回道:「聽我娘說是有的,她還一直盼望在我成親那天能跟我一起品嚐,可惜她終究沒能等到那一天。」

  長孫無憂揉揉她的頭髮,即使被她難為情的一手揮開,他眼裏仍含著濃濃的憐愛之色,「記得藏在哪裡嗎?有機會,我們一起取出來,如何?」

  俞清靈因他的視線而心跳紊亂,冒失道:「不如,就趁現在?」

  「現在?不,不行!」父母為女兒收藏的女兒紅是在嫁女當天宴請賓客用的。

  「你還沒嫁人呢!」

  俞清靈露出無所謂的神色。「我都不曉得自己嫁下嫁得出去呢!」

  「我保證你可以。」長孫無憂柔聲道。

  俞清靈拉拉他的手指,笑得狡點,「我不信,反正睡不著,陪我去吧?」

  「你這是在撒嬌嗎?」長孫無憂無奈的問。

  她的一顰一笑都有影響他的力量,如果她有意施展美人計,他恐怕輕易就會被攻陷。「說真的,你不能喝酒。」

  她很容易醉,醉後又會大發酒瘋,瘋起來就不斷癡纏他……長孫無憂蹙眉深思,雖然豔福不淺,但他覺得應該拒絕比較好……

  不然,他再考慮考慮,「雖然我不介意佔你便宜,但我更不想你太吃虧。」伸出手指按住曾吮吻過的嘴唇,英俊的臉泛開魅惑之色,從來不曾用自身的優勢壓制任何人的他,第一次有意誘惑一個人。「莫非你是食髓知味了?」

  如果是,他應該就不用再考慮,配合著讓她繼續吃吧?

  俞清靈羞怒的拍打他,拍到他舉手投降了還不肯收手。

  「喂,夠了、夠了。」握住她的手腕,他灼熱的眼神和她滿是火花的目光碰撞,天雷勾動地火的感覺霎時在兩人的心窩中流淌。

  俞清靈從未有過這般心亂到無法呼吸的體驗,掙脫雙手不敢面對他。

  長孫無憂若有所思,凝視了她片刻,「抱歉,是我失禮了,為了向你賠禮,我就陪你去找你的女兒紅吧?」

  俞清靈先是看他一眼,隨即轉開視線,接著又看他一眼,覺得他好像有什麼變化——表情和方才不一樣,彷彿豁然開朗的人解開了心結似的,他的臉上有種耐人尋味的笑意,而她想探索又沒勇氣深究。

  她搖搖頭,不願多想,窗外的夜色這麼美,今晚是個喝醉酒的好日子。

  她喜歡酒,尤其是心情不佳時更想喝酒,因為醉了之後會有一種飄飄然的愉悅感,令她能擺脫煩憂,心情變得舒暢。

  儘管她完全不曉得醉了之後,她會變得怎麼樣!在義父的限制與二哥的監督下,她很少有機會喝酒。

  而她第一次破戒就遇到了長孫無憂,那天她是真的太沮喪了,然而今晚,她的心情並不壞,卻還是有著一醉方休的衝動。

  大概是和長孫無憂在一起,她的心總是充滿了混亂——他帶給她的歡樂還有怒火,以及陌生的情趣和奇異的心動感覺,都是新鮮又充滿刺激的,所以她喜歡跟他相處,就算他們會經常意見不合。

  可她抗拒不了這些古怪的情緒,直到無力抗拒,那還不如陷入酒罈子裏。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3:00 PM

第六章

  月光暖暖的灑落在書房的屋頂上,兩人坐在屋頂,一邊說著i各自發生過的趣事,分享著對方過去的歲月,讓歡笑伴隨他們度過貼近的時光。

  「你還清醒著嗎?」長孫無憂的目光在俞清靈散發出奇妙光彩的臉上徘徊,發現她的眼神有些渙散,懷疑道:「才喝兩杯就醉了?」

  「我沒那麼不濟!」手中捧著的酒杯,盛滿了芳香四溢的女兒紅,這是她在半夜挖出來隻屬於自己的陪嫁酒。

  瞥了長孫無憂一眼,他的衣裳也有點髒,是陪她一起找酒的下場,她微微一笑,隨即飲盡杯中物。

  長孫無憂目不轉睛的關注著她的神情,喝完酒後,她泛著粉暈的臉頰似乎更加嬌豔了,當她露出滿足的笑容時,他覺得自己的心……震盪得都快要停止!

  從未有過的情慾頓時衝垮了他的自製力,他驚覺自己遇見了令他願意放棄堅持和一身「力量」的人。

  雖然他們初次邂逅的「情況」並不好,雖然俞清靈不是他第一個相中的人,雖然她有很多小毛病又沒有賢良德淑的好脾性……

  但他就是確定——是她了!

  「再來一杯?」如今他不介意把她灌醉,讓她失態到無法無天。

  「你不是很反對我喝酒嗎?還說只限三杯。」她剛剛喝完最後一杯。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長孫無憂親切的替她倒酒。

  俞清靈的笑容愈來愈多,「不怕我騷擾你了嗎?」

  「我們都訂婚了,還計較那麼多幹嘛?」長孫無憂的臉色也愈來愈美好,等俞清靈又喝了兩杯,他輕聲問:「為什麼喜歡喝酒呢?」

  「喝了之後很舒服。」又遞出杯子向他索討,「再來一杯。」

  滿足了她的需求,他接著問:「我是不是對你很好呢?」

  俞清靈隨便的點了頭,專心的品嚐美酒,沒注意到長孫無憂深邃的眼眸正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華美的星子,璀璨奪目。

  「那麼你喜歡我嗎?」他輕聲問著,像枕邊的呢喃,柔和無比。

  俞清靈無意識的點頭,來不及感到羞澀,她滿心都是最真實的感覺——她和長孫無憂在一起是開心的……

  雖然也有被他氣得火冒三丈的時候,但卻不會讓她感到失落、悲傷和憂愁,就彷彿沐浴在溫柔的陽光中,渾身暢快。

  即使他每次惹得她皺緊眉頭,她亦不曾對他產生厭惡,這個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呆呆的望著長孫無憂的臉,俞清靈發出一陣傻笑——只要看著他,她就覺得明天過後,就算和那個心心唸唸十多年的二哥說再見,也不是那麼令人傷心的結局了。

  「你是真的醉了。」長孫無憂修長的手指探入她烏雲般柔軟的秀髮,在幾個使人放鬆的穴位上輕輕按壓。

  她舒服得眼神迷濛、神色迷亂,如同在享受人間少有的快樂似的。

  長孫無憂見狀,內心湧現出無限柔情,他的手指在她的發間撥動了兩下,嗓音低沉的問:「喜歡這樣嗎?」

  「嗯……」俞清靈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將她擁入懷中,抱著她的感覺讓他感到身心都很充實。「我也喜歡這樣,那麼再給我一點獎勵好嗎?」

  俞清靈迷迷糊糊的點了頭,微啟的紅唇在瞬間被包含住,溫暖濕潤的觸碰覆蓋了她溢著淡淡酒香的嘴,帶入柔軟的攪動,一下又一下,如連綿不絕的波浪不斷的挑逗著她的知覺,一股甜膩的滋味從口中蔓延到心底。

  她閉上雙跟,雙手也無意識的攀上他的肩,整個人像是掉進深海裏,忽然耳邊傳來長孫無憂的輕聲低笑。

  他說:「這個味道很好,真奇怪……居然比上次還要好。」

  ☆☆☆    ☆☆☆    ☆☆☆

  天亮時,七妹睡醒了,摸摸床邊沒發現俞清靈的身影。她起身找下人查問,卻是問不到俞清靈的下落。「四姐沒跟我一起睡,大半夜的跑去哪裡了?」

  而當七妹滿腹猜疑,連早膳都吃不下的時候,另一頭的長孫家也不甚太平——

  服侍長孫無憂的丫鬟守在門外,一直等到旭日高昇,都還沒聽見大少爺喚人進去伺候,擔心他的身體情況,不由得開門而入,探視究竟。

  「大少爺,你該起床用膳了。」關注大少爺的飲食起居,不能讓他本就不健康的身體因不規律的作息而更加虛弱,是丫鬟的責任。

  俞清靈在包含擔憂的呼叫聲中醒來,一張眼就見到年輕的姑娘在床邊俯視著她,隨之而來的還有驚訝的抽氣聲與疑惑的眼神。

  俞清靈很是納悶,剛想坐起身,卻察覺到身旁還有人!

  她迷茫的轉頭看去,長孫無憂帶著一點迷糊、一點慵懶的笑顏,像是勢力萬鈞的利箭射入她的眼中。

  「你醒了?」他先是摸摸俞清靈的頭,接著吩咐床邊站著發傻的丫鬟,「取些早點過來,順便告訴大家,我上午有事。」

  「你——」俞清靈瞪了長孫無憂老半天,直到丫鬟快步離開後才質問:「這裏是你家?我怎麼會在這裏?」

  而且還是跟他同睡在一張床上,又被人給看見了!

  「你喝醉了,加上你房裏還有別的姑娘,夜那麼深,我不方便送你進去,更不方便讓人發現我和你喝得醉醺醺的。你是知道的,對外我還是那個比較有名譽的人。」

  「難道我就沒名譽了嗎?你半夜把我帶回家,不!你是個「虛弱多病的人」,哪有本事半夜把我帶回家?別人一定會認為是我不知羞恥的來找你……」俞清靈愈說頭愈痛,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她躺在床上,用力的瞪著長孫無憂。

  「說「不知羞恥」太過分了,我們可以換成「情不自禁」如何?」長孫無憂起床整理衣裳,取過梳子後又轉身面對她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人責怪你的大膽狂放,反正我們都訂了親,大家會理解你的行為。」

  「理解我什麼啊?我明明就是被你帶來的!」去他的大膽狂放!

  「沒關係、沒關係,我能理解你。」長孫無憂同情的看著俞清靈,體貼的問:「需要我幫你梳頭嗎?你的頭髮亂得像稻草一樣……」

  俞清靈終於忍不住伸腳踢他,他躲開,笑得比屋外的陽光還燦爛。

  看著他的笑容,她的氣居然消了一大半——俞清靈無力一歎,罷了,反正她從來就不是個在乎外界說法的人,從她離家出走,跟著心儀的二哥闖蕩江湖之後,她就不是個名聲良好的閨女了。

  可是,那有什麼關係?

  即使別人把她說得再難聽,那都不是要跟她過一輩子的人,她的真心和情感只對她重視的人流露,所以那些虛名,她真的不在乎。

  只是一向重視聲譽的長孫家也能不在乎嗎?「你家的長輩們會不會覺得我太豪放,而不讓我進門啊?」

  「你比起我娘已經好多了,當年我娘在江湖上惹了一身的情債,現在還不是照樣當我娘,而且你有騰王撐腰,我家裏的人哪敢給你臉色看!」長孫無憂像是在教育孩童似的,語重心長的說:「世間事並不是你想的那麼單純,孩子,你覺得平民的女兒和公生,夫家對她們的待遇會不會有區別呢?」

  「你的家人沒有那麼勢利吧?」她是知道世態炎涼,但長孫無憂說話的語調卻令她直想發笑。「還有你啊!什麼時候才會脫下那層皮呢?當藥罐子不麻煩嗎?」

  她親眼目睹過長孫無憂裝虛弱的模樣,那瞬間面容蒼白、面無血色還發出病態咳嗽的功夫堪稱是絕學,不過一直這麼騙人,他也會有受不了的時候吧?

  「我不是說過了,我最近愈來愈健康了。」

  「我說的不只是你的身體,還有你那種性子,即使你「恢復健康」了,你還是要在外人面前裝斯文嗎?」自她認識長孫無憂以來,從來不曾見他在別人面前大笑、大鬧過,他似乎只對她百無禁忌……

  突然,她的心跳因這個想法而動亂起來。

  「我本來就很斯文。」長孫無憂正經道,見她不屑的撇撇嘴角,他忍不住要去逗她,然而門外傳來的動靜拖延了他的行動。

  「太少爺!」去而複返的丫鬟急忙道,「表小姐來找你。」

  「表妹?」長孫無憂眉尖一挑。「你是說我娘的外甥女?」

  丫鬟點頭如搗蒜。「就是那位表小姐。夫人不讓她來見你,吩咐你趕緊從後門離開,等天黑了再回來,夫人會跟大家說你是去陪俞小姐了。」

  長孫無憂二話不說,拉著剛剛穿戴整齊的俞清靈出門,哪知還沒走出院子,就見到一名妙齡女子匆忙的跑來。

  「表哥!」女子大概十六、七歲,生得嬌豔美麗。

  「鈴蘭……」長孫無憂在她飛撲而來的剎那,閃到俞清靈身後。

  俞清靈出手阻擋桑鈴蘭的熱情擁抱,一邊鄙視的瞪了長孫無憂一眼。

  「你是什麼東西?滾開!」桑鈴蘭推開俞清靈。

  長孫無憂立即伸手,將俞清靈拉到身後,嚴肅道:「鈴蘭,不許對她無禮,清靈是我的未婚妻。」

  俞清靈被他拉來扯去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那名女子的大呼小叫聲已響徹四周——

  「我才不承認這種事!表哥不是說自己的婚事要由自己作主嗎?怎麼又會同意家人的安排,跟這個女人訂親呢?」

  「我是自願的,跟清靈的婚事沒有絲毫的勉強。」

  俞清靈聽著長孫無憂斬釘截鐵般的話語,明知並不真實,心裏卻仍很開心。

  「胡說!在此之前,你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女人!我查過了,她是騰王的義女,你們家根本就是因為愛慕虛榮,才會讓你娶她!」桑鈴蘭手指著俞清靈,眼中淨是不滿。

  「她就是你那個表妹嗎?」俞清靈感到莫名其妙,拉拉長孫無憂的手,「她跟你有什麼「特殊」的交情嗎?」

  「沒有!」長孫無憂聽出「特殊」的意思——表兄妹是可以成親的,但他絕無此意。「只是親戚,一年都沒見過幾次面的那種。」

  「表哥!」桑鈴蘭對長孫無憂的說法感到很不滿意。

  俞清靈見她又要抓著長孫無憂糾纏不休,忍不住站到他面前,無意識的展現出對他的佔有欲。「我和你表哥的親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吧?」

  「你少一廂情願了!」桑鈴蘭冷哼一聲,對著長孫無憂撒嬌,「表哥,我拜託我爹來提親了,你退了她,娶我吧!」

  到底是誰一廂情願啊?俞清靈看著桑鈴蘭,心頭一震,開始反省自己當初對二哥的執著是否也像這名女子一樣,令人反感呢?

  隨即她又慶倖著自己終於想開了,但更令她覺得舒服的是,如今的她準備斷了對二哥的執念,竟然不會有心痛、飲恨及不甘的感受。

  「鈴蘭,我說過了,我對你從來都只有手足之情……」

  桑鈴蘭面帶煩躁之色,打斷他的話語,眼中閃著不顧一切的光芒,低聲威脅道:「你若不肯答應,我就告訴所有人你這些年來都在做什麼!」

  俞清靈疑惑的瞥了長孫無憂一眼——他還有什麼秘密嗎?

  長孫無憂面不改色,淡漠的對氣急敗壞的表妹說道:「假如你要這麼回報我對你的信任,那我無話可說,請便。」

  俞清靈的胸口一緊,她見過長孫無憂許多種不為人知的面貌——假正經的、輕佻的、率性的、優雅的,甚至是放肆的,卻從沒見他如此的冷漠。

  當他不語不笑,用冷淡的態度待人,那殺傷力竟是超乎想像的強,不只桑鈴蘭愣住了,就連俞清靈也有點不安。

  「表哥,你別生氣,我只是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桑鈴蘭趕緊道歉。

  這時,院子外又走來一群人,俞清靈抬頭一看——長孫無憂的雙親也來了。

  「鈴蘭!」其中一位壯年男子厲聲一喝。

  桑鈴蘭面色立變,轉頭看了看來人,氣焰全消,「爹,姑姑,姑丈……」

  「你這丫頭真是愈大愈不講理,哪有姑娘像你這樣,到了別人家還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的隨便?你姑姑說無憂有事在忙,你不要在這裏妨礙他!」

  「表哥哪有什麼事?」桑鈴蘭偷偷瞪了俞清靈一眼,眼中滿是不服氣。

  俞清靈覺得很好笑,沒跟她計較,朝長孫家的長輩問好。

  長孫無憂沒讓他們多交談,主動牽著俞清靈的手,迫不及待要離開,「爹、娘,我和清靈先出門了,她二哥和我們有約,正在城裏等我們。」

  「表哥!」桑鈴蘭不肯讓他們走,但一開口就被長輩們給鎮壓住。

  長孫無憂乘機帶著俞清靈出門,他健步如飛,壓根沒半點虛弱樣。

  「慢一點,你的速度都快比得上武林高手了。」

  「反正附近沒人。」長孫無憂帶她走後門,路上也沒遇見半個下人。

  「你幾時跟我二哥有約了?」俞清靈發現門外停靠著幾輛馬車,和長孫無憂上了其中一輛,見到車廂內已準備了茶水、點心。

  「你不是要去找他嗎?」昨晚她喝醉後告訴過他,「你、我之間還需要分什麼彼此嗎?」

  俞清靈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揪他的長髮,「你不要跟我耍無賴啊!」

  長孫無憂握住她的手指,她想抽開,他卻抓緊不放,含著淡淡笑意的眸子也緊緊鎖住她紅霞氾濫的嬌顏。

  「你這是什麼意思?」俞清靈質問,語氣卻是明顯的不是。

  長孫無憂柔聲回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需要抓著她的手不放?俞清靈的心跳大亂,窗外的陽光透過絹絲窗簾,將車廂內的氛圍渲染得柔暖又曖昧,她只覺得呼吸與心跳都亂成一團。

  沉吟片刻,長孫無憂終於又開口,「假如他拒絕了你,你就留在我身邊。」

  他指的是宮瑾,俞清靈明白長孫無憂含蓄的話語中所透露的是什麼樣的意思,她的心跳中斷了一會兒,腦中湧現出她不能理解的歡愉。

  「你喜歡的姑娘呢?」俞清靈調勻氣息,艱難的保持表面上的平靜。

  「你替我決定吧!」長孫無憂說得很輕鬆。

  俞清靈定睛一瞧,對上他狡點的笑眼,只能沒好氣的別開臉。「真狡猾!別說得我們很熟的樣子,好像天大的事我都能替你做決定。我對你還不算瞭解吧?起碼你表妹知道的事,我卻有很多是不清楚的!」

  「你這是在撒嬌嗎?」

  長孫無憂打趣的話語引爆了俞清靈的脾氣。「撒你的大頭!我是在問你有多少秘密還瞞著我?如果有,就不要裝得跟我很熟!」

  「你想知道什麼呢?」長孫無憂擺出知無不言的態度。

  「關於你的一切,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俞清靈說著違心論。

  「那我就從小時候幾個月開始不尿床的事開始說吧!」

  「閉嘴吧你!」俞清靈抓起一塊小點心塞進他的嘴裏。

  長孫無憂笑著喝了一口茶,馬車踏向前往宮瑾所在的地方。

  假裝不在意他熱切的目光,看著窗外的景色,眼見離她二哥愈來愈近,她心裏想著的卻是坐在對面的男人——明明他倆是這麼的親近,她卻還是會想著他……

  「我表妹是個美人。」長孫無憂忽然說道。

  「我見過更漂亮的。」俞清靈趕緊回應。

  「我還沒說完呢!別插嘴。」他溫厚的手掌揉上她的發頂。「連我表妹在內,我認識的姑娘,只要有點美貌,或是有些家世背景,又或是有幾分才氣的,不是任性妄為,就是心高氣傲;她們也都有著相同的特點,那就是絕對不肯認錯,即使輸了還是拚命的為自己找臺階下。」

  「你說得太過武斷了吧?」趕緊反省自己是不是這樣的人?

  「你應該說是我見識太過淺薄,至少我見過的都是這樣,起初我以為,你也是這樣,不過你會認錯,雖然也是很不認輸的認錯。」

  「你現在是想跟我算舊帳,還是在數落我?」

  「不。不是的,我一直以為我對有美貌、有家世背景,又有幾分才氣,同樣有些脾氣的姑娘是絕對不會喜歡,更不會動心的……」長孫無憂目不轉睛的看著俞清靈,「但是,我錯了。」

  他眼前的女子並不是他理想的伴侶,但他卻願意為她毀去長久以來的努力,這不是一時衝動,他是真的覺得有她陪伴——很好。

  「我小時候確實是體弱多病,為了養好我的身子,我母親偷偷讓我練了一門武功,你知道我母親來自什麼門派嗎?」

  「玄武門,江湖上的人都說那是邪門歪道。」在許多年前,那個門派曾掀起江湖上最慘烈的腥風血雨,於是惡名流傳至今。

  「對,玄武門有一本少為人知的秘笈,那是一套純陽的功夫,但它也有著特殊的限制——首先修煉之人必須是男子,透過這門武學,我的身體得到康復,幾乎是脫胎換骨,但它最麻煩的限制是修煉之人……必須保持「純陽」之身。」

  俞清靈呆住,遲疑道:「也……就是說你不能?」

  「對,我原本很喜歡芳菲,也想過娶別人不如娶她,但我始終無法下定決心為她前功盡棄。」所以,他一直對芳菲保持著安全距離。

  「你一旦做了那種事,武功就會沒了嗎?」俞清靈眼露憐憫之色。

  「對,所以我至今仍保持著清白之軀,不僅僅是因為我的品性高潔——」

  「請你不要那樣誇獎自己!」她會忍不住爆笑出來!

  「是的,我們心知肚明就好,有些話是真的不必說出口。」

  兩人對視了半晌,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俞清靈忍不住問:「你還想說什麼?」

  長孫無憂瀟灑的一笑,「如果是你,我不介意這身武藝付諸東流。」

  「謝謝,但我為什麼要為你而破身啊?」他就一輩子當個童子雞吧!

  ☆☆☆    ☆☆☆    ☆☆☆

  宮瑾坐在俞清靈對面,周圍是花草扶疏的庭院。

  兄妹倆在亭子裏一邊喝茶、一邊談心,他們聊了很久,想起不少往事;撇開對男女之愛的追求,俞清靈發現她與二哥其實也能相處得很親密、很自然。

  她不必非要他的愛,他也就不必閃避來自於她的熱情,而放下這段感情雖然會讓她有點感傷,但卻不沉重、不疼痛了。

  面對委婉拒絕她的宮瑾,她沒有失望、沒有怨念,反而鬆了一口氣,束縛自己多年的心似乎得到了自由。

  她不由得想起糾纏長孫無憂的桑鈴蘭,頓時有感而發的笑了,笑得十分豁達。

  「什麼有趣的事,能與我分享嗎?」

  驚覺自己居然在二哥眼皮底下走神,俞清靈不好意思道:「沒什麼,只是最近發生了許多事,遇見了許多人……忽然覺得自己還不太成熟。」

  「長孫家的公子在這之中算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他?」俞清靈先是迷茫的看著二哥,繼而目光迷亂,心思似乎受到了影響,她的臉色忽喜、忽嗔,令人看得有如墜入雲霧中。「他算是個……比較特別的人。」

  如此奇特的評價足夠讓宮瑾明白,四妹對那位名門公子頗有好感。

  儘管俞清靈沒有誇獎長孫無憂,可她臉上的表情卻透露出一種又愛、又恨的情緒,那預示著她墜入情網了。「他的身體不像外界說得那麼……薄弱。」

  二哥審慎的用詞也令俞清靈明白,他對長孫無憂有著猜疑與不信任。

  「他是在漫長的調養中逐漸康復的……」俞清靈對長孫無憂告訴她的一切都深信不移,她不希望自己重視的人被誤解或是被排斥。

  「他的母親出自玄武門,雖說嫁進長孫家後就表明退出江湖,但私底下仍有跟娘家來往。」二哥談起了長孫無憂的出身,不僅有光彩的一面,還有來自母親家族的黑暗背景。

  「二哥不是曾經說過,就算是邪魔歪道也有值得結交的性情中人,我知道玄武門不是人們定義的名門正派,但那跟長孫無憂本人沒關係!」

  宮瑾聽著四妹對長孫無憂的維護之言,出其不意的笑了。「你很喜歡他?」

  俞清靈秀麗的臉蛋驀地發紅,支吾道:「不是,只是我瞭解他。」

  「有時候瞭解一個人比喜歡一個人更費心。」

  二哥意味深長的話語讓俞清靈更加難為情了,在曾經喜歡過的人面前卻無法專心,時常分神去想另一個男人,她覺得自己恐怕是病得不輕了。

  「二哥、四姐,你們在這裏啊!」七妹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大步奔向俞清靈,開口就問:「你一晚上沒回來跟我睡,是去哪裡了?」

  俞清靈被問得愣住了,想起昨晚與長孫無憂飲酒作樂,還被他帶回家過夜,那容納兩人的床鋪與他那令人舒適的體溫都還殘留在她的記憶裏,讓她每次回昧就感到怦然心動。

  可是他們都那麼親密了,俞清靈卻依然無法界定兩人是什麼樣的關係?

  「你怎麼答不出來?是去做了什麼壞事嗎?」七妹一副逮到她把柄的樣子。

  「我那時候有點悶,就去廚房找酒喝,結果醉了……」

  七妹用懷疑的眼神瞄著俞清靈,「可是你家裏的下人都說沒見到你。」

  「我在書房,你知道我家書房一般是沒人去的……」俞清靈強忍住心虛的辯解著。

  「哦……」七妹又道:「門外停著一輛馬車,車窗開著,你未婚夫就坐在裏面,他是跟你一起來的,還是聽說你在這裏,專程來接你的?」

  「我……去問問他。」避開七妹試探的眼神,俞清靈匆匆告別,奔向門外;想到長孫無憂一直在等她,她的心就像是掉進糖罐子裏般,甜得要命。

  誰知當她一走出門,停在門外的馬車倏地飛奔而去,留下淡淡的煙塵罩向她,害她差點弄得滿頭灰。

  「怎麼回事?」俞清靈茫然的站在原地,瞪大雙眼看著馬車從眼前消失。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3:01 PM

第七章

  長孫無憂接到消息,趕回家裏時,家裏已經亂成一團——潑辣的桑鈴蘭在長孫家鬧得天翻地覆!

  她不相信長孫無憂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喜歡上俞清靈,一定是長孫家的人逼他娶那個有騰王當靠山的女人,桑鈴蘭可不能容忍此事!

  長孫家是出了名的勢利,輕視出身平凡之人,沒有高貴的身份或是巨大的利益,長孫家的人是不會去結交,更不可能接納的!

  當年,她姑姑為了嫁進長孫家,不僅脫離武林,還自廢武功,這麼屈辱的事當然不是姑姑自願的,而是長孫家提出來的要求。

  這種愛慕虛榮的家族若非有她的親人和最喜歡的人生活在此,桑鈴蘭根本就不可能踏進長孫家大門一步,更不會給這裏的人好臉色看。

  她年幼時便隨雙親闖蕩江湖,性格大膽又狂放,成長在被稱為魔教的玄武門,又是門主的千金,桑鈴蘭自由自在慣了,從來都是說一不二!

  今天,她要解救長孫無憂,不讓表哥的婚姻遭受不公正的擺佈。

  誰都阻止不了她!

  「鈴蘭做了什麼?」長孫無憂衝進家門,意外的看見母親和父親正無事一身輕,坐在院子裏的大樹下喝涼茶。「你們沒阻止她嗎?」

  「我阻止不了,反正只此一次,她以後不會再來了。」母親微微一笑。

  長孫無憂看得出自己的娘對桑鈴蘭鬧事一舉並沒什麼意見,說不定內心還暗暗發爽呢!「她在哪裡?都做了些什麼?」

  「她跑去指責長輩們愛慕虛榮,為了名利把你許配給俞姑娘……」

  「什麼?爹,許配這詞不是用在男人身上吧?」

  母親插嘴道:「你是「弱者」啊!不是男人。」下人們都在遠處,聽不見他們一家三口在說什麼,所以長孫無憂考慮著要不要反擊,最終卻還是沉默著任由母親消遣。「表妹只是出言相譏而已嗎?那不需要你們派人找我回來吧?」

  「原本只是動口,不過長輩們要趕她走的時候,她不同意,就動手了。」

  「舅父呢?」長孫無憂記得桑鈴蘭再怎麼任性,也不敢違背親爹。

  長孫無憂的娘幸災樂禍道:「哥哥對長輩們也有點不滿。」

  她輕飄飄的語氣讓坐在身旁的夫婿不禁露出無奈的苦笑。

  「表哥!」桑鈴蘭的叫聲突然從遠處傳來。

  眾人轉頭一看,只見她手舞長鞭,如疾風而至,身後還跟著酒一群追趕她的護院。

  「表哥,你跟我一起走吧!」見到長孫無憂,桑鈴蘭喜出望外,抓起他的手就要帶他離開,無視他冷淡的臉色。

  長孫無憂徐緩卻不容抵抗的將桑鈴蘭的手拿開。「你鬧夠了沒?」

  「我這是在幫你,你在這裏根本就不自由,就連婚姻大事都得任人擺佈——」

  「你錯了,這裏是我家,沒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長孫無憂讓追上來的護院退開,認真的對表妹說:「我喜歡俞清靈,我願意娶她為妻。」

  桑鈴蘭聽得目瞪口呆,旁人也都有些訝異——一向溫和有禮的長孫無憂從未對人如此的嚴肅,那蘊含冷厲之色的目光只須輕輕一掃,就教人感到畏怯。

  看來這個小表妹是真的觸到他的底線了——他的雙親交換了一記心照不宣的眼神,剛想開口勸告桑鈴蘭,冷不防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進大門。

  「清靈,你也來了?」長孫無憂的母親對著突如其來的人影開口。

  眾人聞聲,紛紛望向來人,只見她愣在門口,呆呆的看著長孫無憂。

  俞清靈聽見了他方纔的話語了嗎?長孫無憂眼中的冷厲之色倏地消散,破天荒的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這是他一生之中最純情的時刻,在難為情的同時,他清楚的感受到單純的喜歡——這分不帶任何要求的感情是多麼的真誠。

  「你!」桑鈴蘭看到長孫無憂和俞清靈默默凝視著對方,似乎不需要言語便能心有靈犀,她看得妒火中燒,一時理智全失,朝著俞清靈撲過去!

  「鈴蘭,住手!」長孫無憂的母親見狀,發出驚呼。

  俞清靈整個人還處在震撼當中,腦中都是長孫無憂剛才那番告白,被衝擊的心像蕩漾的波瀾般難以平息,這時桑鈴蘭突然發難,她根本沒意識要閃躲。

  眼看著飽含力道的拳頭襲來,就要砸上她的臉,俞清靈才回過神,知道要閃開,然而無論她怎麼躲避都離不開桑鈴蘭的攻擊範圍。

  做好挨打的心理準備,俞清靈低頭護住眼睛,等待著痛楚的降臨。

  意外的,一陣風吹來,面前的身影陡然遠離。

  俞清靈抬頭看——長孫無憂竟趕在桑鈴蘭傷及她的瞬間,將人甩開!

  他出手的速度極快,桑鈴蘭又摔得很遠,隨之而起的痛呼聲令在場的人都明白了他下的手有多重!

  但這樣的身手應該是出自於武藝不俗之人,而長孫無憂卻是人盡皆知的藥罐子,不該有這樣的身手!

  因此,當桑鈴蘭落地的同時,迎接他的是眾人震驚與疑惑交雜的表情。

  「表哥,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傷我!」跌坐在地的桑鈴蘭不可置信的望著長孫無憂,她會喜歡他,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縱容著她的任性。

  現在的長孫無憂卻不再放縱表妹了。「你又為了什麼要傷她?明知她對我的意義,還要對她無禮,表妹,你何嘗不是在傷害我?」

  桑鈴蘭咬著下唇,狠狠的瞪著他,久久不說話。

  俞清靈站在長孫無憂的身後,注視他異常高大的身影,內心依然感到震動不已——她從小就獨立堅強,不管遭遇到什麼困境,都是憑著自己的力量去解決,不習慣跑到人身後,讓人維護著。

  長孫無憂說的話如同烙印一般,在她的心窩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俞清靈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這樣被人保護並珍視,前方的身影成了她心目中特殊的存在——這個男人或許並不完美,卻是她可以依靠的堅實屏障。

  「好了,都別吵了。」長孫無憂的母親出來打圓場,攙扶起桑鈴蘭,對著站到一旁的兄長道:「大哥,快帶鈴蘭回去吧!」

  「她在這裏鬧事,長孫家會為難你嗎?」

  「我會處理的。」以眼神示意兄長不要再鬧一場——她雖在夫家過得委屈,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有了丈夫和兒子替她撐腰,她不會被欺負的。「無憂,你也先帶清靈離開,家裏的事,我和你爹會處理。」

  「有勞娘親了。」向舅舅告別,不再理會表妹所引發的麻煩,長孫無憂帶著還是一臉呆相的俞清靈出門。「我們去哪裡比較好呢?」

  「什麼?」俞清靈眨了眨迷茫的雙眼。

  那不知所措的模樣讓長孫無憂覺得她真是可愛得緊。「你會來找我,說明了你二哥還是沒有接受你,說吧!我該怎麼安慰    你呢?」

  他高揚的語氣終於喚回了俞清靈的神智,「你是在幸災樂禍個什麼勁啊?」

  一記力道不重的粉拳襲中長孫無憂的腹部,他笑著握住俞清靈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指尖,親密的動作令彼此的心都柔軟    起來。

  「我早有準備,跟二哥的事就此結束。倒是你,傷了你表妹,出手又那麼猛,一定會惹出不少麻煩吧?」她跟著他又坐進那輛馬車。

  車廂裏遺留著他們沒吃完的零食,長孫無憂讓俞清靈坐到身旁,聽著她說話、看著她的神情,不管做什麼都能得到她的回應,他有種完全擁有她的感覺。

  「沒關係,我能處理,那麼你做好決定了嗎?」他之前曾提過。當她揮別與宮瑾的舊情,他願意接受她,讓兩人的婚約成真。

  這一次,俞清靈非常清楚——長孫無憂不是在說笑。「我不會遵從三從四德,也不懂溫順賢慧是什麼,你不介意嗎?」

  長孫無憂看她低下頭,飄忽的眼神隱藏著些許忘忑,看來他介意與否對她來說顯然很重要。

  他溫暖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就讓我來慢慢教你吧!」

  ☆☆☆    ☆☆☆    ☆☆☆

  夜幕降臨,長孫無憂回家後,表妹一行人已離開了。

  「我向他們保證,娘家的人再也不會來,至於下人看見你動手了,我對他們說那是俞清靈最近給你吃了許多強身健體的補藥,令你精力十足……」母親有條不紊的訴說著她如何善後。

  長孫無憂替母親倒了熱茶,許諾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很快我就能擺平所有人,不再讓你受委屈。」

  「傻孩子,掌握家族的財政大權並不能贏得人心。」母親知道兒子最近在做什麼,又有什麼樣的打算。「有你跟你爹陪著,我怎會委屈呢?你別想太多!」

  「至少能讓人在看到你的時候閉嘴,不會說三道四的找你麻煩。」有一點,表妹沒說錯——長孫家確實是個愛慕虛榮的世族。

  同樣的事,俞清靈做了,家裏的長輩不會說什麼,但若是他母親做的,非議必定如波瀾壯闊的海水般襲來,足以淹死人!

  兒子對母親的愛護與體貼,讓母親很感動,但母親更希望兒子過得順心。「娘記得你最喜歡自由自在、不受管束,你若是為了娘才留在這個家裏,那娘不會覺得高興;娘過得並不委屈,真的,你大可去闖蕩江湖,過逍遙的日子。」

  「謝謝。」無私的母愛令長孫無憂臉上的笑容多了些真誠。「原先真的是為了您,但如今我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我自己。」

  他是獨子,他有不該逃避的責任——這龐大又勢利的家族,的確是個沉重的擔子,可他不能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就一    走了之。

  母親審視他一眼後也笑了,這一回,是真的高興,「你也是個可以承擔責任的男人了。不過,俞小姐呢?你是真的喜歡她,不是在哄騙你表妹嗎?」

  「娘……」長孫無憂的眉心微蹙,顯得有點為難。

  「難為情了嗎?」知他甚深的母親笑得愈來愈大聲。

  「笑什麼呢?」父親踏進門,茫然的望著妻子和兒子。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們的兒子會不會為情所困?」

  「娘,別說得那麼期待。」長孫無憂苦笑著。

  他的父親沉思一會兒道:「俞小姐看起來是個正直又剛強的女子,以她的身份,嫁進門是不會受委屈的,但是無憂,你若不能全心全意的照顧她,只怕她在這個家是不會快樂的。」

  「如今民風開放,容許未出閣的姑娘家四處遊玩,但進了夫家大門後就不能像以往那樣隨心所欲了,聽說俞小姐也是個自由慣了的人?」

  「對,她確實不是個安分、乖順的姑娘,不過那很好解決,讓她多生幾個孩子,她就不會有心思往外面跑了,哎!娘?」話還沒說完就挨了一記爆栗,長孫無憂很無辜的看著沒好氣的母親。

  「妻子不是生育的工具。」

  長孫無憂的俊臉上閃過明亮的笑意,「可是,我想跟她生娃娃。」

  「即使你失身之後,苦練至今的武功全都消失也不後悔嗎?」

  面對雙親的提問,長孫無憂認真的點了頭,「就是她了。」

  那個不符合他娶妻標準,不能襯托娘親的身份,也不會造成家族動盪的女子,長孫無憂能夠數出她的許多缺點,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願意接受她。

  那麼他的這分心意,她當然要興高采烈的接受下去!

  ☆☆☆    ☆☆☆    ☆☆☆

  長孫無憂最近沒來找她,不過每天他都派下人送書信給她,附上一些精緻的小點心或是禮品,和滿紙的俏皮話,讓她雖然見不到他的面,依然滿心滿眼都是他——俞清靈從沒想到自己竟會這麼輕易就接受他。

  曾經她以為,喜歡一個人應該是狂熱的,每時每刻都會想和對方暱在一起,對方的一切都要符合她的理想,可是長孫無憂並不是她理想中的伴侶!

  他有龐大的家業,不能陪她浪跡天涯到處遊玩,他也不會嫉惡如仇,到處打抱不平……

  想起他有時讓她氣得咬牙切齒,俞清靈忍不住笑了,真不懂自己怎會答應與他假戲真做?

  可是一天沒見到他,她就會想念;把他送的禮物放在眼皮底下翻來覆去的玩個不停,卻不能遣散內心的思念;甚至連他惹人生氣的樣子都唸唸不捨……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喜歡上那個男人了。

  「四姐,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坐上馬的七妹不滿的叫著。「我們都快走了,你還在發呆,是無視我們的存在嗎?」

  城門外,陽光柔暖、微風徐徐。

  俞清靈抬頭,看著即將遠去的二哥與七妹,不好意思的笑著。

  「你最近總是心神不寧,該不會是因為這幾天沒見到長孫公子吧?」

  七妹取笑她的話,令俞清靈更加難為情。

  面對最瞭解她的家人,她沒辦法說謊——她確實是在想著長孫無憂,待會兒送別了二哥與七妹後,她該不該去看他?

  「四妹,你保重。」坐在另一匹駿馬上的二哥向俞清靈告別。

  七妹又道:「若是不想嫁給長孫無憂,就再來找我們啊!」

  俞清靈點點頭,目送他們策馬離開。

  雖然還是有些捨不得,但她不會難過,別人有別人的日子要過,而她的日子——已被另一個男人給牽絆住了。

  「去長孫家。」吩咐車伕轉道前進,俞清靈坐進馬車,心中的離愁已被能再見到長孫無憂之後的遐想所取代。

  他的生意忙完了嗎?她忽然去拜訪,他會不會開心呢?

  「小姐!」行走中的馬車倏地停下,車伕在外頭道:「府裏的小廝找來了。」

  俞清靈納悶的掀開窗簾,看著匆忙跑來的小廝。「怎麼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爺突然病了,咳了很多血,管家請您快回去!」

  俞清靈面色一沉——每次她爹說生病都是在騙她,不過這一次,她爹已不需再利用她做些什麼了,應該沒必要再騙她;看著小廝慌亂的面色,她知道她爹是真的病了!

  ☆☆☆    ☆☆☆    ☆☆☆

  經年累月的縱情聲色,父親的身體早就被酒色給掏空,大病之後,熬不到兩、三天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堆爛攤子給俞清靈收拾。

  因為父親是入贅的,俞家的產業應該由她繼承,不過打理家產的人都是父親的心腹,和俞清靈沒什麼來往,父親又有許多小妾及子女等著分家產……

  她別說能得到什麼好處,迎接她的淨是無數的麻煩。

  長孫無憂來到俞家時,看著亂如鬧事的場面,不由得為俞清靈的處境感到擔心。

  哭鬧、爭吵聲覆蓋了整座俞家大宅,然而人人口中喊叫的都不是對死者的不捨與哀痛,而是對家產分配的不滿。

  「抱歉,我剛從城外回來就聽說你家出了事……」匆忙趕到的長孫無憂面帶遺憾之色,未經歷過喪父之痛的他,看著俞清靈茫然的表情,覺得很心疼。

  他知道她與父親的關係不佳,但畢竟是至親的死亡,她肯定也會難過。

  俞清靈見他出現,彷彿在黑暗中見到光明,她緊繃的身體霍地放鬆,忍不住上前想擁抱他,依靠著他的力量來支撐自己疲憊的身心,然而貼近他的瞬間,被他舒適的體溫籠罩後,她又覺得難為情,不敢冒失的親近。

  畢竟此時此刻,她沒有醉……

  「怎麼了?」打量俞清靈滿是為難與徬徨的臉,他決定找個安靜的地方讓她清靜一下,他立即帶她出門。

  「慢著,大小姐,帳目的事,我們還沒算完啊!」

  「是啊!您究竟要怎麼分配屬於我們的財物?您可不要獨吞了!」

  周圍的人見狀想攔,都被長孫無憂帶來的下人給擋住。

  長孫無憂臨走前回過頭,看了為爭奪家產的人們臉上各種不懷好意的臉色,目光一凝,冷厲之色當下嚇唬住許多與他對上眼的人。

  他開始考慮該不該替俞清靈換個住處——這個破碎的家庭留給她的嘈雜和煩惱已奪走了她的平靜,他不放心讓她繼續留下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市集裏熱鬧非凡。

  俞清靈被長孫無憂帶上街走了一圈,封閉的心慢慢的對他開放。

  「我爹把家裏的錢財都揮霍一空,店舖卻又欠了不少帳款,如今他小妾還吵著要分家產……」她已不知如何應付,煩躁得很。

  長孫無憂想起當初送給俞家的豐厚聘禮,足夠讓他們家過上優渥的一年,但他也曉得這筆財物,恐怕她見都沒見過,她得到的只有眼前的爛攤子。

  凝視著她充滿愁緒的目光,「你想做生意嗎?」

  「什麼?」俞清靈被問住了,傻傻的跟他走進街邊一家人客稀少的茶樓,直到坐在單間裏,喝下他遞來的熱茶後,她才恢復神智。「你是說要我繼承家業嗎?」

  「俞家的產業本來就是你的,這麼說吧!俞家的招牌也有百年歷史,代表了你家族的榮譽,不過自你父親接手後就出了不少亂子,不動一番干戈恐怕很難維持下去,現在就看你是打算結束它,還是承繼下去?」

  長孫無憂語調溫緩、態度穩重。帶給俞清靈一股支撐心靈的力量,聽著他的話語,注視著他清澈又滿懷柔暖的目光,俞清靈覺得自己不再慌張、煩躁了。

  「我……沒有做生意的天賦,大概……」她想了想,難為情的開口。

  雖然娘家的產業象徵著不可取代的名望,但她完全不懂得經商之道,除了種植花草和繪畫外,她對別的事全無興趣。

  這樣的她,是要怎麼繼承家業?

  俞清靈突然感到非常羞慚,娘親臨終前有特別留給她一筆錢財,然後她又有家大業大的義父照顧,是個不愁吃穿的千金小姐,她除了附庸風雅外,根本沒什麼能耐。

  「那麼你想不想轉賣給別人呢?」長孫無憂伸手摸了摸她垂下的頭,從她不遮不掩的神情瞭解到她的心思,他不禁莞爾——女人就該讓男人來照料,有他在,她真的不需要有什麼能耐。

  「我聽管帳的說,我們還欠了不少債務,看是用什麼方式能解決債務就怎麼辦吧!」

  「既然如此,由我來接收你家的生意,保留住你家的名號,替你們還清債務,只不過今後的安排都得由我來做決定,可以嗎?」

  「這樣你不會太吃虧嗎?」俞清靈吃驚的看著他,很不想連累到他。

  「從長遠來看就不會,因為你家的招牌還是比較值錢,把一些人手換掉後,應該就能根治目前的狀況了。」長孫無憂給了她一記「信賴他」的眼神。

  「呃……謝謝。」遲疑片刻,她決定接受他的好意。

  家裏所有人她都不相信,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當下的狀況,若非長孫無憂及時出現,她一定會煩惱到發狂。

  長孫無憂理解她的處境,憐愛的凝視她欲振乏力的模樣,「為什麼你沒想過一走了之呢?你家裏的人吃穿用度都是花你娘家的錢,你根本就不虧欠他們任何東西,不需要在你爹搞得一敗塗地之後再負擔他們的生活。」

  俞清靈張口結舌,似乎從沒想過要撒手不管。

  她呆愣愣的樣子逗笑了長孫無憂,他再次瞭解到自己看上眼的女子有多麼的正直。

  「這個……那些人跟了我爹這麼多年,而我早早就離家,這裏所有的一切,我早已不當是自己的,如果有剩下什麼,就都給他們算了。」她從沒爭家產的意思。

  「好吧!我幫你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掉分給他們……」長孫無憂很願意接手俞清靈面臨的一切麻煩,讓她安心。「事情都交給我處理。」

  俞清靈聞言,在他充滿關懷的注視下,眼眶不由得發燙,秀麗的面容因感動而展現出柔美至極的笑容,比黃昏的晚霞更加豔麗動人。

  以前她總覺得長孫無憂不夠完美,但現在她驚覺自己更糟,儘管她擅長丹青,但總是不出售自己的作品,只願贈予有緣人。若非義父的照料和娘親留下的私房錢,她恐怕要天天為了生計而煩惱。

  「你比我想的還有用。」笑看長孫無憂,她的雙眸綻放出流光。

  他挑眉,一點也不客氣,「知道自己佔便宜了吧!」

  「你這樣幫我,真的沒問題嗎?」如果因為她,害得長孫無憂也有損失,她會過意不去的!「我跟你說實話,比起分配家產,我更擔心替你添麻煩。」

  「這點小事可難不倒我,你就安心過你的日子吧!麻煩事就交給男人來處理,還有,你要不要搬出來住?」

  「為什麼?」

  「你家現在鬧得亂七八糟,你住得安心嗎?」

  「確實很麻煩,不過我離開的話,他們會更不安,我不能就這樣離開,得把事情了結後才能離開。」

  「你呀!腦子真是死板……」不過,他喜歡。

  「誰像你,滿肚子壞水!」

  「你說我嗎?哈,全天下的人都知長孫家的無憂既柔弱,又需要人呵護,哪裡壞了?」

  「呵護你的頭!你自己照照鏡子,看你笑得多壞!」

  茶樓外,人群絡繹,兩人窩在桌邊吃點心,微風從窗外經過,一會兒閒話家常、一會兒鬥嘴的兩人都沒發現自己看待對方的表情有多麼的溫柔。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3:04 PM

第八章

  父親下葬後,俞清靈就接到長孫家的催婚口信——

  前來弔唁的長孫家長輩都說長孫無憂的年紀不小,若讓俞清靈再守孝三年,婚事拖得晚了,會有不好的影響,希望她能早日嫁過去。

  「你家人還不知道你的身體很健壯,拖個三、五年再成親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嗎?」

  長孫無憂眨眨眼,坐在俞家空曠的花廳內——曾經華美又極富觀賞價值的擺設已販售一空,整座府邸空蕩蕩的,只剩下無處可去的人。

  「我幾乎全盤控制了家裏的產業,最近會找大夫上門,向所有人宣告我「康復」一事。但無論我家長輩的意見如何,你都該明白,是時候了。」長孫無憂意味深長的說。

  既然他倆的親事是眾望所歸的,而他們又這麼親密,為什麼不能縱情到底?

  俞清靈從長孫無憂充滿情意的眼中看到了他的決定,她的心激烈的跳動著,「我們真的要成親嗎?」

  她確定自己是喜歡他的——有他在,失去二哥的她也不難過,但他們相識不久,她又習慣了自由,要她馬上嫁給他,接受大家族的約束,她有點不安。

  「你在怕什麼?」長孫無憂湊近她,手指輕抬起她的下巴。

  她的眼裏有著不安定的光芒在閃爍。「我聽說你家很嚴……」

  「那又如何?」長孫無憂失笑,「怕我管你嗎?老實說,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一條,那就是,跟我在一起時才准喝酒!」

  聽他重提舊事,讓俞清靈不禁想到當初在破廟,就因為人生中第一次失控而與長孫無憂結下了不解的孽緣。

  當時氣死她不償命的情景,此刻回想起來竟覺得有趣,她忍不住屢屢而笑。

  「自從「那次」以後,我就只有在你身邊時才喝酒。」

  長孫無憂與她心有靈犀,也回想起「那次」在破廟裏,兩人初遇的情景,當時的他真沒想到看來陰鬱又有大小姐脾氣的俞清良會令他如此的喜愛。「那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我不能替你解決你的嘲擾嗎?」

  她眸中的火焰忽明忽滅,沉吟許久,幽幽道:「這些年來,我爹和義父都是不管我的,我總是隨著二哥到處漂泊,女兒家應該做的事,我統統不會,這樣的我……真的是你想要的妻子嗎?」

  她重視長孫無憂,所以會在乎他的看法,開始害怕自己會被他厭棄。

  「你知道合格的妻子應該是什麼樣的嗎?」

  俞清靈抬頭,盯住長孫無憂狡點的眸子,「你說。」

  他伸出食指晃了晃,「聽相公的話,僅此而已。」

  俞清燙又好氣、又好笑,拍開他的手指,他卻飛快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裏輕揉,她睨他一眼,對於他經常做出來的親密舉止,她還是會感到羞澀。

  她不曉得長孫無憂就是喜歡看她面泛紅潮,不知所措的害羞模樣。

  「下個月初五是個好日子,就定在那天吧?」長孫無憂口頭上是在詢問她的意見,實際上早已將兩人的婚事行程安排好了,只差俞清靈點頭同意。

  「這麼快?」她都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麼,在她的身邊連一個能幫得上忙的家人都沒有。

  「你在這裏住著也不舒服吧?」長孫無憂反問。

  俞清靈分了家產後,家裏的人拿了好處就都走光了,剩下的是無處可去,以及貪得無厭,還想纏著她索取更多的人,但她的義務已了結,可以問心無愧的離開了。

  只是,她又能去哪裡呢?

  她與長孫無憂有婚約在,未嫁之前,她搬出自家大門實在不合適。

  可是……俞清靈看了笑如春風的長孫無憂一眼,若是立即嫁給他,兩人就再也不會分開了,如此想來,她確實是有些心動,很想答應他。

  畢竟她也不想離開他,而且現在她家雖未出售,下人卻都已遣散了,凡事都要自己動手,加上還有人整天上門來想分一杯羹,她實在待不住。

  最好的辦法就是早點嫁到長孫家,擺脫父親留下的麻煩!

  「考慮得怎麼樣?我可以給你一個舒服的家喔!」他像是哄騙小孩似的說著。

  俞清靈苦笑——不知從何時起,她一心煩就會想到長孫無憂,有麻煩時也會想著請他來幫忙;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男人,有他的陪伴,她心裏就會覺得暖暖的,她禁不住期盼起他能給她「一個舒適的家。

  「我先說了,萬一你家人看我不順眼,跟我過不去,你要站在我這邊。」俞清靈一臉謹慎的提出要求。

  長孫無憂手指輕點著她的眉心。「放心,我很可靠的。」他的笑容中多了幾分魅惑。

  俞清靈感覺到自己的心不爭氣的混亂了,她別開眼,小聲說出決定。「那,我派人去通知我義父和兄妹們。」

  她決定嫁給他了!

  長孫無憂很滿意,摸摸她的頭,讚許道:「你真是聰明伶俐,我保證你做的是穩賺不賠的決定。」

  俞清靈聽了只覺得哭笑不得,按住他的手,握在十指間,細細的把玩著。

  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嫁給二哥以外的男人,但眼前的男人卻屢屢帶給她意外,讓她做出許多無法預測的事,還從不覺得後悔。「如果……將來你後悔了,請別當面告訴我,在你不想再見到我時,送一朵杜鵑給我,這樣我就會離開……」

  「為什麼還要挑杜鵑呢?路邊隨便的野花難道不行嗎?」長孫無憂不客氣的打斷她患得患失的心情。

  「因為杜鵑比較淒美啊!你真沒學識!多去讀讀離別的詩歌,裏面都有提到杜鵑!」

  「我現在是生意人,你不要跟我講詩歌這種東西,我只看帳本,只在乎自己有沒有吃虧!你要知道,娶了你可是意味著我得付出牢牢苦苦練來的一身武藝耶!」

  「我又沒見過你三腳貓的功夫耍得怎樣!」還一身武藝咧!

  「不管怎樣,那都是我費盡心血得來的,一旦失去,再讓你離開,我多吃虧啊?」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他才不幹!「你還想要杜鵑?喇叭花可以吧?你要的話,我家隔壁的老王有種,每天經過他家院子,我都可以去偷摘回家送你!」

  俞清靈皺眉,覺得不耐煩了,粉拳一揮,直取他英俊的臉。

  他笑著接住,順勢拉她到懷裏,施展一身武藝,箝制住她的身體,然後開口享用他的美食——就從她的小嘴開始吃起。「今天我很有空,你就來體驗體驗我的功夫要得怎樣吧!」

  ☆☆☆    ☆☆☆    ☆☆☆

  長孫家緊鑼密鼓的籌辦起大少爺的婚事,此時又有名醫來診斷長孫無憂,宣告——經過有效的療養後,長孫無憂的病體痊癒,人已健康得和常人無異。

  加上長孫無憂接手的家族產業,經營得愈來愈順利,生意興隆得羨煞天下人,讓長孫家的長輩們眉開眼笑,直呼喜事不斷,現在就盼俞清靈進門後能趕緊生下幾個男娃娃,好讓家族後繼有人。

  大婚前數日,騰王帶著兒女們前來為俞清靈辦理婚嫁——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離她而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陪伴她的家人雖無血脈瓜葛,但卻親密無間;她很感激他們,也更相信所謂的情愛是建立在真心與關懷之間。

  因此,她和長孫無憂之間只要用心經營,一定也能攜手一生。

  「恭喜你,清靈。」

  出嫁當天,在蓋上喜帕之前,最後與前來祝賀的兄妹道別。

  俞清靈的目光逐一打量過眼前的人,看著二哥時,她露出由衷的笑容,希望他能早日尋到良緣。

  「時候到了,該出去了。」七妹牽著俞清靈的手,帶她坐上喜轎。

  策馬前來迎接新娘的長孫無憂,經過她的兄妹們嚴謹的審查後,最終在騰王的許可下,好不容易能將新娘領回家。

  長孫家賓客盈門,俞清靈為了一套套繁瑣的規矩而忙得暈頭轉向,幾經艱難的進了門,正要拜堂,卻聽到大門外傳來一陣喧嘩——

  「先別拜堂成親!」嬌脆的女聲破壞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長孫無憂循聲望去,只見桑鈴蘭帶著一群衣著鮮豔、容貌奪目的女子,施施然的踏進他家大門,氣勢非凡、來意不善。

  他的眉心一蹙,目光一轉,示意心腹前去阻攔。

  「表哥,你的老相好們聽說你大喜,都來為你祝賀了!」桑鈴蘭先聲奪人,不讓長孫無憂有機會趕她走。

  老相好?

  俞清靈忍不住掀起一角喜帕,打量過去,發現不顧阻擋闖進門的女人們風姿迥異——如春蘭冬梅,各有千秋,卻都美豔無比,排在一起看,只怕皇帝的三宮六院都要黯然失色了!

  「那不是真的。」長孫無憂悄聲向她解釋著,這些女人他確實每一個都認識,但也都一一拒絕過,根本算不上是相好啊!

  「無憂公子,別來無恙啊?」

  「怎麼你一會兒病、一會兒精神奕奕的,你的身子還真特別。」

  眾美女左一句、右一句招呼著長孫無憂。

  新郎面帶微笑,心中卻早已為惹是生非的桑鈴蘭編排好了一套慘無人道的教育方法——等著秋後算帳了!

  「鈴蘭,你還沒回去?」長孫無憂的母親臉色一凝,不能容忍這樣的公然挑釁。

  「姑姑,您不用擔心,我不是來找麻煩的,這些姑娘都是表哥的舊識,心儀表哥多年,聽說表哥要成親,特地相約前來道賀,我只不過是陪她們一起來共襄盛舉。」

  只怕你才是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領頭人」吧!長孫無憂冷冷的瞥了表妹一眼,見她眼中閃過畏縮後又亮起的倔強光芒,他也不急著處置桑鈴蘭,不過私底下他做出決定——她別想再有好日子過了!

  在眾人面前,長孫無憂十分有禮數,吩咐下人安排她們入座。「來者是客,請坐!」

  「慢著,我原本是來道賀的,不過再見到無憂公子後,我又捨不得了。」一位嬌媚女子邊說邊抽出腰間佩劍,對同行的女子們道:「各位姐妹,心要是癢了不如就趕快出手,遲了就輪到別人丁!」

  長孫府上的管家示意護院們登場,並對抽出兇器的女子勸說著。「姑娘,有話好說。今天是家裏的大喜之日,你舉著劍過來是想做什麼呢?」

  「搶親!」話音落下的同時,長劍已掃盪開周圍的旁人。

  眼看著鮮豔的身影衝向新郎,新娘立即丟出喜帕,蒙上女子的眼眸。

  你別動,交給我——俞清靈擋在長孫無憂身前,回頭給了他一記安撫的目光。

  「表哥,你還真是豔福不淺啊!」桑鈴蘭幸災樂禍的笑道。

  「四姐,是誰想搶你的夫婿,先來問問我們同不同意!」賓客坐席處,俞清靈的幾個義妹都站起身!

  敢搶她們的姐夫?試試看啊!

  一場喜事轉眼間變成群芳競豔的武鬥大賽。

  眾人驚見一群美女在大堂上打來打去,花招百出,令人目中暇給。

  偏偏其中幾名女子的身份特殊,不是貴族千金,就是江湖俠女, 各個都是名聲顯赫,讓人也不方便去制止她們所引發的鬧劇。

  「夠了,都住手!」當兵器、暗器滿天飛,長孫無憂終於忍不住出手。

  他先是化解了針對俞清靈的攻勢,接著將新娘攬到懷裏,隨即釋放出一身怒氣,將三、五個在他面前纏鬥不休的女子推送到門口。

  他的言行舉止透過強勁的內力,震懾了眾人。

  家裏的長輩們十分意外,平時總是彬彬有禮的長孫無憂居然也這麼的有氣魄。

  「諸位姑娘,我歡迎所有客人,但若是來搗亂的,就別怪長孫家不客氣!」

  長孫無憂的警告總算是起了一點作用,參與爭鬥的女子們紛紛收回兵器。

  「無憂公子,當初你說過,一不娶大家閨秀,二不娶清白女子,三不娶身懷武藝之人,可你的新娘子似乎三者兼具,你是在騙我,還是對她例外呢?」

  質問聲在短暫的平靜後響起,一道接著一道,殺向長孫無憂。

  「無憂公子,你當初也拿這些理由來拒絕我,難道是瞧不起,我而故意唬弄我嗎?」

  長孫家的長輩聽得面面相覷,「無憂是在哪裡遇到這麼多的刁蠻女?」

  她們還都是在江湖上叫得出名號的燙手山芋,長孫無憂的母親暗笑,小聲回覆長輩,「都是他在治病途中所遇見的路人,他虛弱的模樣很惹人憐愛。」

  長孫無憂的父親看著睜眼說瞎話的妻子,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有做父母的知道——兒子每年不想裝病就外出旅行,匿名闖蕩江湖,依靠著一身武藝和神秘的身份,吸引了不少江湖女子的目光。

  可這些姑娘不應該知道無憂的身份,否則不會等到這一天才找上門。

  毫無疑問,一定是桑鈴蘭暴露了長孫無憂的底細,父母倆瞧向作壁上觀的桑鈴蘭,不禁歎氣,兒子太討人喜歡也不是件好事啊!

  「我們聽說長孫無憂是個體弱多病之人,那與我們認識的無憂公子可不太像呢!」一名美貌奪目的女子忽然追究道。

  俞清靈深怕長孫無憂隱瞞多年的秘密曝光,搶著說明,「無憂見到不喜歡的人,總是面無血色,遇見那些自動投懷送抱的,更是連四肢都沒力了。」

  「這話好毒!」一旁的七妹笑著吐吐舌,然後豎起拇指示意她的四姐要再毒一點。

  「各位姑娘,我們都別說廢話了,你們是受誰唆使,前來鬧事的,我們都心知肚明。」俞清靈頓了頓,意有所指的瞥向遠處的桑鈴蘭,「這些我們都可以諒解,你們只是被利用罷了……」

  威風赫赫的娘子軍們打斷了俞清靈的話——

  「是誰被誰給利用,還不知道呢!」

  「我們不需要你的諒解,本姑娘就是要讓你們今天結不成親!」

  看來是不能善了——這些人來搗亂是搗定了,俞清靈掃視了在場的「情敵們」一眼,冷笑道:「大家都有此意嗎?」

  「我雖不想惹無憂公子記恨,不過……你有沒有資格當他的新娘,還是得先問問我們!」情敵們有志一同,十分有默契。

  「既然如此,那就出去比武吧!」俞清靈取下鳳冠,交給身邊的人。

  長孫無憂完全不同意,握住她的手,「清靈!」

  「交給我吧!」她認真的盯著他道。

  有她在,誰也別想搶她的夫婿!

  長孫無憂凝視著她的雙眸,被她眼中勢在必得的光芒說服了。「那……請你一定不要輸喔!」他寬慰的笑了,慢慢放開她的手。

  ☆☆☆    ☆☆☆    ☆☆☆

  這場爭夫戰,打了一天兩夜,鬧得城內、城外沸沸揚揚。

  可惜俞清靈在準決賽時落敗——她以一敵眾,支撐了太久,終究還是後繼無力。

  最後還是長孫無憂自己上場,奪回主權,再抱著疲累到連手指都抬不動的新娘匆忙成親,只是當時,已有多數觀眾震驚得連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原來長孫無憂會武功啊!被矇騙至今的人們發現,他不僅身手不差,甚至算得上是深藏不露呢!

  可他為何一直隱瞞真相,連對自家人也不坦白?

  搶親的姑娘們所說的話也引起了人們的猜疑——她們稱呼長孫無憂為無憂公子,正巧江湖上就有一位無憂公子——那人出自玄武門,武藝高強、行蹤成謎,時常滿天下尋找美酒,為人浪蕩不羈。

  本來誰也不會將那位無憂公子與長孫家的大少爺聯想到一塊,如今看來,他們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這下,連長孫家的人都不曉得他們所認識的無憂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了?

  遠離漫天猜忌的新房內靜悄悄的,不像外頭那般嘈雜。

  紅燭高燒、喜色環繞,滿房間的精美裝飾襯得新房猶如夢境。

  長孫無憂默默的將俞清靈抱上床,見她悶悶不樂,調侃道:「我又沒被人搶走,幹嘛一臉被欠債下還的模樣?」

  摸摸她滿是傷痕的手指,取過早已讓下人帶進房的傷藥,替她塗抹。

  「我輸了。」俞清靈很介意,一生一次的婚禮被破壞得亂七八糟不說,逞能替長孫無憂出頭——結果卻沒成功,還被人給打倒在地,跟她預想的英勇救夫的場面差太遠,她的臉都丟盡了!

  「她們以多欺少,本來就不公平。」車輪戰輸了很正常,不輸才是奇怪——俞清靈又不是武林泰斗,能夠以一敵眾。

  可惜長孫無憂的安慰並未驅散俞清靈的沮喪。

  「我不想輸的。」更令她介意的是,情敵們輕蔑的眼光彷彿是在說——她配不上長孫無憂!

  她從來不會自卑,就算喜歡二哥時一頭熱的追逐,她也沒有任何疑慮,但現在,她卻是心有芥蒂——

  她配不上長孫無憂嗎?

  俞清靈仔細端詳著坐在床沿替她擦拭傷口的新婚夫婿,他的家世比她家來得好,他會的東西又比她懂的要多,就連武功她都不如他……

  俞清靈開始沒自信了,彷彿即將枯萎的花朵,整個人都消沉了。

  「你到底是有什麼想不開的?我都幫你贏回來了,這樣還不行嗎?我們都成親了,難道你還要跟我分彼此?告訴我,非得你贏才算贏,我贏就不算贏嗎?」

  「呃……」俞清靈被他的一番話說得有點頭暈,但心裏卻有好過一些。「可是你身懷武藝之事也曝光了,是我害的……」

  「別把事情全都堆到自己頭上,鈴蘭那丫頭的責任不用你來承擔!」長孫無憂很受不了她沒完沒了的自責,手指在俞清靈的額間彈了彈。

  他真的不在意她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嗎?

  俞清靈睨著他,在他眼中看到最真摯的情意,她驀然意識到自己與眼前的男子已是世間最親密的伴侶——她就是他,而他的也屬於她,什麼責任、什麼是非對錯,都該由兩人共同承擔!

  俞清靈想通了,釋懷的笑了,「接下來會有不少麻煩,你有信心解決嗎?」

  「沒有,所以在我們想到對策之前,就先關在門裏,得過且過吧?」

  「你隱瞞武藝的事,可不是輕易能解決的啊!」

  「以前我還會擔心,但如今我已掌權了,整個家族裏已沒人能對我大小聲!」

  俞清靈因長孫無憂自得的笑顏而安心,接過他遞來的交杯酒,與他共飲。

  「想多喝幾杯嗎?」洞房之夜,他不反對她喝得醉醺醺的。

  俞清靈迫不及待的點頭,突然提道:「你就是無憂公子啊?」

  「我以為你是知道的。」長孫無憂不疾不徐的褪下喜服。

  「聽說無憂公子是個很豪放的人。」沒想到眼前的男子就是傳說中的那名俠客。

  「行走江湖的日子,是我過得最愉快的時候,可惜往後很難再有機會浪蕩江湖了。」他得繼承家業,專心當個文雅又高尚的名門公子。

  「笨!早點養成下一代,讓兒孫來繼承家業,你就可以到處逍遙了啊!不然子嗣是用來做什麼的?」俞清靈一邊痛飲、一邊發笑。

  長孫無憂盯著她發紅的臉頰好半晌,算算時間——她差不多該醉了。

  「你說得沒錯,那麼我們就來生娃娃吧!」面色愉悅的吹熄了龍風燭。

  俞清靈眨眨眼,在新房陷入黑暗的瞬間被放倒在柔軟的大床,覆蓋而來的吻透過泛著淡淡酒香的口腔,撩亂了她的心房。

  她知道他將要做什麼,她的腦中非常清晰,但卻奇異的沒有絲毫的羞怯之情,反而躍躍欲試,想嘗試到底——她與長孫無憂究竟能有多親密?

  昨夜星辰昨夜風,晝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風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清晨醒來,面對身旁的長孫無憂,在他睜開的眼中看到暖暖的溫情與笑意,不知何故,俞清靈想起了這首詩。

  她終於瞭解到夫妻之間能夠多親密——不僅是互相敞開的心扉讓對方進駐了,就連無瑕的身軀也可以放心的交給對方佔據。

  俞清靈含羞的笑,伸出手與他交握,彼此玩著對方的手指,笑意從眼角、眉梢蔓延到心窩。

  「你探探。」長孫無憂示意她按住他的脈搏。

  俞清靈輸入真氣試探了一番,發現他的內裏空蕩蕩的,「全無內力?」她驚訝的眼神中有著疑問。

  長孫無憂點點頭,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這就是那套能救我性命的武功的缺憾。」

  他破了童子之身後,內力全無,精湛的武藝只剩下空殼,以後除了耍耍招式外,再也發不出威力。

  「你可以從現在開始重新修練。」俞清靈鼓勵道:「我教你別的武功,保證比玄武門的還要美觀,怎樣?拜師吧!」

  長孫無憂聞言不禁笑出聲,「多謝好意,不過沒必要,今後負擔家業,交往的都是名門望族,沒機會與人動粗,再說要是真有麻煩,就由你來保護我,好嗎?」

  說到最後,他撒嬌似的望著她,這讓俞清靈的心裏甜到發膩,怎麼捨得拒絕他?

  兩人又躺著聊了一會兒,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丫鬟在門外輕喚。「少爺、少夫人,時候不早了,請起身用膳。」

  長孫無憂和俞清靈四目相對——三堂會審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我會幫你的。」她笑著眨眨眼。

  「那就拜託你了。」作為答謝,他送去一個吻,柔柔的落在她的唇間。
作者: f095    時間: 2010-12-31 03:06 PM

第九章

  早膳過後,拜會了家中所有親屬,收了一堆禮物,俞清靈坐在公婆兩人身邊喝茶,聽著長輩們一個接一個的質問著長孫無憂——

  「你的身體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你會武功?家裏的人怎麼都不知道此事?」

  「江湖上那個「無憂公子」跟你又是什麼關係?」

  「你有暗中跟你母親家的人來往嗎?你知道玄武門是邪魔歪道嗎?」

  「清靈,我們出去走走。」長孫無憂的雙親把兒子丟給長輩們,將媳婦給帶走。

  俞清靈不放心的瞥向長孫無憂,見到他遞來一個「沒問題」的眼神,她才跟著公婆倆離開大廳,前往清靜的後花園。

  「留下他一個,真的可以嗎?」隨公婆坐進涼亭,俞清靈卻仍惦記著夫君。

  「無憂並不像你想的那麼柔弱,你大可放心的把事情交給他處理。」

  婆婆調侃的語氣,拉回了俞清靈不集中的心思,她靦覲道:「我知道。」

  他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功夫和唬弄人的本事,她都親身領教過.

  「你是要跟他相處一輩子的,希望今後你能更包容無憂的缺點,並信賴他,安心的依靠他,也盡心的幫助他……」

  公公的善意勸告讓俞清靈有點難為情——人人都知道她的性情不溫順。都怕她在婚後會不守婦道,況且她又有個貴為皇族的義父撐腰,婆家也不太敢管她吧?

  可又有幾個人知道,其實她也是戰戰兢兢的,深怕自己有什麼閃失,會令婆家不滿!

  大概只有長孫無憂能明白她的心,因為有他,她才能放下戰戰兢兢的心情。

  「我想……我們會相處得很好,請不用擔心。」

  她輕聲許諾,柔情全都藏在清澈的眼裏,任人一看就知道她十分重視她的心上人。

  公婆倆交換了一道洞悉內情的目光,雙雙滿意的笑了——這個姑娘心裏有著他們的兒子,是真心的想和兒子攜手一生,那    做父母的還有什麼遺憾呢?

  「爹、娘,你們在跟清靈說什麼?」冷不防一道悅耳的嗓音飄來。

  俞清靈轉頭看去,見到長孫無憂神情愜意的走近,她立刻展眉而笑。

  「你這麼快就擺脫困境了?」雙親很是驚訝。「你做了什麼?」        」

  「除了娘親送我去學武這件事,我騙他們說是我主動要求的,其餘的全都老實交代了。」長孫無憂攤開雙手,說得很輕鬆。

  「那家裏人都知道了你矇騙他們十多年的事實嗎?」

  長孫無憂對眉心微蹙的娘親一笑,「我當然不會那麼坦白,說話要委婉才能討人喜歡啊!娘,我說學武後身體有慢慢變好,但病情並不穩定,需要長期到玄武門進行調養身心的修練,直到最近才徹底的康復!」

  「你在江湖上浪蕩了三、五年,說什麼最近才康復,騙鬼啊?」

  「我對他們解釋行走江湖是為了尋找治療身體的藥物,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們會信嗎?」家裏的長輩一個個精得像妖物似的,哪有那麼好騙?

  長孫無憂伸出手指搖了搖,「如今由我掌權,剛才我讓他們看了最近的生意盈利,也許諾今年的分紅會加倍,他們就什麼都信了。」

  在這個利益至上的家族,有得拿好處比繼承人究竟會不會武功更重要,更何況繼承人若是身子健康強壯,能為家族多賣幾年命,不是更好嗎?

  父母兩人還是不放心。「他們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你了?」

  「當然沒有。他們一直在追究我習武卻隱瞞他們,不過我說自己只學了一點招式,又讓他們檢查到我已全無內力,我告訴他們,那個江湖傳言中的無憂公子武藝不凡只是訛傳,根本就不是事實,反正我現在確實沒了內力,他們就算是去調查,若不知前因後果,也不會知曉我說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長孫無憂很有信,因為知道真相的都是他最親的人,是不會出賣他的,其他人根本別想抓到他的把柄!

  「清靈。你聽到了吧?這小子就是愛唬人,以後你要小心一點,可別輕易被他給唬弄了。」

  婆婆的警告使得俞清靈的玩心一起,假正經的盯著長孫無憂,裝出一副懷疑他的神色,看他會不會心驚膽戰?

  誰知長孫無憂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偽裝,手指輕彈她的額頭,「清靈啊!你學壞了,居然想嚇唬我?回房多練練吧你!」

  「你!」俞清靈又氣又笑,想回擊,但礙於公婆在一旁,不好發作。

  婆婆趕在長孫無憂又要捏媳婦時出聲了,「別再欺負清靈了,都幾歲了還像個孩子似的,遇到喜歡的人就想捉弄人家。」

  長孫無憂挑挑眉,乖乖的喝茶,目光卻始終停留在俞清靈略微羞澀的春顏上。

  初經人事的她膚色桃紅,神色間總帶著暖暖的柔情,渾身散發出一種充滿誘惑的瑰麗之美,惹得他心神蕩漾,若是不欺負一下她,只怕他會想做出更荒唐的事。

  「你打算怎麼處置鈴蘭?」父親咳了咳,喚回兒子迷亂的情思。

  長孫無憂一聽,好臉色立刻冷了幾分。「看在舅舅的分上,我沒多為難她,已派人押送她回去了。」

  母親點頭,表示認可這樣的安排。「好,我也請大哥看住她,早點將她嫁出去,不過那票追著你要搶親的姑娘也都解決了嗎?」

  那票娘子軍在決戰落敗後都離開了,長孫無憂也已派人確認過,並交代下人要注意,不能再讓她們找上門鬧事。

  然而此事早已傳遍街頭巷尾,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看門的說,有人成天守在門外,就是為了見見你到底長的是什麼樣,是不是真的有那麼炙手可熱。」做母親還真不知該為兒子驕傲,還是歎氣啊!

  俞清靈掩嘴一笑——現在所有人都曉得長孫無憂根本不是什麼體弱多病的藥罐子,反而是匿名在外行走江湖的俠客,不管他對家裏如何解釋,外頭關於他的傳聞是平息不了的,以後他出門可都要小心了。

  「你是在偷笑什麼啊?」長孫無憂發現到她的幸災樂禍,忍不住揪著她的耳朵。

  「你們慢慢玩吧!」父母倆很體貼的起身離開,不影響小倆口的打情罵俏。

  俞清靈一直忍耐到長輩走遠了才跳起身,對著一直捉弄她的長孫無憂揮拳撲過去!

  ☆☆☆    ☆☆☆    ☆☆☆

  在甜蜜溫馨的氛圍中,俞清靈度過了新婚的每一天。

  然而長孫無憂的事務繁忙,能陪伴她的時間一天天減少,幸好她的義妹仍在城內,時常找上門陪她,因此她的日子雖然過得無趣,卻還不至於感到寂寞。

  「四姐!」七妹再次光臨長孫府,橫衝直撞的直飛進俞清靈的新房。「你,那個……你……呃……」

  俞清靈正坐在梳粧檯前整理蓬鬆的頭髮,看到七妹推門而入卻呆站在門邊支吾,放下梳子正視她,「怎麼慌慌張張的,想說什麼呢?」

  「我說……那個……」七妹像是有著難言之隱,眼珠子轉來轉去,盯著俞清靈半晌,最終還是忍不住遲疑的問:「長孫無憂不在嗎?」

  「你每天都是這個時候來,不是早就知道他現在都在外面忙生意嗎?」

  俞清靈的反問使得七妹的表情更加的不自然。

  「你到底是想跟我說什麼?」俞清靈正色的問。

  「那個……我告訴你一件事,不過你要先答應我別生氣,要冷靜,別激動……」

  「好了!」俞清靈受不了,打斷了七妹的囉唆,「快講!」

  「剛才在來的路上,我看見長孫無憂跟一幫人又去上次那家妓院……」七妹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四姐平靜無波的臉色倏地變得陰沉。

  「溫柔鄉?」俞清靈慢慢站起身,雙目微瞠。

  七妹見她雙手緊握,有點擔心的咬唇,心中暗罵著長孫無憂——成親才沒多久,他就跟人一起去妓院尋歡作樂,實在是太過分了!

  溫柔鄉的當紅名伶芳菲是長孫無憂曾喜歡過的女子!俞清爽的思緒到此,胸口突然一緊,如今的他……依然喜歡那個女子嗎?

  這麼想著,她就更是坐立不安了,俞清靈索性與七妹出門,喬裝打扮後以男裝之姿前往溫柔鄉。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妓院,妓院裏鶯聲燕語繚繞,脂粉香氣撲鼻,看著各種各樣的美人陪酒賣笑,俞清靈的心情很沉重。

  世上的女子都怕心愛的男人被誘惑、被勾引;但尋花問柳是男人的本性,像她父親,小妾一個接一個的迎進門,卻還是流連青樓,永不知足。

  長孫無憂……他會不會有一天也像她的父親那樣呢?疑問浮現在腦海的瞬間,俞清貝馬上搖頭否認——他和她的父親是不一樣的!

  他的為人,她是再清楚不過了,她不能這麼懷疑他,那是對他的辜負,不過他上妓院是事實,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她現在的心情就是很糟糕!

  「我問到了,長孫無憂還是在上次的那間房裏和一群人欣賞歌舞。」七妹在女人堆裏混了一會兒,沒過多久便回來向俞清靈稟告情報。

  俞清靈坐在角落喝著涼茶——她知道自己需要冷靜,所以絕不碰酒,對於姑娘們的慇勤陪伴,她也拒絕到底,像個異類般靜靜的等著。

  「四姐.你打算怎麼辦?」七妹摩拳擦掌,「要直接殺上門,揍他一頓嗎?」

  「我還沒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出牆,不用這麼急的做決定。」俞清靈故作平靜,她相信長孫無憂是不會背叛她的,但卻不知他對芳菲是否還是餘情未了?

  以前她是愛著二哥,但自從嫁給長孫無憂後,她是真的愛上他了,所以她不希望長孫無憂心裏對芳菲還留有情分,俞清靈憂鬱的想著,她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其實她會找上妓院,根本沒什麼意義——這世上有哪個女人能阻止男人來尋歡作樂?

  她如果非要計較長孫無憂來到妓院,反而會被冠上妒婦之名,遭人譴責。

  「不然我們在暗中觀察,等他真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我們再出擊!」七妹興奮道,看俞清靈不回應,納悶的問:「為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俞清靈沒好氣的翻白眼,「你要我有什麼反應,跟你一樣興奮嗎?很抱歉,等以後你嫁了人,你的夫君上妓院,我一定會像你現在這樣的興奮,行了嗎?」

  「噓,小聲點啦!」深怕被人聽見的七妹,謹慎的四下環顧了一陣子,才小聲問俞清靈,「不然你打算如何?」

  俞清靈看著擺滿美酒佳餚的桌面,思索了片刻站起身,「走!」

  ☆☆☆    ☆☆☆    ☆☆☆

  勾魂的琴音、曼妙的舞姿,溫柔鄉里最美的姑娘逐一登場獻藝;在座的客人都為美女表演時流露出的誘惑之意而著迷,只有長孫無憂顯得心不在焉。

  「長孫公予,聽說你以前也經常來這裏?」

  「成親後,這是我第一次來。」長孫無憂漫不經心的回應。

  「今後您還會再來嗎?」芳菲為他斟酒,看著他的眸光嫵媚而動人。

  長孫無憂歉然一笑。「恐怕不會了。」

  「嬌妻雖然重要,外面的花花草革也不能捨棄啊!」

  長孫無憂對生意上的夥伴搖了頭,嚴肅回道:「我家的嬌妻可不是一般的凶蠻,若她曉得我在外頭拈花惹草,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這麼兇悍的女人真要不得!」

  「可是她連發脾氣的樣子都很可愛,遇見她後我才知道,女人不一定要溫順聽話又體貼的才討喜。」

  長孫無憂這番話一說出口,坐在旁邊陪酒的姑娘們都叫開了——

  「長孫公子喜歡潑辣的女人嗎?」

  「我們也懸很有脾氣的。我還會功夫呢!」

  長孫無憂笑而不語——外人都曉得他的身體健康又強壯,對他的態度更放得開,而來自女人的曖昧試探也變多了。

  歌舞聲中,忽有一道細微的聲響掠過,引起長孫無憂的注意,循聲他若無其事的轉望窗邊,發現視窗被打開了一道縫隙,窗邊卻沒人,顯然是從外面被撬開的……

  會是什麼人有興趣偷窺他們飲酒、看歌舞呢?

  「長孫公子的新婚夫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嬌柔的女聲喚回長孫無憂的注意,他轉視問話的芳菲,腦中浮現出妻子的喜怒哀樂,每一個屬於她的鮮活表情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胸口。

  「她呀!一言難盡。」長孫無憂笑得十分動人。

  「您可以慢慢告訴我。」芳菲目不轉睛,盯住長孫無憂,眼神藏著魅惑。

  以前她從來不會用這種態度來誘惑他,是因為她害怕他短命,纏上了反而有麻煩嗎?

  長孫無憂對芳菲的喜愛早在認識俞清靈後慢慢的變淡薄了,直到今天,全部都消失了。「我和我妻子的私事太過親密,並不方便說給外人聽,不好意思。」

  芳菲很識趣,趕緊說道。「啊……沒什麼,是我唐突了。」

  「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長孫無憂將餘下的事交給同行的管事負責,不顧女伶們的挽留,漫步離開。

  走到階梯旁,他停留了一會兒,趁沒人察覺,探到窗外觀望,不意外的他看見兩個眼熟的男裝儷人正趴在樓房外的視窗邊,像蜘蛛似的慢慢移動著。

  「兩位在忙什麼暱?」長孫無憂笑問。

  俞清靈和七妹轉頭一看,就見他俊朗的笑顏從左邊一扇敝開的窗口探了出來,當下兩人呆若木雞,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陷入無聲的境界。

  ☆☆☆    ☆☆☆    ☆☆☆

  馬車上寂靜無比,車輪滑過石板路上的聲響清晰可聞。

  俞清靈假裝專心的觀看著車窗外的風光,看也不看坐在身旁的夫婿一眼。

  「你們的消息還真靈通,知道我有什麼差錯,立即就能追來。」長孫無憂先開口,促狹的目光鎖住俞清靈不自在的臉色。

  「你每天都在忙,是都忙著去青樓嗎?」俞清靈低聲回嘴,帶著賭氣的意味。

  她瞭解他的為人,也很清楚他是不可能還有餘力去縱情聲色——因為每天每夜不管他多晚回家,都會把殘留的精力用在她身上,這樣的他還有體力在外頭玩樂,打死她都不信。

  不過今天他來見芳菲,她還是很介意!

  「你嫉妒又裝不在乎的模樣……真好笑。」

  俞清靈被他歡樂的笑聲給激怒了,舉起拳頭,「揍你喔!」

  「我是陪生意上的夥伴來的,我保證就今天一次,以後不去了。」長孫無憂用手掌包住她的拳頭,拉到唇邊啃了一口。

  「誰信啊!」俞清靈輕輕一哼,卻沒收回被他把玩的手指。

  他對芳菲的態度、對芳菲說的話,她都聽見了,她知道他是徹底放下了那個女人,歡喜之情早已吞沒了她的心志。

  「我提拔了一些人手足以委託重任,有了他們的幫忙,今後我會多騰出一點時間在家陪你,到時候除了你身邊,我哪裡也不去,你不信也不行。」

  俞清靈目光一閃,像是高興又有點難為情,「我不會唱歌給你聽,也不會跳舞給你看,在我身邊,你不悶嗎?」

  長孫無憂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不安的臉,打趣道:「我唱歌給你聽,跳舞給你看,這不就行了?」

  俞清靈閃爍的目光定住,且慢慢的濕潤起來——她還記得小時候父親移情別戀時,曾責備母親的沉悶無趣,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根本就不如歡場的女子!

  當時她瑟縮在母親懷裏,滿心的怨恨,然而今時今日,她居然害怕長孫無憂也會嫌棄她,那是否表示她對眼前這男人的用情已深?

  「我跟你說一個真理。」長孫無憂手一攬,將她抱在懷裏,「只要是你喜歡的,所有的不好都會變好;若不是你喜歡的,再怎麼好也都變得不好。」

  「你的意思是,我怎麼不好,對你來說都是好的嗎?原來你這麼愛我!」她笑著抹抹眼角,不讓他發現自己的動容與羞澀。

  「同樣的,你也得這麼對我,可以嗎?」

  俞清靈抿唇,繼而取笑道:「那你要記得唱歌給我聽、跳舞給我看!」

  「那有什麼困難,難的是不能讓你喜歡……」

  耳邊的輕聲呢喃,伴隨著一記親吻,愛撫著她的耳廓。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想對擁抱她的夫婿,說些甜蜜的情話,博取他的歡心,因此她不假思索道:「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長孫無憂抓住機會,立刻要求,「既然如此,可以滿足我一個要求嗎?」

  「什麼?」俞清靈小心詢問。

  長孫無憂正色道:「趕快把你的七妹給趕走,不要讓她每天上門來打擾我們,真是的!方才趕她還趕不走,她的人生裏就沒有更有意義的事得去做嗎?」

  「哈……」俞清靈抓住他的烏黑長髮,等他低頭,她馬上湊過去,吻住他抱怨不休的唇。

  她心想,等回家後再告訴他,七妹很快就要離開了。

  悠悠前行的馬車載著夫妻兩人踏上回家的道路,微風從窗外掠過,帶進路旁花草樹木的淡淡芳香。

  若是仔細,還能聽見樹上鳥兒放聲歡唱,清脆美妙的歌聲像是在求偶似的動人。

  許多時候,愛戀不一定轟轟烈烈,也不一定曲折纏綿,當另一隻鳥兒不介意那唧唧喳喳的叫聲,靠近正在歌唱的鳥兒,把惱人的歌聲當成是曼妙的旋律,它們一起歡唱,互相貼近,不再分離,愛戀從此蔓延。

  ☆☆☆    ☆☆☆    ☆☆☆

  許多年後——

  長孫家的大少爺今年剛滿十五歲,但被迫跟著父親管理家業已有三年,每天早睡晚起、忙進忙出,比赴京趕考的書生還忙碌。

  「娘,爹說今後所有事都要交給我,是真的嗎?」

  俞清靈坐在花園裏一邊喝茶,一邊畫著盛開的鮮花,見兒子心事重重的走到她面前,謹慎的發問,她放下畫筆,正視愈來愈俊俏的兒子,不由得感到一陣心虛。

  「你是長子,今後家族的產業當然都該由你來承擔。」

  「可是也不用那麼快就把事情全都推到我身上啊……」

  兒子的抱怨還沒結束,一道微弱的咳嗽聲剛好從花園外慢慢接近,在幾次停頓後,傳入母子倆的耳中。

  俞清靈望去,就見文質彬彬的長孫無憂正走到月洞門邊,他手扶著牆,一副多走幾步路就會暈倒的模樣。

  許多年過去了,他依然英俊的容顏在上天的寵愛下並未被歲月給奪去光彩,看來仍舊是那麼年輕、那麼優雅。

  「你來了。」俞清靈耵著長孫無憂毫無血色的臉,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麼手段來裝病,居然裝得這麼像?「怎麼?又不舒服嗎?」

  「沒事,我習慣了。」

  避開妻子眼中促狹的光芒,長孫無憂有氣無力的對兒子問道:「你不去帳房,來找你娘做什麼?」

  兒子手足無措,支吾其詞,「我……」

  「咳!」沒給兒子說話的機會,長孫無憂忽地以手摀住胸口,眉心微蹙,一副病很重的樣子。

  「爹,您沒事吧?」兒子見狀,緊張的上前攙扶長孫無憂。

  「老了,舊病復發……唉!」長孫無憂無奈的搖頭。

  俞清靈暗自偷笑,可表面上還是裝出關心的模樣,詢問夫婿,「喝藥了嗎?」

  「忘了喝,不行,帳本還沒看,兒子,跟爹一起去看吧!」

  「我幫您看,我可以負責的,爹,您還是去休息,不要太勞累。」

  長孫無憂感動的凝視兒子,「那,就交給你了。」

  當純潔的兒子點頭接下重任,義無反顧的離去後,長孫無憂立即得意的挑眉,拋給妻子一抹愜意的笑容。

  「你呀!不要總欺負兒子。」俞清靈哭笑不得,每次兒子想偷懶,他就殺上來裝病,騙得兒子真以為他爹的身體是多麼的虛弱。

  「不然生他幹嘛?」

  長孫無憂走到俞清靈身邊,看了看她畫中的景色——嫵紫嫣紅的花園裏隱藏了一家三口的身影。在柔暖的色調裏,畫面顯得異常的溫馨。

  這麼多年過去,歲月也沒在她的臉上留下明顯痕跡,看著她,就好像看到新婚時有些茫然與羞澀的妻子,長孫無憂情不自禁俯身親吻俞清靈的臉。

  她驚訝的抬頭,眼裏的難為情一如當初那麼的青澀而誘人。

  「快,收拾行囊吧!」長孫無憂牽起她的手。

  「你要出去?」俞清靈困惑的跟他走回屋裏。

  「對,我要去治病,你陪我去尋訪名醫,我們去個三、五個月再回來!」

  「事情都交給兒子管?」家業繁重,俞清靈是真的很同情兒子。

  「他很有孝心吧?」長孫無憂感動道。

  「你啊……」兒子明明是被騙的,又不是自願的。

  俞清靈不太放心,「被他發現的話,他會生氣的,這樣不太好吧?」

  「他發現不了,城裏的大夫我都有去招呼過了,況且我的病情可是生來就有的。」

  「你哄騙人的本事也是有跡可尋的。」她老實的兒子怎會那麼好騙呢?

  「你不是想去見你的義妹們嗎?」

  長孫無憂將仍在猶豫的妻子抱進懷裏,誘惑道:「她們成親至今,你都沒去拜訪過。」

  俞清靈立刻被說動了,「其實兒子也大了,是可以看家了。」

  長孫無憂滿意的點頭,「所見略同,那我們就行動吧!」

  「好啊!」俞清靈眼睫微動,對他嫵媚一笑,「不如先去見我二哥吧!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不知他最近過得怎樣?」

  長孫無憂臉上的滿意之色頓時凝固,眉頭微緊;俞清靈挑挑眉,承接他開始不溫柔的眸光。

  四目相對,長孫無憂先笑了,話也不說,低頭吻住懷中人猶有話想說的唇瓣。

  兩人身後的蔥翠大樹上,活潑的鳥雀們正在歡聲歌唱,如訴衷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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