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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日緋 -【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27 AM     標題: 花日緋 -【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16 12:34 AM 編輯

【書名】:贈君一世榮華

【作者】:花日緋

【內容簡介】:

  一切不以報仇為目的的重生都是瞎折騰。

  謝嫮(hu)就打算折騰一回。  

  因為重生之後她發現,上一世滿心滿眼在乎的東西,好像並不那麼重要了。  

  而這一世,首先要從她的厭食症開始說起……  

  其實故事很簡單,就是是講一個上輩子沒啥存在感的姑娘,這輩子拚命找存在感,升值自我,最終泡到帝國級美人的故事!

  (聽起來就很勵志對不對! (*^◎^*) ~o(≧v≦)o~~)

  看文指南:

  1、本文男帥,女靚(前期豆芽菜,後期美翻天)。

  2、本文男主沒有通房,沒有妾侍,潔身自好。這點很重要,不會膈應!

  3、本文女主開金手指,就是什麼都……略懂。  

  4、本文蘇爽白,不要過分期待作者的智商上線。一切為了劇情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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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28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48 AM 編輯

  ☆、第1章 楔子

  天地間,銀裝素裹,鵝毛大雪紛紛而下,夾著北風呼呼肆虐,冷的徹骨。

  謝嫮面如死灰,眼眶,嘴角,臉頰,凡是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是發黑發紫的傷,正躺在一張單薄的板床之上,奄奄一息的看著殘破的屋頂漏下雪花,身邊唯一的丫頭在院子裡砍柴燒水,房門卻是開著,風雪吹來,說不出的淒涼。

  但比起天地間的嚴寒,更叫她心寒的卻是人心。

  她也是出身侯府的千金,十五歲那年被人綁架壞了名聲,上京再無人敢娶她。在家蹉跎至二十歲,藉著新舊更迭之際,入了宮做了教習姑姑,兩年後調去駕前伺候,一待就是十餘載,原本以為自己就該在宮中老死一輩子,可是靜安侯李臻卻突然向今上開口,說要娶她為嫡妻,聖上賜婚。

  靜安侯李臻是謝嫮爭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可是他的心始終不在她身上,當年她在家蹉跎不嫁有一部分是因為壞了名聲,她畢竟是侯府千金,若是真的想嫁,也不是沒有地方要的,可是她內心還是不願嫁,因為她在等,等那個她從小就喜歡的人回來,回來映證少時的諾言,娶她為妻,可是這些都只是期盼,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期盼而已,因為李臻愛的是她的堂姐謝衡。

  因為謝衡是庶出,所以靜安侯老夫人死都不肯讓她做正妻,李臻為了謝衡遣散了所有通房妾侍,迎謝衡入宅,雖是側房,卻叫院中眾人尊她為主母,老夫人也無可奈何。

  李臻娶了謝衡之後,就自請外放,謝嫮這才死了心,在家蹉跎幾年之後,也就入宮去做了教習姑姑。

  直到這一回,李臻回京,入了朝堂,竟然對聖上提出要娶謝嫮為正妻。

  謝嫮初聽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是置身雲端的,直到萬歲又對她說了一遍,問她願不願意,謝嫮才哭了出來,那一刻她真的是高興的,只覺得自己這麼些年沒有白等,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含著淚謝了恩,聖旨便發了出去,她以貴女之禮如願嫁入了靜安侯府,成為她心愛男子的正妻。

  可是新婚之夜,李臻根本沒有來過,連她頭上的蓋頭都是嬤嬤替她掀開的,打聽之後才知道,李臻依舊是去了謝衡那裡。

  謝嫮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娶了她,又為何要這般冷待?她知道他對謝衡是癡心不悔的,可是既然娶了她,就連表面上最基本的尊嚴都不給她,謝嫮當時是想不通的,可是,她不敢去問李臻,害怕聽到她最不願意聽到的話,於是她就去鬧謝衡,三天兩頭就去,鬧到最後,李臻是不得不出面了。

  可是她與夫君重逢後第二次見面,就被他重重的打了一個巴掌。

  謝嫮從小到大都很要強,就是被綁架後名聲盡毀時她都沒有放棄自己,可是,李臻的那一巴掌將她直接從雲端掀下了泥地,顏面盡失不說,最痛的莫過於捧了三十幾年的自尊心驀然碎裂……

  她不懂自己到底哪裡不好,李臻就是不喜歡她!為了配得上他的才學,她在家時幾乎夜夜挑燈夜讀,自問文采絕不輸粉黛,在男人裡也可算是中等,烹飪,樂器,舞技,凡是女人該學的,能學的,她都學了,並且學的很好,可是他就是不喜歡,原本他不喜歡也就算了,她也死心了,做好了在宮中等死的準備,可是他回京之後,卻又提出娶她,不喜歡她,娶她做什麼呢?謝嫮不是沒脾氣的,覺得李臻負了她,於是就變本加厲的尋謝衡的錯漏,罰她跪地,罰她抄書。

  可是謝嫮越是這樣,李臻就越是討厭她,直到有一天,謝衡……死了!

  不是謝嫮殺的,可謝衡就是突然暴斃死了!

  李臻像是瘋了一般,整整三日,抱著謝衡的屍首不肯放開,謝嫮從那個時候就知道,李臻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她了,他們之間絕無修好的可能。

  謝衡下葬那日,聖上召謝嫮回了一趟宮,說是要御駕親征,讓她最後一次給他打理行裝,謝嫮在宮中忙到深夜,第二天與眾宮人一同送駕城門,然後才回了靜安侯府,就見李臻坐在她的房間等她,目露寒光,冰冷的叫她害怕。

  李臻像是瘋了一般揪著她毒打,將她拋入了院裡的池塘,那是寒冬臘月,她覺得整個身子都快冰住似的,拖上岸後,李臻繼續一下一下踢打在她的身上,臉上,頭上,她痛的頭昏腦漲,七孔流血,可無論她怎麼哭喊,他就像是聽不見一般,一下一下對她施加著暴行,府裡其他人上前阻攔,全都被他喝退,終於在李臻發洩夠了之後,謝嫮也再也喊不出任何聲音,她才被拖入了柴房,柴房裡架著一張木板床,四周窗戶多有破損,在沒有炭火的嚴冬,這種地方,好好的人待一晚都足以致病,更別說是她了,只有一個忠心的丫頭始終跟隨,謝嫮想要讓她出去傳信給父親母親,可是,李臻封鎖了所有出入的大門,不讓她出去報信,她遍體鱗傷,李臻也不讓人請大夫,就那麼將她丟在柴房裡等死。

  拼著最後一口傲氣,謝嫮熬了大半個月,終於還是沒能熬住。

  魂魄離體,看著自己慘死的模樣,心中淒涼至極,魂魄就守著不願離開。

  丫頭砍完柴,燒了一小碗熱水,端進來想讓謝嫮喝,可是卻發現謝嫮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屋頂,熱氣騰騰的水碗落在地上。

  謝嫮死了之後,李臻才像是回過了神,來到柴房將謝嫮抱回了主院,張羅她的喪事。倒沒了謝嫮生前的那種痛恨,完全禮儀都是照著侯府主母的規格來的。

  御駕親征的帝王歸來,也聽聞了這個曾經伺候了他十餘載的姑姑死了,換了便裝,趕來靜安侯府弔唁,看見棺木中遍體鱗傷,面目全非的女人,就是一代帝王也不禁紅了眼眶,弔唁完之後,就在李臻耳旁說了一句話,李臻當場就軟了腿跪了下來,難以置信的看著棺木,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謝嫮就蹲在他的身旁,從頭到尾看著他,卻是不知皇上對他說了什麼話,叫他這般後悔。

  當天晚上,靜安侯府就迎來了一批黑衣殺手,府裡一百八十人無一倖免,盡數屠盡。

  雪在肆虐,風在呼嘯,謝嫮儘管看見了這一切,卻是怎樣都阻攔不得了,只能看著靜安侯府殺聲震天,血流成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49 AM 編輯

  ☆、第2章 再世為人

  謝嫮從床鋪上坐起,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回頭就看見自己竟然回到了一處她有些眼生,卻絕不陌生的地方——她在謝府的閨房。

  床前一處大大的繡錦屏風,是蘇州紋鸞繡坊第一繡娘春夫人的手藝,一面是花團錦簇,一面是雪意幽深,春夫人擅長蘇繡,一寸一金,這塊錦繡做成的木製屏風,長八尺七寸,寬五尺三寸,是謝嫮八歲生辰之時,謝家老太君送的,可是,這錦繡美則美矣,卻終究是布匹,早就在她十二歲那年,被她院裡的一場大火燒盡了。

  可如今卻依舊好好地出現在謝嫮面前,錦繡屏風左側是一套楓木方角櫃,謝嫮記得,右側有桃花浮雕鏡台,旁邊有一道暗門,走入便是淨房,屏風後頭正門對處有一坐黃花梨精雕軟榻,榻前放一圓桌,桌上有茶具,再過去便是珠簾及地,珠簾後左右兩側各有一隻紅梅水墨大插瓶,瓶中有書畫,掀簾而入,便是一張極大的書桌,謝嫮還記得那張書桌是她十歲的時候,向夫人求來的,正宗京地譚木匠手作,用的是紫檀木,材料自不必說,就是譚木匠雕工也能稱作絕品,書桌後頭便是一套下來的紫檀亮格櫃書架。

  當然了,這些東西應該全都在謝嫮十二歲那年,謝家走水時,盡數燒燬了才是。

  「姑娘,你醒啦,哎呀,怎麼連鞋都沒穿就下來了呀。」

  從門內走入一個明艷少女,杏眼桃腮,精明可愛,這是謝嫮十二歲之前的貼身丫鬟涵香,頭上插著一根小巧的珍珠簪子,這根簪子是她娘留給她的,可後來涵香最愛的是另一支點翠金簪,成天戴著,總不肯摘下,謝嫮脫口問出:

  「你怎麼插這支簪。」

  涵香訝然的看了一眼謝嫮,扶著她坐在了軟榻之上,說道:「這簪子是奴婢母親留下的,奴婢哪裡有其他的簪子呀,姑娘你昏睡了一天,忘記了嗎?」

  謝嫮沒有震驚涵香口中她昏睡了一天,而是震驚自己的聲音,然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左手掌心的硃砂痣依舊在相同的位置,可是這雙手卻怎麼看都不像是她的,奔到了鏡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瘦的兩隻眼睛幾乎都要突出來,她的確一生都沒有胖過,這張臉也確實是她自己的,可是,這年齡可就不對了,她嚥氣之時,已經三十有六,可鏡中的臉孔卻最多十一二歲。

  只見謝嫮穿著粉底桃花窄袖中衣中褲,而這個款式,早就不盛行了,還有這衣衫上的桃花,繡工也算精緻,就是布匹印染的顏色不粉嫩通透,若是擱在一個月前,這件衣裳謝嫮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是穿在身上了。

  突然又是一陣驚恐,她似乎想起來一件更加詭異的事情,回頭看了一眼涵香,這個原本在謝嫮十四歲那年該被大老爺看中納妾不成,活活給大夫人打死的涵香竟然還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

  謝嫮終於忍不住抱著頭大叫了起來。

  「啊——」

  推開了涵香,謝嫮赤腳就跑了出去,她顧不上自己此時披頭散髮,身上只穿著中衣,沒有外衣,腳上更加沒有穿鞋,就這麼跑出了院子,莽莽撞撞,瘋瘋癲癲的撞翻了在園子裡傳菜走動的下人,不管不顧的衝出了謝家大門,門口的兩尊石獅依舊還在,可是,這兩尊石獅在她十四歲那年被算出來妨礙家宅,已經被敲的粉碎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死了嗎?

  那麼她看到的,聽到的,是海市蜃樓,還是她魂歸之處?

  賣字畫的春和齋,人聲鼎沸的黃金樓,雀鳥齊名的雪柳街,高朋滿座的芙蓉園,酒香瀰散的杜康巷,還有街面的糖人,街角的春卷,永和坊的字畫,舊市的古玩……

  每一處場景都是那樣分明,每一道聲音也全都那般清晰,謝嫮失魂落魄,像個瘋子一般披頭散髮在街上走著,她的髮色並不純黑,有些枯黃,配上她那張慘白肌瘦的臉孔,實在是很不夠看,就像個七八歲的孩童一般,只有那雙眼睛黑的澄澈見底,比這世上最亮的黑曜石還要亮上幾分。

  謝家的家僕追了上來,謝嫮一路奔跑,也顧不上腳底疼的厲害,直到猜到了一塊大石子,使她撲倒在地上才讓她停下了腳步,讓謝家人追了上來。

  「四姑娘。」

  兩個嬤嬤上前用一張氈子將謝嫮包裹起來,涵香也是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伏在謝嫮跟前說道:

  「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呀!」

  一輛馬車停在了他們面前,從車上走下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看見被氈子包裹著的謝嫮就衝了過來,嬤嬤起身讓開,那婦人一把將謝嫮擁入了懷中,慈愛道:

  「阿瞳,你要嚇死為娘嗎?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可叫為娘怎麼活呀。」

  這是謝嫮的娘親雲氏,阿瞳是她的閨房小字。

  謝嫮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了二十多歲的母親,心情激動翻滾,上一世所有人都對她漠不關心,只有娘親一人始終牽掛,強忍至此的所有害怕全都傾洩而出,撲在雲氏懷中哭了個痛快。

  謝嫮穩定了情緒之後,就跟著雲氏坐上了馬車,靠在雲氏懷中,透過車簾看著京城外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恍如隔世。

  妙音閣外的地上多是鞭炮殘渣,不乏抱著賀禮上門的賓客,妙音閣是京城最大的琴行,老闆娘胡氏是她三叔謝權養在外面的外室,而她三叔送給她的十一歲生辰禮,便是妙音閣的一把古琴,如今妙音閣才剛剛開業,那就是說,她,回到了十一歲那年……

  發足奔走這麼長時間的代價就是累的再也起不來,可是謝嫮卻不敢睡,怕睡了就又從這夢中驚醒。

  雲氏握著她的手絲毫不放開,若是謝嫮十一歲,那麼雲氏今年也才二十八歲,雲鬢花嬌,風華正茂,儘管沒什麼氣韻,但是五官卻十分精緻,足以稱為美人的,似乎謝嫮這回是真的把她嚇得不輕,撫摸著女兒發黃乾枯的髮絲,雲氏一貫軟弱的幽幽歎了一口氣:

  「唉,就是一首詩罷了,衡姐兒拿去就拿去了,你又何必這樣糟蹋自己呢。」

  聽到『衡姐兒』三個字,謝嫮忍不住心頭一驚,腦中的記憶翻滾而來,想起了前幾天大公子謝仲說要帶幾個府外的朋友回來做客,也不知怎的說起了叫府內學堂裡的女孩兒們也一同作詩,謝嫮做了一首『春來歸』,可不知怎的卻被署上了謝衡的名字,這首詩得到了哥哥們的稱讚,謝衡也被請去了前廳。

  原本一首詩罷了,謝嫮也覺得沒什麼,可是,這次不同,因為哥哥的朋友中,就有臻哥哥,謝嫮從九歲那年見了靜安侯府大公子李臻第一面開始,就被他的清朗俊逸的外表所吸引,雖然年紀還小,可是卻不妨礙她對李臻動心,更別說,李臻這些年是越來越出色,文采風流,剛剛十六歲就已經中了舉人,家中父兄對他也是讚不絕口,他們越是稱讚李臻,謝嫮就越是喜歡他,上一世,謝嫮就喜歡了他足足二十多年。

  雲氏見謝嫮垂頭不語,一臉的落寞,不禁又開口說道:

  「怪只怪咱們二房勢弱,你卻偏還要把自己送到老太太面前去,不僅沒把詩要回來,還被她以忤逆之罪掌嘴,本來你的身子就不好,自己還不知道珍惜。」

  謝嫮的腦子還是有些混亂的,好多重疊記憶正在整合,聽了雲氏的話,謝嫮似乎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因為謝衡偷了她的詩,她不服氣,就去大房找她理論,不想老太太偏心,不僅不幫她,還幫著衡姐兒掌了謝嫮幾下嘴巴子,謝嫮回來之後氣得好幾天都沒吃飯,這不,差點過去了。

  提起了吃飯,謝嫮這才摸了摸肚子,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覺得身子空落落的,原來是肚子餓的,收起了發呆的目光,轉向了雲氏,低聲說了一句:

  「娘,我肚子餓了。」

  雲氏聽謝嫮這麼說,喜上眉梢,連帶她的精緻容貌都像是綻放的牡丹一般神采飛揚起來,連連點頭,說道:

  「你終於想吃東西了?娘這就給你去做,你想吃什麼?」

  看著雲氏這樣驚奇,謝嫮也不禁覺得奇怪,想到了自從被老太太掌摑教訓,她灰溜溜的逃回來之後,幾天沒有吃東西,雲氏送東西來給她吃,也被她全都拂在地上,死活不肯再吃一口。並且說出了,若是雲氏再敢拿東西給她吃,她就當場撞死。

  是,這話是她說的,當時就把雲氏嚇呆了,她素來懦弱,謝嫮強勢,她不敢再當面送吃食來,只敢在她睡著之後,來喂幾口米湯,生怕她餓死。

  可是,最終謝嫮還是餓死了,她一定是死了,所以,三十六歲高齡的謝嫮才能回到這具身體之中。

  嘲諷一笑,想不到她兩世為人,一次是被打死,一次是被餓死的。真是沒處說的淒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49 AM 編輯

  ☆、第3章 幡然醒悟

  謝嫮看著面前的飯菜,只覺得沒由來一陣犯噁心,肚子空落落的叫囂,可是她卻絲毫沒有想吃的慾望。

  雲氏給她端來了一碗肉絲銀耳粥,兩隻蝦餃還有一疊脆嫩的醃黃瓜片兒,東西雖然很普通,但對於肚子餓的人來說,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可是,謝嫮忍著鼻間的不適,把食物送到嘴邊的時候,卻實在忍不住生理反應,趴到床邊上乾嘔起來,可是胃裡根本什麼食物都沒有,吐了半天,也沒吐出個什麼東西來。

  雲氏趕緊撤了東西,提了衣擺,敢上前來替謝嫮拍背,神情憂傷。

  東西撤下去之後,謝嫮鼻間那一絲若有似無的噁心氣味才漸漸消除,靠在鏤空花彫的床框上喘氣,腦子轉的飛快,在想到底怎麼回事。

  雲氏的話提醒了她:

  「唉,你這可怎麼好啊。自從去年你從燈會回來之後,就沒有正經吃過飯,直到現在看見飯就想吐,我看明兒還是和大夫人說一說,請她往宮裡遞個牌子,請太醫院的太醫來診治診治的好。」

  「去年……花燈會?」

  謝嫮想起了幾個畫面,謝家的幾個姑娘在街上偶遇靜安侯府的幾位,其中也包括了李臻,因為大家年紀還小,男女大防還不那麼嚴謹,就相約而行,路過一處天橋雜耍的,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從十幾寸粗細的銅管中將身子折疊鑽來鑽去,柔弱無骨,李臻看的入迷,直誇那小姑娘身段柔軟纖細。

  謝嫮就在他身旁,聽見了他的話,特意留下來等那姑娘表演完了然後問她,要怎樣才能像她那樣纖細柔軟,那姑娘告訴她,她每天只吃一頓飯,並且不能吃飽。

  從那之後,謝嫮就像是著了魔一樣,回來了再不肯吃飯,現在她回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熬過來的,不到兩年的功夫她從一個珠圓玉潤的嬌小姐,硬生生的把自己瘦成了這副模樣。

  而這一切還要歸功於來自謝衡和謝鈺她們的『鼓勵』,每隔一段時間,謝衡她們就十分『好心』的告訴她一些李臻的情況,並且還一味的轉達李臻知道她為了自己瘦身這件事後,十分感動和贊成的消息,這無疑是給了被愛沖昏頭的謝嫮更多信心,從之前的每天吃一頓飯,變成了一天只吃一塊點心,雲氏急得直哭,可是又拗不過謝衡,二老爺回來看見她勸了幾句,謝嫮頂撞了之後,便也不再理會她了,這樣堅持了一年多,怪不得謝嫮如今是這副模樣,慘白肌瘦,頭髮乾枯,皮膚黯啞,出氣多過吸氣,一副今天活著,明天就要去見閻王的樣子。

  鄭嬤嬤走了進來,對雲氏福了福身子,說道:「夫人,二姑娘四姑娘同三姑娘一同回來,說是來看看五姑娘。」

  雲氏回頭,說道:「哦?衡姐兒和鈺姐兒來了,快請她們進來吧。」

  謝嫮靠著,只覺得頭暈目眩,手指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儘管內心十分不想見謝衡和謝鈺,可是又沒有正當理由,胡鬧任性的話反而叫人懷疑,而謝嫮也是有自尊的,自尊不容許她退縮。

  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量看起來精神一些。

  雕花窗牖外走來三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為首的是謝嫮的嫡親姐姐謝莘,侯府嫡出三姑娘。

  謝莘生的很美,完全承襲了雲氏的容貌,比雲氏又多了幾分從容雅致的氣韻,今年不過十五歲,卻已經是難得的閨秀模樣了,走起路來平穩優雅,雙手合乎規矩的交疊在腹前,嘴角永遠都掛著一抹得體合時宜的溫婉微笑。

  雲氏見了她也不免緊張,這也不怪雲氏,因為謝莘就是那樣出色,在府中其他姑娘中,算是獨一份兒的優秀,也是二房的驕傲,是二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姑娘。

  她的身後跟著謝衡與謝鈺,謝衡也是生的花容月貌,她是大房的庶出姑娘,但沒有認她自己的姨娘為母,而是寄在大夫人名下,當嫡女養大,她比謝莘小一歲,今年也十四歲了,整個人就如初綻的花朵般清麗可人,我見猶憐,謝嫮想了一輩子,為什麼李臻會對她那般癡情,想來就是謝衡身上有一股叫人不忍辜負的氣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你,就算是再大的氣也會就此擱下,將她擁入懷中好生憐惜。

  謝鈺長得就一般了些,她是三房的庶出姑娘,三房的主母是個厲害角色,謝鈺的母親是唯一能殺入侯府三房的姨娘,更別說那姨娘本身容貌還不是很出色,完全是憑的手段,因此謝鈺生的自然不會太出色了,好在她人精明機靈,獨闢蹊徑將老侯爺哄得十分歡喜,平日用度吃穿,也就與府中的嫡小姐是沒有分別的。

  謝莘與謝嫮相差三歲,說起話做起事來就已經像個大姑娘了,三個姑娘對雲氏行了禮之後,雲氏就招呼丫頭進來給她們搬椅子倒茶,謝莘坐在雲氏先前坐的位置上,從容優雅的在謝嫮頭上摸了摸,言語關切的問道:

  「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謝嫮看著這個溫柔的姐姐,鼻頭也是酸酸的,印象中,這個親姐姐對她很好,可是她們相處的時間不太長,而明年謝莘就該嫁人了,想著她後來的遭遇,不禁有些心疼,怕當場哭出來,就低下了頭,謝莘又撫了撫她的臉頰。

  「嫮妹妹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呢。比上回來時多了幾分血色了,眼看著又漂亮了幾分呢。」

  謝鈺出了名的嘴甜,不管是對誰,都能張嘴就說吉祥話,儘管大家知道她說的只是客套話,可是卻也喜歡跟這樣的人交往,只盼她再多說的好聽些。

  若是從前的謝嫮,此時定然也是一樣的,覺得謝鈺會說話,可是現在,她已經餓的連手指都抬不起來,臉色又會好到哪裡去呢,心中對謝鈺自然不滿了,但是卻沒有說話,只是對她牽動了下嘴角。

  「嫮妹妹原就是我們侯府最漂亮的花兒,侯府上下誰不知道嫮妹妹是最愛美的人兒,巴掌大的小臉兒咱們是羨慕不過來的。」

  謝衡一開口,謝莘就看了她一眼,謝衡這才無所謂的對她笑了笑,然後又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謝嫮,絕口不提盜詩一事。

  謝嫮實在是沒有力氣開口,也不願意再聽她們說話,就看了看謝莘,疲累不堪的對她遞去一抹求助的目光,謝莘明白了妹妹的心意,就站起了身,對謝衡和謝鈺說道:

  「阿瞳還病著,不宜太過勞累,你們來看過她就行了,這份心意我和阿瞳都會記在心中,等她病好了,咱們再一同玩耍,今日就不留妹妹們了。」

  謝衡和謝鈺沒想到向來圓滑的謝莘會出口攆她們,對視一眼,倒也沒有糾纏,而是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然後就雙雙起身,對謝莘和謝嫮告辭。

  兩人走到門邊,就纏上了彼此的胳膊,將頭湊到一起正說著什麼,然後還一臉的笑容,那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撿了什麼寶貝呢。

  謝莘看著她們這樣不禁搖了搖頭,回頭看見謝嫮正瞪著她那雙大眼睛看著她,女子眼大水潤潤,該是最楚楚可憐的,可是,謝嫮這張臉還沒有巴掌大,一雙眼睛大的幾乎要突出來,看起來怪滲人的,謝莘又坐了下來,對謝嫮說道:

  「看清楚了嗎?她們對你可有嘴上說的那麼好聽?你都已經這副模樣了,她們依舊對你口蜜腹劍,你再不把身子養好,憑的她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最後糟蹋的是你自己。」

  原來謝莘今日是特意帶謝衡和謝鈺來與謝嫮說話的,也是她在園子裡聽見了那兩個丫頭對謝嫮的奚落,這才想叫她們來讓謝嫮看看,點醒這個糊塗的妹子。

  謝嫮此時如何還不知道呢,她也想尋個地洞鑽進去,可就是沒力氣。謝莘見她這樣,也不忍再過多責怪,在謝莘眼中,謝嫮畢竟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看不清人心也是常理之中的,只盼這回能醒悟過來,不要再繼續糊塗下去就好了。

  謝莘走後,雲氏又來,謝嫮靠在床上定了定神,然後用盡力氣對雲氏說道:

  「娘,我肚子餓的厲害。你再去替女兒拿一些芳香的果子來,最好軟一些的,想來果子芳香,我應該還能吃一些下肚的。」

  雲氏見謝嫮自己要東西吃,自然高興,連連點頭,說道:「好,好,我這就去拿,只要你肯吃,娘什麼都給你拿過來。」

  謝嫮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坐直了身子,腦中清明一片,既然上天讓她又重新活了一世,那麼這一世她一定要活的比誰都好,再不讓自己的人生變得一團糟,再不讓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人擔驚受怕。

  但首先,還是要從她的厭食症開始克服,若是這個克服不了,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搭,用不了幾天,根本不用別人來算計她,她就必死無疑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49 AM 編輯

  ☆、第4章 養身之道

  雲氏給謝嫮拿來了一些時令水果,給她剝了一隻蜜柑,黃橙橙的肉瓣看起來就十分誘人,甘甜可想而知,謝嫮捏著鼻子,將一瓣送入口中,快速咀嚼了吞嚥而下,可食物才剛咽到胃部,就立刻被吐了出來,如此週而復始,一顆小小的蜜柑,謝嫮足足吃了一刻鐘才勉強吃進去幾瓣,嘴裡的甘甜不僅沒有讓她感到愉悅,反而不住的犯噁心,這種感覺真的是太難受了。

  雲氏想給她剝第二個,謝嫮卻搖搖頭,阻止了她,然後謝嫮就躺了下來,對雲氏說道:「娘,吃了些東西我好多了,您先回去吧。我這裡有涵香照顧,明早我想吃白粥,米油多一些,不用搭醬菜。」

  看著女兒臉色並不是很好,雲氏依舊擔心,但她也知道這個女兒的脾氣,向來都是強勢的,說一不二的,她如今能好好的與她說話已是難得,見她先前也肯吃了些東西下肚,雲氏還稍微放心了一些,將剩下的蜜柑交給了涵香。

  「好好伺候五姑娘,多問著她些。」

  涵香對離去的雲氏福了福身子,見謝嫮已經閉上了眼睛,便將蜜柑放在一旁,輕巧的給謝嫮放下了桃粉色的帳子。

  其實謝嫮哪裡睡得著,只不過是腹中難受的很,喉嚨口就像是堵著什麼東西,要吐出來才爽快,她硬是憋著不讓那些東西出來,忍著淚花,拚命往下嚥。

  就這麼忍了小半個時辰,那種噁心的感覺才漸漸消失,消失之後,謝嫮就安心了,原來只要忍一忍,也並不是真的什麼都吃不下的,有了這個意識,她也就沒那麼擔心了。

  第二日一早,雲氏果然就端著一碗厚厚的米油走了進來,見謝嫮已經自己起身,涵香替她挑了一套粉色含苞桃蕊散花裙,頭上也挽了雙髻,雖然看起來還是不成樣子,瘦的根本撐不起來衣裳,就像個木頭衣架子般沒有任何朝氣,但是比之昨日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已是精神了太多,對雲氏行了一個禮,把雲氏都給嚇到了,謝嫮這才坐下,要涵香將粥碗端到了自己面前,用一柄銀製的雕花小勺舀一勺餵入口中,然後嚥下,等待,不適感過後,再送,再等,如此週而復始,一碗湯水米粥吃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吃完,雲氏也不催促,就在一旁等候著,謝嫮每吃下一口,她的笑容就深一分,好了好了,只要女兒肯吃東西,她懸著的這顆心也就放下來了。

  吃完了米粥,外頭有丫鬟來傳信,說是宮裡的太醫來給五姑娘診脈來了。

  謝嫮有些意外的看著雲氏,先前她只顧著對付面前的米粥,卻沒有發現雲氏微紅的眼角,還有眼底的淡淡青色,據謝嫮所知,雲氏會哭主要也就只有那麼幾個原因。

  要麼是因為她,要麼是因為二老爺,要麼就是因為在大房和三房那裡受了委屈。

  她昨日初醒,並開始進食,雲氏應該不會因為她而哭,而二老爺這幾日該是在城防營當值,雲氏就更加不會因為他哭,那麼就只有最後一個理由了。想著大夫人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府裡也就只有她和老太君是誥命夫人,有能耐往宮裡遞碟子請太醫了。可是她素日便瞧不起雲氏,又如何會主動替謝嫮請太醫呢。定是雲氏苦苦哀求來的。雲氏雖然脾氣軟弱,可也是自尊自愛的,暗自憋著氣也不會在面子上落了二房的臉面,今次要她去求大夫人,聽她的冷言冷語,心裡肯定難受極了。

  心中為雲氏歎了一聲,謝嫮便去了內間躺下,現在最關鍵的是她把身子調理好,其他的只能先放一放,以後再去計較了。

  涵香替她放下了帳幔,待那太醫走入,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雲氏眼中一陣失望,因為誰都知道,真正的太醫院國手全都是六十歲以上的白鬚翁,今日來的這一位雖說也叫醫正,可看年齡就知道並不是太醫院中的能手,只是一些用來應付勳貴家中不太精貴之人的學生醫正罷了,苦在心中,雲氏卻又沒法說什麼,只想著,太醫院出來的學生應該也比外頭的郎中大夫要好一些才是。

  那醫正替謝嫮把完了脈搏之後,才對雲氏行禮回道:

  「夫人,小姐這是身子大虛之症,需要長時間溫補,並不是下一貼兩貼藥就能治癒的,除了虛弱之外,身子倒是沒有大礙,只要進補得宜,該是無事的。」

  雲氏聽後連連道謝,然後叫丫鬟領著那醫正去開方子去了。開完了藥方,雲氏就又給那太醫包了一封紅紙,太醫謝過之後,也就告辭了。

  李嬤嬤近身來說道:「夫人,來的這個也不是什麼大手,您又何必……」

  李嬤嬤是雲氏的奶娘,隨著雲氏陪嫁過來的,對雲氏忠心耿耿,就是直腸子,炮筒子脾氣,眼裡總是盯著那些不公正的事情,雖說大多數時候也是替雲氏著想的,可是她的脾氣也沒少給雲氏惹麻煩就是了。

  謝嫮覺得那個年輕的太醫說的沒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除了餓的四肢發軟之外,其他倒是真沒有什麼大病,從床上坐起,雲氏親自將她扶了起來,謝嫮看著雲氏眼角的一絲細紋,心中不忍,對她說道:

  「娘,您別替女兒擔心了,女兒一定會好起來的。」

  雲氏從未覺得這個閨女這樣懂事,一時沒有忍住,竟然紅了眼圈,卻拚命眨著眼睛,不讓淚水掉下來,她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育有兩女一子,謝嫮是她最小的閨女,平日就比較疼愛,縱然謝嫮從前不太懂事,總是頂撞她,可是卻絲毫不會影響她對小女兒的愛,如今見女兒病了一回,醒來倒像是長大了些,內心的欣慰足以叫她感動成淚,想著無論自己受多少委屈,也絕不能讓閨女受半點委屈。

  「好,娘不擔心。阿瞳中午想吃什麼?」雲氏偷偷掖了掖眼角,又恢復了明艷之態。

  謝嫮推開西窗,看著窗外一片青竹,只覺豁然開朗,清風拂面,夾雜著青絲竹香,很是宜人,深吸一口氣後,方覺體內氣息暢通,涅槃重生之感。

  「先吃三日粥,然後加麵食,一點一點的增加,不能操之過急,方為養身之道。」

  雲氏看著窗口站立的閨女,只覺得早晨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像是撒了一層金粉,神采內斂,整個人彷彿是被神來之筆點睛了一般,與從前的暴躁不馴大為不同了。

  沒等到雲氏的回答,謝嫮回頭看了看她,見雲氏盯著她出神,便彎起唇角,對之笑了一笑,眼兒彎彎,將那黑曜石般的瞳眸包裹在眼眶之中,喜氣洋溢,一副小女兒的姿態叫雲氏又感慨了好一會兒,才肯轉身走了出去。

  雲氏走後,謝嫮又在房間裡左看右看,只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太神奇了,她怎麼會又回到了十一歲呢。

  她所居住的地方,是侯府三房東側的一處帶前後小花園的院子,這裡是謝莘之前住的地方,裡面的陳設也大多是按照謝莘的喜好來擺放的,而後來謝莘搬去了老太太院中,這院子才空了下來,謝莘就做主給了謝嫮居住。

  這院子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巽(xun)芳居,可是謝嫮不喜歡,哦,應該說是這之前的謝嫮不喜歡,於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藉著謝家走水,巽芳居被燒了之後,她就把這裡改名為青竹苑,謝嫮喜歡竹子便是從那是開始的。

  但這些都是後話,如今重活一世,謝嫮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求而不得,覺得天下人都負了她的傲氣小姑娘了,事實上,一個『傲』字,真真的害了她一生,女子性格太過孤傲,難免給人生硬之感,生硬的女人必定好強,好強到甚至想壓男人一頭,這種性格直到後來進了宮謝嫮才悟出了不妥,那是大大的不妥,好幾次就因為她的傲氣,差點送命,在宮中的生活十分驚險,容不得你有半分的傲氣,因為宮裡的主子才是世間最有資格高傲的,一介宮婢又何來這份驕傲的底氣呢,不過幾年的功夫,就把曾經在宮外因為稜角而碰撞的遍體鱗傷的謝嫮,磨礪的圓圓滑滑,骨子裡再騰不出絲毫的傲氣。

  涵香領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走進來,讓她們給謝嫮跪下,只見她們磕了頭,脆生生的聲音對謝嫮說道:

  「奴婢翠屏(翠錦)給五姑娘磕頭。」

  謝嫮回頭看了看涵香,只聽她道:「是夫人體貼姑娘,又指了兩個來伺候姑娘,她們是同鄉姐妹,兩年前一同入得府,一直在後院做雜洗工,夫人見她們心思細膩,便向後院討了來伺候姑娘的。」

  謝嫮點點頭,看著這兩個小丫頭,頓時就笑了,要不是今兒這一出,她都快忘了,曾經還有兩個小丫頭陪在她身邊近十年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49 AM 編輯

  ☆、第5章 花意竹情

  翠屏和翠錦,這兩個可是忠心的丫頭呀。比起涵香過兩年忍不住攀附大老爺被打死,這兩個丫頭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伺候她到二十歲入宮那年,無不用心之至。

  想起她入宮之後,這兩個丫頭就被配給了府裡的一個馬伕,那馬伕喜愛酗酒,翠錦是被他醉酒後按在水裡溺死的,而翠屏也好不了多少,那馬伕在府裡喝酒誤了主子的事之後,一家就都被趕出了府,聽說後來翠屏被他賣了換酒喝,再尋不到蹤跡了。

  暗自歎了口氣,謝嫮才開口對涵香說道:

  「替我去謝謝夫人。」

  涵香領命而去後,謝嫮才又對跪著的兩個小丫頭說道:

  「你們起來吧。我不喜歡翠屏和翠錦這兩個名字,我給你們另外改個名字,可好?」

  翠屏和翠錦對視一眼,兩個丫頭的確是機靈的,看來也是在雜洗房吃了很多苦,被雲氏挑中來伺候姑娘對她們來說就是大恩大德,來的途中她們還在擔心姑娘會不會不收她們,如今聽了姑娘的話,心中都是一喜,姑娘想替她們改名字,那就說明她是肯收下她們了,連忙磕頭:

  「是,求姑娘賜名。」

  謝嫮看著她們,翠屏白皙臉盤兒大,翠錦有些黑瘦,兩人雖不如涵香水靈漂亮,但也算是五官周至的,假以時日再大一些,加上儀態,應當也不會太差,於是指著大臉盤兒的翠屏說道:

  「你叫花意吧。」

  又指著翠錦說道:「你就叫竹情。可記得了?」

  花意和竹情對視一眼,又對謝嫮磕了一個響頭,應承下了這個名字:「是,奴婢們記下了。」

  雖然收下了這兩個丫頭,但是謝嫮也知道,如今還不能重用她們,一來涵香才是從小跟在她身邊伺候的,雖然今後難免攀附權貴,但此時貿然換了,總叫人心寒,二來,花意竹情年紀也還小,雖說機靈,可有些事情卻未必能懂,所以,謝嫮決定先將她們放在外房用兩年,專門伺候她起居洗漱,貼身的事情和房內的管理還是交給涵香去做。

  這樣的決定讓三個丫頭都很滿意,涵香不會因為來了兩個丫頭而有被排擠的感覺,兩個丫頭也不至於趕鴨子上架,慢慢的從外房開始學才是最緩和的。

  謝嫮吃了三天的粥之後,終於發現食物開始不那麼難以下嚥了。

  第三天,她吃下了小半顆饅頭竟然也沒有想吐的感覺,雲氏每回都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吃,耐心十足的等她吃完了,然後給她淨手,淨面,塗香。

  這樣養了一個多月,謝嫮的腳步終於不那麼虛浮了,但臉色卻依舊不變,她畢竟不是真的十一歲,所有有些事情她自然懂得多些,上輩子的謝嫮二十歲之前都是在侯府渡過的,沒有嫁人的打算,也不甚出門,老姑娘守了二十年深閨,該讀的書,該寫的字她一絲沒落下,後來去了宮裡,又是從頭開始學,宮裡伺候人的學問很大,幾乎各個方面都要涉及,也幸好她在宮外的勤勉,入了宮之後,倒是比旁人多了好些靈性,學東西也快。

  宮裡的貴人有一劑長春湯,便是用來養脾腎的。

  醫經中有言,腎主水,為先天之本,生命之根,腎氣虛則根本不固,易衰竭,而脾為後天之本,運化五穀精微,養五臟六腑和四肢百骸,脾弱則生化無源,氣虛血虧,百病叢生。因此,腎納氣,脾統血,生命活力全都靠氣血運行,相輔相成。氣血充盈了,人的體質才能強健,精力才能充沛。

  那長春湯便是這個藥理了。

  謝嫮在伺候太妃之時,曾經見過一回那藥方,牢記在心,此時正好有用。

  因著長春湯的用藥並不名貴,只是普通藥材,因此,謝嫮自己就能應付,便私下喚來了涵香,對她說道:

  「你尋著空兒,去外頭藥鋪抓一貼藥回來,藥方你且記著:熟地,生地各兩錢,天冬,麥冬各兩錢,參須,茯苓,山藥,五味子,各三錢,枸杞,山萸肉一錢,菟絲子,杜仲,覆盆子各六錢,可記下了?」

  旁人謝嫮不知道,但是對涵香卻是瞭解的,涵香也是官眷出身,只不過後來她父親犯了罪,女眷成了官奴,因此涵香認得字,會書寫,尤其記性十分了得,不管什麼書,看一遍,三天之內必定記的一字不落,這個本領也是後來她能搭上文武雙全的大老爺的關鍵所在。

  因此,不過是一劑小小的藥方,謝嫮不擔心涵香記不下來。

  果真,涵香只是頓了頓,然後便篤定的點了點頭,說道:「姑娘放心吧,我這便去抓藥,要和夫人說一聲嗎?」

  謝嫮看著她說道:「說不說都一樣,你先去辦吧,夫人要問起來就說是我讓的。抓好了拿過來我瞧瞧。」

  涵香頷首領命:「是。不過姑娘……這方子是治什麼的呀?若是夫人問起來,奴婢該如何回答呢?」

  「你就告訴夫人,這是能讓我多吃飯的方子,開胃的。夫人不會為難你的。」謝嫮柔聲說道。

  涵香去了之後,花意端著一盤子洗乾淨的果子進來,給謝嫮行了禮,然後才將果子端著放置在珠簾內角落的一處花台之上,卻不是吃的,也是這丫頭心思巧,知道謝嫮不喜香料,對果香倒還能忍受。

  謝嫮身子爽利了些之後,一天中有大半日時間都是耗在這書房一角的,所以,花意就把果子放在書房這半邊。

  上一世的謝嫮琴棋書畫那是無一不精的,在侯府時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學的,可二十歲入宮之後,琴棋書畫竟然變成了基本的生活技能,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宮裡的貴人主子們會突然想彈個琴,寫個字,你若是能應上一二,主子自是高看一眼,日子也就好過一分,因此,即便是在宮中,謝嫮這方面的造詣也沒有丟下,只可惜,如今她的身子有些破敗,縱然上一世筆酣墨飽,妙手丹青,琴音繞樑,但這一世卻還不到火候,關鍵就是身子不行,想運用上一世的技法卻始終不得力氣。

  想到這裡,謝嫮不禁有個新奇的想法蹦出來,若是靠她在閨房中這樣練習,如何能把身子養好,養身的關鍵一為進補,二就是活動了,可是困在閨房之中,最大的活動就是領著丫鬟在園子裡遛彎,身子好的慢不說,消耗也少,自然所需能量就少,需要的能量少了,吃的自然也少。

  竹情入內通傳:「五姑娘,二老爺回來了,在書房列見二姑娘和二公子,夫人著人來問姑娘的身子如何,若是能行,便也一併去見了,二老爺心裡記掛著姑娘呢。」

  謝嫮放下手裡的筆墨,平靜的看了一眼竹情,點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喊花意進來,兩人替我梳妝。」

  竹情領命,喊了花意,兩人輪番拿了幾套衣服給謝嫮看,謝嫮挑了一件雪白荷葉邊輕紗裙,這套衣裙款式倒不見多新,就勝在繁瑣,層次較多,穿著有些厚重,只不過最適合謝嫮這樣瘦的只剩骨架的,穿起來不僅沒有厚重感,反而讓她看起來不那麼瘦弱了,又叫花意給她挽了一個螺寶髻,這些日子臉色雖然好了些,但卻依舊止不住的蒼白,謝嫮就在兩頰邊上以掌腹微微掃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氣色就好了很多,看著鏡中的自己,謝嫮又是一陣哀歎,好好的一副皮囊,竟然自己折騰成這樣,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養回來呢。

  只不過,現下不是感歎的時候,謝嫮的親父,二老爺謝靳正在東苑書房中等她。

  謝嫮出身歸義侯府二房,排行第五。

  她的父親謝靳是老侯爺嫡出的二兒子,與大老爺謝邰是嫡親兄弟,身份也算貴重,只可惜,謝邰和謝靳的生母去世的早,老侯爺後來又娶了一房續絃,便是如今的老夫人,這位老夫人膝下無子,在她眼中嫡出的大房二房與庶出的三房並無差別(都一樣討厭),而最近幾年,老侯爺卻是更加偏寵三房的老姨娘,眼看三房的庶出勢力一年高過一年,並不比嫡出房支要弱,而大房的謝邰又是襲爵之子,氣勢也是不弱,兩強之下又如何會有三強,因此,侯府如今氣勢最弱的,也就是有二房謝靳這一支了。

  謝靳不比他大哥文武雙全,又是襲爵之子,不比三房謝權得寵,與一般世家子弟一樣,走了一條恩蔭之路,苦苦哀求老侯爺給他在城防營求了一處閒職,每日就在衙所值勤,管一管市場上的瑣碎小事,總好過在家虛度要強。

  謝嫮對謝靳這個父親的印象,上一世就停留在『鬱鬱不得志』這幾個字上面,謝靳有沒有本事,她是不知道的,畢竟女大避父,上一世她又是那般不討喜的性子,更加不會去管父親是不是真的有才了。只知道,上一世的謝靳並沒有作為,若他真能有點作為,那二房也不至於在老侯爺死後,過的那樣疏淡了,還讓她被綁架壞了名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0 AM 編輯

  ☆、第6章 訓誡教導

  謝嫮經過穿花迴廊,走過一片美輪美奐的園子,去到了謝靳所在的平陽居。

  走到門邊時謝嫮抬頭看了一眼那居所的匾額,沒有說話,走入了院子,院裡的下人們對她行禮,等她進了主院之後,才起身幹活兒。這套規矩原本平陽居裡是沒有的,後來雲氏隨大夫人去了幾回王爵公府,這才學了這些規矩回來的。

  謝嫮走入頗有書香的書房,看見父親謝靳正坐在書案後頭,嚴肅的查問著謝莘和謝韶的功課。

  謝靳還算俊美,相貌堂堂,沉穩內斂,唇上兩撇八字鬍,鼻樑很是高挺,只是嘴唇總是抿著,給人一種嚴肅認真之感。

  謝莘正在對謝靳背誦這些日子所學的書籍,謝嫮進去也不敢上前,只在她身後給謝靳行了一禮,然後就退到她的胞兄謝韶身後去了,謝韶轉頭看了看她,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中盛滿了狡黠,謝嫮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哥哥,謝韶生的很是不錯,比之謝靳更為出色,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般靈動雋秀,微微上挑桃花眼叫人見了就知這位是多情公子,他如今已經十四,身量已然頗高,秀頎如松,只至今還未娶妻。

  照理說縱然是自家親妹妹也不該這般打量,可是他自從謝嫮進來之後,一雙眼睛就在謝嫮身上打量個不停,看的謝嫮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抬眼回瞪他,被回瞪了一眼,謝韶有些意外,然後就對謝嫮露出了一抹傻氣的笑容,謝韶的這種稚氣中帶著油滑的笑容,正是他後來流連花叢,收服女子的妙招,他不笑的時候,頂多算是一位看似多情的公子,可是他笑了,那就十足一個多情公子了,因為誰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真笑還是假笑,繼而被他迷惑。

  儘管如此上一世謝韶很不怎麼樣,他對待謝嫮還是很不錯的,他文不成,武不就,成日在外頭奔波,到謝嫮入宮那年,他還未娶妻,不過,謝嫮入宮之時,他倒是給了她一份很大的禮就是了,足足三萬兩的銀票,他就這麼給她了,謝嫮初入宮廷時,這些銀票可著實給她省了不少麻煩呢。因此,不管這個哥哥,旁人看著如何,謝嫮對他都是有好感的。

  而謝韶只覺得這個妹妹似乎有些不同了,從前他縱然看著她,可是這丫頭自負高傲,是從來不會理會他的,傲的想叫人把她的頭給擰下來看看裡面是什麼構造,可是今天卻是不同了,她竟然抬頭看了看他,並且還隱隱對他勾起了唇角,這下反倒是謝韶不自在了。

  那邊謝莘已經背完了書,謝靳又考了幾處要點,謝莘也都一一作答,謝靳這才點頭,看著謝韶,謝韶趕忙收起了笑容,侷促的走了過去。

  謝嫮也趁此機會上前對謝靳行了大禮,謝靳的嚴肅目光落在謝嫮身上,說道:

  「起來吧。病可好些了?」

  謝嫮起身,恭謹的站到一側回話:「身子好多了,前些日子是女兒不懂事,經此大病,女兒已經想通了。」

  謝嫮的記憶裡,就是她開始絕食那幾天,謝靳是來看過她的,可是卻被她的大脾氣衝撞了好幾句,讓謝靳怒到了心裡,這倒也不怪謝靳,的確是謝嫮說的太難聽了,她說謝靳沒本事,沒出息,不敢為了她跟大房作對,不能為了她去把謝衡搶走她的那首詩給要回來,這些話說的雲氏當場就跪了下來,謝靳沒有打她已經算是慈父了。

  抬頭看了一眼謝嫮,謝靳放下了手裡的書,凝視她良久後,才說道:

  「你那首詩我特意去瞧過了,雖說在你這個年紀能寫出那樣華麗的詩句頗為難得,只是詩意不夠,你刻意堆砌辭藻,看著的確文采華麗,卻言之無物,又是花間派,女子當做玄言詩派方能顯其芳華,今後那類詩還是少做吧,被人家拿去了,對你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謝靳說的話,句句都深入了謝嫮的內心,若她真的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可能未必能理解謝靳說的話,可是她重活一世又如何能夠不懂呢。

  那首被謝衡盜走的詩詞,是寫春日宴中的華麗景象,的確用的是花間派,有種厚重的少年強說愁的浮誇,而花間派的詩詞都以寫花柳風月,歌宴酒席,這種體裁為主,對於女子而言的確不能算是莊重之作,而玄言詩派追求的是語言的錘煉,老莊思想,注重哲理意義,更該受到大家閨秀的追崇。

  「是。女兒記下了。」謝嫮的乖順受教讓謝靳眉間一舒,點點頭,然後看向了謝韶。

  謝韶被看的身子一緊,趕忙肅手而立,端正了態度,謝靳倒不是叫他背書了,而是問道:「昨日我與你蘇師父見過,他說你這兩日並未去武場。」

  謝靳不苟言笑的樣子實在嚴厲,讓謝韶這樣的滑頭都不免心生畏懼,低頭不語。

  謝靳也不發火,就那麼等著,兀自喝起了茶來,他越是這樣,謝韶就越心慌,最後等謝靳茶杯放下了,謝韶也跟著跪了下來,低頭說道:

  「孩兒這兩日去了趟西郊,那裡有個很大的蠶場,賈兄說帶我去開開眼,我就去了,未及時與蘇師父告假,孩兒知錯了。」

  謝韶口中的賈兄,謝嫮也是知道的,那是城中首富賈青雲家的大公子,也是鬥雞走狗之輩,與謝韶算是臭味相投的,兩人時常聚在一起玩樂,因此,侯府裡的其他兄弟們都不願意與謝韶一流,其中自然也有這個原因了,王爵公子豈可與一介商人扯上瓜葛?那豈不是自污,自甘墮落嘛。

  謝靳從書案後站起,不言不語走到書架旁,取下了掛在書架上的那柄籐條,淡定自若的向謝韶走來。

  這根籐條是謝韶專用的,雖說這是訓誡子女所用之物,可是從小到大挨過這籐條的,也只有謝韶一人。

  謝韶看著籐條也知今日在劫難逃,乖乖的跪趴到了地上,謝靳手起條落,打在謝韶背上,謝莘不忍看,將頭偏到了一邊,謝嫮倒是還好,因為她知道,謝靳這個人最是賞罰分明,謝韶有了錯,自然該罰。

  不多不少,十下之後,謝靳也就收了手,神態自若的又將籐條拿回去掛到了書架之上,優雅從容的坐到了書案之後,就好像剛才打孩子的人並不是他一樣,抬抬手,說道:

  「再去抄十遍論語,明日我領你去向蘇師父道歉。」

  謝韶雖然被打,卻也不敢傴僂著背,這是謝靳的規矩,就算被打的皮開肉綻,也不能流露出軟意,否則很可能又是一頓打了。

  苦著臉,點頭道:「是。孩兒這就去。」

  謝靳揮揮手,又看了一眼三個子女,然後說道:「你們兩個先出去吧,阿瞳留下。」

  謝莘和謝韶看了一眼謝嫮,不敢說什麼就走了出去。

  書房裡就只剩下謝靳和謝嫮兩人,謝嫮見謝靳低頭看書,卻不理他,垂眸想了想,就走到謝靳的書桌前跪了下來。

  謝靳也不說話,就那麼讓她跪著,一刻鐘的時間,書房裡靜的針落可聞,謝靳兀自看書,謝嫮不言不語,一刻鐘後,謝靳把手裡的書放下,站起了身,拿起書架上的籐條,向謝嫮走來,居高臨下說道:

  「可知道錯了?」

  謝嫮點點頭,說道:「女兒不該意氣用事,傷害自己,害的父親母親為我擔心,實屬不孝。」

  「還有呢?」謝靳依舊鐵面,又問。

  「女兒不該頂撞父親,不該有錯不改。」

  「還有呢?」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謝靳,見他神色溫和,但目光卻是精湛厲害的,搖搖頭,說道:「女兒不知。」

  「女兒家最重要的是名聲。你癡戀靜安侯世子李臻一事,就連我都聽說了,小小年紀不知自尊自重,學那輕浮之事,可有錯?」

  聽見自家父親提起李臻,謝嫮覺得雙耳都快紅透了,不是因為想起李臻而羞怯,是因為被人當面點明而羞恥,更別說這個人還是她的父親。

  「把手伸出來。」

  謝靳不再多言,將手中籐條舉高。

  謝嫮不敢違抗,小小的臉上滿是悔恨,高高的舉起了兩隻雖然白皙,卻像是柴火般纖瘦的手,這雙手看在謝靳眼中,多少還是有些心疼的,不過,他素來嚴厲,若是子女真的沒救了,他自不會理會,但謝嫮今日肯跪在書桌前這麼長時間,便就說明她確實有悔過之意,子女有悔過之意,那他這個做父親的就該有教導之義,若是此時不絕了她的心思,點醒於她,將來真的鬧出什麼難堪之事,才是悔不當初呢。

  狠著心,重重打了三下。謝嫮忍著想要收回手掌的痛楚,硬是挨了下來。

  謝靳打完了三下,便就歇手,將籐條掛回了書架,說道:

  「你起來吧。今日打你三下,一是為了你不敬父母;二是為了你不愛惜身體;三是為了你不自尊自愛,罔顧女子名聲;這三下,你可有不服?」

  謝嫮正視謝靳的雙眼,果斷搖頭,說道:「女兒沒有不服,爹爹的教誨女兒領受於心,今後必不會再如此糊塗。」

  點點頭,謝靳才又說道:

  「好了,那你就回去吧。叫你娘給你上點藥,這兩天別碰水。」

  謝嫮忍著手心火辣辣的疼,給謝靳行了禮之後,才轉身走出了謝靳的書房。

  心中五味陳雜。

  印象中她的父親從未管教過她,也是她從小高傲,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謝靳一輩子鬱鬱不得志,更是入不了謝嫮的眼,別說是甘願領受他的管教了,不頂撞已經是天下太平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4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0 AM 編輯

  ☆、第7章 五兩金子

  謝嫮從書房走出,臉上沒有任何異樣的神情,雙手藏在袖中,就連在外等候她的涵香也沒看出什麼不妥來,兩人經過一處花園,就見假山後跳出一個人來,是謝韶。

  謝韶對涵香揮了揮手,讓她退開幾步,涵香看了看謝嫮,得到首肯之後,才退到後頭,讓他們兄妹倆說話。

  謝韶湊過來問她:「爹跟你說什麼了?」

  謝嫮對他瞪著大大的眼睛,那模樣,就像是可憐的小狗一般,謝韶這般在心中想著,只見謝嫮伸出了自己的兩隻手,潔白的掌心三條印子赫然呈現在謝韶面前,謝韶看的也是驚訝極了,甚至有一些口吃。

  「爹,爹打你了?」

  別說是謝韶吃驚,就是謝嫮自己也很吃驚,因為在她的記憶中,上一世挨過打的只有謝韶,謝莘向來賢良乖順,不會挨打,而她向來不服管教,父親懶得打,因此謝靳只打過謝韶一人,沒想到重活一世,第一次和父親見面,就挨了幾下打,這也是謝嫮怎麼也想不到的。

  謝嫮收回了雙手,謝韶才稍稍回過神,對謝嫮說道:「哎喲,爹也真下得去手,好好的姑娘家。」

  謝嫮笑了笑,說道:「哥哥說什麼呢,既然做錯了事,自然是要受責罰的,父親不會因為你是兒子就偏打你,更不會因為我是女兒就不打我了。你的傷可要緊?」

  謝韶奇怪的看了一眼謝嫮,對這個看著和平時沒有太大區別的妹子有些異樣的感覺,活動活動筋骨,說道:「我當然沒事了,五天十天就給打一回,我這背早就皮實了。」

  謝韶好看的桃花眼掃過了謝嫮,將她神秘兮兮的拉到了假山後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來,交給謝嫮,說道:

  「喏,你要的春山公子文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跟他借到的,承諾看完了還得還給他的。」

  謝嫮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書,藍皮封面上的字刺痛著她的雙眼。

  春山公子是李臻自稱的名號,這便是他中了舉人之後,由靜安侯府出資印製的文集,攏共也就百來本,她之前拖了好多人都沒借到,沒想到謝韶竟然替她拿了過來。這是上一世的謝嫮夢寐以求想看的東西,只不過,在這一世看來,卻早已沒了那份欣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揭了傷疤的痛。

  將文集拋還給了謝韶,謝嫮抬頭挺胸說道:「快拿回去,你還想讓我被爹爹打嗎?這種男女私相授受的事情,今後再不許做了。」

  若是她拿了謝韶從李臻那裡借來的文集,那的確可以稱得上是『私相授受』了,而且還是單方面的,傳出去又是一番惡言。

  謝韶捧著書本,驚訝看著謝嫮,叫道:「喂,這可是你當初懇求我,我才去借的,如今怎的不認賬了呢?」

  謝嫮暗歎一口氣,只覺得這個哥哥真是混賬的厲害,不禁昂首對他說道:

  「哥哥,從前是妹妹不懂事,那是妹妹年紀小,可是,你都這麼大了,難道還不懂事嗎?我一個閨閣姑娘,如何要那外男的東西?今日爹爹教訓的對,我實在不該做那些傻事,惹人笑話。今後我會注意,哥哥也要注意些才好。」

  「我……」

  謝韶一邊抓頭,一邊將謝嫮上下打量了一番,雖然覺得奇怪,可是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妹子這回的確是說對了。

  她癡戀李臻的事情,前兩年就被在他們這些公子圈兒裡傳遍了,謝嫮這兩個字,其實就和『花癡』沒什麼兩樣,有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就有人光明正大的談論謝家小五小小年紀就知道心慕才子,倒在膝下無怨無悔的事情。

  雖說謝韶也覺得有這樣一個妹子臉上無光,可是,那畢竟是他的親妹子,他也只好盡力幫著,就算知道李臻那般光風霽月的大才子不可能與自家妹子這種身份檔次的姑娘怎麼樣,可是他還是盡力在幫她,如今竟然又被這小丫頭當面說自己不懂事,真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了。

  謝嫮見他這樣,也覺得心裡過意不去,自己說的有些重了,可是如果此時不說的重一些,這個哥哥又如何知道她的想法呢,若是不說清楚,之後還有的誤會了,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不再與李臻、謝衡多加牽扯,那就勢必要斷的乾脆一些。

  荷葉花邊裙一轉,謝嫮就要離開,卻被謝韶三步兩步又追了上來,說道:

  「站住!你這丫頭……沒大沒小也就算了,這書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反正我是給你拿過來了,你不要也怪不得我,可是你答應我的東西總要給我呀!」

  謝嫮有些糊塗:「我答應你什麼了?」

  一邊問,一邊拚命在腦中搜尋記憶,謝韶也不遮掩,直言道:「你說我只要把春山公子的文集找給你,你就給我五兩金,這話你可曾說過?」

  瞇著眼,謝嫮似乎想起來是有那麼回事……可是,她哪裡來的五兩金啊。定是先前托大,說假話騙謝韶替她做事的吧。

  不禁有些苦惱,只好老實說道:「我哪裡有五兩金啊!哥哥你別鬧了,我知道這回是我不好,等我手好了,我去給你做糕點吃,好不好?」

  謝韶看著謝嫮一副看著白眼狼的眼神,也不客氣,說道:「你怎麼沒有?上一回公府的姨婆過來,不是給了你們姐妹每人一套金釵嗎?正好五兩,反正你現在也用不上,不如先給我,我有急用。」

  關於金釵的事情,謝韶倒是沒有說謊,如今這侯府老夫人的嫡親姐姐是安國公府老太君,一品誥命夫人,安國公府又是京城中最受聖寵的公府,上回謝府的老夫人大壽,安老太君身為嫡姐便難得來了謝家,給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子孫們都帶來了厚禮,女孩兒們每人一套加起來五兩重的金釵,式樣精美繁重,並不是謝嫮這般大年紀的女孩兒能夠佩戴的,這一點謝韶早就想清楚了。

  瞪著謝韶,謝嫮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哥哥,你可是我的親哥哥,竟然連親妹妹的首飾都算計好了,你也太……」

  謝嫮還沒說完,謝韶就湊過來對謝嫮撒嬌道:「哎喲,我的好妹妹,你也說了,咱們是嫡親兄妹,什麼算計不算計的,說了怪難聽的,就是哥哥手頭有些緊,也正遇上個賺錢的好機會,若是這一回趕不上,下一回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好妹妹,我的好妹妹,哥哥發誓,只要賺了錢,我必十倍還給你,如何?」

  對謝韶這種甩不掉又不要臉的牛皮糖,饒是謝嫮也拿他沒辦法,掏空了記憶也沒有找到謝韶十四歲的時候做什麼賺了錢的事情,不過,卻想起了當年在她入宮時他給的那三萬兩的恩情,謝嫮只好歎了口氣,對他無奈的說道:

  「跟我來吧,我拿給你就是了。」

  謝韶喜笑顏開,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欣喜,眼神亮的閃閃發光,若不是謝嫮攔著,他真想把這個妹子抱起來轉兩圈,此時在謝韶眼中,天下再沒有比他的妹子更可愛的姑娘了。

  跟著謝嫮去了巽芳居,謝韶不入她的閨房,很守禮的在門口等著,謝嫮入內從她那張桃花浮雕鏡台右側的妝奩盒中拿出了只兩隻巴掌大的紅漆絨布盒子,打開看了看,內裡確實是金燦燦,沉甸甸的金釵,不過看在謝嫮眼中倒是沒什麼驚奇的,畢竟有多一世的眼界,又在宮中待了十多年,什麼樣的好東西都見過就是了,這金釵最多算是份量足,就是後宅賞賜用的,誰也不會真正的把這麼重的釵戴在頭上就是了,想著安國公府這些年的氣派,謝嫮是打從心底裡敬佩的,只是這番富貴又還能維持幾年呢?等到那位主子登基……

  涵香走進來,看見謝嫮手中的盒子,不免驚訝,又看了看守在房門外的謝韶,她在府裡帶了這麼些年,自然能夠想明白這件事的,來到謝嫮面前,就直接說道:

  「姑娘,使不得啊。這是安國公老太君賞下的金釵,若是給了……那將來老太君問起來又該如何說呀。」

  謝嫮看了一眼涵香,將盒子收入袖中,說道:

  「我知你素來忠心,只是你別搞錯了你忠心的對象,你是我的貼身丫鬟,我若想趕你,就是夫人也留不住,你信嗎?」

  涵香臉色大變,趕忙低下頭,退到了一邊不再說話。

  謝嫮越過她,走到了門邊,將謝韶帶到了園子的涼亭中,把盒子交到了謝韶手中,謝韶打開看了看,臉上的笑意甚濃,直誇謝嫮大方可愛,謝嫮也不和他客氣,說道:

  「哥哥可要記住,這可不是我送給你的,而是借給你的,你將來可要還我呀!」儘管腦中沒有謝韶十四歲賺錢的記憶,但是謝嫮還是願意幫他,一來是為了恩情,二來是她知道謝韶早晚會賺到錢就是了,要不然,如何會給一個素日並不親近的妹妹三萬兩銀子傍身呢?就算他心地好,可也要拿得出來啊,所以,謝嫮覺得謝韶縱然這回不賺錢,但以後肯定會賺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5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0 AM 編輯

  ☆、第8章 親人敦睦

  謝韶連連點頭,說道:「妹妹你就放心吧。實話跟你說,我在這府裡借了一圈,愣是沒人肯借給我,也就是親妹妹你肯再搭理我一把,你就放心吧,這些就當你入我的股,將來我賺的錢與你對半分,如何?」

  謝嫮沒想到謝韶竟然這麼大方的說出要和她對半分的話,愣了愣之後就笑開了,整個人彷彿綻放的花骨朵兒般,燦爛又晴朗,謝韶沒見過這樣陽光的謝嫮,不禁看呆了,謝嫮推了推他,說道:

  「你若只說還我,倒還罷了,可是你說今後要分我一半的股,那咱們就得簽字畫押了。」

  「……」

  謝韶有些傻眼的看著自家妹子……他能說他只是隨口說說的嗎?

  謝嫮可不管那麼多,趁熱打鐵的說道:「哥哥,我既然是入股,那這五兩金子我就不要你還了,你晚上給我寫一份契約來,咱們親兄弟明算賬,將來我這邊若是有了閒銀,還投給你,如何?」

  謝韶沒料到這個小丫頭會說出這一番話來,面上一愣,但是沒多會兒就被一種名為『信任』的喜悅給代替了,因為此時就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自己能賺到錢,所以他不知道這個妹子如何會對他這般有信心,五兩金子也能說送出手就送出手,還無條件的相信他讓她入股的事情,衝著這份信任,他也不能辜負她才是,當即爽快的點頭:

  「你若當真不要我還,那咱們簽契約就簽契約好了,可不許反悔啊……我晚上來找你。」

  謝嫮點頭,又追加了一句:「別給爹娘還有姐姐知道,這件事只有咱們兄妹倆知道,行麼?」說著便對謝韶抬起了一隻手掌,要與謝韶擊掌為盟,三道觸目驚心的紅痕看著十分扎眼。

  「行!君子一諾千金!我保證什麼都不說,這是咱們兄妹私下的秘密。」

  遵守秘密這句話謝韶還真沒騙她,因為誰都知道,謝靳雖出身勳貴子弟,但自問清流,最討厭身邊的人對金錢動念,而雲氏向來以夫為尊,也不會違逆丈夫的意思,謝莘端莊守禮,不會跟著謝韶胡鬧,因此他們自然都不會給錢給謝韶了,而府中其他人本來就對勢弱的二房不怎麼待見,謝韶肯定也討不得好的。

  就是這一回能夠在謝嫮這裡拿到錢,都是謝韶從來沒有想到的,因為,他答應謝嫮去給她拿春山公子文集的時候就做好了謝嫮反悔的準備,畢竟那可是五兩金,等於五百兩銀,五十萬紋錢,足夠百姓一家生活好幾年了,再加上素日對謝嫮這個妹妹的瞭解,對誰都高傲冷的很,怎麼會把這麼貴重的東西真的給他呢。

  可是這一回,謝韶沒想到自己竟然猜錯了,對謝嫮這個妹妹更是徹底改觀,心情好得很,當即就與謝嫮擊了掌,看見這丫頭掌心吃痛,這才賠笑著轉身離去了。

  為了避過他人的眼線,謝韶特意等天黑了才來,兄妹倆在燈籠高掛的涼亭中簽了一份大家都比較滿意的契約,這事兒就算這麼定了。

  ***

  謝嫮早晨起來,喝了一碗長春湯,又進了一碗銀耳羹,配了雲氏親手做的棗糕兩塊,如今吃下這些東西已經不難受了,相反的,如果有的時候錯過了飯點,她甚至還會有一絲絲飢餓的感覺。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調理,謝嫮覺得自己的身子總算是好了很多,行動上也沒有從前扶風弱柳的病態了,但是氣力卻還是不夠就是了。

  不管是寫字,畫畫,彈琴,這些事情全都和腕力息息相關,手上的力氣小了,或者不會運用力氣,都不能寫好字,畫好畫,彈好琴,這件事情,是謝嫮上一輩子就悟到的,所以,現在的她這些水平根本連她上輩子的三成都還沒達到。

  謝嫮想起上輩子在宮中,曾經跟著尊上學過一套養身的拳,那是她伺候尊上三年多以後的事情,尊上多疑,就算是身邊用的人,也會再三考量之後才決定要不要重用,能不能親用,謝嫮在駕前伺候了三年之後,才在尊上面前開口說話的。

  而伺候尊上,謝嫮也的確是用了十足的心思,從起居時辰,到穿衣搭配,再到進口吃喝,每一樣她都能掐准了時辰,做的符合聖意,這也是她少說話,多做事的過程中悟出的經驗。

  那些日子,尊上剛聽聞邊關送回了捷報,心情甚好,便教了身邊貼身伺候的那幾名宮女一套養身拳法,說是他少年時自己悟出來的,類似太極一般的慢拳,既養身,又好看,關鍵動作皆有手腕運轉完成,很適合女子的貞靜,但若是使快了,又能起到防身的作用。

  上一世,對於這套拳法,謝嫮學的很用心,連尊上也誇她是學的最好的那個,有的時候尊上也會叫她一同推掌,算是半個陪練了。

  謝嫮練了十年,對這套動作早就透熟於胸了,覺得那套拳法練下來的確是裨益頗多,至少讓她的手腕更加靈活,身體更加穩健了。

  這一世既然要好好的活,那麼謝嫮首要的自然就是要把身子養好,她已經有了計劃,先從這套慢拳開始練習,等再過幾天,身子調理過來之後,再去求雲氏給她尋一個教舞蹈的師傅,不管怎麼說,跳舞和練武都一樣的鍛煉人,而像她這樣公爵人家的女兒,自然不能像男子那般學習武術了,所以,就只能靠跳舞來增強體力了。

  上一世謝嫮的舞蹈是宮中的舞師教的,在宮女之中算是翹楚,這一世若是身子好的話,根本不需要什麼舞蹈師傅來教她技法,要知道,她曾經還在春日宴上,作為晏國宮女代表,在東遼可汗面前,領過一回飛天舞,當場就把東遼可汗驚艷到,提出要納她回東遼做妾,後來幸好尊上以『晏國女子不外嫁』的理由,徹底拒絕了東遼可汗,謝嫮才算撿回了一條命,不過那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領過舞了。

  一套拳打下來,謝嫮已經是氣喘吁吁了。再一次哀歎了一番這具身子,花意適時給她送上了一杯淡淡的參茶,竹情又給謝嫮遞來了乾淨的帕子,謝嫮動過之後,整張臉上的血色都變得紅潤通透起來,白裡透紅,好看的很,她的兩隻眼睛明亮湛黑,只要不刻意去瞪,再配上長長的睫毛,看起來還是十分靈動美麗的。

  謝嫮喝了一口參茶,對她們問道:

  「涵香呢?」若是涵香在,這些近身伺候的事情如何輪得到花意和竹情呢。

  謝嫮將茶杯放回托盤之上,心道不妙,暗自蹙了蹙眉,叫花意竹情入內替她梳妝,等到她入內換了一身煙雲粉蝶裙,將髮髻梳攏之後,雲氏就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的,正是消失半天的涵香。

  謝嫮微笑著迎了上去,姿態優雅,看的雲氏也不禁一聲讚歎,給雲氏拜過之後,謝嫮才站起了身,連一眼都沒有瞥向低頭不語的涵香。

  雲氏叫丫鬟們都出去,諾大的書香房間中就只剩下母女倆對坐其間,此時雲氏就再也忍不住了。

  「阿瞳,你糊塗哇!那般貴重的東西,你如何說送你哥哥就送了呢?」

  謝嫮早就料到雲氏來是為了這件事情,也不慌亂,從容應對道:「娘,您也說那是我的哥哥,妹妹送哥哥東西,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女兒在這世上又有幾個親哥哥呢?我不對他好,對誰好呀。」

  這一番話說的雲氏心裡跟熨燙了一般舒服,從前她就覺得小女兒什麼都好,就是對身邊親近的人太冷漠,如今她大病了一場,比從前那是好了太多,若不是這一回她沒有分寸,把那府老太君送的一套金釵給了她哥哥胡鬧,她也不會來怪她分毫的。

  「可是,你也知道那金釵有多貴重,先不說它足足五兩金,就是那府老太君的情義也是難得的,這將來若是她問起來,咱們可怎麼說呀。你哥哥昨日拿了你的金,到現在都沒回來,我估摸著,這金怕是找不回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雲氏溫柔美貌,是典型的江南秀雅女子,大家閨秀,對丈夫體貼,對子女愛護,為人妻,為人母,都是十分合格的,就是一點,她愛哭,這一點讓上一世的謝嫮和這一世的謝嫮都比較苦惱,眼看著她一下子就哭濕了半塊手帕了,謝嫮才無奈的出聲安慰道:

  「娘,那金釵是沈老太君按例送的,府中每人都有一份,她又如何會獨獨來問我那一份的去向呢?更別說,那金釵本就是觀賞饋贈用的,不會有哪位姐妹將那麼重的東西戴在頭上的,所以我才敢拿給哥哥,從前我不懂事,不知道敦睦親人,對父母兄姐多有頂撞,大病之後,才徹悟過來,哥哥是您的兒子,他有多好自不必我與你說吧,他總不會坑騙我這個親妹妹的,您就放心好了。」

  謝嫮這是拿了雲氏的缺點,她知道雲氏向來就是拿她的三個孩子當做命根的,誰要說她不好,她可能還會忍著不說,可卻是不肯旁人說她的孩子不好,所以,謝嫮就是摸透了這一點,她知道就算整個府裡所有人都不相信謝韶,但是雲氏是一定相信他的,她始終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是那種鬥雞遛狗的紈褲之輩,只是少個機遇,沒有人提拔罷了,至於謝韶讀不進書,那也是個人資質,這朝中不愛讀書卻坐上高位的人也不在少數,因此,不愛讀書什麼的,真不能算是評判他兒子的唯一量尺。

  如今聽了女兒也是這般信任兄長,雲氏心中的氣也就消了大半了,回頭想想,閨女說的也不算錯,東西是沈老太君送的不錯,可是難道她還會回過頭來問那東西去哪兒了嗎?

  「唉,我是說不過你的。」

  這麼說,雲氏就算是妥協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5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1 AM 編輯

  ☆、第9章 懲治立威

  雲氏被謝嫮說服了,雖然心中還是有些覺得不妥,可是這一面是女兒,一面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想著若是因為這件事讓兩個孩子生了嫌隙,那卻是得不償失的,只能她再派人出去打聽打聽,若是她哥哥把東西當了,那她在暗自贖回來也就罷了,總是成全了一番他們兄妹情誼。

  這麼打定主意之後,雲氏便就站了起來,外頭伺候的丫鬟走入,謝嫮見涵香也跟著走了進來,涵香生的嬌媚,眉目含情,看著你的時候眼含秋水,甚是動人,而她此刻卻是不敢看謝嫮的眼睛,因為,謝嫮昨天才警告過她,要對誰忠心,涵香自問她是忠心的,就是因為忠心,所以她才不能看著姑娘犯錯,這才冒著被姑娘嫌棄的危險,前去夫人面前告知了此事。

  在涵香心中就是這麼想的,五姑娘此時怕是怨恨她,可是等到將來真的出了事的時候,五姑娘定會感謝自己的。

  這是涵香內心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做的很對,這才是一個替主子著想的忠僕該做的事情,可是她卻沒想到這一回,她是徹底的錯了……

  謝嫮喊住了雲氏,對她說道:

  「娘親留步。有件事情想與娘親商量。」

  雲氏回頭,不解的看著謝嫮,哪知謝嫮還未開口,那邊涵香就自己跪了下來,對著謝嫮的方向磕起了頭,說道:

  「姑娘,奴婢真的是為了你好才去告知夫人這件事的,若是這事兒不說,將來由著姑娘惹出亂子來,那才是奴婢的失職,不敢說自己是忠僕了。還請姑娘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原諒奴婢這一回吧。」

  謝嫮看著這個搶在她前頭說話的涵香,又蹙了蹙眉,雲氏看了過來,對涵香抬抬手,說道:「起來吧,你家姑娘知道你是個忠心的,就別跪著表明了。」

  涵香又看了看謝嫮,這便站起了身,雲氏牽過謝嫮的手,溫柔說道:「你想與我商量什麼?說吧?」

  謝嫮掃了一眼涵香,對雲氏說道:「娘,我想與你商量讓涵香去您身邊伺候,我的巽芳居有花意和竹情二人就行了。」

  雲氏一愣:「嗯?怎的好端端的就不要涵香了?你若是怪她這回,那我可是不依的,涵香丫頭也是為了你好,若是這種大事她都不知替主子著想的話,那她也就不是個好的了。我知你現在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等你再大一些,再經歷些,你就會明白涵香的忠心了。」

  謝嫮沉靜的小臉上漾出了可愛微笑,語氣卻是絲毫不讓:

  「娘,我已經不小了,有些事情自然可以自己做主了。涵香是忠心的,可是,她卻不是對我忠心,而是對娘親忠心,所以,今天這事我不怪她,因為她是您的忠僕。娘親對我的好,我自然明白並且能領受,可是她只是個丫頭,我若是容得身邊的丫頭像娘親一樣管著我,漲了她的身份,那將來我又該如何服眾?所以,涵香我肯定是不要的了。娘親若是肯收下她,那便是她的福氣,我便將她的身契給了娘親便是,若是娘親不肯收,那我明日便要將她發配出去,趁著年輕,也好找一戶人家嫁了才是。」

  雲氏沒有想到閨女竟這般強勢,要知道,從前她雖然傲氣,可是卻對身邊這些事情並不上心,給她安排什麼,她即便不滿,也不會說出來,可是這一病之後,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倒叫雲氏為難了。

  涵香更是嚇得不敢說話,剛剛站起來的身子又跪了下去,兩眼全是淚花,不住搖頭,屋裡的其他丫鬟也是面面相覷,卻是不敢做聲的,只覺得這位五姑娘變得極為厲害了。

  不過,她能這般厲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每個院裡的主子身邊伺候的人,身契都是分發到各位主子手裡的,涵香的身契的確在謝嫮手中,所以,是留下還是打發,真的就是謝嫮說了算的。

  涵香沒有料到這回竟會闖下這般大的禍事,她只當五姑娘還是孩子,自己比她年長,有些事情總要替她多想幾分,又怕她真的拿自己的錯,於是就搶在姑娘說話之前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也好當著夫人的面,只要姑娘應下,那今後也不會再用這件事來尋她的錯漏,也算是用夫人逼著五姑娘不計前嫌,原本她計劃的好好的,可是卻不成想五姑娘會突然這般強勢起來,叫她真是吃了個啞巴虧,裡外不是人了。

  雲氏有些猶豫,看著自家姑娘臉色已經漸趨嚴肅,她又看了一眼涵香,替她問了最後一句:

  「你可當真?要知道你這院裡的事情可全是涵香丫頭在替你打理,若是你不要她了,將來你這院裡大大小小的事,又該誰來替你安排管理呢,還是別鬧了,你若是惱她,罰罰她也就罷了,何必鬧得這般嚴重呢?」

  涵香像是抓住了最後的稻草,又一次搶在謝嫮前頭,對她磕頭道:「姑娘息怒,奴婢知道錯了,姑娘要打要罰,涵香絕不敢有疑義,定當受下,求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將奴婢打發出去,奴婢外面早就沒了家人,沒了生計,此時出去,那就是死路一條了,還請姑娘開恩,開恩啊。」

  涵香邊說邊磕頭,做盡了可憐姿態,搞得好像謝嫮若是不原諒她,就是鐵石心腸似的,看的謝嫮一陣心煩,徹底冷下了臉,對雲氏說道:

  「娘親,有些事情,恐怕您也看在眼裡,這丫頭眼中可有我這個姑娘,三番五次搶話說,這是一個忠我的奴婢該有的舉動嗎?她如今還是想藉著夫人壓我一頭,這種奴婢就是一百個給我我也是不要的,誰知道她今後會背著我做出什麼事來?旁的丫鬟看見了,若是按此效之,那我身邊今後豈不是全都是想藉著夫人壓我一頭的丫鬟了?您是想叫我從今往後都抬不起頭,連丫鬟都能欺負到我頭上嗎?」

  謝嫮說出這些話來,自然不是沒有道理的,其實打從她醒過來開始,就已經不打算要涵香這個丫頭了,因為她是知道的,這丫頭不規矩,不用多久以後,她就會爬上府中三老爺的床,被三老爺收做妾侍,做了姨娘,雖然最後被三夫人活活打死了,可這也不能改變她品德淪喪的事實,她在是勾引三老爺的時候,可曾想過要效忠她這個姑娘?

  縱然撇開這些後事不談,涵香這次也確實是犯了謝嫮的忌諱,她昨日明明已經警告過她,但凡她心中還有她這個姑娘,就斷不會做出暗地裡向雲氏告狀的事情來,她既然做了,就該承擔這件事的後果,謝嫮說的話,並不是完全針對涵香的,也是說的事實,若是這回不徹底給身邊伺候的人立個威,那將來指不定還會出多少個涵香呢,今天你背地告了狀,明天你暗箱爬了床,那她這裡成什麼了?

  「這……」

  雲氏有些為難,也有些動搖了。因為她確實不能否認,謝嫮說的話也有道理,雖然覺得涵香著實有些冤枉,但這些願望卻遠遠比不上親閨女,左右不過一個奴婢罷了,閨女身子才剛剛好些,真犯不著為了個奴婢傷心傷身,遂點了點頭,可還沒說話,就見涵香又搶在她前面哭喊著爬到了雲氏腳邊,抱著她的雙腳苦苦哀求道:

  「夫人,夫人,奴婢求求您,求求您千萬不要把奴婢趕出去啊。奴婢自小在府裡長大,夫人您是看著我大的,奴婢真的沒有壞心,奴婢沒有做壞事啊。求夫人救我,求夫人救我啊!」

  雲氏被捧住了雙腳,雖然厭煩,可是她卻沒有謝嫮的果斷,又是眾目睽睽,涵香也確實是她看著長大的,就算她不說,雲氏也不會真的把她趕出府去,可是,她不趕涵香走,是她的恩典,此時涵香在眾人面前逼她答應,這性質可就有點不對了,立時能夠明白閨女的感受,雲氏歎了口氣,到底狠不下心,說道:

  「你起來吧。既然姑娘不要你了,那你就收拾收拾東西跟我走吧,別留在這兒礙眼了。」

  「是,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涵香一聽雲氏說不趕她出府,哭聲立刻就停下了,直起了身子,對雲氏又磕了一個頭之後,便起身頭也不回的去了自己房間,連對原主告別都是沒有的。

  當然謝嫮也不想聽她的告別就是了。

  涵香走後,謝嫮就將先前揣入袖口的一張身契拿出來遞給了雲氏,說道:

  「娘,這是涵香丫頭的身契,我就交給您了,這丫頭養不熟的,娘親也要當心些才好。」

  雲氏自從經過剛才那一幕被『逼迫』的戲碼之後,心中也已經對涵香起了嫌隙,對謝嫮點點頭,說道:

  「你身子才剛好,就別操這些心了,人我帶走,這院子裡的事,你且讓旁人做著,若是做不來,我再另給你尋管事丫頭。」

  「嗯,謝謝娘親。」

  謝嫮做成了一件事,心情好極了,竟然破天荒的抱了抱雲氏,在她懷裡撒了會子嬌,把雲氏逗得喜笑開顏,只覺得女兒是這個世上最可愛的孩子,縱然是要她的心,她也能毫不猶豫的扒出來給她。

  不管怎麼樣,女兒想憑自己的能力立起來,這都是好事,她當然希望有一個自立又厲害的女兒了,像她們這樣的人家,若是沒點手段,將來可就要像她似的在妯娌面前吃虧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6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1 AM 編輯

  ☆、第10章 查賬辯心

  雲氏帶著對謝嫮交了賬目細軟的涵香和一應伺候的人離開了巽芳居之後,巽芳居中人無一不對謝嫮投來了驚訝的目光。

  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這位五姑娘行事向來倨傲,縱然是吃了虧,也傲的不願當場發作,這性子雖然不討喜,但對於在她身邊伺候之人來說,還是很好的,最起碼,當你做錯了事,主子因為高傲而不願屈尊降貴責罰你,然後就那麼輕易的揭了過去,這是每個伺候人的僕婢最希望遇見的主子了,只要不做出那種天怒人怨的事情,只要不鬧到老爺和夫人面前,在這巽芳居中,還不就是他們的天下。

  可是現在,五姑娘生了一場大病,好了之後性情大變,姑娘還是那個姑娘,但是,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沉穩,就像是夫人之前說的一句話,五姑娘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一樣。

  今日,巽芳居眾人又見了謝嫮打發涵香,心中更是震驚。涵香是巽芳居眾人,公認的副姑娘,因著從小伺候,所以五姑娘對她還算是親近和聽從,將近身之事全都交由她在打理,可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親近的副姑娘,如今竟然被正牌姑娘棄如敝履,當真是叫人想不通,猜不透的。

  謝嫮環顧一圈巽芳居眾人,心中自有了計算,喊來了花意,叫她將巽芳居中大小伺候的人全都集中到一起來,謝嫮兩世為人,這還是第一次全然看清巽芳居裡到底有多少人伺候。

  按照侯府份例,她是二房嫡出小姐,理應有自己的院落,院落中,一等侍婢兩人,二等侍婢四人,還有四個婆子分配,但是謝嫮年紀小,又是二房的姑娘,所以,她如今巽芳居中,不連剛被她趕走的涵香,也就只有五個人。

  花意和竹情先前看過了謝嫮說一不二的手段,也是嚇壞了,如今低著頭也不敢說話,還有兩個年紀稍大些的丫鬟也是略有緊張,另外那個婆子就更畏縮了。

  「都上前來報個名字吧。」

  花意和竹情曾經跟著涵香後面貼身伺候過謝嫮,此二人先來,然後便是另外兩個丫鬟,叫喜兒和如意,另外叫謝嫮沒想到的是那個嬤嬤,竟然是個結巴,愣愣巴巴的好不容易說清楚自己的名字,叫三福。

  謝嫮沉吟片刻,便對花意竹情以外的三人說道:「你們兩個今後叫玉綃和玉瑾,福嬸兒就不改名了,可記得了?」上一世,謝嫮是不會在乎這些丫鬟的名字的,那是因為她的整顆心都高傲的放在其他地方,對身邊的人和事少有關心,可如今一旦關心了,自身品味就絕不容許她身邊有叫喜兒如意之類俗氣名字的丫鬟。

  「是,奴婢們記下了。」

  謝嫮點點頭,開始在眾人面前踱步,雖然姿勢有些老成,頗有些小孩子強裝大人的感覺,如今謝嫮的臉色自然是好了很多,身子雖然依舊孱弱,但是眾人在見識過這個小大人眼睛不眨就把涵香從身邊踢開了,他們的身契自從進入巽芳居開始,就已經送到了這位姑娘的手中,所以,別看她年紀小,可是手裡卻實實在在的捏著她們的去留大權呢,故誰都不敢懈怠,連從前的一點不恭敬都不敢再表現出來了。

  「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我大病了一場,病中想通了很多事情,從前的確是我不懂事,累的老爺和夫人為我操心,實屬不孝,今後,我必不能再像從前那般渾噩,那首先就是要從身邊之人開始做起了。涵香伺候了我好幾年,我對她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可是她卻是如何待我的?明明是我身邊的人,卻總想著替旁人盡忠,儘管那個人是我的母親,可涵香這種行為是一個忠僕該有的嗎?而我對於這種吃裡扒外的人是最不能忍受的,既然大家有已經到了我的院子,那咱們就該一條心,若是連我身邊之人,我都沒法放心的話,那將來又談何替老爺和夫人分憂呢?」

  謝嫮的聲音軟軟糯糯的,聽起來十分溫潤,再加上她不生氣時,語調也掌控的十分精妙,叫人聽不出她話中的情緒,也辨不明她話中的真偽,只一味的隨著她的話語牽動心思,叫人不敢再像從前那邊怠慢了。

  「我今日會將大家聚集起來,就是為了說這些,這是我第一次說,也是最後一次,你們若忠心,我必不負你們,但有人若是吃裡扒外,我也必不留情,可懂?」

  五個僕婢盡數低頭稱是,心中對這個看起來半大一點兒的五姑娘那是服了。

  接著謝嫮又探了探如今各人身上的分工,然後,留下了花意和竹情,叫其他人退下去了。

  謝嫮對花意和竹情原就夾雜著上輩子的情義,所以,自然是會重用她們的,便將涵香日常貼身伺候她的事情與這兩個丫頭分說了一遍,兩個丫頭謹慎記下,其餘管理院落之時則暫時由她自己來,這對於此時的謝嫮來說,不過是費心看幾眼的事情,涵香在她這院落裡真正要她管的就是每月的例錢還有她的珠寶首飾,因為她年紀還小,妝奩中的東西還不算多,也相對不值錢(最值錢的已經給她送人了),其他倒沒什麼必要開支,畢竟也不需要她去參與人情往來,只不過是尋常普通的開支,這些對於不認識字,不會記賬的人來說是難事,但對謝嫮來說可不算。

  花意竹情出去之後,謝嫮將她的寶箱中都清點了一下,剩餘的錢幣不多,也就三四吊,一吊以一百文算,不過,在那三四吊銅錢之下,還放著兩張銀票,都是五十兩面額的,想來是涵香管賬時方面管理,特意去兌換的銀票,謝嫮每月和府中其他小姐一樣,有五兩銀子的份例,除去買些零食,玩意兒之類的東西,衣服和首飾自有大府和雲氏替她打點,每一季度府中姑娘都會統一裁剪兩三套衣衫,謝嫮此時衣櫃中衣衫大多是侯府統一制裁時的那些,其餘幾件看來該是雲氏替她張羅的,並無其他,那麼如今留下這一百兩零四百錢的數目就不對了,因為按照府裡的份例,她一年就是六十兩,這些錢不會有其他人來分刮,如今她十一歲了,涵香來之前都是夫人親自替她管著這些,夫人自然不會貪她這點小利,交給涵香時的數目必是登對的,可如今只剩下這些,其中的門道,又怎會叫人不解呢?

  暗自慶幸,將身邊一個還未爆發的毒瘤清理了出去,這樣的蠶食鯨吞,也不怪她日後野心會變得那麼大,直接想脫了奴籍翻身做主子了。

  那丫頭今後要在夫人身邊伺候,謝嫮想著還得尋個機會與夫人再提醒一番才好。

  雲氏每天都要去大府主院裡伺候請安,老夫人因著上回謝嫮失儀之事,又沒少刁難雲氏,雲氏不強勢,也沒什麼手段,若說有點,怕也就只有那副天生的好脾氣了,無論老夫人怎麼說,怎麼做,她都像是沒事人一樣,盡心盡力的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過了些時日之後,老夫人的氣消了,倒也沒再說出什麼要教育謝嫮的話來。

  前幾日還特地遣人來問了問謝嫮的身子好些了沒有,雲氏一一對應,說是謝嫮好了很多,老夫人又說既然好了,那學堂裡的功課也不能落下太多,雲氏當晚就來了謝嫮的院子裡,謝嫮的臉色不可同日而語,整個人雖然依舊白皙,可是臉上那潤澤的血色卻是騙不了人的,沒有了兩個月前的孱弱和枯槁,謝嫮整個人就像是初升的朝陽般,漂亮的叫人挪不開眼。

  雲氏心中寬慰,說出了老夫人的話,問謝嫮能不能去學堂坐坐,她不指望謝嫮真的能在學堂中學有所成,但是能與姐妹們走動走動,不也能排遣心情嘛,總比她一個人在院子裡要好,時間久了,性子可就孤僻難改了。

  謝嫮傍晚時練了拳,出了一身汗,此時正洗過了澡,花意給她梳理著濕漉漉的頭髮,竹情則蹲在一旁替她順著髮絲擦拭水漬,謝嫮坐在梳妝台前,往手上擦著什麼膏蜜,那膏蜜呈乳粉色,很是漂亮,裝載之玉罐也相當精美,謝嫮用擺在玉罐子旁邊的竹籤挑起了一小塊乳粉膏蜜擦在手心,而後將之蓋好,不等竹情給她梳好頭髮,謝嫮一邊擦著手,一邊就站了起來,坐到了雲氏身旁,說道:

  「嗯,女兒的身子已無大礙,明日便可去學堂。」

  雲氏這兩個月已經習慣了女兒的突然長大,從前若是她來傳老夫人的話,這個閨女定是滿臉的倨傲,不做理會,那樣就真的叫她為難了,畢竟閨女不去學堂,那就是她這個家長擔責怪了,旁人甚少會說女兒無心向學,大多會說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會教養,如今謝嫮一口答應了這事兒,雲氏就覺得撥開了心中雲霧,安下心來,補充說道:

  「也不是要你去做學問,就去坐坐,與眾姐妹聚一聚,這才不至於被人說孤僻,將來連個說話的姐妹都沒有。」

  謝嫮但笑不語,『孤僻』這兩個字,的確就是上一世謝家姐妹對她的評價,而上一世,她根本不在乎,覺得她們評論了就評論了,與她何干?這份倨傲一直維持到了她二十三歲,那一年就因為她的倨傲,差點被主子賜死,而那時她已是教習姑姑,手下也有十來人,竟然無一人站出來替她分辨說話,真是人緣差到了極點,後來她被皇上趕到赦免之後才意識到,人緣這東西的可怕,所謂牆倒眾人推,大家都不喜歡你,對你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反而還處處受制,自那時開始,她才慢慢的收起了她那莫名其妙的高傲,開始學著怎麼做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6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1 AM 編輯

  ☆、第11章 天生奴緣

  雲氏來到巽芳居之後,先是問了謝嫮上學堂的事,謝嫮一口便答應了,倒沒有叫她費多少口舌,後來兩人又聊到了謝韶的身上,提起這個兒子,雲氏又是一陣心焦:

  「唉,你那哥哥這些日子也不知去了哪裡,學堂也沒去,外頭他經常去的地方都不見人,蘇師父那裡更是不見他,也不知道派人回來遞個話,真是愁人!你父親都問了我好幾回,我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先拖著,可……」

  雲氏的話讓謝嫮也感到有些意外,她一直待在她的巽芳居,謝韶也不常來找她,所以,他這些日子違規家她也不知道,如今聽雲氏說來,心中也是頗為驚奇的,因為,在她的印象中,謝韶雖然走東走西,卻也不是那沒有分寸之人,行處總會派人回來告知,他素來對雲氏孝順,又豈會這般不聞不問的消失好幾天呢?

  若說出事,謝嫮是不擔心的,因為她這個哥哥從小習武,身邊也有會武功的小廝,再加上他是侯府公子,市井中又有何人會尋他的晦氣?若不是出事,那就說明了,他這回要做的事情鐵定是不能告訴謝靳和雲氏的,已經嚴重到一旦告訴了,就做不成的地步,所以才會這般不言不語的吧。

  想著謝韶這回回來之後,背上可能要挨的撻數,謝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真是要替他疼的一身的冷汗呀!

  不過,這些猜想,謝嫮自然不會全部告知雲氏了,免得壞了謝韶的事,之寬慰她說道:

  「娘,您就放心吧,我相信哥哥不是那胡作非為之人,定是在外有什麼事牽絆住了,待他辦完了事,自然就會回來與爹娘請罪的。」

  雲氏又是一歎:「唉,真是不省心。這回他回來,我定不會替他求情,讓你爹打斷他的腿才好呢。」

  謝嫮笑了,因為雲氏這話說出來,恐怕就連她自己也是不相信的,每回謝韶挨打,那就跟打在雲氏身上沒什麼兩樣,見一回哭一回,埋怨謝靳一回。

  雲氏又問了謝嫮手上的傷,謝嫮將手掌攤開讓她看,雲氏只覺得女兒這雙手可真好看,一根根指尖兒像是蔥白似的,細長瑩潤,白皙光澤,湊近嗅了嗅,還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馨香,看了看謝嫮梳妝台上的那隻玉罐子,想起那裡面乳粉色的膏脂,不禁問道:

  「你這手上塗的是什麼?真香。」

  謝嫮自己抬手聞了聞,說道:「娘也覺得香嗎?這是前幾日閒著無事自己瞎琢磨調製的,將牛乳煮過後,摻入慶余堂的瓊脂膏,再加入紅梅瓣、粉桃瓣,嫩杏瓣,梨白瓣汁液調色調香,並不難調,娘要是喜歡,下回我再調的時候,也替您多調一罐,可好?」

  雲氏又將謝嫮的手拾起來聞了聞,點頭說道:「我聞著甚好。竟不知我的阿瞳還會自己做膏了。從前只見你日日夜夜的看書,不是作詩就是寫字,閒暇時間多是彈琴弄樂,我還曾說你快變成書獃子了,如今看來,你這般通曉,定是從前讀書的功效了。」

  謝嫮莞爾一笑,小小的臉上再次漾出耀眼的光澤,叫雲氏都不禁看呆,心喜極了,在她的眼裡,子女自然是最好的,就是之前謝嫮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時候,她也未曾覺得女兒難看,如今謝嫮的氣色不可同日而語,臉上不那麼蒼白羸弱,身上不那麼骨架驚悚,看起來就更加喜人了。

  謝嫮見雲氏這般盯著她,心中一動,便趁勢說道:

  「娘,女兒想學跳舞,如今這身子也太弱了,若是能多加練習,必然對身體大有好處。」

  雲氏微微一愣,說道:「學堂裡不是也有教授儀態的老師嗎?女子儀態之中便有一項是跳舞呀。」

  「可是娘,學堂裡的老師有那麼多學生,府裡的姐姐全在那裡,老師如何會教我多一些?再說那溫老師是宮中退下的嬤嬤,教的是禮儀姿態,練習的也只是尋常拉伸形體的舞步,女兒以為卻不精妙,所以……」謝嫮竭力遊說。

  雲氏卻還有些遲疑:「可是,咱們家的姑娘也不是江湖藝人,學舞技總沒有大用的,今後也甚少有場合能用,何必費那心思苦苦去學呢?」

  「娘,女兒只想多學些東西,順便強身健體。難道女兒有個健康的體魄,娘親不樂意嗎?」

  謝嫮這是打定了主意要靠跳舞來增加體力了,自然對雲氏百般說服。其實她也不是不能跳,可若沒有舞師『指點』她真的把那技能滿滿的飛天舞跳出來了,才會叫人疑心震驚呢。

  想著先找個老師回來做個名聲,將來就是有人看見她跳,也不會懷疑她是無師自通的妖怪了。

  雲氏看著面前花骨朵般的丫頭睜著眼睛看著她,只覺得那裡頭清澈深邃,彷彿有一道黃金圈般吸引著她,這一瞬間,雲氏甚至覺得這個閨女是妖怪變的,若是尋常人,哪裡能有這樣通徹靈透的眸子呢,看著就叫人沉淪。

  最後,也許是謝嫮楚楚可憐的姿態,也許是雲氏被她那句『健康的體魄』動搖,反正,雲氏倒是應下了這件事,說晚上與謝靳商量一番,她這麼說,其實事兒就算是成了的,謝靳會管子女的功課,可是卻一定不會管女兒學舞,這是雲氏管的後宅事。

  雲氏走後,謝嫮心裡也有些擔心謝韶,倒不怕他捲了她的五兩金子,也知道他這當口不會有事,就是怕他做不成事兒不敢回來。

  第二天一早,謝莘就來了巽芳居,花意和竹情再給謝嫮梳洗裝扮,玉綃就快腳走到了門邊,對謝嫮行禮報道:「姑娘,二姑娘正往咱們這兒走,已經過了垂花門兒,後腳就該到了。」

  這也是涵香走後,謝嫮給她們立下的規矩,有人來巽芳居,要事先就進來通傳,無規矩不成方圓,經過謝嫮的好幾次提點,如今巽芳居裡五個丫鬟婆子也就不敢違逆了。

  謝嫮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越來越好,她那精緻的五官總算是顯了些雛形出來,看著生澀稚嫩,但就像是那枝頭的青絲漿果,儘管澀嘴,可聞起來,看起來卻是頂頂清新的。

  上一世的謝嫮也知道自己長得不賴,從後來她二十歲的『高齡』還能被選入宮去這一點來看,就能證明一二了,不過,她也知道,所為外貌,也就是相由心生吧,上一世二十歲之前的謝嫮可沒什麼品德,不是說她道德虧損,而是說不出色,過於平庸了。她心底是傲的,可是身份也是沒有的,沒有身份,那就沒有傲的理由,可是偏偏她又放不下那個身段,以至於,讓身邊的人都以為她不好相處,其實天可憐見,她真不是不好相處啊,只是不明白該怎麼與人相處,有的時候她明明幫了人家,可是就因為嘴上功夫不行,還落下了埋怨,有些人明明沒幫過人,甚至在背後還說旁人壞話,暗地裡使絆子,可這些人就仗著自己嘴皮子好,表現和善,卻偏偏混了個好人緣。

  當然了,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是要靠緣分就是了。

  就好像誰也沒料到,她這樣一個脾氣孤傲,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性子,竟然能在那樣冷情狠戾的尊上面前平安伺候了十多年。

  而她要說的,就是和尊上這份主僕緣分,比她出色的奴婢自然多如牛毛,可是尊上放著她在跟前兒伺候,未曾提起假手他人,這就說明了,她天生就是給尊上做奴婢的,有了這天生的奴緣,謝嫮身邊的人一茬兒一茬兒的換,可就她屹立不倒,看周圍雲卷雲舒,跌破了很多人眼鏡兒。

  不過,謝嫮自問對伺候尊上這件事的確盡心就是了。少說話,多做事,做好事,這就是她的秘訣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做奴婢也是有學問的,此刻先按下不表了。

  謝莘被玉瑾請入謝嫮閨房的時候,謝嫮也穿戴整齊迎了上來,笑得像是初升朝陽中,枝頭最嬌嫩的那朵沾著露水的花骨朵兒般,粉意盎然,純潔清澈。

  「我好了,勞煩姐姐來喊我一道,明兒我去喊姐姐。」

  在她剛醒來的時候,謝莘刻意喊了謝衡她們來點醒她,謝嫮就對這個討厭不起來了。

  謝莘也是嬌嫩美貌的,聽謝嫮說的客氣,對謝嫮伸出了手,說道:

  「咱們還是這樣,誰先起來,誰先來叫,從前你是不願與我一同去學堂,如今願意了,咱們姐妹自當要親近的。」

  「嗯。」

  謝嫮連連點頭,果真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般摟住了自家姐姐的胳膊,有點嬌嗔,有點撒嬌,總之把謝莘哄得直笑。

  兩人一路說笑,就去了侯府東側院的玉瓶齋中,玉瓶齋的齋主叫做顏九卿,她說過,女子當如玉瓶,挺拔不阿,玉質精粹,便以此來命名,顏九卿是我朝少數幾個盛具才名的女傅之一,所謂女傅,雖說也有男子之文采雄略,可是卻因生做女子,命中注定不得入朝堂,而只空得女傅的名聲,紅過那麼幾年之後,也終究逃不脫嫁人生子的命運,至此,比普通婦人多幾分才氣,有的才高八斗的女傅婚後能放下身段傲氣,也有過的好的,但像是顏九卿這樣的,從生下來就不知道服軟是什麼意思的女人,即便才氣通天,最終也只能落得被休棄成下堂婦的命運。

  輾轉來到謝府做了西席,曾經心比天高的女傅,如今也只能迫於生計,做了勳候府中教授女業的導師。幸好歸義侯對顏九卿這個西席老師還是很客氣的,勒令府中子女皆須靜聽顏九卿的教導,以她做文學榜樣。她是教授府中女子國文詩詞的,還有其他教授儀態,聲樂,蠶桑織布等先生,以顏九卿為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7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2 AM 編輯

  ☆、第12章 情之一事

  謝府姑娘們的學堂設在玉瓶齋,玉瓶齋其實就是一座水榭,以兩條橫跨清荷湖的九曲迴廊通至湖心,水榭前有一塊空地,天晴時,顏九卿就讓姑娘們在這露天的空地上聽課,倒也愜意。逢雨天,雪天,寒天則入水榭。

  今日晴朗無風,謝莘和謝嫮來到水榭的時候,顏九卿已經坐在先生席上,謝莘與謝嫮來到其面前行過學生禮後,顏九卿便抬頭看了一眼她們,側目掃過一眼謝嫮,點頭算作答禮。

  歸義侯府自老侯爺往下一共有三位老爺,大老爺謝邰,二老爺謝靳,三老爺謝權,侯府裡共有六位姑娘,四位公子,姑娘中排行首的是謝柔,大房庶女,如今已經出嫁,是嫁給了軍器監監司之長子,做的嫡妻。謝府二姑娘便是謝莘,二房嫡出;三姑娘謝衡,大房庶出;四姑娘謝鈺,三房庶出;五姑娘謝嫮,二房嫡出;六姑娘謝綽,三房庶出。

  謝府公子輩倒是不那麼鼎盛,嫡庶攏共也只有四位,大公子謝仲,是大房庶出;二公子便是謝韶,二房嫡出;三公子謝晁,三房庶出;四公子謝博,是大房嫡出。

  謝莘和謝嫮不是最早來的,三房的庶女謝綽(chuo)比她們還早,她雖比謝嫮小兩個月出世,但看起來卻比謝嫮要大,她算是謝府所有姑娘裡面最勤奮的一個了,最起碼在檯面上是最勤奮的,日日上學堂,從不落課,每天最早來,最晚走,確實是模範學生,也是她知道自己是庶出,姨娘又是個通房丫頭出身,在三房裡也說不上話,自己總要多努力些,給自己掙個好名聲。

  看見謝莘和謝嫮,謝綽早早就起身與她們見禮,牽著謝嫮的手說道:「五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謝嫮脾氣古怪,在第一天絕食的時候,就對來看她的人放過話,說只當她是死了,再不要來煩她。所以,自她說過那句話之後,原本隔天還有人去看看她,那之後,除了謝莘,謝韶他們,其他房的姐妹嬸子是一個都沒過。

  笑著點頭,陽光下她白的那麼通透,臉色顯出了絲絲紅潤,五官也沒了從前的高傲,如今的她嘴角還總愛噙著一抹笑,總想著沖淡一些從前的冷傲,她原本五官生的就挺好,不苟言笑的時候看起來都是漂亮的,更別說是臉上掛著笑了。

  後來絕食變成了那副枯竭樣貌也是她自找的,如今只盼著將身子養好了,氣色好了,她這張面皮子就不會差到那裡去的。

  「身子好了,原也沒什麼大病,多謝六妹妹記掛了。」

  正說著話的功夫,謝衡和謝鈺聯袂而來,給顏九卿行過禮後,看見謝嫮,兩人對視一眼,這才向她走來,謝衡熱絡的問候道:

  「五妹妹今兒終於來了,瞧著這兩天倒是豐腴了不少,這從前的功,怕是要掉下了吧。」

  謝嫮笑了笑,綻放光華,看的謝衡和謝鈺一陣刺目,只聽她說道:

  「三姐姐笑話我了,什麼功不功的,再不敢做那尋死的傻事了,前兒病的不輕,總想著早些好了來跟姐妹們團聚,一直養到今天才能見人。」

  謝衡和謝鈺對視一眼,沒有說話,謝鈺一陣撇嘴,眼中滿是輕蔑,嘴角也勾著嘲笑,謝嫮只當沒看見,謝衡眼珠子一轉,突然牽著謝嫮的手,將她拉到一邊說道:

  「五妹妹可要加油啊,我聽我哥哥說,過兩天由他做東,要請東陵書院的幾位世家中的高才公子來府做客,我替妹妹打聽了,春山公子也在邀請之列,若是那日妹妹能在公子面前演繹一番,那春山公子必會為你感動。」

  謝嫮看著謝衡近在咫尺的臉,心中一百個猜不透,李臻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如何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心思惡毒的女人。她顧然生的美貌,可是,這世間比她美貌的人多如牛毛,就是上一世的謝嫮生的也不比她差,可為何獨獨她入了李臻的眼,這是謝嫮到死也沒想明白的事情。

  謝衡見謝嫮沒了反應,只盯著自己的臉出神,不禁暗自推搡了她一下,謝嫮這才回過神來,對謝衡笑了笑,說道:

  「三姐姐說笑了,既是大哥哥宴客,我這做妹子的如何去演繹什麼?又不是伶人藝人,姐姐別說這個了,叫人聽了笑話。」

  說完這些話,謝嫮這才收回了遞在謝衡臉上的目光,轉過身去,坐回了謝莘身旁,絕口不提她這兩年癡戀李臻的事情,那模樣,就好像這兩年做出那些丟人事,罔顧名聲的人不是她一樣。

  倒不是謝嫮不想替自己辯駁,而是因為癡戀,尤其是單向癡戀這種名聲,一旦傳了出去,基本上說多少自清的話都是挽回不了的,就算她現在賭咒發誓,說她不喜歡李臻,也是沒有人相信的,人家只會繼續笑她,說她是換了一種以退為進的方式,骨子裡還是那個花癡。

  而謝嫮不敢否認,她上一世的確就是個花癡!滿心滿眼全是李臻,從九歲喜歡到三十六歲,二十七年,上天給了她一個嫁給他的機會,可是,卻連半年都沒有熬過,就死在了自己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手裡。

  再活一世,謝嫮是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放棄了,李臻愛的是謝衡,不管什麼原因,就算她為了他蹉跎了一輩子,等候了一輩子,臨了也如願嫁給了他,可是卻還是抵不住他的深情,另有所愛。

  要說,這輩子謝嫮對李臻沒有一點心思了,那現在也是不敢說絕對的,只不過,她如今是真的已經死心罷了。情之一事,初時動人,會叫人蒙蔽雙眼,喪失理智,可後面等待的無非就是寸寸斷腸。即便她為李臻熬死了性命,他也未曾喜歡過她一星半點,如此愛上痛苦一世,不如趁早放手,謝嫮是真的怕了,死心了。

  李臻再好,他是夜空中的明月,藍天裡的驕陽,是不染纖塵,不沾塵世的謫仙,但這些卻是都只屬於謝衡,永遠不可能是她謝嫮的。

  所謂看透,便是這個道理吧。

  只可惜,世人多被世情蒙蔽,執拗自信,鮮少能有看清自身的,直到離開以後,失去以後,或者像她這樣再來一世,也許才能真正的看清自己的斤兩,不再做那無妄的期盼吧。

  顏九卿今日講的是玄言詩《秋月》,疏林積涼風,虛岫結凝霄。湛露灑庭林,密葉辭榮條。撫菌悲先落,攀松羨後凋(注1)。

  她一字一句的講解,溫潤的聲音在空曠的湖面上迴盪,她的聲音是這樣柔和,知識是那樣淵博,可為何這樣一個才學高明,溫雅如斯的女子會成了他人的下堂婦呢?可見感情一事,真的不能用才學的高低來判斷。

  謝韶這一回可是玩兒大了,失蹤了將近一個半月才回來,回來之後,不無意外的給謝靳喊去了書房,一頓打是肯定的。

  謝嫮聽說謝韶回來了,放下了手裡正調製的香蜜就趕去了書房,聽見書房裡頭戰況正激烈著,謝嫮就躲在院子裡的假山後頭偷看,沒一會兒,就見謝韶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從書房裡走出來,雲氏隨後而出,雖然心疼,卻也板著一張臉,謝嫮只聽到她說了一句:

  「你爹爹這回罰你,我真想拍手叫好,罰你面壁十日都是輕的,要我說,就應該打斷你的腿,叫你還敢這樣沒規矩!」

  謝韶不在家的這一個半月,雲氏幾乎天天派人出去找,在她面前就不止念叨了多少回,這回也是動了真怒。謝韶偷偷看了一眼親娘,確定一下出了書房說的話不會被謝靳聽見,他本就是個賴子,臉皮於他而言不算什麼,剛被打了也不長教訓,上去就摟住雲氏的胳膊無賴的撒鬧,好話說了一籮筐。

  「娘,您快別說了,我這背上都跟冒火星兒似的,爹這回可是下了狠手,兒子可憐,不過是出去玩了幾天,就叫爹爹這樣惱火,可是,我那幫朋友都出去了,就我一人兒留在京裡,多沒趣兒啊,憑的還叫人說我沒膽色,您兒子怎麼能讓旁人說我沒膽色呢?這不是丟爹娘的臉面嗎?我也是……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雲氏氣結:「你一聲不吭,從京城跑去了揚州,一個半月啊,你還敢說是為了我們?哎喲,真是氣死我了,你快快再去書房,將這番話說給你爹聽聽,看看他會不會再賞你幾十籐板。」

  謝韶暗自吐了吐舌,被雲氏推開,又粘了上去,這回,乾脆把腦袋都擱在雲氏肩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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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注1:玄言詩在東晉後期就已經漸漸消失了,這種體裁不是唐詩宋詞裡常見的,我也是偶然看見的,這種詩寫的好,是因為它富有佛學哲理,言之有物,當然了,這是表面的理由,而最真實的理由是因為……這種詩用詞艱難……身為文盲的我……根本看不懂。哈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8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2 AM 編輯

  ☆、第13章 跪了下來

  「娘,您真的忍心讓爹打死我呀!我爹那籐板你不是不知道,下手重著呢,我這後背肯定是廢了,將來留疤,娶了媳婦兒人家肯定要嫌棄我的,您要是真忍心,那我現在就去爹那兒,橫豎也沒人心疼,打死我活該嘛。」

  「你!」

  對於自己兒子的不要臉,雲氏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被他噎了個透,看著他臉色發白,又想起剛才挨打的時候,終是於心不忍,伸手在謝韶的耳朵上擰了一下,謝韶也知道賣乖,配合著雲氏的動作,滑稽的讓自己被她的手吊了起來,不住求饒:

  「哎喲,哎喲,娘,輕點兒,您輕點兒,耳朵要掉了!」

  雲氏鬆開,憤憤道:「哼,我巴不得揪掉了你的耳朵,反正留著也是個擺設。」

  謝韶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捂著耳朵,看雲氏這樣子,他知道自己這關總算又是過了,摟著雲氏的胳膊,撒嬌著要她給自己上藥,又纏又磨,雲氏終於歎了口氣,認命了。

  他們走了之後,謝嫮才從假山後頭走出,心裡咋舌,她這哥哥還真是人才啊。一聲不吭的離家一個半月,竟然去了趟揚州?是去玩兒的?還是去……

  帶著疑惑,謝嫮回到了巽芳居,果不其然,半個時辰之後,謝韶就從外頭鑽了進來,把謝嫮喊出了閨房。

  涼亭中,謝嫮坐著,謝韶站著,謝嫮不禁打趣道:

  「怎的不坐?」

  說著話,眼睛往謝韶的下身瞧去,被謝韶鑿了一下額頭,說道:

  「你不都看見了嘛,明知故問。就知道你這丫頭也是個沒良心的。看見我挨打,不替我求情也就算了,竟然還躲在外面偷看,偷聽,不厚道。」

  謝韶嘴上埋怨,眼裡可是沒少看著這個妹子,心裡也是驚奇,不過這麼些時候沒見,竟然漂亮了不少,氣質端莊,白皙潤澤,倒真有點野鴨子變天鵝的感覺,再這麼長下去,將來得漂亮成什麼樣兒啊,從前她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走哪兒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高傲模樣,面對那樣一副討厭的表情,誰會覺得她好看啊,可是現在不一樣,冷傲沒有了,嘴角那抹笑就跟抹了蜜似的,看著親切的想叫人捏她的小臉蛋兒,仔細的搓揉捏扁,欺負欺負才好呢。

  謝嫮不以為意,說道:

  「我怎麼沒良心?你不在家的日子裡,我可沒少跟娘說你的好話。」花意奉了茶來,謝嫮親自給謝韶斟茶,遞到他手上,說道:

  「你膽子倒是大,爹爹讓你去面壁,你竟然就直接面到我這裡來了,要是給爹爹知道了,沒準兒得連我一起教訓呢。到底是誰沒良心啊?」

  謝韶喝了那杯子裡的水,突然想起自己來的正事,後背和屁股被打的火辣辣的疼,謝韶也坐不下來,乾脆蹲了身子來到妹子面前,說道:

  「好妹妹,這一回你可一定得幫我!事關咱們倆以後的終身幸福,你可以定要幫幫哥哥呀。」

  「……」

  謝嫮滿頭黑線,冷言看著這個蹲在自己面前的哥哥,他還真是不講究,什麼話都能信口拈來的說,終身幸福?扯哪兒去了?

  不等謝嫮發問,謝韶就接著說道:「你知道爹讓我面壁,我讓小六穿了我的衣服在房裡替我,我現在要出門兒,晚了就虧了,可是爹不讓出,院門和院牆外頭都是他的人,我出不去啊。」

  謝嫮瞇眼看著謝韶,似乎有點明白謝韶的意思了,試探的問道:「所以,你是想……」

  謝韶連連點頭,謝嫮卻猛地站起,直接拒絕:「別說了,不行。」

  說完,謝嫮就要回房,卻被謝韶拉住,哭喪著臉,看著謝嫮好長時間,謝韶才頹然的垂頭站了起來,在謝嫮耳旁說了一句話之後,謝嫮的眼睛才亮了起來,臉上有了些血肉的謝嫮,眼睛依舊很大,卻是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瞪得像是要掉出眼珠子似的了,如今雖然目光也很凌厲,可是看著是舒心很多,夾雜著那種純淨的清媚。

  「你說真的?」謝嫮心中一喜,不放心的對謝韶確認。

  謝韶無奈的點點頭,說道:「不騙你,真的,不能再耽擱了,賈三就要分利了,我若不在場,必定要比旁人少分,同樣是辛苦了這麼久,我可不想便宜他們。」

  謝嫮斂眸想了想,剛才謝韶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十萬兩。若是他說別的,謝嫮也許不動心,可是他直接說了數字,並且是這樣一個叫她沒有想到的龐大數字。

  心念轉的很快,在謝韶下一次開口催促前,謝嫮就做好了決定,看了他一眼,說道:

  「跟我進來。」

  謝嫮帶著謝韶入室,招手喊來了花意,說道:

  「你去和夫人說,我想去書齋買畫紙,讓夫人派人通知門房套車馬。」

  花意領命去了之後,又對竹情說道:「去跟福嬸兒找一身大些的衣服過來。」

  花意和竹情如今是最聽話的兩個丫頭,對謝嫮的吩咐那是奉若聖旨的,領了命就去了,謝韶一聽她讓門房去準備車馬了,心也稍稍定了下來。

  半個時辰之後,謝嫮帶著一個婆子,從謝府的側門出去,一溜就上了車,車子往城中趕去。

  在車子裡,謝嫮才得知她的好兄長這回偷溜出京城去揚州到底是做了怎樣一番大買賣。

  他竟然販起壽全堂的了壽山石,從北至南,少說也有千里,日夜兼程,六千三百件精雕壽山石就這樣一路運去了揚州,每一件以五百兩計算,那數目可以說是天價。

  而謝韶只是投入了那五兩金子,佔了小一成的利,如今的回報,竟然是這樣巨大,怪不得他連傷都不要養,說什麼也好出來了。

  在車子裡換上了自己的外衣,謝韶讓馬車去了鴛鴦胡同,賈三的家就在那裡,他們約好了巳時分利,誰不來的話,可別後悔。

  謝嫮自然不會跟著謝韶去賈三家,謝韶下車之後,她就在車上等他,等了大概有半個時辰,他才一臉饜足的從賈三家出來,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幾個面生的公子,看樣子應該也是世家子弟,賈家下人牽出了客人的馬,幾個年紀都不大的少年,就翻身上了馬,拍馬而去。

  謝韶鑽入了車裡,喜氣洋洋的對謝嫮揚了揚手裡的東西,不等謝嫮相問,他就主動蹲在了坐席前頭,財迷心竅的分起了錢。

  他按照入股的錢數,真的分到了十萬零八百兩,輕飄飄的銀票送入謝嫮手中的時候,謝嫮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抱著銀票,對謝韶真誠的說了一句:

  「哥,我覺得爹爹讓你讀書,真的是埋沒你了。」

  這句話是發自謝嫮內心的,怪不得上一世謝韶十四歲的時候沒有做出過什麼大事,因為上一世的謝嫮在他最需要資金的這個檔口,根本沒有給他那些錢,他哪裡來的本錢參與這一次的大買賣呢,原本她也只是想還上一世的恩情,可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竟然讓他們兄妹倆一下子就賺了個盆滿缽滿。

  各自將銀票藏入懷中,謝嫮還是覺得好像做夢一樣。

  「那麼多壽山石,這一回你投了這麼點,收益就這麼大,那其他人豈不是賺的更多,我從前只聽說過賈家富貴,可沒想到竟然一筆買賣就富貴成這樣。」

  謝韶將手放在藏銀子的胸口,滿足的歎了口氣,說道:

  「什麼呀,這筆買賣哪裡是賈家的呀,賈三兒和我一樣,都是替人跑腿兒的,真正的大頭在這裡。」

  謝韶指了指先前他帶上車的那只包裹,謝嫮不解,稚嫩的臉上露出可愛的疑惑,謝韶心情實在是太好了,也顧不得想其他,只知道有今天的收成,這個妹妹居功至偉,自然也就不對她隱瞞了。

  「那麼多壽山石,還是壽全堂的,賈三家憑什麼本事一下子拿到那麼的量?憑什麼運去了揚州就有人接應呢?這背後自然是有門道的。我們是替人跑腿,賺了個腳前,真正賺的就在這包裹裡,你掂量掂量,全是……這個!每一張都是這個數。」

  謝嫮把那包裹放手裡掂了掂,然後就看謝韶一隻手放在胸前,一隻手比出了一個五字,他的意思是,這包裹裡全是銀票,每一張都是五萬面額的?那這裡面……比了比,少說也有兩寸高……

  幸好謝嫮不是真的十一歲的孩子,但是饒是她比旁人多了那麼幾十年的記憶,說真的,兩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那這些,怎麼會在你這裡?」這麼多的錢放在她哥哥這兒,這位幕後的金主心眼兒可真夠大的,就不怕她哥哥卷款私逃嗎?

  不過,謝嫮也隨即想到,那人既然有本事搗鼓出這麼大一樁買賣來,自然不是能讓謝韶卷款私逃的小人物,果然,就聽謝韶說道:

  「我得給他送去啊。」拍了拍車門框,對車伕說道:「去壽全堂。」

  謝嫮也想見一見這位財大氣粗的金主,就跟著謝韶下車了。

  畢竟壽全堂在朱雀街上,她和謝韶是親兄妹,她這個年紀跟在親哥哥身後逛街著實不是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所以,也就不怕了。

  謝韶想了想,一個小丫頭帶著應該也沒什麼,就帶她一起走入了層層飛簷的京城第一大古玩鋪子——壽全堂。

  壽全堂樓高三層,每高一層,所售古玩的檔次就高一層,一般二層裡販售的就該是市面上千金難求的寶貝了,可是,謝韶帶著謝嫮直接去了第三層,要知道,第三層裡賣的東西,可全都是一些有市無價,或者價值連城的極品寶物了。

  壽全堂的夥計似乎認識謝韶,所以在謝韶登樓時,他們並未有所阻攔,因為這項買賣的特殊富貴性,所以這層樓裡從管事到夥計,無一不是高等練家子出身,若不是上頭示意,別說是人了,就是一隻蒼蠅也休想越過層層關卡往上走去。

  謝韶走上三樓,去到最東面的一間奢華屋子,對站在外頭外頭的兩名守衛抱了抱拳,兩名守衛便替他開了門,謝韶帶著謝嫮走了進去。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燦爛的陽光自窗牖射入,照的室內十分敞亮。

  只見一個清雋背影正站在西窗前翻看著手裡的書,那背影便如松鶴般傲然而立,身上穿的是一襲月白裹金底松竹水墨褂衣,更是將之頎長挺拔的身姿襯托的絕世獨立,蕭蕭肅肅,身軀凜凜,只是背影,就叫人覺得驚才風逸,秀頎如松。

  聽見身後有人走入,那松竹水墨之人轉過身來,容貌更是一等一的俊美,眉目如裁,色若春山,神采內斂,如日月郎郎入懷,豐姿如儀,雅人深致,朗逸獨絕,那眼若星辰,彷彿可以吸納深海般的深邃,只瞥一眼,就叫人魂不守舍,夜夢相隨。

  這張臉,謝嫮自然是見過的。這種外貌上的衝擊,她自然也不是第一回受到,甚至當初看見這張臉時發愣,還差點因此丟了性命。只是她從未想過,自己和這位主子竟然會在這樣一個環境中再見面。

  雙腿不受身體控制,完全由著那曾經深入骨髓的意念……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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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某呆萌女主:我怎麼就跪了下來呢?

  某騷包男主:……呵呵,不好意思帥到你!

  花叔:喂,你要點碧蓮,我家女主也是很萌噠,她只是還沒長開,像跟豆芽菜,像片飛機場,像個小學生而已,你憑什麼那麼說她?

  女主:求你別誇我了,好嗎?

  男主:既然你都這麼自黑了,那好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8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3 AM 編輯

  ☆、第14章 迷樣人生

  「燕綏兄,讓你久候了。」

  謝韶漾著笑容,大步迎了上去,可還未走到那謫仙般的人物跟前兒,就聽見身旁『撲通』一聲,回頭一看,謝韶也愣住了……

  片刻的安靜之後,謝韶才艱難的對跪在地上的妹子問了一句:

  「不年不節的,你跪誰呢?」

  說著,趕忙彎下腰去,把像是失了魂的謝嫮給拉了起來,心裡一萬個丟臉,就怕這妹子不合時宜的犯花癡。

  謝嫮被謝韶拎了起來,心中涼了一半,她還真是奴性堅強,一打眼看見了伺候了十幾年的主子,一時沒忍住,就跪了下去。

  嚥了下口水,謝嫮努力平復心情,對謝韶彎起一個難看的苦笑,然後才又飛快的看了一眼窗邊的松竹男子,臉上倒是沒有多餘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喜形不於色,不過,謝嫮通過自己十幾年的工作經驗來看,主子似乎並沒有生氣的現象,這就好。

  「燕綏兄,這是舍妹,謝家小五,年紀小,還不老成,讓你見笑了。」

  松竹男子沈翕對謝韶微微勾了勾唇,說道:「無妨。」

  黑眸掃過一眼謝嫮,並未有多餘的打量,只是單純的出於禮貌掃一眼,但也就是這一眼,讓謝嫮又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了。這位主子的脾氣,著實算不上好,年紀輕輕登上帝位,就是一路殺伐著過去,坐穩的江山,脾氣能好到哪裡去,一個不留神,衝撞了,那就離死不遠了。

  謝嫮被他們撇在一邊,倒是沒敢上前去找死,就那麼垂首肅立在一旁,努力的調整情緒,告訴自己,一切已經回到了始點,下回她可不能再這麼莽撞了,因為這個時候的皇帝陛下還沒有登基,甚至於,他的身份都是成迷的。

  現在他還是定國公府那個出類拔萃,十六歲考中解元,十七歲考中狀元的,被人們傳說成神一般的沈大公子,沈翕,字燕綏,此時的他,與天家封氏還不是一路。

  因為謝韶帶來的花紅金額過大,所以沈翕便喊了兩個專業的賬房上來算賬,謝韶守在一旁等候,沈翕就端著一杯茶坐到了西窗底下,原本似乎是想繼續看書的,可是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抬頭瞥了一眼謝嫮,驚得謝嫮又是一陣激靈。

  被那樣一雙美則美矣,卻不含人氣的眸子盯住著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謝嫮只覺得頭皮發麻,但過硬的心理素質(?)還是讓她表現出了一個十一歲小女孩最鎮定的一面,對他咧嘴笑了笑,然後將雙手交疊置於腰側,規規矩矩的給他行了一個禮,然後便用最規矩的姿勢,退出了這間房。

  沈翕瞇著眼睛一直盯著這個奇怪的小姑娘,直到她用莫名其妙的姿勢退了出去,躲到門外讓他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吹了吹茶面,澄清的茶色泛起漣漪,他優雅的喝了一口,才將茶杯放在一旁,便又埋頭看起書來。

  一刻鐘之後,兩個賬房與謝韶核對好了賬目,謝韶拿著那只空掉的包裹布來到沈翕身旁,如釋重負的說道:

  「沈兄,賬目核對清楚了,我就不多留了。」

  沈翕將手中的書放到一旁茶几上,站起身與謝韶抱拳回禮,溫和的點頭,說道:「有勞維楨兄。」

  謝韶聽他稱自己為『維楨兄』,心裡別提多得意了,趕忙漾起了大大的笑容,連連搖手,說道:

  「不勞不勞,下回燕綏兄若還有這事兒,千萬記得再通知小弟,小弟定當鞍前馬後,替燕綏兄效犬馬之勞。」

  沈翕點頭,聲音溫潤如玉:「那是自然。」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沈翕親自送謝韶他們下了二樓,這才叫管事替為送出壽全堂的大門,謝韶與管事們一一打過了招呼,才領著謝嫮上了馬車。

  馬車上,謝韶還沒等坐穩,就迫不及待又拿出了懷裡的銀票,開心的親了一口,見謝嫮一臉嫌棄,謝韶突然就又板起了臉,拿出了兄長的架勢,對謝嫮說道:

  「阿瞳,你今天怎麼回事?」

  謝嫮自然知道,謝韶問的是她無緣無故跪下來的事情,這事……沒法解釋,可以說是天性使然的,她在宮裡伺候了十多年,奴性已經侵入骨髓,損害了精神,讓她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去。

  但是,這些又不能和謝韶說,只好靠著車壁,轉移話題對謝韶問道:

  「哥,你稱呼他叫燕綏兄,莫不是就是那個沈家的燕綏公子?」

  謝韶訝異的看了一眼謝嫮,隨即撇嘴:「切,你個小丫頭知道的還真多。」橫了她一眼,謝韶緊接著又道:「我跟你說,你這丫頭可千萬矜持點,要知道,這個比你那春山公子還難接近,打個比方,這麼說吧,你是地上的野雞,那春山公子就是鴻鵠,定國公府沈大郎那就是天際的鳳凰,你可千萬別再錯付了芳心,再添幾樁笑柄出來。」

  「……」

  謝嫮竭力忍住撲上去咬死謝韶的衝動,什麼人哪,竟然說他自己的妹妹是野雞!!那他成什麼了?

  不過,謝韶之所以會這麼說,謝嫮還是能夠明白的,畢竟定國公府的沈家大郎的才學人品全都是擺在那裡,是不能否認的,推算年齡,他今年應該是十六,十六歲他中瞭解元,而李臻和他是同榜,只是個舉人,他二人明年都會參加會試和殿試,到時候,這位沈大郎的風采更是無人可及的,連中三元,一舉拿下了狀元之位,而李臻則是同榜探花,亦名列三甲。

  所以,謝韶說李臻是鴻鵠,說沈翕是鳳凰,謝嫮一點都不覺得過分,要說沈大郎是鳳凰,她都覺得委屈,沈大郎他是金龍啊!鳳凰的比喻都嫌埋汰!

  「聽見了沒有!」

  謝韶沒有得到妹妹的應承,不禁又推了她一下,惹得謝嫮對他怒目相視,謝韶才摸摸鼻子,又說了一句:

  「不是哥小瞧你,而是你挑的人都不對!沈兄是定國公府的大公子,嫡長孫,又是那樣的才名,咱們有什麼?就是同為侯府出身的李臻,咱們拍馬都趕不上,是不是?哥也是真心疼你,才這麼沒臉沒皮的跟你說這些話,咱務實一些,好嗎?」

  「……」謝嫮真是不知道說什麼了,她這哥哥看來是真誤會她先前的反應了,這個時候,就是她長了一百張嘴也和他解釋不清楚,重重歎了口氣,無力的垂下了肩頭。

  謝韶見她這樣,也覺得有點說的過了,但他知道此時若不把這丫頭心頭的那邪火壓下去,將來還指不定惹出什麼大亂子來呢。見她鬆口,不禁又在她肩上拍了一拍,說道:

  「好妹子,哥哥一定努力掙家業,爭取讓你今後嫁戶好人家,咱不攀比,只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成了,行不?」

  謝嫮無奈的開口:「哥,扯得有點遠,我是問你,你怎麼認識那隻鳳凰的。」

  既然說她是野雞,那麼她哥哥難道不是野雞?她就想知道,他這只野雞怎麼攀上人家金鳳凰的。

  謝韶對謝嫮瞪了幾眼,明顯是不太願意把那『渠道』介紹給這花癡妹子聽,只囫圇說了一句:「爺們兒的事,你別管。」

  「……」

  謝韶不說,謝嫮只能自己在腦子裡琢磨。努力將從前的記憶拼湊起來,最後繼承大寶的,的確就是這位定國公府的沈大公子,後來搖身一變,變成了大皇子封璩,他登基之後,首先做的不是別的,就是發落了定國公府,罪名是什麼,她已經忘了,可見這發落的理由並不是那麼振聾發聵的,只是可憐定國公府三百二十條人命,一夕之間,盡數人頭落地,菜市口的血洗了兩天兩夜,那慘況,謝嫮沒有親眼見著,皇帝殺人之時,她已經拖了關係,入宮去了,但只是聽人說起定國公府的慘況,就知道當時畫面有多殘酷了。

  也是從定國公府那件事上,這位主子就奠定了他殺伐一生的基礎,若是撇開他那些傲人的政績不談,他真的可以稱得上是一位暴君了,他登基之後,手中染的鮮血絕對不止定國公府一樁就是了。

  讓謝嫮想不通的是,沈翕為什麼要殺了定國公府一門,那裡在旁人看來,可是養育他的地方,讓他成人,讓他明理,叫他才名遠播的地方啊。

  縱然世人說他身世不明,可是他有先帝親口宣讀的詔書,先帝身體康健之時,就對群臣承認了沈翕的身份,將他迎入中宮,做了太子,有這些難道還壓不住悠悠眾口,非要將那地方滅的那樣殘忍乾淨才罷休嗎?

  謝嫮想了一路,也沒能想出什麼頭緒來,馬車顛簸,就這麼回到了歸義侯府。

  謝韶又換上了婆子的衣服,隨著謝嫮一同入了院子,走到青竹林之時,兩人分道揚鑣,謝嫮回了她的荀芳閣,謝韶回了他的面壁房。

  一天的奔波,才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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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迷樣的男神,請大家腦洞開起來吧!!!!!

  小劇場:

  謝韶:小野雞。

  謝嫮:你才是野雞,你全家都是野雞!

  謝韶:所以你還是野雞!!!

  花叔:提問,女主智商上線了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9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3 AM 編輯

  ☆、第15章 所謂機遇

  在謝韶面壁思過的日子裡,謝嫮過的倒是十分充實。

  每天早上醒來首先打一套養身拳,然後吃豐富的早點,再和謝莘去玉瓶齋上學堂,國文詩詞方面,她上一世學的很多,這一世自然是佔了便宜的,不用刻意死記硬背,不用夜夜挑燈夜讀,也能很輕鬆的跟上顏九卿的進度。而其他的課程對謝嫮來說,就更加不是問題了。現在就出了寫字,畫畫需要腕力的精進來配合,琴藝這方面也是突飛猛進的。

  所幸,從前謝嫮只是高傲,各門功課學的都很不錯,如今有所進益也並未引起多大的波濤。

  玉瓶齋的課,基本上就只有上午,下午的時間都留給女孩們自己安排,像她們這種侯府,公府裡的姑娘,從懂事開始基本上就都會有自己的應酬,自小接受母輩們潛移默化的交際能力,為今後獨當一面,成為一家主母,當家塚婦打下基礎。

  不過,雲氏本就不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說好聽點叫溫柔,說白了就是木訥,所以,要她主動去結交,一般不太可能。所以,謝嫮自然也不需要應付交際上面的事宜,一整個下午都可以自由安排。一個時辰練字,一個時辰看書,再來一個時辰彈彈琴,日復一日。

  現今的歸義侯老夫人邢氏是個凌厲的人,她是繼室出身,沒有嫡親的孩子,所以,對於已故夫人嫡出的大房二房和庶出的三房,並沒有什麼大的分別,只是老侯爺偏寵三房,所以,三房看著勢頭才大了一些。

  這日老侯爺回府,招了三個兒子到跟前兒,大老爺謝邰是世子,將來就是他襲爵,所以,現在只在工部領了一個不高不低的職務掛著;二老爺謝靳,也就辛酉年考中了舉人,原想一鼓作氣再考個功名出來,可是遺憾的是那之後就再沒有進益,考了七八年都不中,最後還是求了老侯爺走恩蔭之路,在城防營的市場監理處掛了閒職;三老爺謝權是庶出子,按理說應該走的路子更加不如大老爺和二老爺才是,可是偏偏老侯爺寵,在二老爺百考不中的時候,老侯爺不聲不響的就給三老爺求了個肥差的恩典,刑部提勞廳副手,專管獄卒和稽查監獄罪犯,囚衣,囚糧及藥物的發放。

  要知道,刑部雖比不上戶部有錢,比不上吏部有權,比不上兵部有人,但是比禮部和工部可不知要好了多少倍了,尤其是三老爺謝權所在的刑部提勞廳,那又是刑部中公認的肥缺,提勞廳管著獄中的吃喝拉撒睡,獄卒上趕著孝敬,犯人上趕著巴結,各路財源不就暢通起來了嘛。

  府裡這風向,也就是老侯爺縱出來的,三房得了實利,說話硬氣了,勢頭不就大了起來,三老爺的官級雖然沒有大老爺高,但卻比大老爺實惠多了,不過,好在大老爺將來是要襲爵的,左右歸義侯的爵位跑不了他的,所以,現如今得多得少倒也沒那麼在意了,可是二房就不同了,老侯爺給整的差事不如三房,又沒有大房的運氣襲爵,所以,就只能幹吊著,鬱鬱寡歡的跟在大房和三房後頭,說話也硬不起來。

  別看謝靳在二房裡是老爺,可到了主院,老侯爺面前,他就是個悶葫蘆,看著老三口若懸河,老大溜鬚拍馬,他就只能站在一旁看著,插不上話,偶爾說一句也沒什麼力度,久而久之,二老爺在主院這兒就更加沒有話語權了。

  這回也同樣,雖說是招的三個兒子見面,可話頭全都被老三說了,話茬兒全被老大接了,二老爺謝靳就只好捧著茶杯子坐在一旁聽他們說了。

  老侯爺清了清嗓門兒,不急不緩的語調說道:

  「吏部尚書左翁告老還鄉了,刑部裡頭換了不少人,現如今還有驗封司和稽勳司有空職,侍郎赫章乃我多年好友,可以跟他提一提,讓他向上稟報,成不成,就要看你們各自的造化了。」

  一席話,讓三個兒子都饒有興趣的抬起了頭,各自在腹中打著小九九。

  要知道,吏部從來都是六部之首,掌管著官員陞遷,調任,考核,處分,議敘,監理京察大計,這裡頭的門道自不用細說了,從前的吏部尚書左翁在這個位置上做了十年,桃李遍天下,朝中官員六七百,有五百是他的門生,如今已是九十高齡,身子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卸了這重任,領了閣老的虛銜,告老還鄉去了。

  而吏部總共分為四個司部,文選清吏司,驗封司,稽勳司和考公司,先前老侯爺口中說的驗封司和稽勳司兩處分別管理的內容不同,驗封司,專管封爵、世職、恩蔭、難蔭、請封、捐封等事物;而稽勳司則是掌文職官員守制、終養、辦理出繼、入籍等事。

  就從這兩個司部檯面上負責的東西來看,自然是驗封司的權利要大些,稽勳司的話,說白了就是管雜務,事情繁瑣不談,還不容易出功績,人家官員由其他三部決定了調配出任之後,才會找到稽勳司登記,其中的油水早就被其他三部分刮乾淨了,典型的活兒多錢少,還成日勞累受罪。

  所以,當老侯爺這麼說了一句之後,大老爺和三老爺的目標直接都衝著驗封司那個空缺奔去了,問了一大堆問題,老侯爺被問得有些不耐,說道:

  「橫豎我也只是從赫章那兒聽來的,具體的也不清楚,你們自己好歹也是個官兒,有能耐自己打聽去,我替你們遞話兒,我知道你們都打什麼主意,驗封司那個缺是個肥缺,可上眼盯著的不止咱們一家,我也不好說指定你們兄弟誰去,都是我的親生兒子,手心手背全是肉,我就遞個話,你們自己掙去!掙到了算你們本事,沒掙到今後可別再說我這個做老子的不給你們指路啊。」

  「……」

  老侯爺說完這番話之後,就讓三個兒子各自回去想想,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

  謝靳若有所思的回到了二房院子,他在城防營擔的真是閒職,以至於沒有公務的時候全天在家也沒什麼。

  屏退了丫鬟,謝靳坐到了交椅上,頭靠著椅背,閉目養神起來。

  雲氏前來奉茶,見謝靳這樣子,就屏退了丫鬟,親自端了茶來到他身旁,放下茶杯,去到謝靳身後,蔥白軟手就開始一下一下的替謝靳按一按頭上的穴位,謝靳沒有睜眼,享受著妻子的溫情慰藉,舒心的呼出了一口氣。

  拉著雲氏的手,將她拉入了懷,總的來說,謝靳對這個妻子還是很喜愛的,不說出身,就是性子也好,出嫁從夫,什麼事兒都聽他的,不管外界評價,始終以他為天,以他為尊,總是無慾無求的守在他身旁,陪著他,不給他任何壓力。

  雲氏也不是古板的人,在閨房中和丈夫親熱,怎麼樣她都願意,有的時候男人累了,需要的是一個能讓他輕鬆的妻子,而不是一個去用自己的想法說服挑釁他的妻子。這一點上,雲氏自問做的很足夠,一般只要是謝靳說的,做的,她都不會說不。

  安靜的靠在丈夫懷裡,感受著他溫熱的手在她的後背游移,觸碰著她的敏感,一番親暱的溫存之後,謝靳撫著她依舊光滑的肌膚,看著她因嬌喘而緋紅的臉頰,將今日在書房中老侯爺說的話也跟雲氏說了一遍,雲氏不急著判斷,首先是問他:

  「老爺是什麼打算?」

  謝靳歎了口氣,說道:

  「哪裡由得我打算的。老侯爺也說了,讓我們兄弟全憑本事。我的本事擺在這裡,一窮二白,兩袖清風,沒有老三的闊綽,沒有老大的氣派,吏部的缺向來都是香餑餑,若是這事兒老侯爺肯替我作保,那興許還有一搏的機會,可老侯爺說了,不願意厚此薄彼,讓我們自己去掙!單就這個說法,就已經把我摒除在外了。他怎會不知,我拿什麼去和老大老三爭呢?」

  雲氏靠在謝靳懷中,兩人共坐一把交椅,靜靜的聆聽,默默的感受著丈夫語氣中的不平與氣餒,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雲氏乾脆把自己送到了謝靳面前,用實際行動告訴他,自己對他的支持。

  謝靳最喜歡的就是雲氏這一點,不聒噪,不會像其他女人那樣自作聰明的說話替你排解,其實,大多數男人都喜歡雲氏這種用實際行動來安慰人的做法,可是事實上,這種女人並不多就是了。

  謝靳覺得自己很幸運,擁有這樣一位妻子。

  不再忍耐,一把抱起了四肢如水般癱軟的雲氏,走入了內間,心煩意亂之時,來一場午後的溫存才是最實際的紓解。

  激烈的雲雨過後,謝靳撐著脖子,看著沉睡過去的雲氏,眼中漸漸有了計較。

  就是為了妻子,他也不能再繼續這樣渾噩下去了,妻子無條件的信任他,安慰他,但他也不能理所當然的接受,並絲毫不為她做什麼。

  她為了他孤身一人從遠方嫁來,孤身一人面對夫家的一切陌生,身為她的天,她引以為傲的夫君,他要做的就是盡自己所有的能力,讓她過的更好,過的更加滋潤。

  無論如何都要努力一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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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謝老爹雄起了!

  女主:這章鏡頭不多,不開森。

  謝爹:有你兩個鏡頭就不錯了,我和你娘都這樣犧牲了,你還想怎麼樣?

  謝媽:……哎呀,太難為情了。

  謝爹:有本事你們也來?

  女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39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3 AM 編輯

  ☆、第16章 借題發揮

  謝嫮這日實在學堂上完了課,聽說大房的出嫁的姐姐謝柔回來了,謝柔是府裡的大姐,雖然是庶出,但是她為人很和善,在家時總是帶著妹妹們玩兒,謝嫮對這個大姐也頗有些印象,記得她人漂亮,性格好,和謝莘差不多。

  老太太邢氏差人來了玉瓶齋,給姑娘們告了假,特准她們去主院見一見謝柔,行個禮,敘一敘姐妹情分。

  謝嫮是跟著謝莘走的,穿過了垂花門,入了主院,便是嶙峋怪石,老侯爺喜歡怪石,所以,主院的兩個園子裡除了有花,就是假山石比較多了,每一尊都各有說頭,價值不菲。

  謝柔正坐在下首與老太太說話,邢氏是個嚴肅的人,頭髮一絲不苟,穿著一身降色繡金團花錦的衣裳,她身子骨架大,穿衣服有衣相,有派頭,臉上施著厚粉,掩蓋了不少皺紋,看起來年輕了不少。

  謝柔則是一襲華貴的小婦人裝扮,烏黑的髮絲梳著一個凌雲髻,髮髻上帶著幾枚金邊包裹的珍珠頭釵,看著清雅動人。她的五官也是十分柔美,氣質古典,舉止談吐也相得益彰,怪不得她憑著歸義侯府庶出大小姐的身份,也能嫁入尚書令府,做了府內長媳。

  女孩們對邢氏行了禮,就都去到謝柔身邊,謝柔一個個與她們牽手回禮,每人都帶了禮物,當輪到謝嫮之時,謝柔看著這個與從前氣質完全不同的謝嫮,有些微愣,也是謝嫮出落得太好,五官靈動沒話說,肌膚白裡透紅,小小的臉說不出的精緻漂亮,一雙大眼睛彷彿那天邊的一泓溫泉,瞧著就讓你覺得像是徜徉在春山般愜意,儘管她沒有穿華麗的衣裳,但她整個人就像是一顆明珠般,無需任何雕琢綴飾,穿最普通的衣服,戴最普通的首飾,也不能讓她綻放出耀眼光華。

  遞了禮物,謝柔牽著謝嫮的手,回禮說道:

  「五妹妹出落的越發漂亮了,雪一般的人兒,可是女大十八變了。」

  謝嫮對謝柔笑了笑,當然明白這位大姐姐是說的客套話,她的模樣雖然長得還行,可是之前玩命的折騰,讓她失了不少元氣,明明已經十一歲,可看起來卻還是個沒長大的小矮個兒,能漂亮到哪裡去呢,自然生不出絲毫驕矜的氣兒了,收了謝柔給的小物,就自動自發的跟謝莘站到一起去了。

  姑娘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倒沒那麼多規矩,熱熱鬧鬧的湊在一起聊天兒,今兒這是有長輩在場的,大家還收斂著點,若是遇上個長輩不在場,那笑鬧起來才沒個顧忌呢。

  隨謝柔一同回來的還有尚書令府的麼小姐李蔻,這位可是尚書令府上上下下捧在手裡的眼睛珠子,尚書令的老來得子,府裡寵的厲害,如今十三歲,說話行事就像個大人似的,衣裳穿的也好,身上手上頭上佩戴的也全都是時興款兒,將她整個人打扮的像是福氣娃娃似的,喜慶又奢華。

  看她說話的樣子,對謝柔這個大嫂還是比較服帖的,不過對謝府的其他姑娘,就沒那麼熱絡了,按理說,謝家是侯府,在品級上自然是高於尚書令府的,可是,侯府畢竟只是個名兒,受了祖宗蔭功保全下來的人家,哪裡比得上憑自身努力爬上二品大員的尚書令呀,雖說是二品,但是誰都知道,尚書令的權利,等同於副相,專管傳達帝意的內閣臣子,再加上李蔻是尚書令府的老麼,自小受寵,言語之中的驕矜那是不用說的。

  不過,李蔻對邢氏倒還是很客套的,三句話不離的誇獎邢氏,直把邢氏哄的時常發笑,一副恨不得要當場認下李蔻這乖乖孫女一般。

  謝莘不多話,謝嫮也沒什麼想說的,兩姐妹就坐在邊角上兀自喝茶,謝嫮湊近了謝莘小聲問了一句:

  「姐,大姐姐今日把李小姐帶來做什麼呀?帶來了,又不與咱們玩兒,只纏著老太太,難不成真要認老太太做奶奶?」

  謝莘看了一眼正坐和老太太一同坐在雕花籐木馨香軟榻上的李蔻,放下了手裡的杯子,左右看過沒有人注意到她們姐妹,這才回道:

  「前兒我聽說大伯母有意要給大哥哥定親了。這不,估計是瞧上了這李小姐,你大姐姐才趁機會將人帶回來相看相看的。」

  謝嫮聽完這些後,倒沒有覺得奇怪,畢竟公侯將相子弟的婚事從來都是利益開頭的,撇開李蔻才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娃不談,她的身份倒是擺在那裡的,誰娶了她,保管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可是饒是如此,謝嫮也覺得那個人精兒似的大夫人這回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她打這心思,就好像咱們謝府的事情,旁的人家都不知道似的,大房嫡出單薄,僅一個四公子是嫡出,其餘三人都是庶出,謝柔和謝仲的姨娘尚在,謝衡的姨娘卻是去了,所以,大老爺才憐惜她,將她直接劃到了大夫人名下養大,可是,與謝柔同樣出身的謝仲,卻是不可否認的庶出長子。

  尚書令家的寶貝疙瘩,養女兒就是要高嫁的,怎麼說也不會落在一個沒有前途的庶出長子頭上才是。只不知這一齣戲,是大夫人真的想給大公子尋一門好親事,還是使了小心眼兒,存心要給大公子一個下馬威——你不是要找好的嗎?行啊,我把好的找來,看人家要不要你!

  「我看大伯母這回的心思得打水漂,懸著呢。」

  謝莘又看了一會兒她們說話,然後側過臉來對謝嫮說了這麼一句。謝嫮不用姐姐解釋,當然也明白是什麼道理。因為這位李小姐,從頭到尾對於老太太想親近她的話都是打著馬虎眼兒混過去的,人精兒似的不留半點把柄。

  「前日我在家中閒來無事,就在園子裡逛,卻不成想逛到了爹爹議事的書房外頭,這些日子也不知怎的,一天到晚的都有人求見爹爹,就拿府上的二老爺來說吧,客氣的不得了,帶去了幾盒子山參,這麼大個兒的,還有幾罈子老酒,我可聞不得,據說是什麼酒莊的,我不喝酒,也沒聽過,反正不好聞,我爹爹想著大家都是親戚,上門見面何必帶禮呀,怎麼都不肯收,可是二老爺非得孝敬,又跪又求,又拉又扯的,鬧得我爹爹也無可奈何,只好收下,這回聽說我和嫂子來府上,還囑咐我要跟二老爺說謝謝呢。」

  李蔻的一番話說的囫圇圓,口齒清晰,雖然說了一大堆,可是卻句句相連,叫人一聽就懂了。

  謝莘和謝嫮感覺到廳裡人的目光都掃向了她們,兩人全都不好意思的臊紅了臉,這李小姐哪裡是來相看人家的,分明就是來上趕著打他們二房的臉的。

  雖然不知道謝靳為什麼要去尚書令家送禮,可是這小姐來說的話,可不把人家的心思都說出來了嗎?嫌棄二老爺送的禮少,磕磣人,人參比劃下來才手掌大的個兒,就是一籮筐也不值幾個錢兒,還上趕著送好酒,可那酒也不是名家出手,不知道什麼酒莊裡出去的,大小姐聞都聞不慣那不值錢的味兒,更別說說二老爺在尚書令大人的書房又跪又求,又拉又扯,雖然知道謝靳不可能真的這般去做,但是被個小丫頭這麼說出來,那可真是沒處解釋,形象就那麼給定了下來。

  大房和三房的姑娘們雖然嘴上都沒有說話,可是那嘴角邊流露的嘲笑和不屑是真沒掩飾,邢氏的臉上也掛不住了,她向來不偏袒哪一房,只講究維持個表面公平,她當然是知道二老爺前幾日造訪尚書令府是為了求什麼,事情求成了那也就罷了,可如今事情沒求成,還給人家的姑娘當場說破了出來,這丟的可就不只是二房的臉面了,這是丟了整個歸義侯府的臉面,她又如何能給出好臉色來呢。

  謝衡是個尖鑽的,雖然知道邢氏臉色不好,但是她卻是不會放棄這個刺痛謝莘和謝嫮臉面的機會,掩著帕子,像是偷偷的說,可聲音卻大到讓廳裡每個人都聽見。

  「李妹妹有所不知,咱們府裡的二房素來簡樸,不興鋪張,那人參和酒想來已是盡了二房最大的心意了。」

  李蔻一聽果然睜大了雙眼,張著嘴,就差哼哼出聲兒來了。

  謝莘低著頭,絞著手裡的帕子,臉色漲的通紅,想與謝衡理論,可是卻不敢在客人面前發作,謝嫮垂眼一想,這要是擱在從前的她,怕也會跟謝莘一樣的反應,覺得爹爹給她們丟人了,可是,她畢竟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她重活了一世,上輩子活到那個歲數,該懂得事情也早就懂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她瞭解的比任何人都要通透。所以,以她現在這個心態來看,這件事當然不會去怪謝靳了,他想出頭,想走路子,那是好的,可是他卻找錯了人,事情沒辦成不說,還給人家的小姑娘做了筏子在眾人面前顯擺說破,明顯就是被人算計了,要不是沒人教,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如何會跟著嫂子回一趟娘家,盡酢貊這般刻薄的話來呢?

  想著既然她家裡已經有人授意她這麼說出來打謝靳的臉,可見謝靳想求的事情是一百一千個不成了,不僅不成,那人還有意想打壓謝靳,若是此時她們做女兒的再退縮認下這件事,那當真是叫這些人太得意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40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3 AM 編輯

  ☆、第17章 初顯鋒芒

  謝嫮站起了身,謝莘拉了拉她,對她搖了搖頭,意思是說,此時不可出頭,謝嫮對謝莘微微一笑,將謝莘的手拉開,便走到了李蔻面前,先給在場長輩行了個禮,姿態規矩的沒話說,然後才對李蔻笑吟吟的說道:

  「李姐姐,你口中的二老爺可是說的咱們謝府二老爺?」

  李蔻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先前進來的時候,兩人打過照面,李蔻也知道這就是二房的姑娘,眸中含著些許輕蔑,說道:

  「是啊,就是府上二老爺。」

  「府上二老爺是我爹爹,我排行第五,先前就是聽李姐姐在說我爹爹,我才湊上前來聽一聽的。不知李姐姐剛才說我爹爹去貴府送禮,可現下不年不節的,我爹爹去送什麼禮呀?」

  謝嫮一派小女孩的天真姿態,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就叫人覺得純真,李蔻一曬:「我哪兒知道你爹爹去送什麼禮,你回去問問他不就知道了嗎?何苦來問我呢?」

  「好姐姐,你就告訴我吧。我爹爹總是告誡我和姐姐,女子當恪守內宅,外宅一切不得干涉,我就是去問,爹爹也不會告訴我的,既然我爹爹又跪又求,又拉又扯的,指定是遇上什麼難為事了,雖說女子不得干涉男子外宅事宜,可是為人子女又如何真的對親爹爹不聞不問呢,由得旁人說什麼是什麼,那豈非和禽獸無異?」謝嫮說的聲兒又甜又軟,語調也是不急不緩的,叫人聽了不由自主的就跟著她的話頭走了。

  她這番話連消帶打,弄得李蔻面上也露出了紅緋,謝嫮那句『女子當恪守內宅,外宅一切不得干涉』確實有些叫她汗顏,她因著被謝府的老夫人纏的緊,那大夫人趙氏也是像盯著香餑餑似的盯著她,不禁想起臨行前母親的吩咐,並告訴了她謝家此時正打的主意,叫她千萬仔細,不可應下謝府的任何事情,正一路打諢,苦思破解之計時,偶然間想起她父親對謝府二老爺的評價——寒磣。李蔻想對癡纏不休的邢氏她們表一表自己的立場,免得她們真以為她是個好糊弄的。

  本以為自己說了那些話,老夫人和大夫人應該是懂了她的意思的,謝府二老爺不受寵,自然是不會有人站出來替他說話的,若是換了謝府的大老爺和三老爺,她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說的。

  可是沒想到,這謝家二房裡倒還真出個勇士,瞧著眼前這花骨朵般的小姑娘,李蔻那是輕視到了心底了,心想,就是她老子此時在眼前,她都敢當面去說,何況是這小丫頭,雖然被她刺了一下,但李蔻很快就尋回了氣場,對謝嫮說道:

  「你這姑娘好生奇怪,你爹爹有什麼難事我怎麼知道?」

  謝嫮腦袋一歪:「可是,李姐姐先前不是說的有頭有尾,還說我爹爹又跪又求什麼的,你都見著這麼私隱的事兒了,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姐姐不說個清楚,那我們怎麼能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呢?怕不是說了耍著我們玩兒的吧?」

  李蔻面上一怒:「胡說,我怎麼說的不是真的,我必是瞧見了,聽見了,這才會說那番話的。你爹爹為了官職,自己不要身份和臉面,他敢做,還不許我說了嗎?」

  謝嫮鬆了口氣,終於等到她提起『官職』的事情了,彎起了嘴唇,做恍然大悟狀,說道:「我可真是孤陋寡聞,原來李姐姐的爹爹竟然還有權利封官進爵啊。」

  說到這裡,在場眾人全都一片嘩然,大夫人趙氏一直默不作聲的坐著,直到聽見這句才覺不妙,想要上前去訓斥一番謝嫮,後宅妄論官事已是大忌,她竟然還口無遮攔的說出那句話,什麼李大人封官進爵都出來了,好一張利嘴,硬是將黑的說成了白的,明明是她爹送禮走後門不成,可被她這麼一帶而過,最後,竟然變成了李大人賣官弊爵,要是今兒這話傳出去,那他們謝府可真就和尚書令府對立了。

  李蔻也是被那句話嚇得六神無主,她已經十三歲了,知道臣子不可能給旁人封官進爵,若是此話被傳出去,傳到了聖上耳中,那李家該當何罪名她還是知道的。

  一時腦子糊塗,就是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給那丫頭繞進去了,如果與她爭執謝二老爺走後門送禮一事,那就更加映證了她爹爹徇私舞弊,這若是鬧起來,可是軒然大波,不可收拾的。

  急得小臉漲的通紅,指著謝嫮怒道:

  「你,你胡說!我什麼時候說我爹爹……是,是……」

  再怎麼生氣,李蔻也不敢將那句話再重複一遍了。

  謝嫮見她這樣,整個人倒是更加輕快了,就像是花瓣上的晨露,清新的叫人心曠神怡,微微一笑,用帕子掩了掩唇,說道:

  「本來我也不相信李大人會做那大逆不道的事。若不是李姐姐一口一個我爹爹又跪又求,我也不會那麼猜想,如今看來,倒想再請李姐姐說一說,我爹爹當時可是又跪又求的了?」

  李蔻只覺得四肢發軟,整個人像是被泡在了冰桶之中,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麼和她說話,說的話那麼嚇人,可偏偏又叫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生怕再鬧大了。

  她掃了一眼老夫人邢氏,只見她抬手按著大夫人趙氏,擺明了是不想攙和小女孩兒之間的事兒,更何況李蔻想起來,自己先前想拿謝二老爺做垡子譏笑,也是想落一落邢氏的臉面,省得她一直糾纏,如今再要她開口求助,那是萬萬不能的。更何況,李蔻還有理智,知道這件事不能再癡纏下去了,眼前這謝五根本就是個滾刀肉,她年紀小,才不怕鬧出什麼,事後只要一句『年紀小,不懂事』就可以糊弄過去,可是她不同,她已經是十三歲,明年就可以議親了,此時若是傳出什麼事,可是害了她一輩子,可不敢再意氣用事了。

  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萎了肩頭,小聲的囁嚅了一句:

  「是,我突然想起來了,是我記錯了,府裡的二老爺沒有又跪又求,只是尋常說話。但他送那些禮我可沒有說謊,改明兒我便叫人送回來,免得你這丫頭,又說我們李家稀罕你爹爹的東西,到時候咱們可說不清楚了。」

  相比於李蔻的失意,謝嫮就明顯輕快許多,說道:

  「李姐姐客氣了,原本就不是多大的事,我爹爹自幼苦讀聖賢書,受聖人禮道訓導,上門做客自然是要攜禮而入的,李姐姐的爹爹比我爹爹大那麼多,我爹爹就算是個晚輩上門拜見也是該攜禮的,李姐姐若是代為退還,那……就不知是個什麼禮兒了。」

  「你!」

  李蔻被謝嫮這麼裡外一逼,眼淚竟然就撲簌簌的掉了下來,生生的被氣哭了。

  邢氏看著謝嫮,瞇了瞇眼,這才站出來說道:

  「好了好了。你也太沒規矩了,在客人面前都在胡說什麼?沒的辱沒了你爹娘的臉面,還不下去。」

  邢氏這番話,自然是和謝嫮說的,語氣雖然不善,但是明眼人還是能聽出她話中對這件事的態度,畢竟李蔻是外人,她出言辱沒歸義侯府是真,一個小丫頭,竟然存了這種惡毒心思,縱然她是天仙公主,謝家也是不敢再想她了,這樣的媳婦娶進門,將來目中無人,家無寧日的日子還遠嗎?

  若不是李蔻存心要下她歸義侯府的臉面,她又豈能容謝嫮這樣放肆的說下去,現在看來,謝嫮確實有點口舌上的本事,從前只覺得她不愛說話,卻不成想,一開口就殺退了這打上門的軟刀子。

  謝嫮得了邢氏的訓,也不敢再多說,行了禮,就又挺著脖子回到了嚇得臉色發白的謝莘身旁。

  邢氏雖然站出來說了『公道話』,可是李蔻卻不想謝她,早幹嘛去了?存心讓她丟臉才是!

  哭著哭著,就再也不顧什麼禮數,掀了裙擺,就哭著跑了出去,謝柔無奈,只好跟著後頭哄去了,心裡直叫苦,這位小姐的脾氣,可不是那麼好哄的啊!

  一場聚會,就這樣鬧得不歡而散,姑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約而同的開始偷看起了那個不過說了幾句話,就讓人提心吊膽到現在的謝家小五來。

  紛紛在心中暗叫一聲:果然會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謝嫮從前沉默寡言,看誰都像是在看地底的泥,傲的沒譜兒,對身邊的任何事情鮮少有動心,動怒的,如今看來,怕只是沒戳到她的心罷了。

  真要戳到了她的心上,這姑娘的戰鬥力可不輸任何人。憑著三言兩語,就把人家氣哭,甩袖而去,謝衡和謝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奇怪,心中微凜。

  謝嫮既然有如此辯才,如此心計,那為何從前會那樣受她們的擺佈呢?當真叫人費解。

  就在眾人對謝嫮的勇氣感動震驚的時候,謝嫮卻在心裡打起了突突。

  她這麼鬧,也不知是對還是不對。明顯的,李大人根本就不會去幫她爹,李蔻的態度,肯定就是李大人在家裡的態度,她爹求的事情,定然是做不成的。既然做不成,那又何苦還擔上這送禮寒磣的銜兒,自然是要補救一番的,能撿回多少面子,就撿回多少,總比沒有一點面子要好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41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4 AM 編輯

  ☆、第18章 再出侯府

  從主院出來,謝莘還是驚魂未定,卻也一路忍著沒有說話,直到回到了二房的院子,這才看著謝嫮為難的歎了口氣,說道:

  「唉,你又何苦惹上這事兒呢。李小姐若是回去一番哭訴,李大人要與爹爹為難的,爹爹所求之事必定辦不成了,這可怎麼辦呀?」

  謝嫮看了一眼從堂屋走出的雲氏,對謝莘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無奈:

  「姐,你以為李小姐對咱們爹爹的那番評價真的是她自己說的嗎?必定是李大人在府裡評價過,她才會這般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咱們爹爹所求之事原就不成,再給那小丫頭添一筆諂媚,那爹爹今後才為難呢。咱們做子女的幫不了爹爹上進,可是像這樣詆毀名聲之事,咱們是斷不能容的。」

  雲氏走到兩姐妹身旁,就聽見她們在說什麼『小丫頭』『詆毀名聲』什麼的,心中一緊,問道:「怎麼了,詆毀誰的名聲了?」

  謝莘和謝嫮對視一眼,謝嫮對雲氏行了禮之後,便就退了出去。謝莘則留下與雲氏訴說先前在主院裡發生的一切。

  雲氏聽後差點驚呼出來,掩著唇,瞪著眼,難以想像她的阿瞳竟然會說出那番話來。

  「娘,您看這事兒怎麼辦?要不要上門去道歉?」

  男人們之間人際交往的事情,雲氏不是很懂,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等你爹回來,我去問問他再說吧。你也先回去歇歇吧。」

  「是。」

  謝莘行過了禮,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去。

  中午的時候,謝靳面色凝重的回了院子,雲氏迎上去又是替他解衣,奉茶,等謝靳坐下了之後,她才跟謝靳把今日在主院發生的事情又說了一遍,謝靳端著茶杯,卻是不喝,耐心的聽雲氏說完了之後才垂眸喝了口水。

  雲氏見他不說話,於是又道:

  「唉,也是阿瞳沒成算,說出了那番話,得罪了李小姐,要不咱們再備些禮,帶著阿瞳上門道歉去吧。」

  謝靳放下茶杯,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眉頭似乎更加緊鎖了。

  「沒成算的人是我。不是阿瞳。也是我太天真了,以為李大人會看在我叫他一聲恩師的份上,幫我一把,卻終是自己托大,跌了臉面,怪不得阿瞳。」

  雲氏原來在心裡給閨女想了無數個解釋的借口,可沒想到相公並不怪她,見他眉頭緊蹙,雲氏不禁依過去,謝靳摟著她,又開口說道:

  「這回大哥說他不參與官職的競爭,給我指了尚書令李大人這條路,老三盯著驗封司的職位,我倒願意去稽勳司,縱然是做雜事,但總能成算大些,只可惜,如今尚書令這條路是走不得了,那就只剩下張慶光張大人這條路了,左翁歸鄉之後,張大人和前文選司主考翰林徐大人皆上任尚書一職,徐大人清廉公正,他那條路走不通,張慶光那裡卻是可行,他雖有能力,可是自幼家貧,喜收斂錢財,他剛上任,在各部自是需要心腹的,只不知他現在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了……」

  雲氏不懂這些,靜靜的聽謝靳說著,只聽謝靳又是一聲歎息,說道:

  「唉,張慶光與我是辛酉年的同科,第二年他就考中了探花,而我,考了七八年都考不中,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他是越爬越高,而我靠著祖宗恩蔭也不過混了個七品小官,如今還要上趕著去求人家施捨一個職位,真是諷刺啊。」

  雲氏對丈夫有著盲目的崇拜,只聽她抬頭說道:「夫君是有大才,厚積而薄發,如今就等一個機會,不管成功與否,妾身都願為夫君傾注一切。」

  謝靳在雲氏臉上親了一口,對於雲氏,他是打從心底裡喜歡愛護的,成親這麼多年,他眼看著雲氏添的衣服首飾越來越少,穿來穿去,戴來戴去還是早年那些款,看著她在妯娌面前越來越沉默寡言,他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

  飯後,謝嫮回到了巽芳居,還沒坐穩,就看見謝韶在院門口探頭探腦,見她回頭,這才摸著鼻子走了進來。

  謝嫮對他勾唇一笑:「哥,爹爹不是讓你每天都要去演武場跑圈兒嗎?怎的現在來找我?」

  謝韶嘿嘿一笑,也不遮掩,直說道:「有事兒。」

  謝嫮斜眼看著他,小小的臉盤上透著機靈狡黠,叫人恨不起來,白裡透紅的臉蛋像顆誘人的珍珠般,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若是又想叫我帶你出去,那可是不成的。上次回來之後,娘親就來問我怎的去了那樣長時間,已經是懷疑了。」

  謝韶被罰面壁之後,謝靳依舊沒饒了他,繼續罰禁足,說除了每日學堂裡的活動,其他時間必須都在家裡待著,哪兒都不許去。

  一聽自己還沒開口,就給妹子拒絕了個徹底,謝韶有些挫敗,跑到謝嫮面前哀求道:

  「哎呀,好妹妹,你就忍心看著哥哥在家裡悶死嗎?今兒賈三兒請喝茶,說不定又有生意上門,你想想上回賺的怎麼樣,這回若再來,咱們兄妹倆可就真發達啦。」

  謝嫮看著謝韶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不禁說道:

  「你還想再來一回私自離家,就不怕下回回來,爹爹真把你腿打斷了?」

  謝韶是個有主意的,已經不是孩子了,謝嫮這些話可嚇不到他,一曬,說道:「不怕,爹捨得,娘可捨不得。」

  「……」

  遇到這麼個二皮臉的哥哥,謝嫮也是無奈的,看著他自動自發換上了福嬸兒的衣服,頭上戴個頭巾,就跟街上買雞蛋的村婦毫無二致,虧他還是侯府的公子,說出去,真怕笑掉旁人的大牙。

  雖然妥協了,但是謝嫮卻還是有些不情願:「你們去喝茶,讓我怎麼辦?我可不想在馬車裡乾坐著。」

  謝韶一副包在我身上的神情,說道:

  「我的姑奶奶,你就放心好了,我都安排好了,你待會兒就去壽全堂的書齋裡坐坐,你不是愛看書嗎?壽全堂的書齋裡藏書多著呢,一般人進不去,虧得是我和掌櫃的認識,他才肯破例的。你在裡面看看書,喝喝茶,我和他們聊完了就去找你。」

  提起壽全堂,謝嫮想起了那日在裡面遇見的主子,頭皮一陣發麻,說道:「壽全堂啊。那……他……也在?」

  謝韶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誰,但看見謝嫮扭捏的神態時,就突然悟了,說道:「啊,你說沈兄啊。他當然不在了。壽全堂只是他其中一處產業,不可能每天都在,就是因著他今兒不在,掌櫃的才做主把書齋借給我的。」

  聽說他不在,謝嫮才放心的點點頭,謝韶見她這樣,不禁又是一段苦口婆心的勸說:

  「妹子,真不是哥囉嗦,沈兄那兒你可千萬別惦記了,前兩年你年紀還小,也就罷了,如今你都十一了,再過兩三年都能議親了,這幾年壞了名聲,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千萬別犯傻帽兒,知道嗎?」

  「……」又來了。

  謝嫮在心中哀嚎,幾乎是求饒似的說出:「哥,你說什麼呢?我對他……真沒那個心思。」對主子有非分之想,她倒是敢啊!

  「沒有最好!這才是聰明姑娘,咱不求高嫁,身份太懸殊,今後過的肯定不舒坦,還不如找個差不多情況的,相敬如賓,互相扶持,就像咱們爹娘一樣,小日子過的不也挺好嘛。」

  「……」

  得,他就鑽那死胡同裡出不來了。這麼著急就開始替妹子做打算了,雖然謝嫮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句句在理,和她如今的心境倒是差不多的。

  經過了上一世的磋磨,她是真的體會到了那句話,嫁個你愛的,不如嫁個愛你的,不缺吃喝,太太平平的把日子過順了就行。

  **

  馬車把謝嫮送到了壽全堂,謝韶領著她入內,掌櫃的見了謝韶,就迎了上來,謝韶問沈翕在不在,掌櫃搖搖頭,說道:

  「不在,我這就領著姑娘上去,謝公子有事兒就忙去吧。」

  他似乎對謝韶的處境很明白,並且對謝韶還很信任,謝嫮不禁又對謝韶刮目相看了,反正不說今後怎麼樣,就此時而言,謝韶確實是個有運氣的,稀里糊塗的就攀上了十年以後天下最高的高枝兒,這運氣要能維持,那將來謝家還怕沒有安生之地?

  謝韶把謝嫮送到了二樓書齋,謝過了掌櫃,就走了。

  掌櫃讓人給謝嫮送了茶,謝嫮就在書齋裡坐了下來。

  轉了一圈後發現謝韶還真的沒騙她,書齋裡的藏書確實很多,並且有好些都是孤本,謝嫮愛看書,上輩子就是個書獃子,進了宮以後也是,但凡得了誰的恩典,問她要什麼,她總是求兩本書就完了,以至於她在宮裡那麼長時間,御前待了十多年,出來的時候,總資產少得可憐,書倒是裝了一肚子。

  正拿著一本時文選集看的入神,書齋的門突然打開了。走入一個人來。

  謝嫮抬頭一看,整個人都嚇傻了,不是說人不在的嗎?坑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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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嚇傻了,這是見著誰了?女主:爭取這回忍住不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44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4 AM 編輯

  ☆、第19章 書齋相對

  沈翕也沒想到書齋裡有人,一雙清雋秀雅的眸子微微瞇起,就對上了一雙驚恐萬分的黑亮瞳眸,眼珠子像黑曜石一般,比一般人的似乎要大些,黑白分明,看著就覺得清澈純美,對著這樣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沈翕就是有再大的火也是發不出來了。

  謝嫮慌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好不容易忍住了跪下的衝動,有些侷促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掌櫃原本在三樓整理,聞詢趕來,就見沈翕站在門口,暗叫了一聲不妙,硬著頭皮上前行禮,賠笑道:

  「公子不是說今兒去城南鋪子?謝公子來了,說讓他妹子在書齋裡看會子書,這……」

  謝嫮嚇得面如死灰,沈翕覺著這姑娘怕是膽子小,呼出一口氣後,對掌櫃的揮手說道:「行了,你去忙吧。」

  掌櫃的見沈翕沒下逐客令,心也稍微安了下,抱歉的瞧了一眼嚇壞了的謝嫮,也不敢多留,兀自回身下樓去了。

  書齋裡就剩下他們兩人,沈翕走進來,謝嫮往後退了一步避讓,沈翕也不管她,逕直走到書案旁,將手裡拿著的兩本古文集放在了桌上,他愛潔,入了內室就要擦一番手,所以,他在的內室裡都會擺放著叫他淨手的棉巾,正要去取,就看見一雙瑩潔修長的小手已經取了一塊遞到了他跟前,動作流暢熟練,就好像這件事她已經做了若干年,都習以為常了一般。

  猶豫了片刻,沈翕還是接過了那塊棉巾,擦過了手之後,那雙小手又恭恭敬敬的遞過來,將用過的棉巾接了過去,整齊的掛在角台之上。

  沈翕一邊看她,一邊坐入了書案後的太師椅中,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拿書,正要起身,就見那小小的身影又走了過來,去到書架前,沈翕眉頭微蹙,以為她要自作聰明,心中不悅,想著待會兒就以這個理由趕她出去,可是當謝嫮從書架上取下了兩本書籍遞到他面前的時候,沈翕還是不禁愣了好一會兒才接過去。

  謝嫮又拿起了他先前擺放在書案上的那兩本書籍——通鑒紀事本末(三)(四),按照規矩,踮著腳放入了書架之上,而先前她替他在書架上取的便是這套書的第(五)和第(六)本。

  沈翕拿了書就開始看了起來。她很聰明,沒給他找到趕她出去的理由,那就姑且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成年之後,沈翕的身邊總不乏向他獻媚示好的姑娘,但眼前這個,未免年紀也太小了些吧。

  如果這姑娘真有目的,那她一定會開口,沈翕就是想等她憋不住了自己開口,可是一本書看了一小半,她還是那般老僧入定般鼻眼觀心,端正的站在一側,安靜的就好像不存在一樣。

  沈翕還是第一次打量一個姑娘,將她從上到下看了幾眼,衣裳不見華麗,勝在氣質貴重,五官生的也好,眼眶大而長,眼角開闊,眼珠子黑亮的驚人,鼻子是正宗的懸膽鼻,嬌柔精緻,削尖的瓜子臉,唇瓣缺頗有些肉感,卻又不厚重,有著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粉嫩潤澤,皮膚也是少見的白,頸項兩側似乎都能看見青色的血管一般,也不知幾歲了,身量不是很高,更沒什麼起伏,撇開那張叫人驚艷的臉來看,這身材簡直和豆芽菜沒什麼兩樣,目光一直往下看去,覺得這姑娘的一雙手倒是生的很好,指頭尖細,指根圓潤,掌心帶著紅潤之色,指甲也是修剪的很整齊,和她人一樣,看起來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你叫什麼名字?」

  開口問出這話之後,就連沈翕自己都驚住了,他怎麼會開口和她說話?

  謝嫮一個激靈,側移兩步,規矩的站到他的書案前,用那種近乎虔誠的神態對沈翕恭敬有禮的回道:

  「回公子的話,我叫謝嫮,家父是歸義侯次子,有一個嫡親哥哥和一個嫡親姐姐,侯府未曾分家,我在家排行第五。」

  駕前問答必須克詳克盡,條理清晰,這是宮女在御前伺候的規矩。雖說現在昔非今比,但謝嫮一刻都不敢忘。不管今後她還會不會入宮伺候,但小心應對這位主子總沒什麼錯就是了。

  沈翕看著她這副如臨大敵的謹慎模樣,心中大為奇怪,竟然歇了看書的心思,將書放在書案上,深吸一口氣後,又問:

  「幾歲了?可有字?」

  「回公子的話,我今年十一了,臘月初六的生日。侯府學堂裡的先生替我取過小字,叫做攸寧,我爹娘兄姐在家中則叫我的閨中小字,叫做阿瞳。」謝嫮恪盡職守的匯報。

  沈翕聽她說了這麼一長串,不禁又一次瞇起了眼,凝視她好一會兒後,才揮揮手,說道:

  「行了,你繼續看書吧。」他真怕繼續問下去,這丫頭會把歸義侯府的底細全都透個底朝天出來,真沒見過她這樣的姑娘,明顯是和她閒聊的話,她非要事無鉅細的全說出來,生怕他會因聽不詳細而怪罪她似的。

  「啊?」謝嫮一門心思在想主子接下來該問什麼問題了,沒想到等到這麼一句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沈翕見她瞪著兩隻大眼睛,嘴巴微張,模樣蠢鈍,卻可愛的叫人心疼,臉蛋也紅撲撲的,真想上前捏兩把,用下巴比了比窗前的軟榻,先前她就是坐在那上面看書的,一本看了一半的書就那麼半合著。

  「我說讓你繼續看書,你不是在這裡等你哥哥嗎?」

  沈翕好脾氣的又把話重新說了一遍,防止她還聽不懂,就說的更直白了些。

  原以為這姑娘會順勢對他千恩萬謝,誰知道,她接下來的反應又讓他驚奇了一番,只見謝嫮如釋大負般對沈翕行了禮,說道:

  「哦,不了。若公子沒有其他吩咐,那我就不打擾了。我去樓下等著就好。」

  「……」

  沈翕不置可否的看著她,這小姑娘似乎急著從他眼前消失一般,說了那句話之後,就動作迅速的向他行了一禮,拿起了軟榻茶几上的那本書,將之撫平放入了書架,然後便邁著不急不緩的步伐,姿態優雅的走出了書齋。

  沈翕看了一眼她放書的位置,這所書齋的書全都是他親自整理的,因此每一本放在什麼地方他都知道,瞧著她放置的絲毫未錯,就知道這姑娘是個心細如塵,身上沒有一點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浮躁和驕矜,沉穩的不像個孩子。

  她不願與自己待在同一房間裡看書,怕也是為了避嫌吧,就算她年紀小,可畢竟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成年的男子,若是被人瞧見了,總歸是說不清的,是個穩妥性子。

  既然她不願留下,那沈翕也沒有強留的道理,見她出門後,還很體貼的替他把房門關了起來,沈翕便收回了目光。

  **

  幸好謝韶還不算太沒良心,去了沒多久就回來接他妹子了。

  進入壽全堂,看見自家妹子端正的坐在一樓客椅上喝茶,看了一眼掌櫃,掌櫃的搖搖頭,對他比了比樓上書齋的位置,謝韶用嘴型問了一句:回來了?

  掌櫃的又點頭,謝韶吐了吐舌,陪著笑領謝嫮走到掌櫃面前,說道:

  「沈兄那兒我就不去打擾了,今次的事難為掌櫃了,我謝韶記下您的恩,今後咱們常往來。」

  掌櫃的今兒也覺得有些對不起眼前這位嬌滴滴的小姑娘,連連搖手說道:「今兒是我的錯,原以為公子去了城南,沒成想又殺回來了,嚇著姑娘了。」

  謝嫮淺淺一笑,臉上並未露出任何不快,對掌櫃的福了福身子,說道:「掌櫃的言重了,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謝韶就領著謝嫮坐上了馬車。

  謝韶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妹子的臉色,試探的問道:「被趕出來的?」

  謝嫮沒有說話,竟用一眼瞥了瞥他,謝韶就明白了,一拍大腿就說道:「那沈兄也忒不解風情了,怎麼能把我妹子這麼水靈靈的小姑娘往外趕呢。就是他有才有貌,那也不能這樣兒啊!太叫人傷心了,是不是?不地道!」

  「他對我不解風情,你不是最高興嗎?省得你一天到晚的擔心我攀高枝兒,現在又來說這些,埋汰我嗎?」謝嫮其實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怪謝韶的,畢竟今兒她這是上趕著往主子面前送,幸好沒惹他生氣,要是生氣了,將來謝家指不定都要跟著遭殃,也就這傻哥哥成天腦子裡想那些有的沒的,什麼不解風情,虧他說的出口。

  瞧著妹子這樣兒,看來氣性兒還不小,謝韶又賠笑著安慰道:「哎呀,你也別往心裡去。沈兄那個人吧就那樣,對誰都是不冷不熱的,但是有才,有大智慧,一般這種有大智慧的人,都是這樣不近人情的。你個小姑娘給他趕一次也沒什麼。」

  看著竭力解釋的謝韶,謝嫮有點無奈,歎了口氣,似乎賭氣般的音調說道:

  「可我書還沒看完呢。」

  見妹子終於走出了『被趕出門的陰影』,謝韶就覺得心裡好受多了,拍著胸脯說道:「包我身上!你想看什麼書,回頭哥哥給你找家去,咱不看人家的,成不成?」

  「那我要崔始著的那套《簪花集》,你想法子給我找來,成嗎?」

  謝嫮也不想再繼續糾纏那個問題,乾脆也就順桿兒往下爬了,再和謝韶糾纏主子,還指不定他這張狗嘴要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呢。

  「成啊!包我身上!」

  謝韶對自己人從來都是大方的,雖然看出了妹子眸中的古怪,知道那什麼簪花集肯定不好找,但他還是一口就答應了。

  謝嫮沒有說破的是,崔始的簪花集是她在宮裡看到的,崔始是新帝登基之後的第一任狀元,簪花集是他做了狀元以後才寫的,而那時崔始不叫崔始,而叫崔三牛,簪花集也不叫簪花集,而是叫沉痾錄,後來傳入內廷才被內府改的名字。也就是說,這套書根本就不可能在外頭找到!即便在外頭找到,也不是叫這個名兒!就是謝嫮有意刁難謝韶的。

  兄妹倆一路說著話,也就回到了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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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看到這裡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有,咱們男主其實挺悶騷的,喜歡偷偷的看人家!

  極品悶騷男,你值得擁有!

  女主:嗚嗚嗚,謝謝花叔開恩,我的膝蓋這回終於保住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45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4 AM 編輯

  ☆、第20章 升職成功

  謝莘和謝嫮每月的例銀都是月初二三的時候發,以為這個月也不例外,兩人早早的就去了主院,可進去之後,雲氏卻一臉為難,跟她們說這個月的例銀要晚一些。

  兩姐妹對視一眼,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點點頭,便就回去了,雲氏將她們送到門口,說道:

  「就是這個月晚些,下個月就好了。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謝莘安慰道:「娘親莫急,咱們也不等著那銀子用,阿瞳若是想要什麼,來跟我說便是了,我那兒多少還有些結餘。」

  說著,就又安慰了一番雲氏,兩姐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謝嫮坐在梳妝台前想了想,雲氏分發例銀從未有過晚的時候,只不知今日卻是為何。腦中靈光一閃,會不會是謝靳求官一事。謝靳自問清流,上一回為了什麼官職,竟然破了例,開始攜禮走動起來了,只是謝家二房從來就不火熱,靠著府裡的榮養生活,謝靳手中的銀錢定是不多,這回雲氏扣下了她們的例銀,難道是想攢銀子給謝靳疏通?

  若是真的,那她就這樣能攢幾個錢呀?看來謝靳對這回的官職還是很感興趣的,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將來會不會就再也躋身不入了呢。

  這麼一番衡量,謝嫮還是決定叫花意去請了雲氏過來。

  雲氏一臉的愁雲慘霧,正在房裡乾著急,她把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湊起來了,也不過堪堪一萬兩,遠遠不夠相公要用的。

  阿瞳身邊的小丫頭來請她,雲氏這才從內間出來,問了小丫頭有什麼事,小丫頭卻說五姑娘沒有吩咐她,說就讓請夫人過去巽芳居一趟。

  雲氏歎了口氣,也沒怪女兒這個時候添亂,換了身衣裳,也就跟著小丫頭過去了。

  謝嫮見到雲氏,就將雲氏拉入了房中,雲氏不知她想做什麼,心下覺得奇怪,又見女兒神秘兮兮的把伺候的丫鬟全都屏退之後,才讓她坐在了她的床沿上,正色對她問道:

  「娘,您老實跟我說,是不是爹爹那兒有什麼難處?」

  雲氏看著女兒,見她關心,不禁一笑,說道:「沒什麼難處,你就別瞎操心了。」

  說著就要起來,卻被謝嫮攔著,一張瑩潤潔白的小臉上滿是認真:「娘,您就別瞞我了。告訴我好不好,我已經不小了,說不定還能幫上什麼忙。」

  雲氏被她逼得無奈,本不想說太多,可是這丫頭逼得緊,雲氏又不會說謊,三兩下就繳械投降,發起愁來,說道:

  「唉,這些話原不該與你說的,你年紀到底還小,聽過就算了,知道嗎?你爹爹看中了吏部稽勳司裡的職務,疏通到今天,終於在新任尚書張慶光張大人那兒得到了迴響,可是,張大人獅子大開口,一張嘴就跟你爹爹要了三萬兩,說看在與你爹爹是當年同科的份上,只要你爹爹銀兩到位,稽勳司的職務,他必替你爹爹爭取到手。可是,三萬兩啊。若是得勢些的還好說,咱們二房哪裡有那麼多的積累,你爹爹都兩天沒好好休息了,就為了這個事兒。你和你姐姐的例銀,也是我扣下了,雖然不多,但能湊一些便是一些吧。總要盡一份心力才好。」

  謝嫮聽了雲氏這番話之後,心中便有了計較,不言不語的轉身去到了自己的梳妝台前,用貼身收藏的小鑰匙,打開了妝奩盒的鎖,從裡頭數出幾張銀票來,然後盡數交到了雲氏手中。

  雲氏驚訝的看著手裡的東西,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了,謝嫮見她這般,便主動解釋道:

  「這是上回哥哥給我的,說是用我那五兩金去做生意賺的,三萬兩都給了我,他怕爹爹怪他,就不敢跟你們說。原本我也是不說的,可是這件事關乎爹爹的前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只希望娘親替我們瞞著點,就說是您自己的嫁妝,這樣爹爹用了心裡總會好受些的,我和哥哥也不至於被罰,您說,是不是?」

  雲氏聽了只覺得自己置身雲裡霧裡,這兩天為了那三萬兩銀子,他們夫妻倆簡直是愁白了頭髮,沒想到自家閨女手上竟然就有這麼一大筆,這,這要是告訴老爺,老爺該怎麼想啊。但是,若是他知道這是子女的錢,他一定不肯用的,左思右想,雲氏還是對謝嫮點點頭,說道:

  「雖說有些不好,但此時也別無他法,張大人給的期限就在明天,是拖不得了,你這錢娘先收下,將來指定都會還你的,這事兒確實不能告訴你爹,他的性子斷容不得你們兄妹在外拋頭露面,這時要出什麼亂子可不成。」

  雲氏一番思量後,還是決定聽謝嫮的,先把要緊事辦成了,其他一切以後再說不遲。

  謝嫮把雲氏送出了巽芳居。

  五日後,謝靳成功收到了吏部下達的聘書,將一家子湊在一起吃飯,雲氏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好菜,謝靳也確實是高興的,當晚就多喝了幾杯,對三個子女都說了一番話,對謝莘和謝嫮說的差不多,就是讓她們一定要貞靜賢淑,他不會逼她們嫁給誰,全憑自己中意,謝莘聽得滿是淚光,謝嫮也是頗有感慨。當真是重活了一世,人生就是這樣,有些事情差之毫釐,謬之千里,她上一世就從來沒有聽到謝靳說這番話,如今聽來,兩世的情緒都隨之而來,也不禁落淚。

  謝靳對謝韶的期望比較高,希望他能和同輩那些才子學習,李臻和沈翕的名字竟然也能出鏡好幾回,聽著是打算把謝韶往文路上驅趕了,謝韶一邊苦不堪言的聽,一邊無奈的安撫喝醉的謝靳。

  ***

  而此時,謝府三房的主院裡,三房夫人孫氏驚訝的看著正在洗漱的謝權,難以置信的說道:

  「老二這回竟然成了?」

  謝權點點頭,也有些不太高興。卻也不能否認這個事實。

  「嗯。成了。聽說上了三萬兩,他早有這心,把三萬兩拿去李家,這事兒也該成的。沒想到那小子還有後招,張慶光和他是同科,據說當年受過老二的恩惠,這回還真是看了情面,沒怎麼開口,要三萬兩就給他辦成了。」

  孫氏上前給謝權寬衣,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三萬兩可不是小數目。你一直說老二沒出息,老侯爺不寵,可我見著也未必就是不寵,只是寵在檯面下,你不知道罷了。要沒有老侯爺的支持,就他二房那出手,能拿得出三萬兩來?我看這事兒透著玄乎,老侯爺精明著呢。」孫氏將謝權的外衣掛到了屏風上,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說:「你說,老侯爺是不是想藉著二房這事兒壓一壓咱們?」

  謝權坐上了床沿,一邊脫鞋,一邊說道:「不能夠吧。我爹對我怎麼樣我清楚的很,老大老二就算是嫡子又怎麼樣,他們兩個的娘早死八百年了,現在這個老夫人又是繼室,更不可能幫他們了,老侯爺當年不幫他們,犯不著這時候幫啊。算了算了,橫豎我這驗封司的職位也拿到了,老二在稽勳司,那地方沒油水,虧他花了大錢進去,有他後悔的時候兒!」

  孫氏還是不甘心,又是一番念叨,謝權煩她,想起身去妾侍屋裡,但又怕她第二天繼續念叨,乾脆背對著她閉上眼睛睡了,心裡也在琢磨老二這事兒到底怎麼回事。

  ***

  定國公府老太君六月初九的生辰,請了歸義侯府上下,老太君與侯府老夫人那是姐妹,兩府就這麼沾了親,雖然來往不多,但遇上事兒,也能算是老太君的娘家親眷。

  初六那日,老夫人就把姑娘們都聚在了一起,統一的說了說去定國公府做客的注意事項,無非就是要矜持,要溫良,要才情兼備,怎麼說話,說什麼話,定國公府裡有什麼人,她們那日可能會見著什麼人,見著的人有什麼忌諱,這些全都一一吩咐了下來。

  其實謝嫮本身是不願意去的,定國公府那是什麼地方?現今朝廷最能耐的府邸之一,定國公沈凌生前掌管著晏國五成兵力,保家衛國,封爵賜官,位極人臣,國公府多如牛毛,但能堪當『定』字的卻只此一家。老國公沈凌死後,沈家就主動交還了兵力,老國公的長子沈峰繼承了定國公的爵位,今上非但沒有疏遠沈家,反而繼續寵信。

  而謝嫮不想去的原因,一來是因為定國公府今後沒什麼好下場,她不想過多牽扯;二來是因為主子沈翕此時還是定國公府的長子嫡孫,謝嫮是真怕他;這個第三嘛,就是因為李臻了。李臻是靜安侯府的世子,定國公府老太君生辰,靜安侯府又怎會不上門道賀呢,謝嫮只要一想到,明天有可能遇見那兩位,就是再大的興致,也被熄滅了。

  奈何定國公府老太君金口一開,說是要老夫人把侯府的姑娘全都帶去瞧一瞧,見一見,大家熱鬧熱鬧,這下謝嫮想不去都不成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46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5 AM 編輯

  ☆、第21章 今生再見

  初六大家聚在一起學禮儀,初七就各自預備初九那日穿的衣裳了。

  雲氏給謝嫮準備了一套藕荷金絲散花裙,顏色粉嫩,特別適合謝嫮這樣年紀不大也不小的姑娘,謝莘則是一襲百褶如意紫霞裙,將她的氣質襯托的也十分美好。

  雲氏自己這些年沒打過新的首飾,不過,對於兩個女兒,她倒是很捨得,年初打了新款沒有給她們,就是想趁著外出時有個新鮮,謝嫮得了一套珍珠的頭面,小巧精緻,瑩潤光澤,就和她的人一樣,散發著珠光;謝莘則是得的一套海棠滴翠頭面,花團錦簇,樣式花哨,也適合她的年齡,再盤上一個凌雲髻,就越發朝氣蓬勃了。

  初九那日,雲氏領著謝嫮謝莘坐車,謝靳和謝韶騎馬,皆跟隨在雲氏母女馬車的左側,謝嫮掀開車簾,打斷看一看集市上的人,卻正好看見謝韶轉頭過來,對她眨了眨眼,今日謝韶也穿的十分精神,跟在青年俊美的謝靳身旁,倒也不見遜色多少,將來必定青出於藍。

  謝家前後七八兩馬車,浩浩湯湯的經過朱雀街,往城南燕子巷走去。

  燕子巷是京城的富貴之地,大多高等級的朝廷命官皆在此封宅賜地,是出了名的風水寶地,與城東祖蔭封賞的宅邸不同,城南的宅子且新且亮,都是近代工匠的得意之作,從格局到門庭,都能顯示出不同的氣勢來。

  定國公府就位於燕子巷最上首,佔地面積是京中富宅之最,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之中,定國公府中能有山有水有湖,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歸義侯府的車隊進入燕子巷之後,旁邊就陸續傳來寒暄的聲音,謝嫮將車簾掀開看了看,果真是定國公府老太君辦壽宴,這車水馬龍的聲勢,絕非普通誥命夫人能比。

  從馬車上下來,立刻就有定國公府的門童丫鬟前來攙扶,按規矩請安,謝莘和謝嫮牽手下車,謝嫮雖然年紀小,個頭也沒有謝莘高,可是那張臉卻很能吸引人的目光,就像是微風中的花瓣,無需刻意雕琢也能搖曳生姿。

  謝莘和謝嫮自然是跟著雲氏走的,回頭看了看謝府其他姑娘,謝衡今日穿的是一件紅色錦緞繡花裙,端莊大氣,頗有嫡女風範,而事實上,謝衡原本就是當著嫡女養大的,自己親生的姨娘死了,她跟著大夫人名下長大,侯府大夫人趙氏沒有女兒,只有一個嫡親兒子,所以,對養在名下的謝衡還是相當愛護的。

  只見謝衡也回頭瞥了一眼謝嫮,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咬著下唇沒有說話,不過,轉過身去和謝鈺一番耳語時,倒是不見有多高興就是了。

  謝府眾人隨在老太君身後,定國公府的管家就迎上前來與老夫人問安,一番寒暄之後,正要進去,那頭就傳來『靜安侯府到』的聲音。

  先前聚在門前的姑娘,十有八九全都回過頭去,謝家姑娘亦不例外,謝嫮下意識往謝莘身後躲了躲,她是真不想見李臻,上輩子苦戀的結果那樣淒慘,她到現在還忘不掉李臻殺她時的凶暴神情,所謂愛情,也許早就已經死了,留下的不過是一葉障目的煙霧,上輩子的謝嫮就是為了那虛不可觸的煙霧而毀了一生。

  對李臻還有愛嗎?謝嫮可以肯定,沒有了。但她真的能就這樣放下嗎?這個……她就不敢保證了,因為上一世她愛李臻愛的沒有自尊,也許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習慣性的覺得李臻就是她愛的人……

  謝府老夫人等在一旁,她是在等靜安侯老夫人一同入內,邢氏不走,謝家的子孫兒女也不能走,一撥人就在那兒等著靜安侯府的車馬駛來。

  耳旁傳來一些女子的騷亂聲,謝嫮看她們一個個臉色緋紅,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麼話,目光向街面投去,粉頰紅面,謝嫮似乎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每回見到李臻,總是難以抑制的心跳,目光忍不住追隨,就像一個癡漢般,卑微的自己都覺得臉紅。

  謝衡和謝鈺走到謝嫮身旁推了她一下,謝嫮回頭,只見謝衡用一柄銀絲纏根團扇半遮著面,對謝嫮使了個曖昧的眼色,說道:

  「五妹妹,你的心上人來了,還不上前去訴一訴衷腸?」

  謝嫮看著謝衡,又一次替李臻哀歎,喜歡上這麼個貨色,李臻的檔次一下就掉了很多,暗自歎了口氣,謝嫮對謝衡勉強一笑,說道:

  「三姐姐說笑了,我才多大,知道什麼叫心上人呀?莫不是三姐姐的心上人來了?若是真的,三姐姐何不稟了大夫人,好叫人上門提親,咱們也跟著吃一吃喜糖啊。」

  謝衡臉色一變,臉色越來越紅,當即扯了扇子對謝嫮叫道:「你胡說什麼?」

  她的聲音尖細,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謝嫮往靜安侯府那兒看去,一道清俊絕倫的身影如鶴立雞群般醒目,李臻的五官生的並不是特別俊美,但眉間卻有這一股天生的憂鬱,神采內蘊,疏朗清雋,兩道眉深且闊,通身的儒雅氣度,他是靜安侯長子,十年後的靜安侯就是他了。不過在他繼承靜安侯爵位之前,他和謝衡的日子委實算不上好,靜安侯老夫人到死都沒同意讓謝衡扶正,要李臻娶妻,李臻為了謝衡與侯府抗爭,兩人一同避去了邊關,直到靜安侯去世,他們才回來。

  因為謝衡的聲音,李臻的目光也落在她們這兒片刻,謝衡面上紅的厲害,再不敢出聲說話了,謝嫮則毫不掩飾的將目光落在李臻身上,對於謝嫮的糾纏目光,李臻似乎是習以為常的,就是那種疏離的淡漠,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的這種目光,謝嫮也很熟悉,就是後來她和他成了親,他看她也是這樣的,一個沒有廉恥之心的外人,永遠也不可能走入他高冷聖潔的心。

  謝嫮突然諷刺一笑,收回了目光,其實與李臻相對,並不如她想像中那樣尷尬與心痛,這輩子她是真的對他沒感覺了,沒見面之時,心裡多少還有些懼怕和憧憬,可如今見了面,前塵往事不斷湧來,被斑駁的現實攻擊之後,她幾乎已經想不起來,上一輩子動情的原因和感覺了。

  李臻被人群中,那小姑娘嘴角的那抹冷笑震了震,不明白那從來都是以火熱目光追尋他的目光如何會變得這樣冷然,冷的彷彿看透了世事,看透了人心,冷的叫他膽寒。

  定國公沈燁親自迎出府外,與兩位侯爺行過了見禮,便招呼著入了內。

  人群走動,李臻才收回了目光,訝異自己為何會盯著一個小姑娘瞧了半天,手中玉簫一轉,便隨著侯府眾人走入了定國公府。

  沈燁在門前迎客,與李臻打了個照面,李臻對其行了個學生禮,沈燁將之虛扶而起,一副愛護有才晚輩的姿態。

  「今日你們書院裡也來了不少人,待會兒讓管家領你去書齋,他們都在那裡,全都是才子,後起之秀。咱們這些老人家可不敢再跟你們年輕人在一起攙和了,跟不上了。」

  定國公府這般說道。

  靜安侯李韜謙虛一笑,說道:「公爺快別誇他了。誰不知道這京城中最大的才子在你們沈家,在沈家大郎面前,可不敢稱什麼才子啊。」

  定國公沈燁臉上的笑一窒,但片刻就恢復過來,擺擺手笑了笑,像是真的謙虛極了,以至於都不願意再說這事,喊來了管家,就讓他帶著李臻去了東陵書院學子們所在的書齋。

  其他人也是分道而行,男賓去了千禧園,女賓則入了後堂內眷院落,至此分開。

  謝嫮跟著雲氏她們走入了一座被花圃包圍著的院落,像是水榭,院子裡好些假山石,每一處都是景致,叫人流連忘返。

  內眷所在的院落都比較寬大,分為好幾間,女人們聚在一起,要麼喜歡打打牌,要麼喜歡說說話,坐在一起嘮嘮家常,總是三五成群的。

  謝嫮年紀不大,加上雲氏平日裡並不多應酬,所以她自然也沒有什麼朋友,就只能跟著謝莘身後走一走,看一看,謝莘認識幾個官家小姐,說了些話兒,年輕姑娘們一旦找著了話題,那可是不論出身,不論家世,都能談到一起去的。

  而年輕姑娘們湊在一起談論的大多都是年輕男子了。而今日定國公府中的年輕一輩裡,自然又是沈翕和李臻這兩位風頭正盛的才子首當其衝了。

  謝嫮坐在最邊上,手裡拿著一把謝莘抓給她的瓜子,邊嗑邊聽,倒也聽到了不少趣聞,這才知道,原來京中的花癡並不只有她謝家小五一個,旁的女子癡迷起來,也不比她好多少。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46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55 AM 編輯

  ☆、第22章 琴心倩影

  御史家的小姐說道:「你們可聽說了,上回沈家大郎經過翰林家門口,翰林府從小姐到丫鬟,再到那掃地婆子,竟然全都趕出來相看,還有那膽大的竟然爬上了牆頭,真是笑死人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響應的:「啊,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原以為是傳言,如今說來,竟是真的嗎?是哪位翰林家的小姐呀,這般膽大,可真不愧是翰林家知書達理的。」

  突然有人話鋒一轉,對著謝莘說道:「要說大膽,咱們這裡不是正好有一位嗎?五姑娘對靜安侯府的大公子那可是癡心永駐,名傳千里呀。」

  謝嫮眉心一突,這些八婆終於說到她身上了,看了看謝莘,只見她臉上也有些尷尬,不過卻還是竭力維護自家妹子的,用帕子掩唇笑道:

  「什麼呀!我家阿瞳才多大點兒,她知道什麼叫癡心永駐,不過有心人以訛傳訛罷了。你們可千萬別信。」

  御史家的小姐與旁邊那個穿著桃紅色衣裳的小姐對視一眼,就說道:

  「你說了不管用,咱們自己問問五姑娘不就得了?」那桃紅衣裳的女子來到了穩如泰山的謝嫮跟前兒,笑著問道:「五姑娘,你覺得靜安侯府的李大公子怎麼樣啊?」

  謝嫮又平靜的磕了兩顆瓜子,神色如常的說道:「他長得很好看啊,姐姐你們都不覺得他好看嗎?」

  眾女掩唇,她們覺得他好看,可是卻不會說出來呀!這個大傻妞。

  御史家的小姐繼續笑道:「你覺得他好看,那你喜歡他嗎?」

  謝嫮天真一笑:「喜歡呀!我覺得他長得有點像我爹爹,我爹叫謝靳,你們見過嗎?長得可好看了。」謝嫮專注一百年說謊不臉紅,在挽回自己的名聲面前,小小的用自己的老爹做擋箭牌應該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吧。

  「……」眾女沉默。

  阿喂,現在誰在跟你聊爹爹啊,你丫扮花癡專業一點好不好?

  「姐姐,你們見過我爹爹沒有呀!只要你們見過,一定會覺得他好看,一定會喜歡上他的。」

  「……」

  這下就連謝莘都聽不下去了。紅著臉拉了拉謝嫮的衣袖,卻也不敢接話,眾女大感無趣,她們在說鮮嫩俊美的美男子,這小丫頭在說他爹,誰會對她爹感興趣啊(花叔:某爹,我對不起你!某爹:老紙就是最帥的,咋地!)。

  眾女有志一同的撇了撇嘴,不想再和這個情商不在一個檔次上的小毛丫頭說話了,幾個姑娘又湊到了一起說起了其他事情。

  謝嫮將手裡的瓜子吃完,暗自呼出一口氣,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贊,與謝莘說了一句她要去如廁,謝莘就喚來了專門伺候她們的小丫頭,讓她帶著謝嫮去廁房,謝嫮這才脫身。

  ***

  打發了小丫頭,謝嫮就獨自在定國公府對外開放的客院周圍閒逛,要說這定國公府可真是大呀。單單一個待客的院子就能抵得上半個歸義侯府,院子裡有兩處好看的花園,各種奇珍花草爭奇鬥艷,還有一片湖泊,在岸邊豎著一塊松木牌,上頭寫著『竦陽』兩個字,如今正是六月裡,雖是初夏,但氣候還算宜人,湖面邊緣飄零著幾片荷葉,偶見出水粉朵,卻還是極小的,被嫩綠包裹著,才露尖尖角,整個湖面沉靜豁朗。

  這裡周圍很是寂靜,只有一條水廊延伸到湖中心,謝嫮走過去,發現盡頭處竟然架著一把古琴,琴身流暢,用精良梧桐木造成,乃七弦瑤琴,右下角寫著『桂馥』二字,用金漆描繪,謝嫮忍不住用指尖撥弄了一下琴弦,只覺得入耳為之一震,竟是正宗銀絲絃,琴架後頭擺放著一張玉骨凳,呈花鼓狀,在琴架最邊上還焚著香,一看便是公府裡用來招呼客人,讓看著周圍美景,琴興大發的客人可以就地一抒情懷。

  謝嫮坐上了玉骨凳,環顧一圈周圍的景色,湖面波光粼粼,瀲灩清澈,空曠宜人,南面有山,山上植被蒼翠,有一處古色古香的涼亭,看著雖不真切,但卻隱隱透出一股遺世獨立的隱士風範,叫人心嚮往之,湖面盡頭是垂花廊橋,蜿蜒入深,美輪美奐。

  指尖的琴音撥弄而出,一曲《凌波仙》裊裊自她的指下傾瀉而出,音波泛起層層漣漪,往湖面擴散,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委婉中透著股堅毅,卷卷而起,汩汩而落,腦中回想著她的前世今生,各種哀愁,各種喜怒,皆能落於指尖,琴弦越撥越快,仿若雨點般傾瀉而下,颯颯爽爽。

  綏遠書齋的位置就在那垂花迴廊的盡頭處,琴聲以水為媒介,傳過迴廊,鑽入正高談闊論的書齋之中,琴音響起之時,書齋中驟然寂靜下來,李臻站起身,緩步追著聲音走到了書齋的東面,臨窗而立。只覺這水面傳來的琴聲直擊他的心房,猶如烈馬般奔走,激烈了他的情懷,手中玉簫一轉,置於唇下,簫聲雖低且厚,繁音漸增,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而下,配合著琴音,合奏出一曲跌宕起伏,如異卉群爭,如關山鳥語之曲,琴音婉轉肅殺,如怨如慕,簫聲鳴泉飛濺,如泣如訴,這等上音,使聽到之人無不隨著音律徜徉在丘壑,翱翔於九天,妙妙然,慼慼然,嗚嗚然,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謝嫮也不知是哪裡傳來的簫聲,吹、簫人該是很懂音律的,隨著琴聲流瀉,他的簫聲恰到好處的添補了琴音的空白,謝嫮對琴並沒有特別的喜愛,只是李臻喜歡音律,她上一世才去學的,後來入了宮,又得宮中的琴師指點過方寸,如今一手琴藝,倒也不是等閒水平了,只是如今年紀尚小,手腕的力道不足,終歸還不能如上一世般自如,一曲凌波仙奏完之後,已是手腕發酸,筋疲力盡了,站起身來,倚靠在湖心護欄之上,感受這片刻的寧靜。

  歇了琴聲,那邊簫聲也歇了。

  書齋中此起彼伏的誇讚聲響起:

  「哎呀,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啊!春山兄的音律又上一層樓也。」

  「琴簫合奏,只不知水面那頭卻是哪位傾城美貌之女子了。」

  「水面那頭該是定國公府的女眷客院,這彈琴佳人卻不知是哪家閨秀,這般秀外慧中,潑天的才情啊。」

  李臻怔怔的站在東窗前,手中的玉簫久久不願放下。

  他喜好音律,為之瘋狂,鮮少會有知己,沒想到今日在這裡倒是遇上一位。聽她的琴音婉轉幽怨,又不失堅毅剛強,這是個有故事的女子,若不是經歷過,又哪裡會有這般的曠達胸懷呢。

  旁人只道他有書才,可是唯有他自己只道,自己愛的是音才,音律於他而言,比之瓊漿玉液,珍饈佳餚還要養人心肺,飯可以不吃,酒可以不喝,但是卻不能沒有音律。

  彷彿若狂般,李臻不理會書齋中的人,急急的往外走去,心口喧囂的衝動支配著他的理智,他要去找人,要去找那個讓他沉寂的心再一次鮮活過來的人。

  蒼翠的山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涼亭,亭子簷飛八角,氣宇囂弘,亭下站著一人,秀頎如松,凜凜肅肅,俊挺如玉,一雙鳳眸斜飛入鬢,顯得英氣勃發,俊美的如仙如畫。

  沈翕站在亭子護欄邊上,沉默的看著那湖面的女子,在她還沒開始彈琴之前,他就已經注意到了她,並且認出了她是誰——歸義侯府的五姑娘,叫謝嫮,字攸寧,閨房小字阿瞳——這是她上回事無鉅細告訴他的,印象特別深。

  她坐下彈琴,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倒不說她的琴聲有多麼叫他感動,只說她彈琴時的姿態面貌,流風之回雪,輕雲之蔽日,明眸皓齒,明艷端莊,蘭薰桂馥,綠葉醉桃,她的人比她的琴還要動人,很難想像這樣一具小小的身子裡,會蘊含著那樣大的能量,美的驚人,妙的驚人,超脫年齡,超脫三界。

  目光似乎不能從她身上移開,那般的瓊姿花貌,可以想見再大一些將是何等傾城,而最奇特的是她身上的氣質,如遠山凝萃,如碧晴風瑤,遠觀堪為仙子,近觀憾落瑤池,彷彿能將人吸入她的世界,再也出不來一般。

  沈翕暗自心驚,自己竟然這樣評價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看來他的病真的是越來越嚴重了,自嘲一笑,卻還是不肯收回目光。

  一個小廝跑上了涼亭,破壞亭中的沉靜,沈翕斂目蹙眉,立刻警覺的回頭,用身子擋住了那小廝的目光,不知為何,他不願意任何人發現她的美態,即使是瞧一眼,都不允許。因為就在剛才,他已經把那裡列做是他心中的淨地,他的地方,絕不容任何人侵犯。

  「公子,公爺傳您去前廳說話,好些賓客都等著見您呢。」

  小廝對上眼前這張俊美不凡的冷峻面孔,也不免心中打起了突突,說起國公府這位大公子,大家可是打從心底裡怕的,不是說他面如鍾馗,而是說他週身有一種天生的威勢,貴不可言,叫人自慚形穢。在府中待久了還好,尤其是新入府的僕人,每一個都說這位大公子的氣勢,比國公爺看起來還要可怕,他整個人就像是煙霧一般,雖然立在你的面前,可是卻又好像不在你的面前,飄渺的像是雲端的神仙,沒有人氣。

  冷冷的聲音流瀉而出:「知道了。」

  小廝鬆了口氣,飛快的退了下去。看著他逃竄似的身影,沈翕的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白底黑紋的長衫,這是孝中子弟常穿的款式,沈翕撣了撣毫無纖塵的袖口,就這樣走出了涼亭,往賓客雲集的前廳走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47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5-10 12:48 AM 編輯

  ☆、第23章 傳緋聞了

  謝嫮在外頭散了一會兒心,回來的時候,發現女眷廳裡又多了許多人,先前還在隔壁打牌的夫人們竟然也歇了手,三五成群閒聊的也散開了。

  走入一看,原來是定國公府的幾位夫人出現了,難怪大夥兒都這麼賞面,圍在了一起。

  雲氏一如既往坐在最後面,謝莘也在她身側,謝嫮走過去,謝莘就從旁邊拉了一張凳子過來,讓謝嫮坐下,雲氏側過頭來小聲的問道:「你去哪兒了?」

  謝嫮嘿嘿一笑,說道:「在園子裡轉了轉。」

  雲氏也沒說什麼就回過頭去,謝莘湊過來問道:「你先前在外面可聽見有人彈琴了?」

  謝嫮『嗯?』了一聲,然後點點頭:「聽見了,彈的可好?」

  謝莘想了想後,說道:「琴好,簫也好。也不知是哪裡傳出來的,大家先前還說要去尋音的,正巧國公府的幾位夫人來了,沒見著人,真可惜。」

  「……」

  心中道了一聲好險,謝嫮轉頭看了一圈,趕緊岔開話題問道:「老夫人和大夫人呢?怎的不見她們?」

  在廳裡的謝家夫人,就只有雲氏和三房的孫氏,老夫人邢氏和大夫人趙氏都不在內,謝衡和謝鈺也不在,只有謝綽跟在孫氏後頭小心翼翼的坐著。

  「被請去了老太君的院子裡。只怕又要得賞了。」

  和謝莘說了幾句話之後,雲氏便回過頭來對她們出聲警告了,讓她們不許再說話了。謝莘和謝嫮對視一眼,無奈的閉了嘴。

  謝嫮這才有空打量國公府的幾位夫人。

  當今的定國公名叫沈燁,他原就是府裡的大房,長房長子,襲爵沒有懸念,年輕時文采斐然,驚才絕艷,據說當年是京城深閨女子的首位夢中情人,沈燁也是出了名的專情,雖然才名遠播,俊美不凡,可是卻沒有像時下那些才子一樣流連花叢,紅粉知己一大堆,他始終愛慕前相府千金洛氏,兩人是青梅竹馬,自小便有婚約,只是沈燁年輕時志在四方,二十歲中了探花郎,卻遠離士林,一路南下,借遊山玩水增長見聞,二十三歲才回京,迎娶了剛滿二十歲的洛氏。他們之間的愛情曾經廣為流傳,而沈翕就是沈燁和洛氏唯一的孩子。

  從外表來看,沈翕簡直就是掉在蜜罐裡長大的公子,可是謝嫮卻知道,沈翕的身世是一個驚天秘聞。他根本不是沈燁的孩子,而是天和帝的。當年洛氏和天和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天和帝與沈家又發生了什麼,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但無論怎麼樣,謝嫮都想不通沈翕後來要把定國公府滅門的原因。

  定國公沈燁有兩個弟弟,都是沈燁一母同胞的嫡出,因此即使老國公去了,沈家也沒有分家,依舊生活在一起。

  國公府的另外兩位老爺也在朝廷身居要職,一個是左門衛中郎將,一個是諫議大夫,一門出了三位官員,定國公府的榮耀可想而知。

  如今坐在上首的幾位夫人,分別是二房的嫡母長孫氏,還有三房的嫡母萬氏,她們身後各跟著一位打扮不俗的婦人,看樣子是沈家老爺的姨娘,人品外貌都很出眾,是眾多姨娘中的翹楚。

  沈翕的親生母親洛氏前兩年去世了,據說國公府的一應內務就由老太君主持,二房,三房的嫡母一同協理,所以,像今日這樣的場合,出來應酬的就是長孫氏和萬氏了,老太君當然是不用出面,一個一個的見這些晚輩了,就派了兩位夫人前來應付寒暄一番,也算是盡了地主之誼。

  年輕女人們坐在一起大多是聊年輕男人,而上了年紀的女人坐在一起,大多就是聊兒女了。

  沈家子孫除了大房之外,還算興旺,老太君愛熱鬧,愛子孫滿堂,曾經就立下了給沈家生一個男孩兒,賞銀萬兩的規矩,二房三房的老爺妻妾成群,日日夜夜的纏綿努力之下,終於對得起『兒孫滿堂』這四個字,只不過,沈家子孫雖多,卻沒有一個能勝過長房大公子沈翕的,當然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別說是沈家,就是整個京城,也沒有哪家公子能勝過沈翕這樣的才名。也就是靜安侯府的春山公子勉強能夠一拼了,卻也不能勝出。

  突然長孫氏對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雲氏開口說道:「雲崢今兒也來了,先前沒見你,以為你沒來呢。」

  雲氏沒想到長孫氏會突然對她開口,面上一愣,別說是雲氏,就是謝莘和謝嫮也是一愣,沒想到國公府的二夫人竟然認識她們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娘親。

  被長孫氏點了名,雲氏也不好再沉默,站起來對二夫人行禮道:「是,二夫人有禮。」

  長孫氏對雲氏招招手,兩人的年紀差不了多少,可是,長孫氏卻始終對雲氏像是長輩對晚輩的態度,雲氏只好上前聽她說話,長孫氏在跟前兒給雲氏看了座,說道:

  「咱們倆都是從江南嫁來京城的,打小兒也認識,原是該互相扶持,可是你近年來不甚出門,我也見不著你,今兒見著了,可要好好兒的吃一杯酒,不許推辭,好嗎?」

  雲氏臉上泛出紅暈,她素來不會說話,更不會在眾人面前說話,長孫氏一貫的強勢,讓她有些侷促,只好紅著臉點頭:「是。全憑二夫人吩咐。」

  長孫氏似乎對雲氏的恭順很是滿意,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又問道:「今兒就你一個人來的?聽說你生了兩個丫頭,可帶來了?」

  雲氏連忙點頭說道:「哦,帶來了。莘娘,阿瞳,快過來給二夫人行禮。」

  謝莘和謝嫮上前,對坐在主位上的二夫人行了個標準的閨秀大禮,長孫夫人在兩人身上打量,目光落在謝嫮臉上,唇角帶著笑,說道:

  「都是漂亮姑娘,可真有些青出於藍的意思了。想當年,你在江南地界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說句不怕人笑話的,你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踩平了,如今生了女兒,竟絲毫不遜色。」

  雲氏鮮少有自信的地方,兒女算是一處,聽長孫氏誇她兩個閨女,也是真心的笑了出來。

  長孫氏對謝莘招招手,謝莘踩著碎步過去,長孫氏牽起了她的手,捏了捏,稱讚道:

  「真漂亮,今年多大了?」

  「回二夫人,十五了。」謝莘的聲音很柔,聽著就是個溫順性子。

  長孫氏滿意的點點頭,這神情看的眾人一陣不明,難不成謝家二房開始走運了,竟然行了運被國公府的夫人看上了?

  又對謝嫮招招手,謝嫮也像謝莘似的上前行禮,長孫氏看了謝嫮的長相,越發忍不住誇讚了。

  「你呢?多大了?」

  謝嫮脆生生的答道:「回夫人,十一了。」

  「哦,才十一呀。」長孫氏又用一種頗為遺憾的聲音說道:「那倒是不急了。」

  謝家二房的兩個姑娘,就這樣被人喊上前去說了這麼一番奇怪的話,就又被打發回去了。

  不過,回到她們的座位上之後,周圍人的議論聲卻是不絕於耳的。

  「二夫人這是在給哪位郎君物色新婦嗎?」

  「瞧著是看上大的了。能配給誰?不會是……大公子吧?」

  「大公子?我看不會吧……」

  各種猜測在謝莘和謝嫮的耳旁傳開,謝嫮倒還好,她用了兩世的時間,早就臉就出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了,更何況,她也算是知道眾人底細的,謝莘嫁給了誰,沈翕娶了誰,她都是知道的。

  不說謝莘那個,沈翕在登基前,壓根兒就沒有娶正妻,後來做了皇帝,大充後宮,冊封的是丞相之女為後,其餘妃嬪也有不少。不過雖然後宮充盈,但在謝嫮的印象中,皇帝陛下似乎並不怎麼光臨後宮,故在她死的時候,皇帝陛下似乎還沒能生出兒子來,也是蠻奇怪的。

  相比於謝嫮的平靜,謝莘就顯得有些不淡定了。臉頰紅的厲害,就連耳根子都不能倖免,腦袋低垂,都快耷拉到胸口了,不斷輕咬下唇,看著嬌羞可人,她這模樣,謝嫮多少是能理解一些的。

  畢竟這回傳緋聞的對象是沈家大郎,那可是高聳雲端的帝國級美男啊,就算謝莘對他沒那個心思,可這樣被人傳一傳,也是很爽的,最起碼能過過乾癮。

  反正謝嫮就是這麼想的。只是她的年齡還小,主子要傳緋聞也傳不到她身上,要是這輩子能和主子傳一傳,就算只是一些小花邊,那也是祖墳上長草的際遇了,如今因為年齡排不上號,委實有點可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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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女主:和主子傳緋聞,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男主:誰想跟你傳緋聞?豆芽菜,朕喜歡的是尤物,是凹凸有致!

  花叔:臥槽,客官你怎麼能提上褲子就不認人呢,昨天還陪人家看星星看月亮,說人家貌美如花的,今天竟然翻臉就不認了!節操呢?

  男主:死開!朕走的是高冷路線!

  女主:嚶嚶嚶嚶……被男主嫌棄了腫麼辦?女主著急,在線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55 AM

  ☆、第24章 水中心思

  國公府老太君的壽宴辦的歡天喜地,熱熱鬧鬧的。

  中午用飯的時候,謝嫮看了一眼老太君,她和侯府老夫人邢氏不愧是親姐妹,眉宇間還是有點相像的,邢氏看起來嚴肅一點,那位老太君看起來則和藹一點,可以看得出來,平日裡子孫該是十分孝順,讓她沒有半點愁。

  大戶人家用席也是有講究的,男女避嫌也是規矩,偶爾有幾位男賓到後堂來敬酒,那也是敬過就走,不多留片刻的。

  謝嫮以為主子沈翕會跟著沈燁後頭一同來,誰知道,沈燁來時只有他一個人,沈翕並沒有出現,而老太君似乎也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似乎一點都沒有嫡孫不來給她賀壽的難過。

  用過了飯,雲氏難得被長孫氏喊去打牌了,謝莘和謝嫮就和幾個閨秀一同坐在窗口打珞子玩,謝嫮畢竟不是小姑娘了,手裡的珞子再怎麼漂亮,也勾不起她的興趣。

  正在此時,謝衡和謝鈺粉面含笑的走了進來,環顧一圈,便往她們這裡走來,她們身後還跟著兩個從未見過的女孩兒,只見謝衡和謝鈺比之早上出門時的裝扮,頭上分別多了一支白玉簪,手腕上多了一對翡翠鐲子,想來該是老太君賞的。

  「我們約好了一起去湖上泛舟,你們要去嗎?」

  謝衡的性格比較活潑,很難像謝莘那樣一坐一個下午,便主動提出要去湖上泛舟玩兒,謝莘問了問其他幾位閨秀的意思,大家都表示很感興趣,一群人就一同去了。

  謝衡掃了一眼謝嫮,目光中似乎夾雜著很複雜的情緒,謝嫮本就不喜歡她,此時更加不會去猜測她這目光的含義,只顧跟著謝莘後頭,一同往湖面趕去。

  謝衡說的湖面泛舟,其實就是在謝嫮早晨彈琴的那片湖域之中,而先前跟著她們一同前來的兩個姑娘,竟然就是沈家二房和三房的姑娘,大的那個叫沈箐,今年十四了,小的那個叫沈芸,和謝嫮一般大,生的也都很漂亮水靈,但憑良心說,沈家其他人長得真不如沈翕,就是那份貴氣也是旁人拍馬不及的。

  不過,沈箐和沈芸的出現,無疑對眾女來說是一種刺激,大家紛紛放下了矜持,三句話不離本行,開始詢問一些沈家的事情,沈箐和沈芸眉目間帶著一股傲氣,先不說她們倆的身份貴重,除了公主輩兒的能蓋過她們,像這些公侯將相府邸的小姐,哪一個如今能高過她們沈家的姑娘?

  高傲是一定的,言語中也不乏優越,再加上周圍姑娘們刻意的奉承與套近乎,更把兩人的姿態捧得很高,對誰說話都像是從鼻孔裡出氣似的,儘管如此,兩人照舊是這一群姑娘裡被眾星捧月的角色。

  因為姑娘們要泛舟,沈家的奴僕早就把一應船隻準備妥當,按著一船四人的分配,預下了三條小船,謝嫮原本是想和謝莘一船的,可是轉瞬間,大家就都上了船,只剩下兩條船上各剩一個位置了。謝衡,謝鈺,還有沈箐坐在一條船上,謝莘看了看謝嫮,知道她不願意和謝衡她們坐同一條船,便讓謝嫮去坐另一條,自己往謝衡她們那條船走去。

  謝嫮多留了個心眼兒,一把拉住了謝莘,忽閃著大眼睛對謝莘說道:「姐,我怕水,我想跟你坐一起。」

  謝莘為難的看了看周圍,對謝嫮道:「別任性了,人家都坐好了,你跟著那些姐姐也一樣,沒事的。」

  謝嫮打定了主意,就是抓著謝莘的袖子不放,因為她的僵持,讓很多姑娘都已經不滿了,謝衡正要出聲,就見另一條船上的姑娘站了起來,就是那個御史家的尤小姐。

  「好了好了。就讓她們姐妹坐一起吧,我坐過去。」

  至此,遊湖船隊才得以發動。

  謝莘坐上船之後看了一眼謝嫮,在她額頭上點了點:「你呀!太不懂事了,回去定要告訴娘親,讓她罰你!」

  謝嫮吐了吐舌,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她就是不想讓謝莘和謝衡她們坐一條船,總覺得謝衡今日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船隻往湖心發往,趟過綠水浮萍,掠看兩岸景色,為了增添趣味,自從姑娘們的船下水之後,兩岸就有專門的人往水裡放了精心飼養的水鴨,姑娘們的笑聲自水面傳開,行了一會兒,謝嫮就有些明白謝衡她們要遊湖的原因了,就在她早上彈琴的那湖心水廊上,幾位年輕男子,或倚欄談笑,或舉杯對祝,或湊對成詩,看樣子都是從書齋中走出的才子,而立於水畔發呆之人,不是俊雅如玉的春山公子又是誰呢?

  姑娘們的船隻漸漸靠近那水廊,年輕大膽些的公子竟然出聲呼喊了兩聲,逗得滿船姑娘面目緋紅,卻又忍不住嬌羞回望。

  其實人就是這樣,若是今天這些姑娘和才子們是在水面上相遇,也許最多就是互看兩眼,擦身而過的事,可是像這樣在水面上相遇,就好像給大家撤去了一層心防,以水傳情,人們只會說是一場浪漫佳話,水面遙望,大家都看不真切,因此行為大膽一些,也沒人會說什麼,反而增添了某種刺激情愫。

  滿船的姑娘都在看李臻,謝嫮自然也不會例外,只是從她這個角度看去,著實看不真切就是了。

  忽然就聽見前面一陣驚叫,回頭望去,就見謝衡她們的船突然搖晃了好幾下,謝衡一個不穩,就往水面栽下去,謝鈺想去扶她,可也被謝衡拉著往後倒去,沈箐趕忙也站了起來,被謝鈺拉著一條手臂,三人一同落水,頓時情況混亂了。

  就連謝嫮也驚呆了,一時也搞不清楚,到底這是謝衡的詭計,還是她們真的意外落水。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來人救命啊!」

  三條船上的撐婆子趕緊都下了水,可是畢竟三條船之間離著一定的距離,要趕過去救人也不容易,眼看幾個姑娘在水裡撲騰久了,眾人心中都在擔憂會不會出人命。

  湖心水廊上的幾個男子奮然下水,因著謝衡她們的船離水廊最近,幾個人一縱也就到了幾個姑娘撲騰的地方,沈箐似乎是真不會水,沒撲騰多久,就往下沉去,幸好沒一會兒就被一個人拉了上來。

  謝衡她們也終於得救,被人拉上了水廊之上,幾位年輕才子全都非禮勿視,轉過身去,自動解下了自己的衣衫拋給不住咳嗽的謝衡她們。

  後面的兩艘船也跟著到了水廊邊,謝莘在船上不放心的問道:「衡姐兒,鈺姐兒,你怎麼樣?沒事吧?」

  謝衡一副嚇壞了的神情,死命抓住了那個救她人的手臂,怎麼都不肯放開,梨花帶雨,泫然欲泣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李臻看著臂彎裡這無助又脆弱的姑娘,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聽謝莘開口詢問,就對她說道:

  「你快上岸來,她受驚了,那兒有衣服,給她披上吧。」

  李臻自己也是狼狽不堪的,不過卻絲毫不損他英勇救人的帥氣,將謝衡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拉下,他便也起身,側到一旁去整理衣服了。

  沈箐被姑娘們圍住扶了起來,驚魂未定,謝莘和謝嫮上岸,從地上撿起了一件乾淨的衣衫,披在了謝衡身上,問道:「你們怎麼回事?好好的如何會落水呀?」

  謝衡看了看謝鈺,謝鈺裹著乾淨的衣衫,突然站起來,指著呆立在一旁的尤小姐說道:

  「是她,就是她搖了船,把我們都推下水的。」

  尤小姐原本就嚇呆了,聽謝鈺這般明面誣陷,臉色大變,不住搖手,說道:「我,我沒有!是船,船自己搖的。」

  謝衡也用那嬌滴滴的聲音小聲囁嚅道:「不是你是誰?我們都掉下水了,偏你好好的在船上,今次是多虧了這些公子相救,若不是他們,我們只怕都……都遭了你的毒手了。」

  「不不,真的不是我。你們相信我,我,我幹嘛要把你們害下水呀!我又不會水,我就不怕淹了自己嗎?你們不要說我,我真的沒有!」

  沈箐在眾姑娘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終歸是拿出了主人家的姿態,不過,語氣也是不好就是了,只聽她說道:

  「好了好了,誰的錯待會兒再說,現在咱們都回去換衣服吧,幸好都沒事,要不然咱們國公府都說不清了。走吧。」

  眾姑娘這才得了令,一個扶著一個,落湯雞般狼狽的從水廊往岸上走去。

  謝莘扶著謝衡,另一個姑娘扶著謝鈺,謝嫮就跟在她們後面,心中閃過一絲冷笑,命運的齒輪這就轉起來了,今日這情況,在她看來是再明顯不過了,這一定是謝衡使出的詭計,一箭雙鵰,既害了人,又和李臻親近了,自此有了這份救命的恩情,什麼糾纏的話也就有了由頭,順理成章了。

  原本謝衡肯定是想害謝莘或者謝嫮的,沒想到最後關頭,尤小姐自己湊了上去,她們落水之事,定然是早前通氣的,沈箐事先知不知道則另說,但是謝衡和謝鈺事先是肯定知道的,兩人這才你拉著我,我拉著你落水,她們肯定會水,才這般大膽。

  從前倒是她小瞧謝衡了,有這般心思和膽識,不怕向來溫順的李臻不上鉤,而上輩子李臻竟然有眼無珠愛上了這麼個心機深沉的狠毒貨色,真是什麼仇都報了。

  想到這裡,謝嫮不禁往李臻那兒看了一眼,冷笑不由自主的溢出唇瓣。

  李臻正在擰乾衣擺上的水,一抬眼就看見謝家小五對他投來的那抹冷笑,心中訝然,不過她的那抹笑並沒有持續多久,一閃即過,叫人摸不著頭腦,又耐人尋味。

  那小丫頭到底在笑什麼?一副我看透了你的神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56 AM

  ☆、第25章 有心算

  三個姑娘一同落水,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作為主家的定國公府自然不能對這事兒姑息,一番問詢之下,在後院裡也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

  尤小姐大喊冤枉,謝衡和謝鈺她們就一口咬定是她推她們下水的,說尤小姐當時嫌棄謝衡擋了她看岸邊才子的視線,這才出手推她,沈箐也記不得當時的具體情況,只說覺得船身晃動,稀里糊塗的就跟著掉水了,她的話更加讓尤小姐百口莫辯,御史夫人連連在沈家和謝家之間道歉,行禮,說干了嘴都沒能將尤小姐身上的嫌疑洗清,母女倆一同承受著廳中眾人的指戳。

  謝嫮歎了口氣,謝莘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她雖然不確定謝衡她們是怎麼落水的,可是,卻是知道尤小姐的,她和謝衡她們無冤無仇,根本不可能出手推她們,就算謝衡說的有板有眼,可謝莘還是相信,尤小姐不是那種會為了看男人而出手,一害就是三條命的人。

  想著若是謝嫮沒有拉著她一起坐船,讓她上了謝衡她們那裡,沒準兒現在就是她站在尤小姐的位置上了,看了一眼神情自若正在喝茶的妹子,謝莘古怪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心中懷疑,難道這小丫頭早就知道謝衡她們會落水,這才事先拉住了她?

  謝嫮喝了一口熱茶,又文雅的咬了一口點心,看見姐姐正在看她,就自動的又拿起了一塊點心遞到姐姐手中,沒心沒肺的說道:

  「姐,這個點心很好吃,你嘗嘗看。」

  「……」

  這個小吃貨,應該沒那麼厲害吧。謝莘心想。

  **

  定國公府老太君的壽宴,自然不會因為幾個小姑娘之間發生的事情而有所影響,只就可憐了尤小姐母女,百口莫辯之下,竟然還被沈家做主送出了府,當真是冤屈到了極點。

  謝衡,謝鈺和沈箐沒什麼事,各自在暖房喝了一碗桂花姜茶,換過衣衫也就出來了。一整個下午,姑娘們都在圍繞著尤小姐心腸狠毒這件事在談論,更是編排出其他許多莫須有的事情來,說的有板有眼,就好像她們親眼看見了尤小姐是如何動了歹心的一般。

  謝莘和謝嫮自然不會跟著她們後頭附和,兩姐妹偏安一隅,打定主意不去湊那熱鬧,謝莘對謝嫮說,等改日要去御史府拜訪尤小姐,寬慰寬慰她,謝嫮點頭表示贊成。

  用過了晚上的壽宴,客自散了,謝嫮隨著雲氏在人頭攢動的壽廳外頭給老太君行了一個大禮,然後就和沈家大夫人長孫氏告辭,長孫氏拉著雲氏的手,邀了下回見面,盛情難卻之下,雲氏點頭答應了。

  母女三人在馬車上等待著謝靳和謝韶,兩人是被沈府的僕從扶著出來的,父子倆一個德行,喝的都有些多了,臉頰通紅的。

  騎馬是不行了,雲氏和謝莘扶著謝靳上了一輛大馬車,又讓人騰出了另外一輛小的馬車來給謝韶,讓謝嫮扶著照料去了。

  兄妹倆上了車,馬車開始走動了,謝嫮正在擰了一張涼把子準備給謝韶擦面醒酒,那原本醉迷瞪的雙眼突然睜開,嚇了謝嫮一跳。

  飛快的在四周看了看,確定已經在車上了,謝韶這才一骨碌的翻身而起,接過了謝嫮手裡的涼把子,展開擦了擦臉和手。

  謝嫮大驚:「你是裝醉的?」

  謝韶對謝嫮眨了眨眼,說道:「咋呼什麼?我們要不裝醉,那幫人還不得灌死我們!」

  「什麼意思呀?難道爹也是裝的?」

  謝韶對謝嫮一曬,說道:「不裝不成啊,官級低人在酒桌上那都不是人,喝死了誰管?」

  謝嫮不知道酒桌上還有這規矩,知道謝韶沒事了,自己也放了心,坐了下來,謝韶掀開車簾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我今兒是第一次來定國公府,見識了。果真能進官場的都是老狐狸,從前我以為當官兒的都是老學究,沒想到還有這些人,每天跟他們鬥鬥也挺好玩兒的。」

  謝嫮對自家兄長這無斗不歡的性子還真是無語,合著您老人家上一輩子不入朝,是覺得朝中都是老學究不好玩兒嗎?這可真沒法兒,您上輩子那可是巨賈富商出身,跟朝廷可沒佔半點兒邊!

  「誒,對了,你知道沈大郎他娘什麼時候死的?」

  謝嫮一愣,沒想到謝韶突然轉了話鋒,謝韶見謝嫮愣著,不禁又說道:「今兒沈大郎可是露臉!穿著一身素就去了壽宴,你是沒瞧見定國公當時的臉色,恨不得衝上去咬死沈大郎似的。」

  謝嫮聽的也是心上一緊,想了想後,才說都:「好像聽說是死了兩年了。」

  謝韶恍然:「哦,兩年啊。那也確實在孝中,可這孝也不是他一個人守的,守孝期間辦壽宴,定國公府挺奇怪的。」

  謝嫮看了一眼謝韶,接話道:「本來也沒有長輩給晚輩守孝的道理,沈家大夫人歿了兩年,老太君才辦的壽宴,也沒什麼,沈大公子是嫡子,給母親守三年孝也是應當的,只是穿孝服出席壽宴確實有點……個性。」

  在腦中斟酌了一番用詞,謝嫮是肯定不敢對主子的行為批判的,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個性』兩個字來。

  平日裡倒沒怎見日日穿孝服,偏他奶奶做壽穿,也忒……只能說,主子心是海底針,凡夫俗子不懂!

  真不懂!

  ***

  壽宴回來後兩天,府裡倒沒什麼事兒,花意的性子比較活潑,平日裡喜歡在府裡走動,謝嫮也懶得約束她,只讓她別犯了忌諱,給人抓著就成,其他也就隨她去溜躂了。

  別看這丫頭成日裡不幹活兒,可每天也能給謝嫮帶回不少消息來。

  「三姑娘的琴師今兒入府,都沒喝完一杯茶,就給三姑娘喊去了琴室,也不知這麼急了幹什麼。」

  謝嫮正坐在鏡子前往臉上塗滋潤的香花膏子,聽花意這麼說了,也頓了頓動作,問道:「什麼琴師?三姑娘什麼時候對琴感興趣了?」

  花意想了想,回道:「也就這幾天吧。我跟翠園的阿秋打聽過,阿秋也不知道她們姑娘是怎麼回事,突然就想學琴,火急火燎的讓大夫人去請的。」

  這個謝衡,在搞什麼?難道是聽說了她請了舞師回來學舞蹈,她就要請琴師回來學琴?犯不上跟她這樣較勁兒吧。

  謝嫮點點頭:「行了,你下去吧。跟竹情要五錢賞,平日裡多在府中走動走動,找人玩玩兒,要交朋友就回來跟我說,明白了?」

  花意是個剔透的,聽謝嫮這麼說,她就懂了,姑娘這是讓她做眼睛,大戶人家裡事情多,若沒人看著,好些事兒都得比旁人晚幾天才知道。

  頓時覺得肩頭有了擔子,花意認真的應承下謝嫮,便走了出去。

  謝衡學琴的事情,倒是沒讓謝嫮頭疼,因為讓花意盯了幾天發現,謝衡確實只是學琴,沒有其他動作出來,謝嫮也就不去管她了。

  這日謝莘準備了些禮,說是要去御史家看望尤小姐,問謝嫮要不要一起去,謝嫮最近得了些本子,是謝韶找不到崔始那本《簪花集》,另外用了些孤本好書補償來了,謝嫮正看了一半,不願意出府,就拒絕了,謝莘便就一個人去了。

  中午也沒回來吃飯,謝嫮在飯桌上問雲氏,雲氏只說許是尤小姐留了飯,謝嫮也沒在意,直到晚飯時分,謝莘才姍姍而歸,正巧趕上擺飯,還給謝韶笑她回來的及時。

  謝靳在書房吃飯,雲氏命人將飯菜裝入食盒,親自給謝靳送了過去,然後才回來跟兒女一同吃。

  雲氏對那日打牌去了,謝衡謝鈺落水一事也是後來知曉的,她沒有多做評判,只問道:

  「尤小姐怎麼樣了?」

  謝莘正端了碗,聽雲氏問起,就又放下了,恭謹回道:「她精神有些不好,總是將自己悶在房裡不出來,我也就只坐了一會兒,她就讓我走了。」

  謝嫮夾了一口菜,問道:「姐,她只讓你坐了一會兒,那你一整天都去哪裡了?」

  「哦,我在御史府裡遇見了三夫人,三夫人讓我陪她去了京兆府,她和京兆府的姨娘約了見面,誰知道今兒府尹大人也賦閒在家,與她們一同說了會子話兒,府尹姨娘就說要打牌,可是加上咱們三夫人和府尹大人,也才三個,三夫人說我也會,就讓我湊上去,陪他們打了一個下午。」

  謝嫮和雲氏聽了謝莘的話,同時開口:

  「打牌?」

  「京兆府?」

  打牌,是雲氏說的。她覺得未婚的女子打牌不太好。

  京兆府,是謝嫮說的,她覺得謝莘怎麼也不能去京兆府!

  因為謝莘上輩子就是嫁給了京兆府尹做的填房,京兆府尹羅玉坤都五十出頭了!死過一個妻子,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和謝莘一般大的女兒,他妻子當年就是為了生這個女兒血崩而亡的,那之後羅玉坤一直沒續絃,就和家裡的幾房姨娘過著,嫁過去的謝莘雖然是主母,可是她年紀小,哪裡壓得住府尹的姨娘啊,三天兩頭被欺負,而這些也就算了,總歸是正妻,妾侍再怎麼胡鬧也不敢把她怎麼樣,可關鍵是,她嫁過去沒兩年,京兆府尹就給彈劾下台流放了,家產充公,妻妾倒不論罪,府尹的兩房姨娘捲了私產包袱就走了,只剩下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夫人,走也走不掉,侯府也不肯再接收她,走投無路之下,謝莘只好進了庵堂,做了半輩子的姑子,三十歲就鬱鬱而終了。

  謝嫮沒想到今生謝莘這麼快就給盯上了,她就說上輩子謝莘怎麼就能給府尹看上,如今看來,竟然是三夫人孫氏撮合的。這個女人太惡毒了。謝莘今年不過十五,她竟然就狠心把她推給了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美其名曰是三品大員的正房夫人,可是這其中的憋屈又有誰不知道呢。

  想到上一世謝莘的悲慘下場,謝嫮的手都氣得發抖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57 AM

  ☆、第26章 欺人太甚

  雲氏察覺到謝嫮的不對,遂問道:

  「阿瞳,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謝嫮沉默的放下了筷子,只覺得心裡堵得厲害,對謝莘莫名說了一句:「姐,你糊塗啊。三夫人為什麼要帶你去京兆府?她又如何會這般巧合在御史家出現?你這一去……可怎麼辦啊?」

  謝莘不解的看著謝嫮,又看了看雲氏,沒等她說話,雲氏就開口了:

  「阿瞳,你怎麼了?到底想說什麼呀?」

  謝嫮心亂如麻,大大歎了口氣,說道:「咱家要出大事了。」

  說完這句話,謝嫮就急急的轉身,離開了餐堂,往謝靳的書房走去。

  謝嫮到的時候,謝靳正在吃飯,邊吃邊看著書冊,見謝嫮突然闖入,不解的放下筷子,問道:

  「怎麼了?」

  謝嫮徑直走到了謝靳書案前,正色說道:「爹爹,女兒問你一件事。京兆府尹羅大人對你可有用處?」

  謝靳蹙眉看著眼前這個才到他胸腹高矮的女兒,實在提不起興趣和她說這些事,冷面道:「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回去吧。」

  謝嫮卻倔強的不走,用通紅的雙目盯著謝靳,一字一句的說道:

  「爹,今日姐姐被三夫人帶去了京兆府,和府尹羅大人還有他的姨娘打了一個下午的牌,我那日在定國公府偶然聽人說了,京兆府尹想要續絃,這個時候三夫人把姐姐帶過去……我怕……」

  謝靳聽完謝嫮的話,也是蹙起了眉頭:「你說什麼?三夫人帶你姐姐去了京兆府?」

  謝嫮連連點頭:「是。剛才姐姐才回來,我想起那日聽到的話,心裡害怕,就來找爹爹了。那話我沒敢告訴姐姐和娘親,您說現在該怎麼辦呀?」

  謝嫮嘴裡這麼說著,心裡暗自祈求謝靳千萬不要是那種賣女求榮的人,她知道,京兆府尹羅大人的親兄弟是吏部侍郎羅玉良,上一世雖說是被逼迫,可是,肯定也是謝靳想借此求上一個職位,想著對方好歹是三品大員的正妻,所以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進行多少抗爭就把謝莘嫁了過去,可是如今,謝靳已經入了吏部,只希望他不要再重蹈覆轍,為了官職而罔顧親生女兒的一生幸福。

  謝靳良久都沒有說話,看著謝嫮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對謝嫮說道:

  「這事兒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樣,你沒告訴你娘和姐姐是對的,不過是偶然間聽到的話,不能太當真。」謝靳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然後又像是給謝嫮寬心般,追加了一句:「就算是真的,爹爹也不會袖手旁觀的,你先回去,別想太多,萬事有爹在。」

  謝靳的一句『萬事有爹在』確實讓謝嫮的心平靜了一些,想著就是自己現在急死,也無可奈何,還是要靠謝靳去爭取,她頹然的點點頭,便不再多說什麼,行禮後退了出去。

  ***

  整個夏天,謝嫮都在為謝莘的事情擔心,可是自從三夫人把謝莘帶去京兆府之後,整整兩個月都再沒有任何動靜,眼看炎熱的夏天就這麼過去了,就連謝嫮都不禁懷疑,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九月底,秋老虎還在肆虐,中午的太陽依舊很火熱。

  今日的侯府二房中迎來了一位客人,吏部侍郎之妻王氏,三品誥命夫人,雲氏雖嫁入了侯府,但相公官級不高,自然是比不了誥命夫人的,在耳房親自奉茶接待了她,兩人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到了中午的時候,王氏才從耳房出來,雲氏失魂落魄的將她送到門口,王氏牽起了雲氏的手,輕拍了兩下,笑著說道:

  「這是多好的事情啊。別這樣的神色,盯著那個位置的人可多著呢,原我也覺得這位置不該落在二姑娘頭上,可偏生我家大伯卻像是迷了心,對二姑娘動了真情了,怎麼勸都不聽。」

  雲氏被王氏抓著手,連忙抽出,雙手齊搖,說道:「不,不不不。這事兒可不能兒戲,我,等我們二老爺回來,我再問問他,這畢竟是姑娘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兒戲,不能。」

  王氏瞧著雲氏抽回的手,嘴角勾了勾笑,說道:

  「那是自然要與二老爺商議的,我今兒來就是傳個話兒,要是府上同意了,年前就把事兒辦了,聘禮絕對不會虧待了二姑娘,畢竟是侯府的姑娘,嫁過去是做的嫡妻,現成兒的三品誥命啊。」

  雲氏還是搖頭,完全就被王氏說的這件事嚇到了,王氏今日只是來說媒,所以並沒有帶什麼信物,只是在她看來,這門親事還是她大伯虧了的,一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憑什麼一嫁就是三品大員,做的還是正妻,若是身份能耐些也就罷了,可偏偏她雖出身侯府,親爹卻是個小品官,她這一嫁倒好,大伯那個年齡還得喊個小品官做岳丈,簡直太虧心了。

  不過,這些只是心裡的想法,王氏自然不會說出來了,畢竟這裡是侯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也不好把話說的太過了。

  王氏走後,雲氏也沒能緩過神來,謝莘和謝嫮見她坐在園子裡發呆,走過去問她,雲氏一驚,看到了謝莘,眼淚珠子就跟斷了線似的掉下來,抱住了謝莘怎麼都不肯撒手。

  謝嫮見雲氏這樣,心中大覺不妙,先前只聽說雲氏在會客,她還在心裡嘀咕,誰會來找雲氏交際,如今看雲氏的表情,恐怕就是她想的那件事了。

  對雲氏身旁貼身丫鬟問了一句:

  「先前來的是誰?」

  丫鬟叫明心,伺候雲氏多年,是個有分寸的,對謝嫮說道:「回五姑娘,來的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她是來……來……」

  明心先前在裡間伺候,自然是知道事情的,可是她不敢說,謝嫮卻只聽了來人,心裡就拔涼了一片。

  當雲氏把王氏的話告訴了謝莘之後,謝莘整個人也呆住了,再好的修養也架不住心急,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叫道:

  「我,我不嫁!羅大人都五十多歲了,他都和老侯爺一般大了,做我爺爺都夠年紀,我如何能嫁給他呢。」

  雲氏更是泣不成聲:「我可憐的女兒啊。不嫁,咱們不嫁!她們埋汰人,我的莘娘才十五歲,她們太欺負人啦!

  謝莘被雲氏感染,豆大的眼淚珠子也從眼眶裡掉落出來,母女倆抱頭痛哭起來。

  謝靳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雲氏和謝莘哭的肝腸寸斷,謝嫮沉著一張漂亮的小臉站在一側,他一進門,三道目光就投向了他,先前在官所中聽到府裡的小廝來報,他的心也沉了一半,如今回來見家裡愁雲慘霧,心中更是不好受。

  不等雲氏說話,謝靳就把謝莘喊道面前,鄭重問道:

  「爹只問你,你可願嫁?」

  此言一出,嚇了謝嫮和雲氏一跳,兩人正要上前說話,卻被謝靳抬手攔住,他現在只想聽謝莘說話,就見謝莘低下了頭,果斷的搖頭,說道:

  「爹,如果要女兒嫁給羅大人,女兒寧願去死!求爹爹救我!女兒不想嫁給他!」

  說著,謝莘的眼眶裡又掉下了眼淚,謝靳抬手替她擦了淚珠子,緊咬的下顎說明了謝靳此時的感覺。

  那些人,真的是欺人太甚了!手心的拳頭捏了又捏,卻不能在家人面前表露太多,看了一眼謝嫮,只見她大大的眼珠裡也盛滿了恨意,臉上呈現出她這個年紀所沒有的沉穩和練達,謝靳深吸一口氣,沉著聲音對謝莘說道:

  「別哭了,爹也不怕實話跟你說,這回你是一定要嫁的。」謝靳的話讓所有人都驚呆了,謝嫮忍不住上前喊了一聲:

  「爹!」

  雲氏和謝莘面如死灰。

  只見謝靳又大大的呼出一口氣,說道:「你是要嫁人,但不是嫁羅大人!爹早在兩個月前就給你物色好了一個人,他叫赫峰,二十歲,辛酉年中的舉人,如今在吏部做門下郎,七品編制外,那孩子人品不錯,也沒有妻妾,父母都不在了,有個十歲的弟弟,由他照顧著,是個有擔當的好男兒,你若願意,今晚我便喊他入府,你們見上一見,若是同意,擇日就成親吧。」

  「……」

  整個廳中的氣氛又沉默了,雲氏想想還是要哭,謝莘卻是冷靜點了,謝嫮也是難以置信的看著謝靳,只覺得眼眶也有點發熱。

  原來他那句『萬事有爹在』是真的。謝莘嫁給一個謝靳手下的有為年輕人,總好過嫁給一條腿邁進棺材的老頭子,只是不知道爹爹將謝莘匆忙嫁掉,這之後,他又該如何應對羅大人那邊的逼迫呢。若是因此毀了前程,謝嫮不知道謝靳到時候會不會後悔。

  正胡思亂想之際,就見謝韶從外頭走了進來,見屋裡愁雲慘霧,首先收住了腳,站在門邊想了想,是不是自己犯了什麼錯,可想來想去,他最近都聽安分,沒犯什麼了不得的錯,心中大安,這才走了進來。

  謝靳沒想要瞞他,就讓謝嫮把事情都說給他聽了,當謝韶聽到是三房夫人帶謝莘去的京兆府,這才引起的禍端時,氣憤的一拍桌子,怒道:

  「三房欺人太甚!我這就去踢了那毒婦的面門,叫她再敢噁心人!」

  謝靳沉聲喊道:「回來!坐下!」

  謝韶對謝靳還是很怕的,一聲怒吼,就能夠把謝韶成功召回來,氣憤不平的坐下了。

  謝靳叫人把門關上,屋裡就剩下二房的五個人,謝靳心情十分不好,語氣也是冷酷的。只聽他說道:

  「這筆賬我記下了,用不著你去出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57 AM

  ☆、第27章 兒女婚事

  謝莘如今已是騎虎難下,縱然還是覺得自己這般草草的嫁人很不是滋味,但是要她嫁給羅大人那個老頭子,她真的寧願去死,為了搶時間,當天晚上,謝靳就喊了赫峰回來相看。

  赫峰年方二十,生的挺拔健碩,五官不算俊美,卻也周正,國字臉頗有豪氣,剛毅並重,一雙劍眉斜插入鬢,雙目炯炯有神,談吐更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一見此子便知絕非池中物。

  謝莘見了,倒是緩和些心中的不情願,按照標準的對待上客之禮,恭謹從容的給赫峰上了茶,赫峰見到這位侯府千金親自奉茶,姿態優美,嬌柔文雅,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妍麗,頓時驚為天人,當場就看呆了,愣愣的也不知道接過謝莘手中的茶杯,弄得謝莘面紅耳赤的,不知道怎麼辦。

  在來侯府之前,謝靳對赫峰稍稍提過一些來的目的,這是來相看人家的,他本身心底對這事倒也不是特別熱衷,因為他爹娘死得早,有個年幼的弟弟,所以,他是想娶個賢惠女人,一來可以幫他打理家宅,二來能夠照顧年幼的弟弟,他並不強求身份高低,只盼能琴瑟和鳴,相敬如賓。

  侯府的小姐,出身太好,恐怕性子不會溫婉,更不會照顧人,因此,他也只是打算來露個面,當給上司一個面子,之後再尋個借口推了便是,可是如今他見了這位小姐,別說是拒絕了,就連腳跟子挪動都不成了,整個人彷彿魔障了一般,癡癡的盯著眼前這美貌女子看,只覺得天下再沒有比這小姐更美的女人了。

  謝莘也是滿面紅緋,敬著茶的功夫,一顆心就已經撲騰了快要跳出來似的。這位赫峰公子,雖不如時下才子那般俊美,可是通身的男子氣概侵襲而來,像是要將她包裹其中般,霸道的叫人想逃,可是卻又腳底生根,跑也跑不掉的感覺。

  謝嫮和謝韶躲在屏風後頭觀望著這被趕鴨子上架,新鮮出爐的一對,兩人對看一眼,換了個『成了』的眼神,便各自捂嘴偷笑了。

  反正在謝嫮眼裡,赫峰這個姐夫可是比羅大爺要好太多太多了。

  見兩人相看的都不錯,謝靳就讓謝莘回去了,自己便喊了赫峰去了書房,把詳情盡皆告知,赫峰是個有擔當的好男兒,屬於那種不是他的他不會去搶,但若是他的,他就絕不會放手的性格。

  今晚這一見面,他早已對謝莘這位侯府二姑娘種下了情根,雖然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著實有點配不上她,但是這並不妨礙赫峰想要她,他有抱負,有雄心,也有能力,自問現在給不了她的東西,將來一定能夠給她就是了。

  聽完謝靳毫無遮掩的話之後,赫峰不僅沒有退縮,反而生出一種當仁不讓的勇氣來,當天晚上就和謝靳擬了提親用的禮品,約定三日後上門提親。

  並且約定在正式提親之前,誰也不能洩露出去。

  等等事宜一一交代,兩人在書房一直商議到深夜,赫峰才從偏門離開了侯府。

  ****

  今晚謝嫮主動要求和謝莘一同睡,她早早的洗漱完,爬上了謝莘的床鋪,謝莘卻仍舊坐在梳妝台前梳著烏黑的秀髮,似乎有點神不守舍,謝嫮轉過身來,精緻的小臉蹭在緞面枕頭之上,看著披髮坐在妝台前的謝莘,不禁出口問道:

  「姐,你覺得赫峰怎麼樣?」

  突然耳中聽見了那兩個字,謝莘手裡的梳子一抖,竟然掉了下去,急急的接住,回頭看著謝嫮,只見她睡在粉帳緞被之中,一張小臉明艷的像是畫中的小仙子一般,烏黑的髮絲披在嫩色緞面枕頭上,更顯得瑩潤光澤。

  記得半年前,這小丫頭還是那副乾枯病弱的模樣,如今竟也長得這般好了,只不知這樣美好的姑娘,將來又會嫁去何處,放下了手裡的梳子,謝莘將髮絲輕柔的束在了腦後,然後走到床邊,也躺了下來。

  看著繡花帳頂,謝莘又想起了那人身上那股子霸道的味兒,半晌都沒回過神來,還是謝嫮推了她一下,她才收斂了心神,對謝嫮甜美一笑,說道:

  「什麼怎麼樣?女孩兒家的婚事,自然是聽父母的啦,咱們做兒女的還有什麼置喙的餘地呀!」

  謝嫮瞧她一副春、心動了的模樣,便不客氣的捂嘴偷笑起來,謝莘瞧著來氣,上前擰她腰間的癢癢肉,說道:

  「好你個小丫頭,竟然敢笑我,看我不教訓你!」

  兩姐妹嘿嘿哈哈的鬧了好一會兒,才氣喘吁吁的安分躺下了。

  謝嫮抓著謝莘的手,說道:「姐,我還挺喜歡這個姐夫的,最起碼比那個羅大人要好一千一萬倍,他都五十多歲了,沒準過兩年就進棺材了,你怎麼能嫁給那老匹夫呢。」

  謝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呸,虧你還是侯府的姑娘,說話這樣粗俗,不過這回啊,我倒是覺得你說得對。要我嫁給羅大人,我是真寧願去死的。你是沒瞧見,他長得有多噁心……」

  謝莘的溫柔話語在安靜的房間內散開,無非就是一些小女兒情愫,謝嫮正是嗜睡的年紀,聽了沒多會兒就眼皮子打架,再加上最近兩個月她都為謝莘擔心,現在知道她不用嫁給羅大人了,心裡也就放鬆了下來,聽著聽著,謝莘的聲音就漸漸模糊,謝嫮也閉上了雙眼,沉沉睡了過去。

  謝莘講著講著,發現旁邊沒了動靜,扭頭一看,先前還興致勃勃聽她說話的人,如今卻不知睡到哪個周天去了,起身給她掖了掖被角,謝莘躺下,雙手按著胸前,還是覺得那裡有塊地方,似乎還是不能平靜下來。

  ****

  主臥之中,雲氏還是不能抑制情緒,苦著臉,立於謝靳身旁替他遞帕子洗臉,說道:

  「咱們莘娘真是命苦,她就不能不這樣草率的出嫁嗎?既然相公已經不讓她嫁給羅大人了,那咱們就不嫁了嘛,幹什麼還得急著嫁給那個什麼赫峰呢?我看那孩子人品雖然不錯,可是出身到底差了些,咱們莘娘好歹也是侯府的千金,這樣低嫁,我真怕委屈了她。」

  謝靳洗過了臉,只覺得清爽了許多,將帕子遞給雲氏,說道:

  「你以為我不想把姑娘多留兩年。羅大人那兒其實早就對我暗示過多回,並且言明了勢在必得,咱們莘娘一天不嫁人,就永遠斷不了他的心思,與其這樣招人惦記,不如主動出擊,挑個自己中意又放心的嫁過去,這樣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

  謝靳坐在了太師椅上,雲氏給他端了茶,謝靳喝了一口後,又說道:

  「你別笑看赫峰,他真是有本事的,人聰明,肯做事,最重要的是身上有股子硬氣,也能變通,若是加以培養,將來必成大器。我也是挑了好些時候,才挑中他的。別看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但是只要他想要,不愁他不出人頭地。咱們莘娘雖是侯府千金,但你看到了,咱們二房勢弱,想要依仗著侯府的聲勢給她婚配,只怕有心人還不樂意呢。到時候再整出幾個羅大人這樣的,才是真的毀了咱們莘娘,女子低嫁,一樣的相夫教子,日子過的舒坦,沒什麼不好的。」

  雲氏向來聽從謝靳的話,雖然心裡還是替閨女覺得委屈,但也相信夫君挑的人必是好的,這才悶悶的點點頭。

  至此,謝莘和赫峰的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三日之後,赫峰攜禮上門提親,謝靳收下聘禮,日子定於臘月初三,小年前夕。

  謝家二姑娘的婚事定了,讓府中其他兩房都位置震驚,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二房能把心氣兒低成這樣,竟然讓二姑娘嫁給了一個七品編制外的門下郎,老夫人邢氏也覺得很不妥,聽聞消息之後,就找了謝靳去問話。

  「你怎麼回事?莘娘的婚事怎麼就這樣定了下來?誰同意了?」

  邢氏是侯府主母,她自然有權利過問孫女兒的婚事。

  謝靳跪在下首,挺直了脊樑,面不改色的說道:「兒也不想讓她這般草率的嫁人,奈何前幾日,吏部侍郎的夫人來替京兆府羅大人說媒,羅大人今年五十多歲,莘娘是一萬個不肯嫁,當場就要觸牆撞死,兒不忍看她送死,加之前些日子,兒就已經相中這位赫公子,覺得他人品上佳,乃良配,兒女婚姻大事,自當從了父母安排,兒這才做主,如今聘禮也收下了,此事將再無更改,臘月初三,兒叫莘娘來給老夫人磕頭拜別,從此嫁入赫家。」

  謝靳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雖然邢氏是主母,可是畢竟隔著輩兒,姑娘是有父母的,婚姻大事,講的是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謝靳自然是那個能對女兒婚事做主的人,所以,他應了,就是邢氏也沒有正當理由更改。

  一旁的三夫人早就看他不順,捏著聲音陰笑道:「哼,我說二哥還真是想不開,放著好好的三品大員正房夫人不做,偏要作踐女兒去做那七品門下郎的夫人,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

  謝靳鼻眼觀心,聽了孫氏的風涼話,也沒有當場發怒,而是很順從的說道:

  「是。我的確沒有三弟妹想的周到,嫁女兒求的是嫁眼緣,嫁賢良,只要小子人品好,管他什麼品級,我都願意把女兒嫁給他。當然了,三弟妹看中的是官級,橫豎羅大人那兒差一房夫人,三房裡不是也有女兒嗎?你隨意挑上一個嫁過去不就得了,何苦在這裡擠兌我。將來抱著羅大人這女婿的大腿,咱們二房也好跟著沾沾光不是。」

  孫氏面上一紅,站起來指著謝靳,自己做的事情,看來他已經知道了,此時若再多言,必定會把火燒到她身上,因此,孫氏指著謝靳,半晌才冷冷的哼了一聲。

  邢氏見他們這樣,也明白其中定然是有原因的,歎了口氣,揮揮手,說道:「橫豎是你的閨女,我也不好說什麼,讓你房裡的來我這兒,莘娘的第一抬嫁妝我出,就算是嫁了七品門下郎,咱們侯府的臉面也不能丟了。」

  謝靳乖順低頭:「是,兒替莘娘謝過老夫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58 AM

  ☆、第28章 秘密大計

  誰都沒有想到,謝莘會嫁的這樣倉促。

  到臘月之前,雲氏都在給謝莘置辦嫁妝,赫峰第一次上門之後,又來了兩三回,兩個年輕人也有了不少交談,赫峰沒有想到,這樣身份的女子竟然能生就這般溫婉的性格,心中又是喜歡了許多,謝莘也覺得赫峰果真如爹爹所言,是個有見識,有能耐的,反倒襯的自己見識淺薄,心中對他欽佩不已,儼然將之擺放到了未來夫君的位置上,在這方面,謝莘完全就是隨了雲氏,以夫為天,以夫為尊,性格溫順到不行,正好對了赫峰的要求。

  兩相越是接觸,就越是滿意。

  臘月裡,赫家便來迎親,侯府出了不少嫁妝,雖不說十里紅妝,但一二里還是有的,把赫家那座小院子擺得滿滿噹噹的。

  赫峰的宅子是他父母留下的,不大不小,兩進兩出,共十來間房,僕人有十來個,將家裡內內外外都安排的妥妥當當,赫峰的弟弟叫赫游,十歲就入了書院,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因著要考童生,課業緊張,回來吃了哥哥的喜酒,只在家待了兩天就又回書院去了。

  因著是新親,所以,謝嫮這個年都是跟著姐姐在赫家渡過的,不僅是她,還有謝韶也是,他們都成日裡被困在侯府,也沒個正當理由出門,這回藉著謝莘的婚事,他們倒是過足了癮。

  赫峰也是豪爽好客,聽說小姨子和小舅子要來,就命人將主院兩側的上房給安排下來,將裡頭重新佈置的好好的,雖不比侯府奢華,但乾淨整潔,雅致清爽,家裡沒有大人管束,可讓謝嫮和謝韶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兩人住的都有些樂不思蜀了。反倒是謝莘,覺得很是不妥,催了好幾回,讓這兩個孩子回府,可是都被謝嫮和謝韶拒絕了,總是有志一同的說『再住兩日』,可是兩日復兩日,眼看這都住了快一個月了,謝莘又喜又憂,反倒要赫峰來安慰她。

  也虧得她這些日子新婚,日夜被赫峰這血氣方剛的漢子折騰的沒什麼精神,也就不去管那兩匹脫了韁的野馬了,隨他們去了。

  而謝嫮和謝韶之所以這回會賴在姐夫家裡,一來是為了自由,二來也是為了兩人的秘密大計。

  自從上回謝韶賺了第一桶金之後,兩兄妹就深感銀錢的重要性,這不,若是沒有上一回謝韶鋌而走險用五金賺了十萬兩雪花銀,謝靳如今的官位哪裡能到手?他官位不到手,羅大人對他拋出了那樣的誘惑,他又如何能拒絕的那樣乾脆?所以說,錢真的是個好東西,世人總說銅臭不堪,可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不看重金錢,靠喝風飲水就能活下去了?

  別逗了!

  所以,謝嫮趁著這回離開了侯府,就把謝韶拉出來一同商議出了一個大計,兩人要合夥開舖子掙錢,謝嫮出錢出主意,謝韶則跑檯面上的事,兩兄妹一合計,決定先從酒樓開始做起,畢竟吃食投入不多,回錢快,做的就是人氣生意,這個想法和謝韶不謀而合,他從前就有過開酒樓的想法,只是沒有那個條件與基礎,酒樓只要開起來,每天要用的食材什麼的倒費不了幾個錢,就是開起來這個過程比較難,一是因為選地,二是因為門面裝潢,這兩者都是費錢費工夫的,他從前哪裡有銀錢去弄這些,可如今卻是不一樣了,他上回賺的,除去給了謝靳的三萬兩,他們兄妹此時還有七萬兩銀子,在朱雀街最繁華的地段租下了一棟三層高的樓,謝韶自小混跡市井,三教九流的人認識不少,並且很神奇的,每一個竟然都把他當做親生兄弟一般信任相處著,謝韶只招呼了幾回,就有人把上好的工匠推薦出來。酒樓裝潢的差不多了,謝韶又從外頭招攬了幾個廚子,據說都是城裡大酒樓的大師傅,謝韶人豪爽,又出得起價格,掌勺師父倒是不怕找不到好的。

  就這麼忙活了近一個月,兄妹倆終於如願將酒樓開了起來,取名叫做福源樓,總共花費一萬一千兩,其中房租和裝潢是大頭,其他就是夥計和廚子的薪資,福源樓的薪資一出手就是京城之最,但是所要求的夥計素質也是最高的,就連跑堂的都需要通曉文墨,識文斷句,廚師都是名家出身,每人都有幾十上百樣拿手好菜,有兩位甚至還是宮中退下的御廚,也被謝韶聘了過來,他這是有心把福源樓做成京城第一,口味第一,環境第一,人文第一,風雅第一,價格第一!

  要做到這麼多第一,非要謝韶這種常年混跡市井,又不乏資金,會來事,能辦事的人能夠做到,謝嫮也是第一回見識了謝韶的辦事能力,年紀雖然不大,可是朋友卻真的是很多,雖然都不是什麼出身高貴的王侯將相子弟,可是看著就知道,都是那種肯為兄弟兩肋插刀,豪氣干雲的人,事實也確實如此,只要謝韶一聲吩咐,多的是人上門來替他做事,頗有孟嘗之風。

  而謝韶怎麼做生意,謝嫮是不管的,她只是陪他選了地方,在開業前幫著佈置酒樓的裝飾,叫謝韶驚奇的是,他這個妹妹真不愧是夜夜苦讀的書獃子類型,年紀小小的,懂得還挺多,從裝飾到採購,每一條都辦的利利索索,甚至還會管賬,這才真叫謝韶刮目相看呢。要知道,開舖子最重要的就是有個人管賬,可是謝韶檯面上的事情能夠做的很好,賬目上頭就是稀里糊塗的了,也沒那個耐性坐下來算賬,正好謝嫮能夠頂上這個缺,再沒有比親妹妹更適合管賬的了。

  這一番折騰,就是一個月過去了。

  雲氏就是再好的脾氣,也不能忍受兒女這麼長時間在外頭瘋玩兒了,派了府裡的馬車來了赫家,就把謝嫮和謝韶全都接了回去。

  馬車抵達歸義侯府,謝韶先下車,然後掀開了車簾子,叉著謝嫮的胳膊把她抱了下來。正要進門,卻看見侯府正門裡走出一行人來,是大公子謝仲和三公子謝晁,還有幾個書院裡的學子,有說有笑的走出來,而在他們的後方,竟然還有一對讓謝嫮閃瞎眼的人,李臻和謝衡!

  真是冤家路窄!

  謝衡似乎也看到了謝嫮,臉上漾出甜笑,一派天真無邪的跑到了謝嫮面前,勾住了謝嫮的胳膊,用軟糯到黏牙的聲音說道:

  「五妹妹,你回來啦。這些天可想死我了。」

  「……」

  突如其來一陣雞皮疙瘩,謝嫮看著謝衡,不知道怎麼回應她這虛假到極致的話語,還沒開口,就見謝衡把謝嫮拉到了李臻面前,以一副友愛姐妹的姿態對李臻介紹說道:

  「李家哥哥,這是我們侯府的五姑娘,那位是他哥哥,府裡的二公子。」李臻和謝韶,謝嫮都是見過的,就是謝衡不介紹他也認識,只如今被謝衡這麼一介紹,讓旁人聽起來,就真像是親疏有別了,他素來溫和,雖然這回被人架上了架子,只掃了一眼謝衡,並沒有說什麼。

  謝衡的介紹,就連謝韶都不淡定了,看妖怪似的看著謝衡,倒也沒有當面發作,來到李臻面前,抱拳作禮:「春山兄,好久不見了。」

  李臻也對謝韶回禮:「維楨兄,別來無恙。」轉頭看了一眼神情平靜的謝嫮,也對她點了點頭:「五姑娘好。」

  謝嫮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心頭竟然掀不起半點漣漪,對他甜甜一笑,將雙手作福在腰間,對他行了個閨秀禮,落落大方的說道:「春山公子好。」

  李臻見她神色如常,一張小臉越發明艷動人,在冬日陽光下更顯清雅標誌,似乎有些涼意,小巧的鼻頭凍得有些發紅,別樣的嬌憨可愛,一雙眸子如黑曜石一般湛亮,又長又密的睫毛楚楚動人,隨著她眨眼上下翻飛,優美如蝶,整張小臉就變得如春日桃花般靈動粉嫩,心中覺得奇怪,從前也見過謝小五,並未發覺她生的這般靈動雅致,睿靈嬌美,一時竟有些看呆了。

  謝衡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暗自咬了下唇,這才上前擋在了兩人中間,說道:

  「春山公子才學驚人,我適才彈了一曲,有不懂的地方正向他請教,五妹妹可有什麼琴藝上的事情要問春山公子嗎?他可厲害了,什麼都懂。」

  謝嫮看著謝衡,拚命忍著笑,她這護食的姿態有些似曾相識,貌似她小時候見到李臻就是這樣的,見不得旁的女人靠近他,見不得他的眼中有旁的女人。

  謝嫮這一世可不想和這兩位再有什麼牽扯,李臻喜歡謝衡那就讓他喜歡好了,反正她是再也不會掉入那流於表面的蜜罐之中,搞得自己糖沒吃著,反而泥足深陷,苦不堪言了。

  天真無邪的笑了笑,對他們說道:「春山公子自然是厲害的,只可惜我對琴沒什麼興趣,倒是喜歡繡花,春山公子會嗎?會的話倒是可以指點一下我。」

  謝衡奇怪的看著謝嫮,既鬆了口氣,又覺得她太失禮於人,李臻倒是好脾氣,像是沒聽出謝嫮話裡的諷刺來,從容說道:

  「繡花我倒不會,恐怕幫不了五姑娘了。維楨兄,下回咱們再一起飲茶論詩,今日便不再多留了。」

  「春山兄請。」

  李臻原也不是謝韶請回府的客人,謝韶自然沒有多留的道理,見謝仲和謝晁送完了那些學子,他便也拉著謝嫮回了府,不再與大房,三房的人有多接觸。

  他小爺心裡可還憋著一股子氣呢,謝莘雖然嫁了,並且嫁的人還不錯,可是,這也不代表他願意身邊的人被旁人算計,這回若不是他爹快刀斬亂麻,沒讓三房的孫氏得逞,要真把謝莘嫁給那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只怕他們二房今後就再也別想抬起頭來做人了。

  一如謝靳說的,這筆賬,他們記下了,總有一天會討回來就是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58 AM

  ☆、第29章 街面偶遇

  年後二月初九,春闈始,鄉試第二年舉行會試,也分三場,以初九為一試,十二為二試,十五為三試,經此三場,眾孝廉應試,這個月中,家中有舉子的人家都是緊張萬分,巴不得自家子弟出貢,家裡有個貢士那可是祖上積德的,再參加殿試,只要不是時運不濟,最起碼也能是個同進士,那就光耀門楣了,若是再運氣好些,中了一甲,甭管什麼名次,也是青史留名的。

  此次春闈,謝家無人參加,雖然大公子謝仲也就讀於東陵書院,只可惜鄉試之時發揮失常,未入桂榜,還沒有資格參加會試,更別說連秀才都沒考中的二公子謝韶和三公子謝晁了。

  故而,侯府這幾日並不用做什麼應試的準備,得以過了個太平年。

  轉眼就到了二月二青龍節,龍不抬頭我抬頭的日子。

  謝嫮早早就被雲氏喊了起來,到主院去和大家一同炒豆子,這豆子俗稱蠍子爪,鹽水泡過之後鍋裡炒,豆皮炸裂後加糖上桌,說是吃了蠍子爪,一年不被蠍子蟄。

  雖是侯府,但像這樣的儀式也是不會少的。

  府裡的事情大多由媳婦們親自做,謝嫮這種姑娘,最多就是幫著遞個手,然後享受一下勞動成果,誰也不會真的讓這些嬌滴滴的小姑娘動手的。

  謝嫮吃過了蠍子爪,正要回房練字,卻被謝韶喊住了,謝嫮今天穿的是一身鵝黃色百褶如意散花裙,一回頭就像是那花枝上最嬌嫩的朵兒,純美的像是花間的精靈,連謝韶這個親哥哥都免不了生出驚訝的感覺,又不免有些擔心,這個妹子會不會生的太好,將來可怎麼辦呀!像他們這種不得勢的二房,姑娘生的漂亮,也並非是什麼好事。瞧謝莘就知道了。多的是癩蛤蟆想吃這種不得勢的天鵝肉。

  「今兒曲陽街那邊有集市,熱鬧的很,你要不要去瞧瞧?」

  謝韶說的曲陽街是國子監附院門前那條街,京城中有大半的書院全都聚集在曲陽街那塊兒,若是其他地方的集市,謝嫮倒是沒什麼興趣,不過曲陽街的又另當別論,周圍又全是書院,集市中定然不乏好書,因此謝韶一說,謝嫮也就答應了。

  和雲氏說了一聲,雲氏叮囑謝韶要帶好妹妹,這才同意他們出門。

  謝韶和謝嫮先轉道福源樓去看了看狀況,如今福源樓的掌櫃是謝韶重金聘回來的老掌櫃,有幾十年的酒樓管理經驗,原本他自己也經營酒樓,後來年紀大了,覺得不想再承擔風險,存夠了老本兒就把原來的酒樓關掉了,這回謝韶請他出山,也著實費了不少血本,老掌櫃如今只負責酒樓中的管理,其他事情大多還是謝韶在忙,至於賬本什麼的,掌櫃的倒是不沾手,由謝韶特定的人員,每日晚上核對入冊,第二天再送去侯府給謝嫮過目。

  酒樓的生意還是很不錯的,因著是新開,名聲什麼的還未傳出去,不過,樓裡不管是菜色還是裝潢,一致得到好評就是了。謝韶最近正在盤算著給福源樓弄點什麼聲勢出來,好讓大家都記住這個地方。

  看過了酒樓,謝韶如約帶著謝嫮去了曲陽街,原本清肅之地如今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這裡的集市不像是西市那種叫賣式的,大家都是憑東西說話,因為這附近的書院多,讀過書的人見識總是高一些,自然懂得辨別物件,所以,也不需要攤販們刻意吹噓渲染,東西又好又新鮮的攤位總是不缺客人就是了。

  謝嫮目標明確,都是逛的書攤,還別說,到底是曲陽街附近的,讓謝嫮也尋了幾本難得的孤本,謝韶看著謝嫮手裡的書,又一次刷新了他對這個妹妹的認識,書裡全是時文,文縐縐的讓他看了就頭疼,要是他的話,他是寧可買些畫冊都不願意買這些八股文的,可是他妹子是真喜歡,謝韶也只好盡一盡做哥哥的義務,乖乖的跟在後面付錢拿東西。

  逛了大概有一個多時辰,這才逛了半條街道,謝韶委婉的提醒謝嫮要不要休息,誰知道姑娘她逛出了興致,根本捨不得放棄剩下的一半路程,堅持要走完,掃完才肯罷休,謝韶是苦不堪言,後悔出門沒帶個丫鬟小廝,以至於他這個妹子十分自覺地把他當小廝在用了。

  突然眼尖掃了一眼,謝韶高興地簡直要跳起來,而事實上他也真的是跳了起來,把謝嫮的書本冊子往一條胳膊的腋下一夾,然後就揮舞另一條胳膊,大聲喊道:

  「燕綏兄!」

  謝嫮聽謝韶突然開口喊那三個字,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就一個激稜站直了身子,緩緩回過頭去,果真看見一處字帖攤位前站著一個人,秀頎如松,色如春山般俊朗的沈翕,沈大公子。

  他今日穿著一襲七寶楓葉滾銀邊長衫,端的是俊雅如墨,逸群卓爾,眉目如畫,玉質天成,通身的貴氣席捲而來,只站著就足以叫週身環境蓬蓽生輝,讓周圍人等皆黯然失色。

  沈翕的臉上總是一副淡淡然的表情,與人說話也未見他會有過激烈之時,似乎這世間根本沒有值得讓他激動之事,也許這就是高處不勝寒,比起他今後的真正孤家寡人的身份,其實沈翕這個人本身也像是隔離著這個俗世般,清高桀驁的不似凡人。可偏偏就是這種清高桀驁,讓見過他的人都自動的變成了飛蛾,總是前仆後繼的撞上他的火光,沉迷於他那疏離中的那抹高潔,哪怕他和人說一句話,都會讓人感覺像是走了大運一般,為能和他說上兩句話而沾沾自喜好些時候。

  謝韶喊過之後,沈翕也看到他們了,沒有出聲呼應,只一抬手就表示他看到他們了,謝韶如獲大赦,拉著還在選購書籍的謝嫮就往沈翕那兒走去,來到沈翕面前,謝韶真是沒架子,一副見了心中偶像的模樣,把謝嫮的書都放在一旁,雙手抱拳給沈翕作揖,謝嫮見他這樣,只覺得酸的牙疼,暗自批判了一下謝韶的不矜持,自己卻也跟著趕忙給沈翕行了個禮,軟糯的聲音就此傳出:

  「沈公子好。」

  「維楨兄,五姑娘有禮。」

  沈翕對謝韶回禮,謝韶就喜氣洋洋的站到了他身邊與之攀談,沈翕不緊不慢的與他說話,目光卻是掃了一眼垂首站立一旁的謝嫮,她今日穿的是一襲鵝黃色的衣衫,她原本就白,再用嫩嫩的鵝黃色一襯托,只覺得就是上等的漢白玉也沒有她看起來瑩潤通透,小小年紀,就生出一種空谷幽蘭般的氣韻,叫人見了便覺清新脫俗,不過幾個月未見,那五官似乎又精巧妍麗了許多,一雙眉眼說不出的秀雅端方,突然心猿意馬,若是這雙眸子放肆的打量自己時又會是個什麼感受。

  謝韶只覺得遇見了沈翕,讓自己擺脫了車馬伕的命運,心中大喜,對沈翕就格外熱情,也是因著他最近入了商行,確實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沈翕請教,便就指著不遠處的書香茶樓說道:

  「相請不如偶遇,茫茫人海咱們都能遇見,這就是緣分,還請燕綏兄賞小弟一個面子,由我做東,去喝杯茶可好?」

  謝嫮簡直想把謝韶這個愣頭青掐死,他這狗嫌人避的名聲也不知道收斂收斂,什麼人都敢攀上幾句,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偷偷的看了一眼沈翕的神情,沒想到正對上他看來的一眼,心中大凜,將頭埋得更低,不敢再動一步,而事實上,天知道她現在有多忐忑,主子就在面前,其實若是跪著說話她還好受些,偏偏這麼站著,還離得這麼近,真是要嚇死人的節奏。謝嫮想起上一世,似乎御前就有一個宮女,主子就嫌她站的太近,氣息不好聞,就那麼給拉出去杖斃了,這也是開了御前伺候宮女最冤枉死刑的先例。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多謝維楨兄了。」

  沈翕這樣隨和的回答,不僅讓謝嫮驚呆了,就連謝韶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其實對於沈翕的高冷他早就聽說,並且見識過的,今次這麼說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已經做好了讓沈翕拒絕的準備,可是真沒想到,這麼一尊大佛,竟然突然開眼答應了他這泥胎凡夫的邀請,簡直喜出望外有沒有。

  出言相邀的是自家倒霉哥哥,謝嫮縱然心底有一千個不情願也是沒辦法不去的,硬著頭皮跟在他們身後,走入了書香茶樓,夥計立刻迎上,謝韶要雅間,可是不巧今日曲陽街上有集市,客人比平日裡多了好幾倍,雅間早就被人占完了。

  謝韶為難的看了看沈翕,原以為沈大公子會生氣,誰知他只是從容的說了一句:「無妨。」

  這無妨的意思,就是說公子他不介意屈尊降貴和你們坐大廳裡。

  好吧,既然雲端的謫仙都不介意,他們這些凡胎又怎麼會介意呢,事實上,謝韶心裡可是一萬個願意的,畢竟這裡是曲陽街,街上來往的都是才子佳人,讓人家看看,他謝韶也能和沈家大郎攀上關係,就算是陪襯,他也是甘之如飴,三生有幸的!

  謝嫮看著謝韶臉上那膩歪的神情,怎會不知道這個哥哥心裡在想什麼,滿頭的黑線都無法表示謝嫮內心的無語。

  今兒黃歷上一定寫著不宜出門!嗯,一定是這樣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2:59 AM

  ☆、第30章 茶言觀色

  謝紹先一步走上前,拉開了座椅,請沈翕入座,那狗腿的模樣讓謝嫮都覺得臉紅,沈翕坐下之後,謝韶也沒忘記招呼謝嫮入座,謝嫮看著沈翕對面的座位,有些期期艾艾,還是不怎麼提得起勇氣和主子平起平坐,更別說還是對面而坐。

  頗有些不自在,正巧茶樓夥計來問茶,謝韶猶豫半天也不能決定,謝嫮上前,接過了夥計手中的茶單,說道:「帶我去瞧瞧茶葉。」

  書香茶樓買的是茶,只賣茶,賣好茶,因此從來是不懼客人親自挑選茶葉的,謝嫮也不是第一次提出要親自選茶葉的客人,夥計也是通文墨的,見這位姑娘年紀雖小,但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又生的那樣珠玉潤澤,清麗純美,如何敢怠慢,領了謝嫮就去了。

  謝韶正在發愁要點什麼茶來待客,他對茶之一事並不瞭解,要是選錯了茶,跌了品味,那可不是一件光彩的是,如今謝嫮接過這份差事,不管她點的茶是好是壞,於謝韶而言都是解圍。

  對神情從容,光華內斂的沈翕笑了笑,說道:「燕綏兄有所不知,別看我那妹子年紀小,可是懂得卻不小,我對茶一竅不通,便讓她去選吧。」

  沈翕勾唇一笑,仿若春山麗陽般,溫雅的聲音說道:「令妹很是多才。」

  謝韶不好意思的摸頭一笑:「她呀,從小就是個書獃子,從識字開始,就是日夜抱著書堆的,我娘常說她,又不是考狀元,那樣苦讀做什麼,偏生怎麼勸她都不聽,小小年紀,才學比我好,懂的比我多,真叫我汗顏。」

  聽著謝韶不遺餘力誇獎自己的妹子,沈翕也不說話,就那麼溫和的聽著,說到最後反倒是謝韶不怎麼好意思了。

  適時,謝嫮點茶歸來,身後跟著幾個拿著茶具的夥計,謝嫮讓他們把茶盤,茶罐,茶壺,蓋碗,茗杯,茶荷,水盂等物在桌面上鋪展開,然後由她親自展示茶藝。

  起,合,轉,聞,熏這一系列賞心悅目的動作完成之後,三杯香茶被倒下茶壺,只見那茶湯橙黃,清澈,明亮為上,以紅,濁,暗色為次,葉底呈鮮活明亮的古銅色,夾帶紅褐。

  謝嫮對兩人比了個『請』的手勢,卻是不說話,就那樣退到一旁,謝韶請沈翕先請,沈翕也不推辭,便執起一杯,先聞後品,只覺茶水入口濃郁,綿軟,醇厚,不苦不澀,茶韻悠長,又有著果般的甘甜,叫人品後餘味無窮,齒頰留香。

  沈翕品過一口後,便知這茶的價值,訝異的向謝嫮看了看,只見她垂著眼瞼,姿態莊嚴的細緻品味著手中的茶,這般虔誠的品,細微的嘗,整個兒有一股子不容侵犯的聖潔,似乎本身就透著股甘香清甜,顏色清雅,妍麗嬌人,五官真的說不出的精緻,每一個細微表情都那麼動人,這樣的容貌多一分則太艷,少一分則寡淡,堪堪容色傾城,相宜的很。

  三人品過茶湯之後,謝韶抿著嘴看向沈翕,只見沈翕一口一口飲盡茶湯,這算是給了泡茶之人最大的讚賞,這才放下手中的茶盅,對謝嫮微笑點頭:

  「好茶。」

  謝韶可不會品茶,也喝不出茶葉的好壞,先前他妹子那些個動作看著倒是很漂亮,可真讓他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他就不行了,他不說話也就是在等他們先開口,聽沈翕評價過後,他才訕笑著接下去說:

  「的確是好茶。連我這個不愛喝茶的人都覺得這茶好喝。」

  沈翕對謝韶的話沒有作答,唇邊溢出淡淡的笑,霎時仿若竹林送風爽,梅間迤邐行,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再沒有比他更溫雅如玉的了。

  謝嫮對於沈翕和謝韶笑了笑,尤其是飛快的看了一眼謝韶,然後又飛快的斂下目光,沒有說什麼。

  沈翕見她眉眼如畫,表情生動,原本垂眸喝茶的她美的就像是一副壁上畫,可那一抬眸的瞬間,瞥向謝韶時那靈動的表情才真叫絕了,就像是壁上畫中的小仙女突然甦醒了一般,精靈懵懂中透著慧智狡黠,雖只一瞬,卻叫沈翕感歎良久,破天荒的發出奇想,若是那抹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又將是何種感受呢。

  謝韶沒發覺謝嫮的目光,還在那兒一味傻傻的和沈翕說著茶,沈翕也是好耐性,竟然就真的那麼坐著聽謝韶那半吊子說話,謝嫮龜縮慣了,一點都沒有在主子面前出風頭的打算,反正她是不敢開口的,沈翕也不說話,整張桌子上,就只有謝韶一人在那兒口若懸河。

  沈翕聽他說的興起,並不準備打斷他,一伸手準備去拿右手邊的茶,卻忽然想起先前已經喝完,眼光才瞥到溫在銅爐上的銀吊子,就見一道香影閃過,謝嫮早就站起了身,來到他身旁,替他斟了熱茶,那動作嫻熟如行雲流水,好像給他斟茶倒水是她天生的技能一般。

  謝韶見謝嫮起身給沈翕斟茶,原本也沒覺得有什麼,以為謝嫮替沈翕斟好了茶,接著就會來給他斟,可是,謝韶發現自己的杯子都舉起來了,那丫頭竟然權當沒看見,斂著眸子,又規規矩矩的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動作一氣呵成,入座即定,一副穩如泰山,剛才跑去給人斟茶的人不是她一般。

  這個眼中有異性沒人性的臭丫頭!

  正在心中無奈腹誹,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清脆喊聲:

  「二哥哥,五妹妹,你們也在啊。」

  謝韶和謝嫮回頭一看,只見謝衡和謝鈺雙雙走入了茶樓,她們身後還有幾個穿著東陵書院院服的學子,其中包括謝仲和謝晁,還有兩個不認識的,走在最後的不是俊雅憂鬱的春山公子李臻,又是誰呢?

  謝衡看見了謝嫮,像是打了雞血般,興奮的跑了過來,挽住了謝嫮的胳膊,語氣頗有撒嬌的嫌疑,說道:

  「五妹妹,早晨的時候我想去喊你一同出來遊玩,可是你卻不在院子裡,我只好和四妹妹一同出來,正巧在路上遇見了大哥哥和三哥哥他們,當真是巧,到底叫咱們還是遇上了。」

  謝嫮聽著謝衡這副語調,著實頭皮發麻,掃過人群,看見李臻正往她們這裡看來,謝嫮就明白了到底怎麼回事,口中答道:

  「早晨大家都被喊去主院炒豆了,沒見你們在,我還納悶呢。」

  憑良心說,謝嫮和謝衡並沒有什麼生死仇恨,上一世縱然她癡戀李臻未果,可是卻也不干謝衡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李臻不喜歡她,她也不能完全怪到謝衡身上,上一世謝衡對她不算好,可她對謝衡也不是很好,兩人最後都死了,沒有誰贏誰輸。

  從前她是身在霧中看不真切,以為是謝衡奪去了她的一切,總想著若是謝衡死了,李臻就會愛上她了,抱著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過了那麼多年,將對李臻求而不得的恨全都一股腦兒的轉嫁在謝衡身上,著實冤枉她了,等到謝衡真的死了,謝嫮被李臻殺死,她才徹底醒悟過來,絕了那份念想。

  而自從她對李臻絕了念想之後,在看謝衡雖談不上喜歡,但也沒了從前的那份刻薄,她愛折騰就讓她折騰好了,橫豎也不用她去承擔後果,只要不犯到她身上,她也不會和她撕破臉就是了。

  謝衡似乎對她的識時務很滿意,東陵書院的學生們走入茶樓,原本正在說話,可是一個人眼尖看見了沈翕,驚訝的叫了出來:

  「這不是……燕綏兄嗎?」

  此語一出,眾人才看見坐在謝韶右邊的沈翕,紛紛上前作禮,沈翕站起身與大夥兒回禮問好,兩相交談之下,竟讓店家拼了桌,幾個學生說什麼也要和沈翕坐一桌暢談。

  李臻走至前面,對謝韶和沈翕拱手一禮:「維楨,燕綏兄,叨擾了。五姑娘也在。」

  說完,李臻也對謝嫮點了點頭,謝嫮從容應對,隨眾坐下,只可憐她被謝衡和謝鈺夾在中間,著實有些不自在就是了。

  謝韶爽直一笑:「春山兄言重了,快請坐。平日裡請都請不來,今日就由小弟做東,請大家喝一杯茶,還望眾兄賞面。」

  謝韶這個人豪爽,讀書雖然不行,但是說話做事都頗有孟嘗之風,很容易就叫人產生好感,並加以信任,也紛紛對謝韶舉手道謝,謝仲和謝晁對視一眼,都覺得謝韶這小子忒不地道,這些人都是他們請出來的,如今卻叫他賣了個人情,決定先按下不與這莽子呈檯面上的爭鬥,以後再說。

  桌上有現成的茶具和茶葉,泡茶的任務自然是交給剛才展示過才藝,有工作經驗的謝嫮來做了。

  謝嫮暗自苦笑,她這哥哥還真不怕給她攬事,給主子泡茶,她是一千一萬個願意的,這是祖上的榮幸,可是給這麼一幫烏合之眾泡茶,那就太跌她的范兒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她總不好撂挑子,當場發作說不干吧,既然要干,那就一定要幹好,這是謝嫮的宗旨,也是她得以在駕前保命的訣竅——少說話,多做事,做好事!

  一番熟練的優雅動作叫兩桌的才子佳人看的一眼不眨,只覺得眼前這姑娘渾身上下都透著比之茶味還要悠遠的韻味,每一下動作都是那麼賞心悅目,叫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挽袖倒茶,最後做出一個收尾的動作,照舊不說話,對大夥兒比了個請的手勢,眾人分過茶盅,皆是懂茶之人,就是那不懂茶的,此時看了那優雅的一系列動作也不免生出了三分雅興,隨眾人一同品茗。

  李臻舉起茶杯先是輕嗅,只覺茶香宜人,似乎勾勒出一種若有似無的果香,喝過一口只覺綿軟醇厚,不由自主的輕謂一聲:

  「好茶。上等金駿眉。」又喝了一口嚥下,回味片刻,仍覺茶香悠遠綿長。

  「沒想到能在這裡喝到這般功力的金駿眉。」李臻看向了謝韶,對他點頭說道:「真叫維楨破費了。」

  謝韶見他特意跟自己道謝,不禁奇怪,搖手說道:「哎,說什麼破費,一杯茶而已。」

  李臻聽他這麼說,便也不再說話,低頭繼續品茶。喝了一口後,目光不自覺的抬起,看向了那個泡茶之人,心中驚奇不斷,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竟有這般茶藝,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10 08:54 PM 編輯

  ☆、第31章 狀元及第

  大家喝過了茶,就開始談論起初九的會試之事,說的都是一些猜題和主考的問題,然後話題就又回到了猜測中魁上頭,其中一個姓王的書生說道:

  「這一甲奪魁之事還需要猜嗎?定然是從燕綏兄與春山兄之間角逐啦。」

  沈翕端著茶杯沒有說話,嘴角含笑,李臻也是也是淡然處之,目光盯著手中那橙黃帶褐的茶湯,謝嫮抬眼看了看沈翕,上一世她不明白,為什麼沈翕會去考狀元,如果他真的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子也就罷了,可他偏偏不是,考了狀元又有什麼意思呢。更別說上一世他考中了狀元,可是五年之內都沒有領受任何職務,狀元之才就那麼被干晾著,直到第六年才開始在兵部行走。

  而李臻就不同了,雖然只是中了探花,可是大約在今年夏天,他就會進翰林院做修撰,按照晏國的慣例,翰林院修撰是狀元及第的魁首才會封的官職,一般榜眼和探花都會從編修開始做起,雖然一個是六品官,一個是七品官,但是官場之事,有些人需要花幾年,甚至十幾年,二十幾年的時間才能提升一級,李臻一入朝就領受了個六品官,雖是文職,但可見天和帝對這位探花郎還是很看重的。

  謝衡見謝嫮只埋頭喝茶,並不像從前那般目光癡迷盯著李臻,或者是急進表現,一個勁的往李臻那裡湊,目光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謝韶旁邊貴氣軒然的沈翕,又看了一眼溫雅憂鬱的李臻,容貌之上的確是難分伯仲的出色,只是這氣度卻是沈翕更勝一籌,又看了一眼謝嫮,謝衡就若有所思起來,想著這丫頭不是移情別戀了吧。

  謝嫮感覺到謝衡的目光,側過頭來回看了她一眼,目光清明透徹,不帶笑意,看的謝衡心中一凜,只覺得週身都不自在起來,不得不說,自從謝嫮大病一場後,整個人都變了,看著你時,似笑非笑,彷彿洞悉一切般,這份轉變,讓謝衡趕到了不安,這就像是從前一直被她戲耍的傻子突然有一天不傻了,能夠像正常人一樣交流了,原以為這傻子會對前事她欺負人的事情進行報復,可是偏偏這個傻子不與她攤牌,不與她報復,一切就像是沒發生那般,見了面還對她客客氣氣的,這才真叫人感到害怕,因為你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從前的事是真的不計較了,還是只是在等待機會,謝衡正心虛之際,卻見謝嫮舉著精巧的銀吊子突然對她笑問道:

  「三姐姐,還想喝茶嗎?」

  「……」

  就是這樣,輕巧的語氣讓她無所適從,她寧願謝嫮還像從前那樣,脾氣傲的驚人,也大的驚人,對誰都不客氣,縱然討厭,可至少好掌控,可如今,不管她怎麼試探,她都像是沒事人一樣配合,雖說她的確需要她的配合,可是謝衡不明白的事,這些事明明她才是主動,她完全可以逼著謝嫮和她配合,可是謝嫮這樣順從,讓她逼無可逼,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出力不少,反響不大。

  看著謝嫮越來越精緻的眉眼,謝衡暗自咬了咬牙。想到她籌劃了好多天,暗自打聽了大公子今日約了李臻他們,早早的就和謝鈺去到他們約定的書齋等候,裝作巧遇的樣子,沒想到她們才剛遇上,竟然又碰見了謝嫮,真是陰魂不散的。

  往謝鈺看了一眼,原本想和她交換一個眼神,誰知道就看見謝鈺一雙眼睛像是長在了沈翕身上,兩頰泛著奇異的緋紅,兩隻手也在桌子下面絞動著帕子,時不時的還嬌羞咬唇。

  想推一推她,可是奈何她們中間隔著一個謝嫮,謝衡只好輕輕的乾咳一聲,希望稍稍喚回謝鈺的理智,這一刻,謝鈺忽然動了動,謝衡以為她醒過來了,誰知道,謝鈺竟然大膽的拿起了一旁的銀吊子,走到了沈翕身旁,脆生生,嬌滴滴的說道:

  「沈家哥哥的茶水快沒了,我替你加一些,可好?」

  當謝鈺起身的時候,謝嫮就看著她了,心中奇怪這丫頭想幹嘛的時候,謝鈺已經站到了沈翕身旁那一聲『沈家哥哥』著實讓謝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斂下眉,抿住唇,忍下笑,卻還是沒能控制住微微上揚的嘴角,只好執起茶杯擋在唇前,免得被人看見她偷笑,再說她嘲笑姐妹。

  沈翕眼角掃了一眼舉杯喝茶的謝嫮,這丫頭嘴角的那抹笑意還真當自己掩飾的很好了,收回目光,轉到謝鈺身上,將手中的杯子放到正前方,從容優雅的說了一句:

  「多謝,先前已經喝了幾杯,不想喝了。你去問問其他人吧。」

  「……」

  謝嫮差點笑崩了,得,主子這是把獻慇勤的謝鈺當成茶樓跑堂兒的了。

  謝鈺紅著臉,騎虎難下,只好繞著兩張桌子走了一圈,幫每個人都加了些茶,謝嫮也不例外,把杯子遞到她面前讓她加,謝鈺一臉懊喪的坐回座位,連耳根都紅透了,再不敢站起來說話。

  一群人喝好了茶,便相攜起身,謝韶自覺的走到了櫃檯前,跟掌櫃的說結賬,掌櫃的看了一眼他們的桌子,然後從櫃檯後拿出了一隻算盤,辟里啪啦打了一會兒,然後對謝韶說道:

  「謝謝惠顧,一共三百八十兩。」

  謝韶點點頭,然後就要去掏錢,忽然一想不對,猛地抬頭,訝然的對掌櫃蹙眉,說道:

  「什麼?多少?」

  掌櫃的把算盤調轉了個兒,正面對著謝韶,指了指算盤上最後的數說道:「客人您看清楚了,三百八十兩。」

  謝韶只覺得腦子嗡嗡的響,掌櫃的見他如此,也是好心的解釋道:「客官你們喝的茶葉極其珍貴,八萬顆芽尖才能炒出一兩來,是極品紅茶,遇不可求的。」

  「……」

  謝韶失魂落魄的走出茶樓,一干學子書生正在討論接下來要去哪裡,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從人群中跑出,在沈翕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沈翕便點點頭,回身與眾人告辭,特意走到謝韶身前,勾唇笑道:

  「今日叫維楨破費,我還有些事要處置,下回再與維楨詳談,告辭。諸位,告辭了。」

  謝韶原本還心不在焉,聽了沈翕的話,突然振奮了精神,找回了瀟灑大氣,抱拳對沈翕回過了一禮,眾人也紛紛與沈翕告辭。

  沈翕與那幾名僕從消失在人群,謝鈺的一雙眼睛才意猶未盡的收回了目光,謝仲和謝晁邀請大家再去德勝樓賞詩,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謝韶,謝韶便撇了撇嘴,說道:

  「我不會作詩,也不會欣賞,就不跟大家去湊熱鬧了。」

  謝衡和謝鈺自然是想跟著他們一同前去的,李臻卻突然開口問了一句:「維楨不願去,五姑娘可願?」

  謝嫮驚訝的看了一眼李臻,見他目光坦蕩,想來也是隨口一問,對他笑了笑,說道:

  「不願,我和我哥哥一樣,不善詩書,去了也是掃興。」

  李臻不置可否的將目光落在了謝韶手裡提著的那堆書上,沒有再多做言語,幾人告辭之後,便分道揚鑣,換了方向。

  謝嫮回過頭去,正巧對上了謝韶幽怨的眼神,謝嫮揚眉:「怎麼了?」

  謝韶先前憋了一肚子罵她的話,可是在看見妹子這如畫美貌時卻又說不出來了,歎了口氣,說道:

  「不是,你好端端的,點那麼貴的茶做什麼?三百八十兩啊。都夠我喝一輩子茶了。」

  謝嫮平靜的看著她,雙手攏入袖中,一副老成的做派,說道:

  「不是哥哥說要請沈大公子喝茶的嗎?」

  謝韶氣絕:「我是說要請他喝茶,可是也沒說要請那麼貴的啊!五百兩銀子一兩的茶啊,我,我要是早知道這麼貴,就連那茶渣子也會吃下去的啊。」

  讓他哭死算了,他到底有個多敗家的妹子啊!

  心痛,神殤,這些都已經不能說明謝韶此時的心情了。尤其是當事人還用一種無辜的表情看著他,讓他有氣也沒法撒。

  只聽謝嫮稍稍猶豫了下,然後才抬起目光,對捂著臉哀嚎的謝韶正色說道:

  「五百兩銀子一兩的茶給沈大公子喝,確實有點埋汰。」

  謝韶放下手掌,看著妹子,說道:「你也知道埋汰啊!早幹嘛去了……」

  「這麼尋常的茶葉,也虧得沈大公子不嫌棄。」

  「……」

  二月初九,會試開始。一直考了三場,直到二月十五那日終結。三日之後放榜,定國公府大公子沈翕毫無懸念拔得頭籌,是為會元,靜安侯世子次之為貢士。

  所有考中的貢生,下月則還需進行殿試,也分三場。

  三場過後,沈翕依舊拔得頭籌,作為一甲狀元出列,榜眼則是金陵才子杜元然,探花郎則為靜安侯世子李臻。三人共赴瓊林宴,打馬遊街,一時風頭無兩。

  只是殿試過後,皇上雖列出狀元之人,可是瓊林宴之後卻從未召見過沈翕,反倒是看中榜眼和探花,完全就把沈翕這個狀元給丟在了一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0 AM

  ☆、第32章 納妾之喜

  四月底是雲氏的生辰,二房這裡並沒有打算操辦什麼,謝靳讓謝韶當天去把赫峰和謝莘都喊回來,陪雲氏過生辰。

  哪知道,就在雲氏生辰的前兩天,謝莘就哭著跑回了侯府,二話不說,就只撲入了雲氏懷裡,謝嫮聽說謝莘回來也從巽芳居趕了過來,就看見雲氏在安慰謝莘,而謝莘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落個不停。

  一問之下才知道,是赫峰出了事,他與禁衛營的曹都督發生了手腳上的爭執,把曹都督的一隻眼睛打傷了,而這件事的起因皆是因為謝莘,曹都督在街上出言調戲謝莘,不僅動口,還動了手,要把謝莘拖入一旁的酒樓之中,赫家的僕人慌忙回去喊了赫峰過來,才不至於釀成大禍,可赫峰也因此打傷了人。禁衛營副都督是五品官,赫峰不過是一個七品的門下郎,以下犯上的罪名可是不小的,怪不得會被京兆府擒去。

  謝嫮心頭一突,又是京兆府。難道羅玉坤對謝莘還未死心?

  謝靳從外頭趕了回來,已經聽說了赫峰的事,看見了謝莘,一聲大喝:

  「別哭了!到底怎麼回事,全都說出來!」

  謝莘被謝靳一聲怒吼嚇住了,面色慘白,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咬著下唇,小聲囁嚅道:

  「……是,是羅大人!他前些日子又找上了我,要我,要我從了他,想輕薄我,峰哥就是那個時候得罪了羅大人,那曹都督是羅大人的侄女婿,羅大人還說,若我想要救峰哥,就,就……就要委身於他!」

  說到這裡,謝莘已經泣不成聲了,雲氏也是哭的肝腸寸斷,口中直念『他怎麼敢,他怎麼敢!』母女兩個抱頭在一起,謝嫮也驚得跌坐到了椅子上,這些人實在欺人太甚了,只有謝靳立於門邊,緊咬下顎,捏緊了拳頭。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謝靳冷聲問道。

  「十天前。」謝莘竭力穩住了肩頭,可還是不住抽泣。

  謝嫮走到她面前,問道:「你好端端的在赫家待著,羅大人如何找上你?」

  「是有府裡的人將我騙去了他的別院。幸好峰哥多了個心眼兒跟著我後頭,才沒有那羅大人得手,我嚇壞了,不敢說出去,可是峰哥他……」

  說到這裡,謝莘又哭了起來。

  謝嫮拉著她問道:「侯府誰騙的你?」

  「是三夫人房裡的婢女柔兒,她跟我說你們都在那處別院賞花,要我過去,我不疑有他,就跟著去了,誰知道卻是中了羅大人的奸計。」

  謝靳抬起拳頭,一下砸在了門上,目光中滿是恨意。頭也不回的走出了二房院子,謝嫮連忙跟了出去,怕他去三房找晦氣,姑且不說姐姐口中那個柔兒如今還在不在三房,就是在,她也可以矢口否認,沒有旁的佐證,誰也拿她們沒有辦法。

  謝嫮跟在謝靳身後,見他原本是往三房那條路走去的,可是就在要跨入三房界限的時候,又收回了腳步,轉身離開,與謝嫮擦肩而過,這回是從侯府側門走了出去,謝嫮便沒有跟出去。

  這回的事情,很明顯又是被三房擺了一道,定是那羅大人沒有娶到謝莘,心有不甘,就聯合三夫人想要來一招逼、良、為、娼,怎料赫峰盯得緊,沒有讓他們得逞,可是赫峰卻也因此遭受了牢獄之災。

  謝靳接連好幾天都沒有回來,第五天的時候,才把遍體鱗傷的赫峰從外頭領了回來,謝莘見赫峰這樣,又是大哭了一場,謝靳讓他們夫妻最近別回赫家,就住在謝莘原來的閨房之中,讓赫峰好好養傷,自己則又出門去了。

  這些天,大房和三房都派人來看過赫峰,雲氏此時恨極了三房,根本提不起興致來應對,而謝莘也不想應對,可是,在謝靳沒有發話之前,二房和三房的關係也不能鬧得太僵,畢竟從表面上來看,是他們二房不佔理,女婿打了上司,被關了監,老丈人四處奔走將他領了回來,要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和三房鬧開,那麼誰的臉上都不會好看。所以,謝嫮只要硬著頭皮對付,儼然能夠獨當一面。

  謝韶來看赫峰,神情也變得相當嚴肅,謝嫮把他拉到一邊問詢:「爹最近在幹什麼?怎的這麼多天都不回來?」

  謝韶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只說了一句:「爹的事,你別管,總歸這回絕不能嚥下這口氣。」

  聽他的語氣,謝靳是真的在外面做了什麼,可是無論謝嫮怎麼問,謝韶就是不說,只說那些事交給他們男人去做就行了,她只要負責照顧好府裡。他不說,謝嫮也沒辦法知道。

  直到兩個月以後,一件石破天驚的事情才徹底震懾住了所有人。

  謝靳要納妾了!

  納的是熟人家的女兒,和謝莘同齡。京兆府尹羅玉坤的獨生女,羅錦繡。

  這樁婚事是羅錦繡自己提出來的,誰也不知道謝靳到底灌了什麼迷藥,讓羅小姐對他死心塌地,即便在知道他有正妻,並且年齡懸殊的情況下,還冒天下之大不韙,硬是要嫁給謝靳這個老男人。

  羅大人氣得當場就要和這個女兒斷絕父女關係,揚言要把她的腿打斷等等,可是,即便如此,羅小姐也不在乎,又是絕食,又是自盡,就跟被鬼迷了心竅般,怎麼說都不聽,甚至大大咧咧的直接對人言道,她已經不是清白身子,早就委身給了情郎。

  而這個消息同樣震驚了謝家,雲氏更是驚呆了,聽到謝靳要納妾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相敬如賓了十七八年的丈夫,突然要納妾了,這叫她一時如何接受的了啊。

  謝嫮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當然也呆了呆,可是,她畢竟沒有雲氏那般的感同身受,只是在心中隱隱生出一種荒唐的快意感來,羅大人挖空了心思要強佔謝莘這個小姑娘,卻不成想被人捅了後院,不知不覺間,就把他和原配生的那個嬌小姐騙到了手,那般死心塌地的要嫁給人家做妾!

  這手段,這本事,撇開卑鄙不卑鄙,撇開真心不真心,謝靳這件事著實做的漂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羅大人做夢也想不到,謝靳會用這個法子報復他!不費一兵一卒,不費吹灰之力,輕易的就挾制住了羅大人的軟肋,讓他進退不得,讓他顏面掃地。

  他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以五十歲的高齡迎娶人家十五歲的女兒做正妻,原想著官比謝靳大,處處能壓制住謝靳,只要讓人盯著,總不會讓他在朝廷裡翻出什麼天來,可謝靳倒好,報復的切入點壓根兒就不在朝廷裡,直接把手滲入了他的後宅,不做他的岳父,改做他的女婿!

  羅大人只有一個女兒,原配夫人也是因為生這個女兒產後血崩而亡的,羅小姐自幼被當成眼睛珠子般養大,原想著這兩年就給她找一戶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可誰成想竟出了這麼件事!羅大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是羅小姐就是不為所動,寧願絕食自盡也要逼得羅大人同意這場婚事。

  最後無奈,羅大人只好對謝靳繳械投降,想著既然米已成炊,女兒的身子都給了謝靳這個王八蛋,那麼他最起碼也要給女兒爭取最大的權益吧,他提出要謝靳休妻,讓她女兒做正室,可是卻被謝靳果斷的拒絕了,並且說出,正妻絕對不可能休,羅小姐要嫁,只能是妾。

  羅大人回府和女兒周旋,敗退。

  又退一步,說謝靳不休正妻,那就讓他女兒做平妻,謝靳也是拒絕,羅大人又退,說最起碼是個側夫人,謝靳再度拒絕,羅大人怒了,回去打了羅小姐,可終究還是不忍下死手,於是退了又退,最終還是退回了謝靳的起點。

  羅大人兵敗如山倒!羅小姐最終還是成為了歸義侯府次子謝靳的妾侍,從後門抬入了府。

  謝嫮好不容易抓住了謝韶,揪著他發問:「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謝韶被妹子堵在門口,出也出不去,乾脆返回去倒茶喝:「知道又怎麼樣。我覺得爹這回做得對!與其女兒被別人毀,不如毀了別人女兒,誰讓姨娘有一個好爹呢。羅大人要是不動咱姐姐的心思,他女兒至於被爹擒在手中嗎?一切都是自找的。」

  謝嫮聽了謝韶這番話,心裡不禁為羅小姐歎了口氣,又問道:「爹爹對她,可有心?若是沒有,羅小姐如何會對爹爹這般堅決?」

  謝韶臉上一紅,有些不自在:「哎呀,這個你就別問了,不是你們姑娘該問的事,我只一句話,你將來可得把持住,要記好了,天下的男人出了父兄,全都他媽是混蛋,一個都不能相信。」

  「扯遠了,好不好?」

  謝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但聽謝韶這麼說,想必她爹對羅小姐定是用了什麼不能為外人道的手段,才將那羅小姐收拾的服服帖帖,那羅小姐也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付出了慘痛代價,當然了,她此刻正被幸福包圍,慘痛之說還得看她今後有多大的造化了。

  雖然謝韶沒有對她據實相告,但是,謝嫮卻也贊同他的一句話,與其讓別人毀了自己女兒,不如搶先一步毀了別人女兒,反客為主,反敗為勝。

  她的這個爹爹還真是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1 AM

  ☆、第33章 揚州省親

  納妾當晚,謝靳都沒有踏入羅錦繡的院子,而是讓人守在院外,自己則還是回了雲氏那裡。

  雲氏坐在梳妝台前哭紅了眼,身上的衣服也是白日裡那套,見謝靳走進來,雲氏轉過身去不看他,謝靳去到她身後,開始細細的為她散發,梳發,雲氏開始的時候先是不動的,後來等謝靳熟練的替她弄了一半之後才猛地轉身,在謝靳胸膛之上敲了兩拳,謝靳不閃不躲,就那麼受著,雲氏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謝靳將之摟入懷中,說道:

  「咱們不能再繼續忍下去了。我也不會再由著旁人欺負你們。莘娘這件事我若是再忍,下一個就會輪到阿韶,接著是阿瞳,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咱們這麼多年一味隱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嫡母不管,父親不愛,就連平日裡的吃穿用度那些小人都敢剋扣,眼瞧著你把嫁妝都貼補完了,我還是沒能立起來。我想做清流,想做清官,可是他們不給我機會,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做清流了,從前是我天真,既想做官,又想旁人說我清廉,傳出美名,是我沒有看清楚自己的處境,本身就出身在這樣的家裡,又哪裡有人會說我的清名。」

  雲氏被他摟在懷裡,才稍覺心安,卻還是止不住哭泣,謝靳蹲下身子,跪在雲氏面前,兩人舉案齊眉,謝靳捧著雲氏的臉,在她哭花了妝的臉上親了一口,正色說道:

  「給我一年的時間,我必叫她怎麼進來,就怎麼出去,好不好?」

  雲氏猛地抬眼看著謝靳,見他一臉慎重,不像是騙人,雲氏想起與這個男人夫妻十七載,他待她的心,她又怎會不知,任由他捧著自己的臉,雲氏咬著下唇,忍住了哭泣,對他說道:

  「反正,反正你不許去她房裡!」

  謝靳被雲氏這小家子的模樣逗笑了,連續點了兩下頭,說道:「好,我答應你。不生氣了啊。看你臉上都哭花了,這麼大個人,還像個孩子似的。」

  雲氏被他這麼一說,也破涕為笑了,卻還佯裝著生氣,說道:「別跟我說這些!我氣可沒消呢。我跟你說,我雖然平日裡什麼事都聽你的,可是這種事,我是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的。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丈夫,為了你我可以什麼都不要,粗茶淡飯,粗布麻衣我都不介意,你心裡不能有其他女人,若是你心裡有了其他女人,縱然我離開你會傷心到死,我也不會留下的。」

  謝靳急著把雲氏摟入懷中,溫言安慰道:「放心吧。我心裡只有你一個。這些年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記在心裡,如果這樣我都能負心,那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讓我走出去被雷劈死好了。」

  雲氏急了,摀住了謝靳的嘴,瞪他道:「又胡說!」

  謝靳見妻子還願意關心他,頓時笑開了,抓著妻子的手不放,雲氏也漸漸平靜下來,歎了口氣,說道:

  「別以為你說這些我就能原諒你,你要我看著你在府裡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我是萬萬做不到的,你說一年,我就給你一年,明日我便請了老夫人回江南去,前些日子我姨娘派人捎信來,說是最近身子不爽利,正好我回去伺候她一陣。一年之後,你若不去接我回來,還和這個女人在府裡牽扯不清,我便就近找間庵堂做姑子去,再不會見你一面。」

  謝靳見妻子這樣堅決,斂下眉眼想了想,然後才鄭重的對她說道:

  「你回江南一年也好。我謝靳雖說不是什麼能人君子,可是只愛你一人我還是可以做到的,不論一年之後我圖的事情成不成,我都會把這個女人處理掉,然後去接你回來。」

  四目相對,雲氏也難得的沒有哭,謝靳跪在她身前,仔細的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摟著。

  他今生最在意的就是家人,他的妻子,他的兒女,他以前一直想不通,自己想上進到底是為了什麼,以為是為了自己,為了讓人看得起,所以他自己要爭口氣,可是當那天阿瞳哭著去到他書房讓他救救莘娘的時候,困擾了他好長時間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他努力,是為了給家人更好的生活,是為了保護家人不受到傷害,可是若連保護他們都做不到,又談何給他們好的生活呢。

  這一回是三房和羅大人逼得急了,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一來是報復,二來也是想叫旁人看一看他謝靳的決心,今後若想害他和他的家人,總要先掂量掂量他是不是好惹。

  ***

  雲氏回江南省親,與老夫人告了半年的假,邢氏雖然不管他們幾房的事情,但是對二房最近納妾之事也是頗有異議的,從前她只道二房沒本事,謝靳是個木訥的書獃子,不思進取,雲氏又是個沒脾氣的,兩人雖然日子淡些,總是相敬如賓,和和美美的,可這回二房做的事,著實叫人看不懂。莫名其妙就納了個妾侍進府,她從不管這府裡子孫的事情,二房要納妾,就納好了,她也不會去多追究和阻攔。

  以為雲氏是傷心了,謝靳納妾的第二天,就來告假回娘家省親,這不是明擺著心裡不痛快了嘛。

  邢氏想了想,也沒有把雲氏強留在府中,於是就准了她回鄉省親,避一避新人的鋒芒也是好的。

  謝靳也來找她,說是要讓謝嫮一同隨行,邢氏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理由,畢竟她是繼母,對孩子總沒有那份耐性,只要別惹出傷門風的事情,她也不想多費神就是了。

  於是,三日之後,府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二房夫人云氏帶著五姑娘謝嫮去了江南。

  謝嫮這一路上一直在觀察雲氏的表情,覺得母親這回很不一樣,她原以為雲氏會一路哭著去江南,可是,她除了有些悶悶不樂之外,其他倒是還好,沒見有多傷心。

  昨天新人入府,她聽說爹爹根本就沒有去她房裡,而是老樣子回了他們的主臥,想必是將其中的利害關係說給雲氏聽了,所以雲氏才會這樣平靜。

  母女倆坐在馬車裡一路顛簸,謝韶則騎著馬隨在他們身旁護送她們回到了江南外祖家。

  外祖是揚州知府,五品官,雖然官級不高,可畢竟是一方長官,揚州富饒,算是外放的肥差,只是雲氏是庶出,嫁給謝靳的時候,她的姨娘還沒做側夫人,雲氏出嫁她姨娘也沒權利相送,這兩年身子越發不好,才被知府抬成了側室,雲氏這才能帶著孩子回來看望她。

  謝嫮是第一次來外祖家,上輩子只能從雲氏的口中聽到一些零星的關於外祖家的事情,總是對她話中揚州的富饒盛景十分憧憬,沒想到這一世竟然有機會親自體驗一番。

  下了馬車,她聽從雲氏的話,在頭上戴了帷帽,薄薄的兩層紗也沒阻擋的了她好奇的目光,隨著雲氏身後,進入了知府後堂,外祖還在衙內,不在家裡,出來迎接的是雲氏的嫡母秦氏,生的體態豐腴,眉宇間還算和氣,該是個好相處的,她的旁邊,還有一個眉目與雲氏相近的女人,四十多歲,看著有些憔悴,但還是頗有韻味的,雲氏給嫡母行了禮,又去到側夫人翟氏身旁,正要對翟氏行禮,卻被翟氏快一步扶住了,母女兩人這十幾年也就見過一兩回,此時見了,都是熱淚盈眶的。

  「回來就好,你娘親這些日子成天都念叨怎麼還不回來,怎麼還不回來,這下好了,終於給她盼到了,不用在我耳朵根子上,日日的念,念得我都都起老繭了。」

  秦氏是個和氣的主母,看得出來,她並不苛待妾侍,而翟氏的性格比之雲氏還要溫順,就算做了側夫人,對帶秦氏的恭敬依舊如做姨娘時那般。

  與秦氏說了會子話,秦氏就自覺地離開了,讓她們娘兒幾個好好說說話。

  雲氏和翟氏的話倒是不多,母女倆交握著手,坐在那裡相看兩落淚,謝嫮摘下了帷帽,翟氏見了她,這才高興的抱住了她,看看她,又看看謝韶,眼睛裡滿是淚光,就連病容都似乎好些了。

  雲氏這次回來,是打算常住的,所以,翟氏就讓人在她自己的小院子裡給雲氏她們娘兒仨準備了房間,謝韶只在這裡待幾日,等雲氏和謝嫮安頓好了,他就要回京去,一來盯著家裡,二來盯著酒樓,他酒樓的生意才剛剛起步,可不能這個時候撂挑子。

  謝嫮當晚也見到了外祖雲國章,是個不苟言笑,正經的沒個笑容的男人。可看在謝嫮眼中,卻是別樣的,畢竟,從她外祖的七房姨太太就能看出來,這個老男人絕對沒有他表面看起來那樣正經就是了。

  雲家子孫滿堂,光是雲氏就有十幾個兄弟姐妹,到了謝嫮這一輩兒,那人數據說就多的數不過來了。知府規格的宅院實在容不下那麼多人,有好些已經自己出去單過了,府裡這才鬆快些。

  不過幾日的功夫,謝嫮就對揚州產生了很好的印象,撇開其他不說,揚州可真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1 AM

  ☆、第34章 表哥表妹

  謝嫮在外祖家混了兩天,也認識了不少人,外祖是五品官,沒有世家的習氣,對嫡庶這方面並不太看中,不管是嫡母生的,還是妾侍生的,只要是孩子,都是公子,小姐,這一點可比京中那些世家侯門要來的近人情許多。

  雲府中孩子不少,聽說從京裡來了兩位表親,都很好奇,接觸了一番,這些孩子裡面和謝嫮謝韶差不多年紀的,又趣味相投的就是長孫雲騰和七小姐雲袖了。

  這兩個人性格都比較活潑,行事也比較大方,雲騰和謝韶很是臭味相投,雲騰是揚州一霸,謝韶是京城一痞,很有惺惺相惜的味道,而雲袖也頗得謝嫮的喜愛,四人經常在同進同出,感情很是不錯。

  雖然謝嫮和謝韶在京城侯府中沒什麼地位,可是在外祖家他們倒是很受歡迎的,畢竟他們是侯府出身,公侯將相府邸總讓人覺得比一般府邸要高尚一些,可是實際內情,卻只有兄妹倆自己知道。

  謝韶在揚州逗留十幾天,才被雲氏催著回了京,翟氏覺得雲氏太心狠,把她好好的親外孫往家趕,她實在捨不得,於是就又把謝韶留了幾天,才肯讓他離開揚州,回京城去。

  謝韶走了之後,謝嫮也沒有感覺多冷清。每天上午和雲袖一同去雲家的學堂裡上一些課,下午的時候,要麼和她們出去玩兒,要麼就在房裡看看書,寫寫字,再搗鼓搗鼓她那些香膏顏粉什麼的,日子倒也和京城沒什麼兩樣,反而更加舒心。

  有的時候她怕雲氏惦記京裡,又怕她傷心胡思亂想,就經常過去雲氏屋裡坐一坐,這日謝嫮走進雲氏的房間,見她正捧著兩封信看著,嘴角彎成了新月,臉上還頗有嬌羞,一心撲在信上,就連謝嫮走到她身前她都沒發覺,還是她的貼身侍婢香琴喊了一聲,雲氏才猛地抬頭,就看見謝嫮膩著一張嬌俏可人的臉,用曖昧的目光看著她,雲氏大窘,趕忙把信合上,佯裝生氣的說道:

  「你這孩子,怎麼進來也不招呼一聲,真是沒規矩。」

  謝嫮見她眉目含笑,這哪裡還有一點主母離家避鋒芒的頹喪啊,根本就是三月桃花映面紅嘛,膩歪歪的坐到了雲氏身旁,想要去拿她手裡的信,口中說道:

  「是不是爹爹的信呀,讓我看看吧。」

  雲氏趕忙把手一縮,飛快的把信折好藏入了自己的衣襟之中,嬌嗔的對謝嫮橫了一眼:「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看什麼信呀!先生佈置的作業做完了嗎?」

  謝嫮見雲氏不肯給她看,也噘起了嘴,嘟囔道:「爹爹真是偏心。只知道給娘親寫信,都不記得這裡還有一個孤單單的女兒了。」

  雲氏臉上紅暈不斷,三十好幾的人,看起來二十幾歲的模樣,容貌本就出色,再配上這少女般嬌羞的神情,當真是明艷了不少。

  「就你貧嘴!去香如那兒拿東西吧,你爹爹不寫信給你,可是也帶了東西給你的,你就莫要再小氣啦,快去吧。」

  謝嫮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也不枉我千里迢迢的替爹爹陪在娘親身邊不是。」

  雲氏今日收到了謝靳寫來的兩封情信,字字深情,句句暖心,心情正好的很,如今被閨女打趣也不生氣,只盼著這丫頭能口下留情,不要再笑話她就好了。

  謝嫮見娘親高興,完全一副戀愛中的小女人模樣,也就徹底放心了,確定謝靳和雲氏並沒有因為羅錦繡而離心。

  從謝靳送來的禮物中挑了一匹錦緞和兩隻銀絲蟈蟈,準備拿去給雲騰和雲袖,然後和又在偷看信的雲氏行禮出去了。喊了香琴和香如去她房間,讓竹情幫著在把她從京裡特意帶來的一些好東西加入了謝靳送來的禮品中,然後讓香琴統一的抬去了秦氏院裡,說是女婿謝靳孝敬府裡的。

  秦氏也是知道謝靳送東西來給雲氏和謝嫮的,可是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多東西給她們,因為雲氏和謝嫮回來的那天,已經送了挺豐厚的禮品,如今不過才二十多天,竟然又送來了。

  府裡的人大多都分到了一些,面面相窺,至此雲府裡就再也沒有人說雲氏是和謝靳夫妻不合,生氣回了娘家一說,畢竟,哪個夫妻要是感情不好,這才分別二十多天,就讓人又是送信,又是送東西的,流言不攻自破。

  而這些,雲氏都是不知道的,她原就對這些人情往來不甚看中,心中念的,想的,唯有她那個丈夫而已,謝嫮有的時候甚至會想,如果有一天謝靳不喜歡雲氏了,雲氏估計著也活不長了,有的人生下來涼薄,一生等不到一段感情也就那麼過去了,可是有的人生下來,就是唯感情如命,對愛情的需要,就好像魚對水的需要一樣,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

  謝嫮覺得雲氏就是後者。這樣的人心腸軟,夠浪漫,腦子裡沒有別的想法,只要心上人的一個微笑,一個讚美,就足以讓她很好的活下來。

  *****

  謝嫮把花意留在了京城,只帶著竹情來到揚州,防止她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裡做了睜眼瞎,留著花意在府裡,一來可以盯著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二來還能把這些事情傳遞給她,一舉數得。

  竹情的性子比較穩妥,平日裡花意出去閒晃,也就是她一個人照顧謝嫮的飲食起居,此時跟來,倒也不覺得哪裡不妥。

  謝嫮最近總是和雲騰雲袖在揚州城裡轉悠,說起雲袖這個丫頭,可是個人才,為了方便她一個姑娘家出門遊玩,竟然讓裁縫給她量身定做了好幾身男裝,府裡的小姐都說她荒唐,不和她玩,謝嫮來了,原以為也是個嬌小姐,沒想到謝嫮這個從京城來的正經侯府姑娘,竟然也是個荒唐的,直接開口就跟雲袖要了兩身男裝去,讓竹情連夜給她改了改大小,第二天,就堂而皇之的穿上了。

  謝嫮的臉本就美貌,穿上女裝那是傾國傾城,穿上男裝也不遑多讓,秀氣的就像是那空谷中的君子蘭,氣質高潔,儒雅卷卷,那模樣,簡直比戲台上的翩翩公子還要斯文俊秀。好在謝嫮身量不算高,若是再高一些,穿上這簡潔清雅的男裝,那走出去,絕對有擲果盈車的效應,叫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哪個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小公子,貴氣粉嫩,靈氣逼人。

  一身男裝看呆了雲騰和雲袖,這兩兄妹生的也都不差,雲騰虎頭虎腦,十四歲的年紀,比謝韶小一歲,如今就已經有六尺高,說話聲音洪亮,熊熊瀼瀼,據說是揚州一霸,知府長孫的名頭著實給他增添了不少霸道的本錢。雲袖的容貌像她的姨娘,典型的江南溫婉女子,誰知道性格卻是遺傳了她爹,魯的不行,嘴上說話沒個把門兒的,幸好為人十分俠氣,僅這一點就對上了謝嫮的口味了。

  謝嫮和雲袖跟著雲騰出門,縱然兩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可是一路走來,也是沒有人敢找他們麻煩的,雲騰那銅鈴般的眼睛一瞪過去,適時再吼一嗓子,整個揚州地界有誰敢不賣他知府小爺的面子呀。

  托雲騰的福,謝嫮也著實過了一把橫行鄉里的癮,雲騰則是真心的把她當做妹妹一般,只覺得雲家的妹妹可沒有這個表妹來的可人兒,那模樣就像是王母娘娘身邊的小仙女,再沒有比她漂亮的了,被那雙漂亮的不像話的眼睛看上一眼,哪怕只是被她的餘光掃到,那也是今生最大的福分,這個妹妹身上有一種叫人不忍褻瀆的美,更難得的是,妹妹還不嫌棄他,願意跟他這樣的粗魯男子走在一起,簡直太美好了。

  謝嫮這些日子也差不多把揚州城熱鬧的地方走了個遍,心裡列出了好幾個方案,揚州百姓好享樂,捨得吃,捨得穿,也跟這個地方富饒有關,大家手裡有了餘錢,吃東西,用東西自然不會扣扣縮縮,捨得花錢了,自然也就拉動了城中的店舖生意,店舖生意好了,稅收就好了,然後整個地方經濟轉動起來。

  揚州城裡成氣候的店舖,三成酒樓,三成客棧,兩成布料,兩成首飾,謝嫮對酒樓,客棧沒什麼興趣,這兩種類型的店舖都是要拋頭露面的,顯然不適合她一個姑娘來做,但是對衣料和首飾她可是抱著很大興趣的。畢竟她可是通曉今後二十年衣裳款式走向,首飾設計走向的人,只要把圖紙能夠很好的畫出來,再找對技師,還真不怕賣不掉就是了。

  謝嫮是那種說做就做的性格,也沒打算瞞著雲騰和雲袖,畢竟揚州城是他們的地盤,有他們幫襯總是能省不少麻煩的,雲騰和雲袖被謝嫮的這個想法驚呆了,是誰說京城來的大家小姐溫良端莊,循規蹈矩的,這一位的膽子可真是不小!

  不過既然她想做,雲騰和雲袖自然沒有不幫的道理,他們這幾日早就已經建立起了兩肋插刀的情誼,別說是和謝嫮一同開設店舖,就是讓他們去打劫店舖,他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就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2 AM

  ☆、第35章 行家隨至

  謝嫮在揚州城最繁華的街道上買下了一間上下兩層的鋪子,這間鋪子原本就是做珠寶首飾的,可是因為老闆經營不善,在外頭又欠下了巨額賭債,不得不賣鋪子求錢自保,開價五千兩,謝嫮也沒跟他還價,只說這個價格可以是可以,就是要老闆把剩下的那些還未處理的金銀首飾全都留下,那老闆急著用錢跑路,尋思著珠寶首飾也不能全帶走,就又跟謝嫮多要了五百兩,以五千五百兩的價格,把鋪子樓上樓下全都賣給了謝嫮。又讓雲騰去請了衙門的師爺做文書,買賣手續就這麼齊全了。

  而雲騰和雲袖也被謝嫮的大手筆震驚住了,他們原以為謝嫮說的開舖子,也就是小打小鬧,隨便開個小鋪子玩玩就算了的,可是看謝嫮一出手就是五千五百兩銀子,心中驚歎,到底是侯府出身的姑娘。

  其實謝嫮心裡也是有打算的,並不是盲目的投入了這筆錢,揚州如今的發展聲勢越來越好,儼然就是江南眾鎮的領頭,她買下了繁華地段的鋪子,就是不開業,將鋪子常年租憑也是不會虧的,更別說她在買鋪子之前,早就打聽清楚了周圍店舖大概的價格,普通一層的店舖,一年的租金就要平均六七百兩,五千兩買斷一套上下兩層的鋪子,著實不算貴就是了。

  謝嫮買下了鋪子以後,就寫信告訴了謝韶,很快也得到了謝韶的回信,讓謝嫮把店舖準備經營的項目詳細羅列出計劃寫下來寄給他看看,然後在信中提到了一些京城的情況。

  自從她們來江南之後,謝靳就開始不回府,讓人把他的書房全都搬到了吏部的榻房中,羅錦繡去找了他好幾回,謝靳都沒有見她,最後她沒有辦法,就去邢氏那裡鬧騰,沒想到那個女人還挺厲害,竟然敢當面跟邢氏叫板,還罵了邢氏,氣得邢氏白天就派人把謝靳從刑部給喊了回來,謝靳倒是不偏倚,讓邢氏按家法處置,然後自己也對羅錦繡下了禁足的命令,就又回去了吏部,自從納妾以後,謝靳是一天也沒去過羅錦繡房裡。

  謝嫮看到這裡,著實為羅錦繡歎了口氣,這姑娘脾氣挺大,竟然還看不清自己如今的處境,敢去和邢氏鬧,當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了,就是邢氏把她在府裡打死了,羅大人都沒地方去說理,當家主母打死個把妾侍,再尋常不過的事了,官府不會管,說出去也沒人心疼,誰讓你是妾呢,怪只怪這姑娘當初太天真了。

  其實,謝嫮覺得謝靳還是給她留了活路的,因為成親之後就沒有去過她那兒,沒有惡意折磨,讓羅錦繡早一步認清了謝靳的真面目,若是她夠聰明,這個時候就應該偃旗息鼓,可是偏偏她沒成算,用一個妾侍的身份去挑戰當家主母的威嚴,這是把謝家當成她們羅家,把邢氏當成她媽了吧。

  不過,話雖這麼說,謝嫮對這個羅小姐可沒那麼多同情心,因為她見識過上輩子她姐姐被迫嫁去羅家遭受的什麼罪,羅大人對待她姐姐,可沒有她爹對待羅錦繡這麼善良,謝莘嫁去羅府的時候,是十五歲,兩年之後,憔悴的像是三十五歲,一身難以啟齒的病痛,說都說不出來,大夫也不敢看,不過短短兩年的時間就變成那副殘花敗柳的模樣,可想而知她在羅府過的是什麼日子,羅大人對她是怎樣的折磨,幸好羅大人兩年之後就倒台了,若非如此,她姐姐估計連三十歲都活不到。

  所以說,對於羅家的人,謝嫮是絕對不會管她們死活的。她也不管謝靳用了什麼法子對待羅小姐,讓她這樣死心塌地的追隨,這是羅錦繡自己的問題,就好像上一世的自己,癡戀李臻,被一葉障目,最終落得那樣淒慘的下場,人的命運就是這樣,差之毫釐,謬之千里,一切因果全是自找的,與人無尤。

  她不過有了這個重生的運氣罷了,若是沒有這份運氣,她上一世的悲慘人生又有誰來同情呢。

  又過了大概二十天左右,盛暑將過,謝嫮正在籌劃著店舖的事情,謝韶就又從京城殺了過來,給雲府秦氏等請過安,送過禮物之後,給雲氏帶了好些謝靳送的東西,另外還有新鮮出爐的兩封信,雲氏看到信,眼神都亮了,接過了信件,也不管禮物什麼的,就直接回房讀信去了。

  謝韶看著自家娘親彷彿小了很多似的少女舉動,不禁對謝嫮問道:

  「娘她,怎麼了?」

  謝嫮聳聳肩,攤攤手,嬌俏的小臉上滿是笑意:「很明顯,你沒有信重要。」

  「……」

  這臭丫頭!

  兄妹鬥嘴歸鬥嘴,謝韶這回再次請命前來,是以想念母親為檯面上的理由,而暗地裡則是為了謝嫮大手筆買下的那間店舖而來的。送過了東西之後,兄妹倆就打算出府去看一看,謝嫮換上了雲袖的男裝,走出房間時,差點把謝韶的下巴給驚掉了,指著謝嫮良久說不出話來。

  一路上都不住看她,看的謝嫮不厭其煩,把轎簾子放了下來。

  「今兒不是我一個人來,我還另外帶了個行家,鋪子好不好,讓他瞧上一眼準沒錯!」

  謝嫮從轎子裡走出,謝韶也翻身下馬,在她耳邊說了這麼一句,謝嫮覺得奇怪,問道:「什麼行家?我見過嗎?」

  謝韶沒有回答謝嫮的問題,而是越過她往前走了兩步,抱拳行禮道:

  「燕綏兄,久等了。」

  謝嫮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頭皮一陣發麻,機械式的轉過了腦袋,果真就看到謝韶對面站的那個秀頎如松,郎郎如日月入懷的翩翩公子,沈翕雙手負於身後,正抬頭看著她新買入手的兩層店舖,一襲墨竹長衫將他的清雅貴氣襯托的超凡絕俗,聽見謝韶喊他,便回過頭來,越過謝韶,看了一眼呆立於轎子之前的謝嫮。

  黑眸瞇了瞇,只覺得轎子前那人長高了一些,身子也開始抽條,窄肩細腰,一身利落的男裝很好的將她的比例顯示而出,雖然胸前還未有太多起伏,不過那絕美的姿態卻是怎麼都叫人難以側目的,白皙的彷彿雪中精靈般,這樣一張臉穿上男裝,絕色佳人偏要裝作雌雄莫辯,她可能真不知道,這身欲蓋彌彰的裝扮反而會給男人增添一種掠奪的刺激,不動聲色勾了勾唇,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危險了。

  謝嫮期期艾艾的來到了謝韶和沈翕面前,想了又想,還是按照閨閣女子的禮儀,對沈翕行了一禮,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沈公子也來了。」

  謝韶看著突然變得木然的妹子,以為她花癡病又犯了,一陣搖頭,推了推她,說道:「哎喲,都穿成這樣兒了,還裝什麼裝,快帶我們進去瞧瞧,到底是個什麼鋪子,你這五千兩花的值不值當。」

  謝嫮十分想抬腳踹一踹這個咋呼的哥哥,卻礙於主子在場,不敢造次,拿了鑰匙,打開了門叫他們進去了。

  樓上樓下轉了一圈,謝韶站在二樓的窗前,推開了西窗,探頭往下看了看街上的景致,點頭說道:「地方還行。燕綏兄,你覺得呢?」

  沈翕經過謝嫮身旁,又就近看了她一眼,只見謝嫮鼻眼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站在一側,知道的說她是謝韶的妹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哪裡來的婢女,從神態到動作,無一不是參照婢女來的。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她,謝嫮飛快的抬起了一眼,正巧對上了沈翕那雙深邃的彷彿可以將人溺斃的黑眸,心中一驚,趕忙斂下眼瞼,沈翕見她避開目光,心中沒有來的失望了一下,正巧聽見謝韶問他,便回聲答道:

  「我瞧著尚可。這鋪子鬧中取靜,又是在這樣的市口,五千兩還算值得。」

  謝韶一聽『行家』都這麼說,也高興的開始搓手,來到謝嫮身旁,用肩膀撞了撞她,謝嫮對這人可沒那麼好的耐性,抬起眼就瞪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裡彷彿盛了一泓清水,長長的睫毛遮掩著嬌羞,沈翕將她這細微的表情看在眼中,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開始撫摸帶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謝嫮也偶然瞥見了主子的這個動作,心中大驚,主子只有在想重要事情的時候,才會這樣摩挲扳指,那雙手不管什麼時候看起來都是瑩潤修長的,白皙中透著股子不容侵犯的貴重,上一世謝嫮就曾看呆在這樣一雙手上,此時再次陷入那魔障之中,趕忙收斂了心神,避開目光。

  「五姑娘想用這間鋪子做珠寶首飾的營生?」

  沈翕溫雅如玉的聲音在空曠的店舖之中迴響,一聲聲的敲擊在謝嫮耳膜之上,然後撞上心房,在這份久違的壓力之下,謝嫮拚命忍住下跪的衝動,硬著頭皮答道:

  「是。有這個打算。」

  沈翕沒有說話,而是莫測高深的走到了謝韶先前待著的那個窗口,往下看了兩眼,手指依舊在拇指的白玉扳指上摩挲著。

  「你寫的那份策析,維楨也給我看過,想法很新穎,步驟也很詳盡,不過卻有幾個問題,珠寶這一行看著容易做,可是其中牽涉的地方太多,你若想孤身一人開始運作,沒有個三五年絕對轉不起來。」沈翕收回了投在街面上的目光,將身子倚靠在窗台邊,目光轉到了謝嫮身上,俊逸倜儻的勾起了唇角,溫雅如玉的聲音繼續說道:

  「不若讓我參股,運作交給我,你只負責畫出圖紙,我來找人鍛造售賣,如何?」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2 AM

  ☆、第36章 奴緣不淺

  不若讓我參股……

  謝嫮聽到這話之後,驚訝的抬起了頭,呆呆的看著沈翕,良久都沒有說話,還是謝韶首先反應過來,驚喜的說道:

  「沈公子願意參股?那是再好不過了。我們兄妹是半路出家,正愁不會唸經,跟著沈公子總是沒錯的。」

  對於謝韶的話,沈翕不置可否,只是嘴角噙著笑,手指撫著白玉扳指,目光依舊落在呆立的謝嫮身上,只覺得這丫頭真是有趣的很,平日裡看著相當精明,對待旁人也十分自然,可是唯獨對待自己,她總像是有一百個防備似的,就好像如果不謹慎對待他,他下一刻就會殺了她似的,而他反覆思量,確定自己並沒有做過任何使她害怕的事。

  謝韶見自家妹子犯傻,又走過去彈了一下她的腦殼,謝嫮猛地回神,捂著額頭瞪向了欺負妹子的謝韶,委屈的對他亮了亮她雪白的牙齒,神情可愛的就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獸,明明沒什麼威脅,可偏偏還要做出兇猛的樣子,叫人看了忍俊不住。

  「五姑娘不願與沈某分吃這塊肉?」

  謝嫮大窘,她當然明白主子說的『分吃這塊肉』是什麼意思,可是他這樣直勾勾盯著自己問出來,竟然莫名的叫謝嫮生出一絲絲的曖昧來,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羞怯,謝韶見狀,就知道自家妹子犯病了,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話,可被她的心上人說出來似乎就變了一股味兒,生怕她錯過這個機會,正要再次開口,只聽自家妹子終於回過神來,說道:

  「沈公子言重了,只要沈公子喜歡,整間鋪子送給公子都是好的,何來不願一說。」

  「……」

  謝韶心頭腹誹,這丫頭不開口則以,一開口震驚四座有沒有,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五千五百兩的鋪子,就想這麼送給心上人,她還真大方。

  沈翕聽後也是莞爾一笑,為這丫頭的犯傻說辭,沒瞧見她兄長一副快吃了她的神情嗎?又開口道:

  「五姑娘既然願意,那咱們就合夥將這間鋪子紅紅火火的開起來,可好?」

  沈翕來到了謝嫮面前,略微彎下腰,將自己的俊臉送到了謝嫮面前,還真就拿出一副大哥哥對待小妹妹的姿態跟她說道。

  謝嫮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簡直就要從嗓子眼兒撲騰出來了,和主子對視那是一千一萬個不敢的,趕忙垂下了眼瞼,心虛的眨眼,目光左轉右轉,就是不敢抬起看他,沈翕瞧著這張近在咫尺的小臉,心中莫名一緊,一種奇異的情緒正緩緩自他身體裡甦醒過來,連沈翕自己都驚住了,不過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雖然對自己的反應有所驚訝,卻不會表現出來,立直了腰身,轉頭看了一眼正在鋪子裡左摸摸,右看看的謝韶,暗自隱下了自己奇怪的心思,向後退了兩步。

  沈翕退開兩步之後,謝嫮才覺得週遭的空氣聚湧過來,她像只缺水的魚兒般,大大的呼吸了幾口氣,嚥了下口水算是壓驚。

  謝韶轉了一圈又來到兩人身旁,見自家妹子嬌俏的小臉低垂,鼻眼觀心,雙手恭敬的交疊於前,一副大丫頭的姿態叫他很是沒臉,沈翕又看了一會兒街道,謝韶以為他是在思考這鋪子的事情,便沒打擾,在一旁靜靜的等候,過了一會兒,沈翕才轉過了身,又瞥了一眼謝嫮,從容不迫的說道:

  「那明日咱們還約在這裡,將鋪子的事情再好好的詳談一番,五姑娘的計劃寫的很好,不過我也有幾個疑問,明日還請五姑娘一同前來,與我說一說你全部的想法,畢竟這裡今後便是咱們三人的鋪子,大大小小的事情,總要聚在一起商談才是。」

  沈翕這個人有一種天生的王者之氣,這是謝韶對他內心的評價,與生俱來的領導能力,一開口就能叫人為他赴湯蹈火,兩肋插刀,而他本身也是那種無處不叫人敬服的,甘願聽他差遣。

  謝韶立刻響應:「是是是,明日我們便將所有資料都拿過來,咱們三人詳談一番,今後還要多多仰仗燕綏兄,沈大老闆,嘿嘿。」

  沈翕對謝韶的馬屁功夫並沒有明顯反感的意思,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謝嫮,然後才轉動著手裡的扳指,說道:

  「那今日就這樣吧,我還有事,明日未時再會。」

  謝韶連連點頭:「是,我們兄妹一定準時候駕。」

  沈翕便不再說什麼,走下了一側的樓梯,謝韶正準備拉一下看著像是發呆的謝嫮,沒想到沈翕才一下樓梯,這丫頭就跟兔子似的竄了出去,跟在沈翕身後,這是主動去送人了。

  這丫頭還說對沈兄沒有意思,看這慇勤的架勢,幽幽歎了口氣,為自家妹子的癡心錯付,其實他又何嘗不想讓親妹子攀附上沈家大郎呢,可是沈兄這個人哪兒哪兒都好,就是傳聞中他有一個毛病,這個毛病……很要不得。

  生怕妹子再這麼癡迷下去,最後會傷的太深啊。

  謝韶隨之下樓,見謝嫮已經送著沈翕到了店舖門外,謝韶走過去與沈翕告別,一個護衛模樣的人替沈翕把馬牽來,那護衛不苟言笑,右臉頰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就是這道疤痕讓謝嫮一下子就想起了這人的身份——多年之後的御前侍衛首領聶戎。

  原來他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在主子身邊伺候了,可為什麼從前沒有見過他呢?

  將沈翕送走之後,謝嫮的目光還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謝韶忍著歎息,搖頭推了推她,說道:

  「別看了,人都走了。我說你這見了男人就發呆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寒不寒磣?」

  謝嫮懶得跟他討論這個話題,用下巴指了指沈翕聶戎離去的方向,對謝韶問道:「那人是誰?」

  謝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見聶戎英武不凡的背影,說道:「他呀,沈兄的保鏢吧。從前沒見過他,是新跟在沈兄身邊的,好像就是沈兄中了狀元之後這個保鏢才出現的,許是定國公特意尋來保護沈兄的吧,畢竟是狀元啊,縱觀整個天下,總共有幾個狀元之才?保護起來是應該的。」

  謝嫮斂下眸子,對謝韶這個推測很是不以為然,也對他把將來的御前侍衛統領說成一介保鏢嗤之以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猛地抬頭對上了謝韶,猶嫌不夠,還抬手推了推他,冷聲問道:

  「你怎麼回事。怎麼和沈公子一起來的?這鋪子的事也是你告訴他的?」

  謝韶被推了一把,也不介意,爽朗一笑:

  「哦,我和沈兄是在半道遇見的。我來揚州找你們,他來揚州辦貨,一問之下竟然同路,就一起來了。路上和他聊起了生意,我就把你寫的那些給他看了,然後……我就喊他一起來看看鋪子唄。」

  見自家妹子一臉無奈,謝韶又說道:

  「嗨,你就別糾結了。沈兄說得對,咱們雖然有一個很好的想法,可是要做起來真不容易,各種關節咱們都沒經歷過,這裡又是揚州,不是咱的地盤,京城的話我熟,可揚州我可不熟,有沈兄加入,咱們是最省心,最放心不過的了。難得他青眼有加,看上咱們的鋪子,你是不知道他的生意做的有多大,手底下的人脈遍佈天南海北,真不知道他那腦子怎麼長得,同樣是人,怎麼差別那樣大呢。」

  謝韶一邊說,一邊懊惱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明顯某人正自我傷懷在那句『同樣是人』中,同樣是人,沈翕十六歲中解元,十七歲中狀元,生意遍佈天南海北,出身頂級勳貴世家,手裡又有金山銀山,再看看他謝韶,出身不行,讀書不行,做生意還晚了……真是雲泥之別呀!

  不想再理會這個自怨自艾的哥哥,謝嫮轉身去鎖門,謝韶還在那裡繼續嘀咕:

  「你說他好端端一個安國公府嫡長子的身份,怎麼會想不開做生意的呢?他又不像咱們缺錢,安國公府要什麼沒什麼呀!他又是嫡長子,安國公這個爵位今後都跑不了他的,他費這心幹嘛地!!」

  謝嫮不理他,兀自鑽入了轎子,謝韶見妹子不待見自己,也沒個自覺,翻身上馬,然後跟著她的轎子,繼續在她旁邊嘀嘀咕咕。

  謝嫮這個時候可沒心思去聽他哥哥的話,她正在為明天的約定而犯愁,原本想著這一世自己好好經營,斷不會讓謝家二房慘敗收場,只要謝靳和謝韶立住了,那麼將來她也不必再入走投無路,入宮伺候了。

  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主子有任何交集,見了面最多行個禮,可是依照如今的情形來看,她和主子的『奴緣』不淺,難道她最終還是逃不過入宮伺候,給人當牛做馬,成日戰戰兢兢的命運?

  那可真不是什麼高興事兒。要不是家裡真沒轍了,她一個好好被人伺候慣了的姑娘,又如何會入宮去做那朝不保夕伺候人的事呢,又不是真的犯賤!

  越想越頹然,謝嫮靠在轎子邊緣,無聲的歎了口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3 AM

  ☆、第37章 親近試探

  雖然心裡還十分牴觸,但是謝嫮著實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和底氣拒絕,再加上謝韶一整個晚上的監督,讓謝嫮心裡生理備受折磨,第二天午後,帶著詳盡的資料和謝韶又去了店舖。

  沈翕未時如約而來,今日穿的是一身清雅梨花白的長衫,簡單中彰顯著無邊貴氣,配上他那張顛倒眾生的俊彥,走在街上吸引了街面上所有雌性生物的注意,老少皆宜。

  謝嫮已經將二樓辟出一間雅間,雖然還來不及佈置裝潢,不過,一應茶具雅物都是她從京城帶來的,午後來了之後,她就算準了時間,將茶煮好,因為知道主子多年的習慣絕對是不會遲到的,從前他召見臣工,說了幾時就是幾時,絕不會早晚半分。

  果真,未時將近時,謝嫮從二樓雅間的臨窗前看到從街尾而來的沈翕和聶戎,深吸一口氣,如臨大敵般從樓上走到了樓下,正在樓下盤點鋪子東西的謝韶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沈大郎來了,看這妹子謹小慎微,親自出門迎接的模樣,著實歎了口氣。

  沈翕剛翻身下馬,聶戎牽過了兩匹馬,他就看見謝嫮自店舖中走出,乖巧的立於門邊守候,今日的她穿著一身極其規範的閨秀散花裙,盤著一個精巧的單螺髻,僅用一根極細的金絲盤旋在髮髻之上,瞧著樸實大方,中規中矩,一張緊繃的小臉上滿是虔誠的尊敬,將沈翕迎入了店舖,請上二樓。

  謝韶請沈翕坐到了書案後頭,謝嫮立刻就給沈翕遞了一塊溫熱的毛巾給他擦手,又站在一旁給他們端茶遞水,一番忙活之後,謝嫮才緩過神來,坐在了最邊角的地方,捧著一杯茶,等候提問。

  有個小廝跑上樓來找謝韶,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謝韶就站了起來,轉身對沈翕說道:

  「沈兄,我外面有些事情,要不你先看著,我處理完就回來,反正這些全都是舍妹寫的,你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可以先問她,我去去就回來。」

  謝嫮猛地抬頭看著這個沒義氣的哥哥,沈翕則是頭也沒抬,只點了點頭,目光依舊落在眼前的那一疊資料上。

  謝韶似乎真的有事,走的很急,只聽見樓梯那兒蹬蹬蹬蹬一陣後,就再無其他聲響了。

  沈翕一邊喝茶,一邊看著眼前的資料,看過一頁翻一頁,似乎很仔細,謝嫮雖然坐著,但卻是如坐針氈,後來乾脆站了起來,發現站著比坐著舒坦多了,她上一世就曾練就了一身在御前伺候的本事,凝神靜氣,呼吸平緩無聲,耐力也是很夠的,有的時候主子批折子,一批就是大半天,她們這些御前伺候的只能就那麼站著,陪著,算準了時間,給主子上茶撤茶,主子想拿什麼,要有眼力勁兒,事先拿好遞給主子,光是練這個眼力勁兒,謝嫮就練了足足半年的時間,只要主子一個微表情露出來,她就能知道主子想要什麼,比如說,主子抬右手摸下唇,那麼下一個動作,就是想右手拿茶杯喝茶,這茶杯不能放的太遠,主子手撈不到,也不能放的太近,主子不留神容易碰著,這距離控制的比尚衣局的裁尺還要精確。

  當然了,現在不是在元陽殿中,但是卻也不能太掉以輕心了才是。

  謝嫮暗自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將一顆心全都放在主子身上,不管怎麼說,心裡還是有點小興奮的,這就好像是自己從事一個職業十多年,練就了一身的本事,可是突然辭職了,在家閒置一兩年之後,就感覺到和社會脫節,然後再次上崗時,才發現自己有多愛這份職業,畢竟當初這份職業體現了她最高的職業素養水平,再次上崗,發現什麼事做起來還是得心應手的,職業水平一點都沒落下,這種心裡空虛瞬間被填滿的感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沈翕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注意到她,一心被她寫出來的計劃吸引了,不得不說,要在做計劃上面,這丫頭確實有點本事,從店舖的未來走向,到鋪中所賣東西的走向,她全都能一一詳細的羅列出來,新奇卻不乏靠譜,要他來寫,估計也未必能寫的這般詳盡。

  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彷彿老僧入定般站在離他不遠不近地方的女孩兒,十二歲的年紀還青澀的很,她似乎有一種超脫年齡的穩重,眉宇間沒有這個年齡女孩兒該有的驕矜,沉穩的就連好些大人都自愧不如。

  將手中的資料合上,謝嫮就像是頭頂長了眼睛般,來到他跟前兒,著手替他收拾面前凌、亂的紙張,有人接手,沈翕也就讓她做了,端起一杯微微帶些燙,卻正適宜入口的茶杯,心中又是一陣驚訝,先前她來換茶的時候,他還沒注意到,難道她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快看完了,看完了就一定會喝茶,這個時間捏得非常準,早一些的話茶太燙,晚一些的話茶就太溫,等他歇手,拿到手裡時還能保證這個適宜的溫度,這件事若不是巧合,那這姑娘的心思可就太縝密了。

  疑惑的瞇了瞇眼,沈翕不動聲色的喝茶,只當沒注意到這些事般,是打算看一看這姑娘到底為什麼對他這般用心。

  待謝嫮收拾完了面前的紙張,並按順序整齊的疊在一起,放置在沈翕面前書案的左上角。

  沈翕放下茶杯,看了看謝嫮,對她指了指對面的座位,說道:

  「坐。」

  謝嫮微微抬眼,主子賜坐,原本她是要跪謝的,不過此時的情況很明顯不容她那樣禮數周全,也只對沈翕福了福身子算是謝過,微微的沾了點座位,停止背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候主子問話。

  「你這資料寫得不錯,有幾個問題交給我來解決就好,你所說的店舖發展走向,我也很認同,做事本就不能墨守成規,要膽大心細,勇於創新,你做的……很好。」

  謝嫮聽了讚美的話,也不驕不躁,站起身又福了福身子,輕聲細語的說了句:「是。」

  沈翕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難得遇見這種不知道怎麼對話的女子,府裡的女人向來不與他多言,府外的女人一看見他就是那副巴不得湊上來粘著他的樣子,可是她卻真是不同,看著沒心,可對他的事處處上心,看著有心,可偏偏對他又是抗拒的十萬八千里,一冷一熱,叫人摸不著心思。他很確定,自己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更別說,對方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你過來,我與你說一說,哪些地方有問題。」

  沈翕站起了身,從書案後頭走出,那意思就是讓謝嫮過去,坐在先前他坐的位置上,謝嫮覺得有些不妥,可是也不敢拒絕,站起了身就走到書案後頭,只見沈翕長手一伸,就將那疊紙放到了謝嫮面前,說道:

  「我說你寫,注意別寫錯了地方。」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見對方正背著手走出了書案,溫雅如玉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內迴盪,鑽入謝嫮的耳膜,她按照主子說的,一筆一劃的做出詳盡的記錄,突然只覺得背後一動,沈翕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後,像是感覺到危險的貓一般,謝嫮僵直了身子,若她真的是貓,那背後的毛和尾巴肯定都已經因為緊張而豎起來了。

  沈翕就站在她身後,謝嫮偷偷回頭瞥了他一眼,見沈翕神色如常,目光盯著她寫字的紙,謝嫮心中大大的鬆了口氣,只道自己太過敏感,不管前世今生,主子就是主子,伺候的第一條大忌,就是亂心。主子再優秀,他也是主子,絕對不可能和她們這些奴才有任何牽連就是了。

  上一世謝嫮就曾經領受過這一位毫不留情面的奚落——奴婢就是奴婢,若有其他心思,杖斃。

  天知道她有多冤枉,就因為她在御前伺候的時間長了,讓宮裡人以為她和主子有什麼不清不楚,於是就算計著讓她爬主子的床,她當然不敢做了,卻也不敢公然反抗,後來也不知怎的,這件事被主子知道了,床沒爬成,卻讓她領受了這一番生死告誡,從此再不敢馬虎,對主子敬而遠之,永遠都不敢再逾越半步。

  而後好幾次,主子也有靠近她的時候,姿勢雖然曖昧,但好在她能把持住自己的心,不受任何外界影響,然後果真主子就沒有其他動作了,想著若是自己稍微有點動搖,那等待她的估計就是毫不留情的杖斃了。

  思及此,謝嫮不敢再有所動搖,只當沒感覺到背後的異樣般,沈翕的手似乎無意的覆上了謝嫮的,溫雅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傳出:

  「不該寫那裡,寫這裡才對。」

  「……」

  謝嫮忍著推開他的衝動,壓抑著泛紅的耳根,輕柔的點了點頭,低若蚊蠅的說了一句:

  「是。」

  沈翕轉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精緻側臉,只覺得再沒有比這張臉更白玉無瑕的了,挺翹的鼻,豐潤的嘴唇,瑩白的耳廓,還有那彷彿珍珠般的耳垂,鼻尖依稀能嗅入她少女的馨香,不同於那些脂粉香味,比之薄荷還要清新。

  原本是想試一試她,可是沈翕怎麼也沒想到,最終竟然會把自己給試進去。心中大驚,放開了握住謝嫮的手,退到了一旁,再不做任何動作。想起了自己的病,沈翕沒忍住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就默默的歎了口氣,轉過身去。

  沈翕離開她背後之後,謝嫮才鬆了一口氣,主子果然沒別的想法,將毛筆擱置,裝作毫不知情般回過頭去,就看見沈翕站到了窗牖前,看著街面上人來人往,眉峰微蹙,帶著些許憂愁。

  謝嫮不敢打擾,只站在一旁靜靜等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3 AM

  ☆、第38章 驚天秘聞

  謝韶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謝嫮獨自一人留在雅間之中,不覺發問:

  「咦,沈兄呢?」

  謝嫮正坐在椅子上前後看著手裡的紙張,頭也不抬就回了一句:「走了。」

  聲音平淡,不像是有什麼故事的樣子,謝韶見自家妹子這樣,也就放心了。完全放鬆的坐了下來,對謝嫮說道:

  「你知道我剛才去幹什麼了?」

  謝嫮搖頭,謝韶接著說:「京裡來信了,就在我出門後的第三天,家裡就走了水,大房三房都沒事,偏生我們二房有事,幸好爹娘和咱們都不在家。」

  謝嫮整理紙張的手頓了頓,記憶中,的確是在她十二歲那年家中走水,不過,她記得燒的並不只是二房,大房和三房都有波及,可如今聽來,卻是獨獨二房被燒了,這放火之人的分寸拿捏的可真好。

  「爹怎麼說?」

  如今京城裡也就只有謝靳在家,不過他自從雲氏來了揚州之後,就不曾住在府裡,雖然逃過一劫,可也錯過了最佳的調查時間,等到下人去吏部將他找回之時,放火之人早就把證據清理的一乾二淨了。

  「這回被燒最嚴重的就是二房主院,咱們的小院子倒只是有所波及,並不嚴重,娘親來了揚州,好些貼身細軟全都隨身帶著,爹爹的東西也都搬去了吏部榻所,故損失倒是沒什麼,就是一些等閒東西,最重要的也就是僕婢的賣身契了吧,不過也沒什麼緊要的。那個什麼羅姨娘最倒霉了,被這火燒傷了胳膊,真可惜怎麼沒燒死她,不過咱們在這裡,也是鞭長莫及,你就別想了,反正爹在家,由他處理好了。過兩天我再回去。」

  說完這些,謝嫮沒有回應,而是在腦中猜測著做這件事之人背後的真正意義,上一世謝靳沒有納妾,雲氏沒有回揚州,她和謝韶自然也留在府裡,所以上一世的大火燒的後果很嚴重,府裡好些人都受了傷,而這一世,因為她的攙和,有好多事都變得不一樣了,可這其中到底哪裡不一樣,謝嫮又如何能說的分明。

  見謝嫮不說話,謝韶喝了一杯茶,然後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站起身來到了謝嫮所在書案對面,伏在書案上,撐著腦袋說道:

  「誒,橫豎現在沒人,你跟哥哥說一說你的想法。」

  謝嫮正在思索放火的事,聽謝韶這麼問,有些不解:「什麼想法?放火的人我連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有想法呢?」

  她以為謝韶正在說放火的事情。

  謝韶對她一咂嘴:「裝傻不是?你這麼聰明,如何會不知我在跟你說沈家大郎的事情?」

  「……」

  謝嫮嘴角一抽,她還真不知道!

  「跟我說說,你是不是對沈大郎芳心暗許了?」

  謝韶一副八卦到底的姿態,讓謝嫮愣了好長久,看著這個二貨哥哥,謝嫮拿著手裡的紙張站起了身,白了某人一眼,並不打算理會他這個問題。

  怎奈謝韶像是吃了秤砣般,鐵了心要和謝嫮好好說一說這件事,不依不饒的問: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啊。」

  謝嫮停下腳步,歎了口氣,說道:「你無不無聊啊。」

  謝韶見妹子終於理他,也來了勁,說道:「不無聊,這件事關係著我妹子的一生幸福,怎麼能說無聊呢。我就是心疼你,所以才會問你的,要是旁人也就罷了,哪怕你看上了皇子皇孫,咱們也還能搏一搏,可是沈大郎不行。」從前謝韶也做過美夢,說要是沈大能看中自家妹子,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但自從前不久他聽說了那個消息之後,就再不敢有這個心思了。

  謝嫮心頭一突突,這哥哥還真不笨,一下子就說道了點子上,沈大郎可不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皇子皇孫嗎?只可惜這個笨哥哥猜對了前面,沒猜中後面,沈大郎是那天際的神,如何能與她們這些凡胎相提並論呢,謝韶這麼說,還真是抬舉她了。

  見他一臉認真,謝嫮就想戲耍他一番,故意說道:

  「哥哥所言好生奇怪,緣何皇子皇孫都能搏一搏,沈大郎卻一口咬定不行呢?難不成沈大郎還比皇子皇孫更炙手可熱?」

  謝韶聽了謝嫮的話,立刻就是一副『我就知道你個丫頭片子動了凡心了』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你懂什麼呀!我可沒說沈大郎比皇子皇孫炙手可熱,我是說他這個人,不行。」

  謝嫮奇怪的看了一眼謝韶,從前幾次的觀察來看,謝韶對沈翕那是打從心底裡欣賞的,可今日他這些說辭著實奇怪,不禁停下了腳步,將手裡的紙張放在一邊,對謝韶問道:

  「他怎麼不行?哥,我倒覺得他很行,哥哥你一直對他很敬重,那就很好,幹嘛非得變了心思呢,昨天你不還說沈大郎是難得的奇才嗎?」

  謝韶歎了口氣,也不打算再跟這個妹子打馬虎眼兒了,直言道:

  「奇才是奇才,我心裡還是敬重他的,要論才學本事,京城裡能與他比肩的都數不出五個數來,可是我說的是你的終身大事,你現在還小,可能不太明白,一個男人除了才學本事還要有其他的……沈大郎他才學夠了,本事也夠了,可是其他方面真不行!你聽懂了沒有?他不行!」

  「……」

  謝嫮只覺得心裡被什麼重重一擊,頓了頓才吶吶的問道:「什麼……不行?」

  就在她腦子裡不住疑惑的時候,謝韶一拍桌子,豁出去了。

  「就是不能人道!我的傻妹妹!」

  「……」謝嫮只覺得那一瞬間,腦子裡是空白的。哥哥說的不能……人道的意思,和她腦子裡想的不能……人道的意思是一個意思嗎?還是說,有別的意思?

  「哈?」謝嫮忍不住發出一聲語氣助詞,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你,你怎麼知道?什麼時候知道的?誰傳出來的?」

  「是真的!就在我來揚州那前幾天聽說的,這事兒是從定國公府裡傳出來的,錯不了。沈大曾竟在國公府裡當著他眾多兄弟的面喝下了迷情劑,半晌下來,眾目睽睽之下,什麼反應都沒有,不是天殘是什麼?他那身份,又那個年紀,身邊沒有妾侍,沒有通房,像他那種人家,十三四歲府裡就會安排女人伺候了,可是沈大身邊愣是一個人沒有。」

  謝嫮還沉浸在主子是天殘,不能人道這件事上,看著謝韶一副急人所急的模樣,她倒是冷靜下來了,努力回憶上一世,可以確定的是,主子有寵幸嬪妃的時候啊,雖然次數不多,有可能二三個月一回,有可能半年一回,不管次數多少,可他確實是寵了的,最多算是清心寡慾了些,絕對不可能是天殘的吧。

  可是,看謝韶說的有板有眼,消息又是從定國公府傳出來的,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坊間傳聞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從定國公府裡傳出來的,沈家其他二房也有嫡子,怎麼會想到用這麼個下作手段去整沈大郎呢?就算是整了,嫡長子不能人道這種事情,不是更應該瞞的滴水不漏嗎?畢竟這種事傳出去對誰都不好,有損國公府威名不說,還容易造成奪嫡的混亂,雖然定國公沈燁只有沈翕一個兒子,可也難保旁的人不動這個心思啊。

  想了想主子如今的處境,他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子,這種消息都有人敢從國公府裡傳出去,可見府中地位如何了,想到那樣驕傲,那樣謫仙的主子竟然在登基前蒙受了這樣不堪的不白之冤,身為忠僕良奴的謝嫮多少還是有點觸動的。

  「哎呀,我真是操碎了心喲,你這丫頭到底聽懂沒有啊?我都把這種事情告訴你一個姑娘家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謝嫮靜了靜心,看著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謝韶,說道:「明白了。所以呢?你想讓我如何?」

  「我想讓你對沈大死了那條心,從他身上學學怎麼做生意倒是無可厚非,但是其他就別想了,啊。」

  謝嫮滿頭黑線,實在不知道怎麼跟謝韶解釋其中的利害關係,只希望這個傻哥哥能一直這麼傻人有傻福,抱緊了沈大這條金大腿,一路傻乎乎的高攀下去,那今後她們謝家二房也就不怕什麼了。

  現在就怕謝韶對沈翕有所不恭,將來主子登基,她這個傻哥哥定然會悔恨不已,到時候也就晚了。

  「哎,沈大雖然不行了。不過,我看那李臻倒也未必不行。從前我只以為他看不上你,沒成想那天他竟然跟我主動打聽你,你從前不是喜歡李臻的嗎?我看他那兒都比沈大靠譜。」

  謝韶突然又對謝嫮拋出了這麼一個大炸彈,炸的謝嫮措手不及,在聽到李臻主動打聽她的時候,心裡也沒多少觸動,只在想他是不是腦子抽了,不過,想到李臻的溫吞性格,還有謝韶自來熟的行徑,謝嫮可以猜想,估計人李臻就是隨口那麼一寒暄,謝韶就捕風捉影來了。

  「真的。我後來自己想想,覺得就是那麼回事兒,你別看李臻那小子跟誰都好的很,可是真正讓他主動打聽的姑娘還真不多見,反正我是沒聽說過他跟誰打聽姑娘。」

  搖了搖頭,謝嫮不想在聽謝韶說這些有的沒的,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對謝韶問道:

  「謝衡呢?李臻對謝衡的態度是不是好轉了很多啊?」

  其實,謝嫮只是想問他倆搞在一起了沒有,偏偏在謝韶聽來,卻不是那個味道,嘴角揚起了一抹曖昧的微笑,說道:

  「哎,還說對人家沒意思,這就吃起醋來了。你放心吧。李臻那小子怎麼會看得上謝衡那張苦瓜臉?晦氣都晦氣死了,全都是那丫頭死命的纏著他,到哪兒都能偶遇,偏偏人家比你聰明,姿態擺得很高,又不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不過,在我看來,肯定也是沒戲的。」

  謝嫮嘴角勾起一抹笑,男怕纏娘,謝衡的手段只怕還沒有都用起來,等到全都用起來了,李臻就沒有招架能力,只能束手就擒了。

  不再跟謝韶聊這些有的沒的了,謝嫮收拾收拾東西,就下了樓,坐上馬車,回到了雲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4 AM

  ☆、第39章 等來佳音

  回到雲府之後,謝韶首先去了雲氏那裡,把京城的消息也告訴了她一些,但是沒敢和她說的太嚴重,只說二房不小心走了水,不過沒有人員傷亡,饒是這樣,雲氏都聽得驚心動魄,三句話不離:你們爹爹沒事吧。

  謝韶千萬保證爹爹沒事,雲氏都成日心焦,總說要回京城,幸好十幾天後,謝靳親自寄了封信給雲氏,信中把事情全都和雲氏講解一番後,雲氏這才放心下來。

  店舖在沈大郎的支持之下,順利的開了起來,取名多寶閣,由新科狀元親自提名做匾,從店舖的開設到人工,讓謝韶和謝嫮徹底的見識了一番沈大的本事,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就召集了十來個專事首飾打造的師傅,據說都是各地名家,專供謝嫮差遣,而在開店舖之前,謝嫮就已經設計出了十幾份首飾的精細圖紙出來,她的畫工還不錯,將各種首飾的精細地方都能畫的惟妙惟肖,渡過了前幾日的磨合期,技師們就聯合打造出了一款謝嫮設計出來的蝶戀花簪,這種簪子比一般市場上的要輕薄,蝴蝶的翅膀極其靈動,以金為主,簪在發中,碟翼隨著行動而顫動,活靈活現,就真如一隻金色的蝴蝶停留在發間那般。

  如今市場上的首飾大多以用料為主,首飾的價值與用料的好壞成正比,對於設計這一塊很是薄弱,因為有很多天然的玉石,經過琢磨之後,價值反而沒有琢磨之前要高,所以,工匠製作的時候,難免會有所限制,而謝嫮則想稍稍避開這方面,將多寶閣打造成一個注重款式,注重工藝的珠寶店,而事實上,再之後的十幾年中,首飾也確實是按照這個走向走的,只不過,謝嫮讓這個走向提前了一些罷了。

  首飾店剛開,謝嫮以為並不會有多少生意的,可是沒想到第一天就接到揚州城中不少官家內眷的生意,每家都來定幾套頭面,就夠多寶閣的工匠們日夜趕工的了。

  而這番忙亂之下,得到的收益也是頗多的,開業之前,三人就訂下了如何分股,沈翕四分,謝韶和謝嫮各三分,對於這項分配,謝韶和謝嫮沒有任何異議,因為他們在經歷了開店的繁瑣之後,根本就覺得沈翕得四分太少了。因為如果不是他的話,從上到下,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運作。

  這些訂貨與銷售的事情,謝嫮是不管的,生意多了,也只是增加了她和工匠師傅們的接觸機會,她這幾日都是沒日沒夜的在畫設計圖紙,只要眼睛一睜,手裡就絕不停歇,日子過得豐富極了。不過這份辛苦也是值得的,因為首飾這一行的回報真的很大,當謝韶拿了兩個月的份例錢給謝嫮的時候,饒是謝嫮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這一筆不小的額度嚇了一跳。至此繪圖起來,就更加用心細緻了。

  雲騰和雲袖有空也會去多寶閣幫忙,謝韶更是忙的不著家,雲氏對於孩子們這樣的忙碌表示不解,她雖然知道兩個孩子在外開了一家店舖,而她本身對開店舖這件事並不是很反對,畢竟上一回就是因為阿瞳投資,韶兒行貨,賺了那麼一大筆,讓謝靳成功的混入了吏部,雖然到現在她還沒有敢和夫君說那筆錢真正的來源,但是,雲氏確實是體驗了一次有錢好辦事的感覺,自然不會反對了。

  多寶閣開業之後,沈翕後來也來了兩三回,不過,坐坐就走了,謝韶對他感激至極,每每都說要留他喝酒,但沈翕都沒什麼空閒,謝嫮面對他時依舊謹小慎微,沈翕給他留下了兩名掌櫃,替謝韶和謝嫮打理店舖的事,而後幾個月的時間,他都沒有再出現。

  謝嫮過了十三歲的生辰,已經是十一月底,謝韶京城揚州兩頭跑,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個頭也長高了,變得黝黑健壯,幸好那張臉生的俊美,即便黑了些也不損他俊俏的本質,初九那天,謝韶從京城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說是羅大人因公失職,現已經被聖上撤離了京兆府,交由刑部審理,來年定罪,龍顏大怒之下,羅大人這回該是徹底完了。

  「真是惡有惡報!老天開眼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雲氏乍一聽這個消息,也是高興極了,她最近在和翟氏唸經,出口就是佛號,手裡也時常掛著個佛珠,她本就生的慈眉善目,如此看來,還真將佛家的慈悲喊出了幾分。

  謝嫮聽到這個消息倒是不見多驚奇,而是對謝韶問道:「羅大人是犯了什麼?」

  因公失職……謝嫮回想上一世,羅大人似乎是得罪了什麼權勢,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只不知這一世卻是為何了。

  「羅大人被他從下的人檢舉告發他徇私枉法,收受賄賂,誤判冤案的事,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真不知道那個羅大人平日裡說的那麼道貌岸然,正直不阿,可是暗地裡竟然做了那麼多事,他那個從下把所有的證據全都羅列出來,包庇案件十三起,賄賂收受三十萬兩,判錯冤案七八件,證據是直接被送去刑部的,驚動了刑部尚書,又上表天聽,聖上震怒,當朝就讓人扒了羅大人的官服,扭送去了天牢。」

  謝韶說的繪聲繪色,聽得雲氏又是一陣解氣,謝嫮則垂下眼瞼思慮了一番,不想當著雲氏的面說太多,等到謝韶對雲氏稟報完了之後,謝嫮才把他喊去了院子裡說話。

  「你告訴我,羅大人這事兒,是不是咱爹的手筆?」

  謝嫮直白的問話讓謝韶一奇,說道:「你這丫頭腦子怎麼長的?怎麼會懷疑到咱爹身上?」

  見謝嫮疑惑的看著他,謝韶這才一拍大腿,嘿嘿一笑,輕聲說道:「不過這回你還真猜對了。爹雖然沒親口告訴我,不過多多少少我還是看了些在眼裡的。羅大人那些證據全都是爹爹派人暗地裡搜出來的,像京兆府那種地方,不管是誰做主事,都不可能乾淨,多多少少總會有蛛絲馬跡露出來,判的案子,總會有人不服,爹這一年裡,除了在吏部,幾乎從不著家,羅大人表面上看著檢點,其實暗地裡一團糟,就是他自己本身也背著幾條人命,幸好莘娘沒嫁過去,你都不知道那羅大人有多噁心,他對女人……唉,這些事我就不和你這小姑娘說了,總之很噁心就對了!咱們莘娘嫁過去的話,那可就真等於把她放在火上烤了,肯定毀了!」

  即便謝韶不說,謝嫮也明白他說的羅大人的事,上一世的謝莘可不就是毀了嗎?只不過,謝嫮對這件事竟然是他爹在裡面推波助瀾表示了一些驚奇,不禁擔憂的說道:

  「爹爹做事穩妥自不必說,但這件事若是被人知曉了,怕也會難辭其咎,落人口實吧。」

  謝韶對謝嫮搖搖手:「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咱爹爹從前那是沒入官場,如今入了,官場之事在他股掌之間,還不至於被人抓住把柄,我聽說,爹爹來年就要擢升司正了。從四品。吏部尚書張慶光如今已經把爹爹當做他的左膀右臂,知己良朋,爹爹的手段在那兒,不會有事的。」

  「……」

  聽了謝韶這些話,謝嫮也是覺得心情有點複雜,上一世她對謝靳的印象就停留在鬱鬱不得志這上面,無論他做什麼,三房都會來打壓一番,偏偏又沒有人能拉他一把,以至於後來就病急亂投醫了。想來他從前也是不願讓謝莘嫁給羅大人的,可是沒有其他路子,成日被三房打壓,只好用謝莘去搏一搏,卻是什麼都沒博到,反而中了三房的計,把二房的名聲弄丟了,從此更加沒人願意搭理他們了。

  而這一世,謝靳早早的就入了官場,如今看來,他似乎天生就是混官場的料子,這一發現,讓謝嫮是又驚又喜。

  十一月底,就連江南都裹上了一層白綃,嚴寒逼近。

  謝靳風塵僕僕的從京城趕來了揚州,外祖雲國章親自出門迎接了他,一年不見,謝靳週身的氣度已然非當年可比,更加沉穩,內斂,下顎留著一撮鬍鬚,卻依舊俊彥不改。

  雲氏站在門前癡癡的看著他,謝靳給岳父行過了禮,就徑直走到了雲氏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道:

  「夫人,我依約前來接你回家。」

  只一句話,讓雲氏當場就哭了出來,謝靳也不顧什麼,將雲氏擁入了懷,讓自己的大氈子裹住了雲氏,兩人的甜蜜看的謝韶和謝嫮一陣肉麻,對視一眼,交換了一抹眼神。

  幸好兩個久別的人還算知道分寸,也只是摟了摟就點到即止了,謝靳拉著雲氏的手,進入內堂喝了杯茶,敬獻了禮物之後,也就不曾多多逗留,用過了午飯就提出告辭,因著進來朝廷事多,他又剛剛擢升從四品的吏部司正,手裡有很多事宜等著處理,所以,並不能在揚州就留,接了雲氏和謝嫮就要回京了。

  謝嫮早就知道謝靳要來,並且不會久留,所以早早的也將多寶閣的事情安排好了,她所設計的圖紙足夠多寶閣用一陣子了。

  她在揚州過的十分圓滿,也交到了雲家的好些表兄弟,表姐妹,其中以雲騰和雲袖和她關係最好,與眾人一番依依惜別之後,謝嫮和雲氏就坐上了馬車,隨謝靳和謝韶一同回去了京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4 AM

  ☆、第40章 回京事宜

  緊趕慢趕,一家人從揚州到京城,總算是趕上了過年。

  進入京城時還沒下雪,等到他們全都進了城,天空竟然開始洋洋灑灑的飄散下來雪花了,謝韶喊謝嫮看,謝嫮掀開了車簾子,饒有興趣的伸出一隻手去等雪花,雲氏也對闊別一年的京城很有興趣,竟然也破天荒的掀開了車簾一角,看了看街道。

  從南直門走入,經過朱雀街右轉行一兩里路就到了歸義侯府,候在門外的只有花意和幾個二房的僕婢,全都探頭觀望著,看見馬隊之後,就趕忙迎了上去。

  把雲氏和謝嫮從馬車上扶下來,花意給她們每人手中塞入了一隻裹著絨布的暖手爐,活潑的對謝嫮眨了眨眼,謝嫮也回了一記讚美的眼神,然後僕婢們就趕著裝著行禮的馬車去了側門進入,將行禮搬去了二房院子。因為上一回二房走水,所以院子早已不是從前的樣貌,謝靳也沒有奢求完全恢復,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由府內出資,重新修葺了一番。邢氏做事公事公辦,在這些天災人禍面前,並不會刻意去苛待二房就是了。

  雲氏久離家門,不敢怠慢,先前入城門之時就已經和謝嫮在車裡整理了一番衣著,為的就是下車後直接去主院拜見主母邢氏。

  謝靳帶著一雙兒女隨行。

  邢氏也早就聽說她們回來了,在主院見了她們,雲氏行過了禮,就親自走到邢氏身旁去接替丫鬟的工作,給邢氏奉茶,侍奉她喝茶,邢氏滿意的掃過她一眼,然後將目光落在謝嫮身上。

  謝嫮今日穿的是一襲紅白相間錦棠裌襖長裙,上頭罩著一件貂毛立領的毛褂子,看著很是暖和可愛,襯得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精神極了,再看她的容貌,比之離京時又不知出色了幾分,稍稍褪去了稚氣,卻增添了少女的純美氣息,粉白黛綠,杏眼桃腮,芙蓉玉琢,唇色朱櫻一點,放眼整個侯府上下,竟無一人的容貌能出其右,最妙的是她的目光,沉靜的彷彿一泓清泉,叫人見了為之駐足,溺於其中。

  「瞳姐兒倒是出落得越來越好了。今年也十三了,是個小姑娘了。」

  邢氏向來對侯府的子孫都是這樣不冷不熱的,不會偏愛誰,只要不惹事,凡事按照她的規矩來,總不會觸了她的逆鱗,對子孫也是很少誇讚,今日是久不見謝嫮,見她遠道歸來,形容變化,確實很美,這才出言誇讚,即便如此,已經令雲氏感動不已了。

  「姑娘漂亮,你這個做娘的可要多上點心。咱們侯府是世襲,仰仗著祖宗庇佑到了今日,府裡的哥兒姐兒有出息,我也高興,可得好好養著,如今她爹也是出息了,將來必不能像莘姐兒那般,委屈了瞳姐兒才是。」

  邢氏的聲音不是很細,但是語速很慢,一字一句敲在二房人的心上,雲氏最是藏不住心思,聽老太太這麼說,也是立刻就懵了,不知老太太是何用意。謝嫮也是一動都不敢動,垂著眼瞼暗自思量,她這才剛回來,老太太就對她說這些話,要知道,從前老太太可是很少管府裡子孫這些事的,一般來說都是不攀附,不強迫的,謝嫮從揚州歸來,沒想到竟然能讓老太太說出這番話來,到底是因為她生的太好了,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呢?

  下意識看了一眼立在一旁鼻眼觀心的謝靳,難道是因為她爹突然長進了,所以老太太才會對她高看一眼,說出這番關切的話來?

  雲氏愣著,謝靳接過了邢氏的話頭,替雲氏回答道:

  「老太太放心,瞳姐兒還小,有的是時間,不急於一時,總要給她挑個好人家的。」

  邢氏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謝嫮,說道:

  「行了,分寸你們做爹娘的自己掌握,誰都知道,我這個老太婆不管事,你們多盯著些,我也好放心。」

  謝靳又是一禮:「是。」

  「其他也沒什麼事兒,老侯爺去了驪山過冬,怕是要到年後再回來了。你們就先回去吧。」邢氏這麼說著,就對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跪安,回去歇著了。

  一行人又行過一禮,這才回去了二房。

  謝靳將她們安排好了之後,吩咐小廝去吏部榻所,把他的東西也全都搬回來,然後和雲氏入房說了會兒話,他便又出門去了。

  謝莘當天下午也趕了回來,拜見而來雲氏,謝莘的肚子已經五個月大,簸籮似的罩在肚子上,整個人都圓潤了不少,看來姐夫赫峰真的把她照顧的很不錯。今日他正好當值,就在幾個月前,赫峰也恢復了職務,如今就在謝靳的手底下做事。

  謝莘見了謝嫮,也是驚奇的讚美:

  「難怪別人都說女大十八變,瞧我這妹子變得多漂亮了。」

  謝嫮瞧她說話的語調都十分輕快,與從前一副故作沉穩深沉的大家閨秀樣很是不同,不禁打趣道:

  「哪裡比得上姐姐呀,珠圓玉潤,我都認不出了。」

  提起這個,謝莘臉上也露出了羞赧,低頭看了一眼肚子,說道:「哎呀,快別說了,自從我懷了身子,你姐夫總是逼我吃這吃那,我說不吃,他還跟我生氣,這見天兒的補,我能不變成這樣嘛。你看著好了,等我真的發福,不可收拾的時候,你姐夫又該嫌棄我了。」

  雖然她的話中不乏對赫峰的不滿之言,可是滿滿的幸福感洋溢而出,謝嫮看著姐姐這樣,心裡也是歡喜的,覺得謝莘的肚子很好玩,就坐在那裡一個勁的摸她肚子,竟然還真給她感覺到了一點點些微微的胎動,更是驚奇的不得了。

  赫峰晚上下了值,就直奔侯府,給雲氏請了安,就和謝韶湊到一起說話去了,雲氏忙著整理東西,就留著他們幾個小的坐在花廳裡。

  謝嫮小聲的問道:「先前娘親在,我沒敢問,那個羅姨娘去哪兒了?」

  謝韶和謝莘對視一眼,然後謝莘才在謝嫮的耳旁小聲的說道:

  「她被爹寫了休書送走了,事實上,你和娘去了揚州,爹就不在府裡住了,那個羅姨娘凶悍的很,在府裡處處樹敵,誰都被她罵過,這一年裡,爹爹也不管她,若得罪了誰,犯了事就全權交給老太太家法處置,前兒羅大人被當朝罷了官,押入了天牢候審,爹爹就回來去見了羅姨娘,說了什麼我們不知道,不過,第二天,羅姨娘就給送出了府。」

  謝嫮聽謝莘說的這般輕鬆,也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像她說的那般容易,謝靳這一年裡做的事情,完全顛覆了他的形象,如今又升了官,成為吏部四司之一的司正大人,更是一手策劃了羅大人的衰敗,謝靳的這等心性,上一世是沒有顯現出來的,誰知道,這一世只是一個偏差,就一個人發生了這樣的巨變,謝嫮在心中頗有些憂慮,究竟他們二房能走多遠呢?這個不是長子嫡孫,處處不受寵的二房,到底能走到何種地步呢。

  重新修葺過的二房院子看起來耳目一新,謝嫮的院子仍舊叫巽芳居,並沒有改名,這日她坐在房裡看賬本,福源樓積累了一年的賬本,可不是三天兩天可以看完的。幸好謝嫮有耐性,坐得住,再加上外頭天寒地凍,屋裡燒著地龍,暖和的很,她正好得了個借口,躲在房裡不出門去。

  好不容易遇上個天晴,花意竹情強拉著她出門曬太陽,怎麼都不許她繼續在房裡待著了,謝嫮無奈,只好裹著細絨貂毛氈子出門去,正出了院子,花意冒失的撞上一人,兩人均被撞得後退,竹情扶住了花意,暗道了她一聲莽撞,看了一眼被她撞的人,竟然是一年前被謝嫮趕出巽芳居的涵香。

  涵香原本被一個丫鬟撞了,正要發火,可定睛一看,丫鬟後頭站著的是謝嫮,面上就頗有些不自然了,趕忙屈膝對謝嫮行禮:

  「五姑娘好。」

  謝嫮沒有說話,只將一雙素手探出了絨氈子,涵香的視線正好落在那雙手上,只覺得瑩潤光華,青蔥倒尖,再沒有比這雙手更漂亮的了,謝嫮對她抬了抬手,就算是叫她起來了。

  涵香站起了身,謝嫮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她發間的那兩支點翠金鳳簪上,把手收回氈子,放在手爐上,出聲問了一句:

  「最近怎麼樣?」

  涵香沒想到謝嫮還願意跟她說話,一時愣住了,還是花意咳了一聲,她才反應過來,說道:

  「啊?是,奴婢最近……還是那樣。勞姑娘惦記了。」

  謝嫮瞧她這樣,終是沒忍住歎了口氣,走上前去,謝嫮這一年里長得挺快,從前比涵香矮了一頭,如今竟然能與之比肩了,可想而知將來的身量必定修長婀娜。

  只見謝嫮的目光始終盯著涵香頭上的那簪子,良久後才幽幽的說了一句:

  「你我主僕一場,有句話我就直說了。凡事不要貪心,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涵香聽了謝嫮這句話,臉色巨變,突然就面如死灰來了,一雙手下意識的撫上了髮鬢,咬著下唇,謝嫮說完話,就要離開,卻不料和涵香擦肩而過之時,她突然又開口了。

  「命裡沒有的東西,還不許人爭取了?姑娘說的倒容易……我偏不信。」涵香說完這話,突然抬起了頭,沒有轉身,只是將頭往謝嫮那兒看了一眼,然後就飛快的轉過頭去,埋頭衝入了寒風,那背影,說不出的決絕。

  花意等她走遠了,才湊上來說道:

  「姑娘別跟她說了,她攀上了高枝兒,聽說過段日子,三老爺就要抬她做妾了。如今她在府裡也沒有下人敢跟她為難了。」

  謝嫮沒有做聲,只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

  「什麼高枝兒不高枝兒,都不知道的事,我只一句話,你們既然跟了我,那就必須愛惜自己,今後我絕不會虧待你們,若是誰不自愛自重,那……也不必留下。」

  花意和竹情對視一眼,慌忙對謝嫮跪下,說道:「是,全聽姑娘的。」

  謝嫮把她們扶了起來,又看了一眼涵香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陳雜。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5 AM

  ☆、第41章 玉質長簫

  過了年之後,三房老爺果然有了動作,對邢氏提出了要把涵香抬做妾侍,邢氏是不管這些事的,不過,三房主母孫氏倒是反應十分劇烈,倒也不是不肯,只是態度上非常不好,涵香還沒過門,就傳出被孫氏打了兩巴掌,不過據說,三老爺對涵香還是很不錯的。

  此時涵香正跪在二房主院的花廳內,雲氏坐在一側,謝靳站在主位之前,雲氏看著涵香歎了口氣,謝靳負手踱了兩步,謝嫮問詢趕來,因為不管怎麼說,涵香都是從她院子裡出去的。

  給謝靳和雲氏行過了禮,謝嫮就站到了雲氏身後,看著涵香,一個貌美的姑娘挺直著背脊跪在那裡,容貌的確出色,清純中帶著瀲灩,難怪會讓流連花叢的三老爺動了心思。

  謝靳停下腳步,對涵香說道:「今兒三爺來找我要你,你是個什麼意思?」

  涵香面上平靜無波,並沒有什麼多餘表情,疊手磕頭道:「奴婢聽從老爺夫人的吩咐。」

  謝靳沉吟:「如此,你便去吧。夫人可還有什麼說的?」

  雲氏搖頭,看了一眼謝嫮,謝嫮也是搖頭,於是說道:「沒有什麼要說的,終歸是從二房出去的丫頭,嫁妝我出一份,姑娘出一份,雖說是去做妾,但今後你若有什麼難事,可回來尋我。」

  涵香對雲氏認真的磕了一個頭,雖然雲氏說的只是普通的客套話,可是,在這時還能對她說出客套話的女人,也就只有雲氏這樣溫順的性子了。

  磕過頭之後,涵香的目光飛快瞥了一眼謝嫮,見她面無表情看著自己,涵香又飛快的斂下了目光,對謝靳雲氏再磕頭,然後隨三房派來伺候涵香的丫鬟下去了,就等三老爺十日之後,派一頂紅轎子來二房領人,在府裡走一圈,就算是納妾了。

  涵香走後,謝嫮也沒有多留,出了主院回到巽芳居,踏入房中之後,就在花意的耳旁低語了幾句,花意訝然的看著她,然後就一溜煙的撒腿兒跑了出去。

  十日之後,涵香果真迎來了三老爺的花轎,一早就有三房派來的婢女替她換喜服,擦胭脂,雲氏也沒有騙她,果真給了她一份嫁妝,謝嫮也不小氣,緊接著給了一份,涵香就這樣坐著花轎,在府中轉了一圈之後就被抬入了三房,看得出來,三老爺對她還是頗為喜愛的,因為除了妾入門的第一晚不在涵香屋裡,之後連著好幾晚都不曾去過別處。

  而謝家三老爺這個人,向來好色,府裡本就有三個妾侍,外面還有兩個外室,三老爺屬兔子的,不吃窩邊草,所以納的要的全都是外面的女人,像涵香這樣在府裡出息的還是獨一份兒,更別說涵香從前還是二房的人,由此可見,三老爺對她也算是有點心了。

  涵香也是個聰明的,自從去了三房之後,就在她的小院子裡立了個佛龕,平日裡沒事的時候,也不出門,就跪在佛龕前誦經念佛,說是求府裡的老爺夫人們平安康泰,從不去三夫人面前晃悠,只是到了晚上,三老爺經常去找她,三夫人對這個丫鬟身份爬上來的妾侍,也算是心厚了,倒是沒有刻意去找茬兒,區別於其他妾侍入府,她那副酸樣,因為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都知道,涵香進門其實也算是給三夫人孫氏解決了一個麻煩,因為在涵香之前,三老爺就獨寵三房飄香院的那位,整整半年,三老爺的魂兒就像是被那邊勾住了似的,進去了就再難出來,涵香進門,破了這份獨寵,不管怎麼說,三夫人心裡還舒坦些。

  轉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箬葉飄香的時節。

  謝莘前些日子傳來了喜訊,生下了一個小子,七斤八兩,母子平安。雲氏這幾天就住進了赫家,伺候謝莘坐月子。

  謝嫮原本也想住過去,可是被雲氏阻攔了,說她一個未嫁的小姑娘,怎麼好老是往姐姐家跑,更何況,赫家如今正忙,哪裡有空招呼她呀。

  於是謝嫮就被留在了侯府。謝靳成日裡在吏部忙活,謝韶也是東奔西走的,酒樓生意越來越好,揚州的多寶閣更是不得了,兩處地方,謝嫮每個月都能收到不下於三千兩的分紅,現在的謝嫮,可實打實是個小富婆了。

  而謝韶更是打算在京城也開一家多寶閣,畢竟經過這一年的功夫,揚州多寶閣出品的首飾早已席捲了好些地方,儼然成就了一處牌子,在首飾界名聲鵲起,偶爾謝嫮跟著雲氏出門會客,也能聽到姑娘小姐們對多寶閣首飾的稱讚,也難怪謝韶動那心思了。

  六月初,綏靖候府老夫人壽辰,歸義侯府各房皆去賀壽。

  雲氏如今手裡也是有了些錢,謝韶每個月都會給雲氏一筆小分紅,雖然沒有他們兄妹得的多,但每月千兩總是有的。

  謝嫮當然知道謝韶這麼做的原因,因為謝靳如今在官場之上,要用錢的地方肯定很多,可是按照侯府撥下來的款項,根本就不夠應酬的,可是要謝靳接受謝韶從商賺的錢,怕也還要費一番口舌,乾脆用這種方式給了雲氏,而雲氏對謝靳,那是愛護到心底的,如何會藏私。

  手裡有了銀錢,雲氏的底氣也就夠了,更何況她如今也是四品官夫人了,雖然還不到三品冊封誥命的品級,但是,謝靳就像是一匹從半途殺出來的黑馬,奔勢兇猛,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升做了吏部司正,掌管一司事宜,誰也不能保證,他今後還能不能再往上升一升,要知道只要再升一級,他的夫人也就能跟著當一當三品的誥命夫人了。

  京城裡的官夫人們一個個可都是人精,回家之後,各家老爺也都會跟夫人們分析如今的形勢,讓自家夫人在搞裙帶外交的時候能夠多留心,什麼人該拉攏,什麼人該奉承,什麼人不必理會,雲氏一下子從眾人『不必理會』的檔,提升到了『可以結交』的那一檔之中,不過,雲氏天生對這種事情不敏感,只覺得這一回出門,大家似乎對她熱情了些。

  雲氏一出現,就被好幾個官夫人拉著去打牌了,謝嫮從前還能跟著謝莘去玩兒,可是如今謝莘也嫁人了,姐夫還沒能做到被人邀請的位置,所以,謝莘自然是不能再和她一同出門,想起這個,謝嫮就覺得有些悶悶的,果真女人嫁了人就是這樣尷尬的,對娘家來說,是嫁出去的閨女,從前能夠一起做的事,現在卻是不能了。

  謝嫮到底不是十三歲的孩子,她也曾想過,自己這一世究竟會落在哪一家,謝嫮對於這些門閥世家倒不是很感興趣,想著再過些時日,就和雲氏說說,讓爹爹也給她找一戶像姐夫赫峰那樣的人家,不求對方對待自己比姐夫對姐姐要好,但總要家庭和睦,相處起來也能容易一些,謝嫮不求高嫁,只求嫁的相對舒心一點,然後再生一兩個孩子,平平淡淡,舒舒服服的過完這一生也就夠了。

  「五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呀。府裡的三姑娘四姑娘在那邊水榭裡和大夥兒玩耍呢,你也一同去玩玩吧。」

  謝嫮原本是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去看看書算了,沒想到才出了花園,就聽見一個女子喊她,回頭一看,是榮安郡王家的小郡主,傅雙,十四歲的年紀,是庶出,據說母親是一名舞姬,連妾都算不上,府中地位不高,因此,這位小郡主身上沒有出身郡王府的傲氣,反而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從前她也是和謝莘那幾名姑娘一同玩耍的,上一回謝嫮就在定國公府裡見過她。

  上前行禮,被傅雙率先扶住,傅雙的性子比較活潑,不沉悶,當即就挽住了謝嫮的胳膊,謝嫮這一年長得挺多,雖然比傅雙小一歲,但是個子倒是追上了不少,兩人挽在一起身高也不見懸殊。

  傅雙對謝嫮甜甜一笑,然後就拉著謝嫮往水榭那兒走去。

  果然還未走近,就聽見一陣陣姑娘們銀鈴般的笑聲,傅雙不管在郡王府的身份高不高,但總歸是郡王府出來的,眾姑娘多少還是看重她點的,見她來了,有坐在邊上的姑娘起身給她讓了座位,謝嫮不想近前,就坐在水榭邊的寬厚欄杆前,看著湖光瀲灩,碧波送清。

  謝衡和謝鈺坐在中間,尚書令家的李小姐與她們坐在一同,四五個姑娘談笑風生的,謝衡她們見到謝嫮,也沒有過來打招呼,眾姑娘也都知道,歸義侯府幾房並不和睦,而尚書令家的李小姐更是與謝嫮有著『深仇大恨』,自然不會前來與謝嫮攀談,眾女見她們這樣,心裡也是有數,願意結交謝衡和謝鈺她們的,如今是決計不會來與謝嫮說話了,倒是傅雙過會兒就讓丫鬟給謝嫮送些點心來叫她摘選著用。

  「沒想到李姐姐這麼快就定親了,到底是閣老孫女,不說郡王府的門第有多高,但就說小郡王那個人,也是才高八斗,人品出眾的,李姐姐真是好福氣。」

  就在年初的時候,李小姐定下了榮安郡王府的嫡出三子傅清,十月裡迎親。

  「可不是好福氣嘛。傅姐姐如今就能算是李姐姐的小姑了呢。」

  說話的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梳著兩隻總角辮,臉盤兒圓圓的,除了說話的時候,其餘時間嘴裡都是在吃東西。

  李小姐看了一眼傅雙,臉上閃過一抹不屑,沒有說話,謝鈺見她神色不善,就跟著說了一句:「嗨,什麼小姑不小姑的,郡王府裡規矩大,上回我隨母親去過一回,那主院在東,姬妾府邸在西,郡王府有那樣大,怕是在裡面住上一年半載的都未必能遇上。」

  謝鈺此言一出,傅雙的臉上明顯僵硬起來,而李小姐則是一臉優越的挺了挺背脊,眾人如何聽不出來,謝鈺這是在替李小姐打那傅雙的臉,因為誰都知道,傅雙的母親是舞姬出身,連妾侍都算不上,如今這麼說,不就是在嘲笑傅雙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嘛。

  謝嫮搖了搖頭,對謝鈺她們那種踩低捧高的性子很是反感。

  幸好姑娘裡也有懂事的,見傅雙尷尬,就立刻岔開了話題,對謝衡說道:

  「對了,聽說咱們衡姐兒最近得了一管簫,據說是名家出手,可否拿出來叫咱們開開眼?」

  姑娘們聚在一起,無非就是比比這個,比比那個,聽說謝衡手裡有一管簫,自然是吵著要謝衡拿出來瞧瞧了。

  謝衡面上露出嬌羞,卻也不曾隱藏,將隨身掛在腰間的一隻狹長金絲玉縷袋取上來,包裹的如此精細,可見謝衡對這支簫有多重視,在眾目睽睽之下,輕巧的打開了袋口,從裡頭取出一支玉質長簫來,通體翠綠,不見任何雜質。

  眾女發出一陣『哇』的驚呼,謝嫮也抬眼看了看,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那不是……李臻從不離身的那支玉簫嗎?竟然送給了謝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6 AM

  ☆、第42章 東施效顰

  謝衡也很大方,把玉簫拿出來之後,也肯給眾女傳閱,目光若有似無的抬起來瞥了一眼謝嫮,見她也盯著那支簫,謝衡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謝嫮收回目光,心裡暗笑了兩聲,從前真不知道,原來謝衡竟然還沒放棄拿她做假想敵,其實說到底,謝衡還是很奇怪的,從前她纏著李臻,她不反對,反而推波助瀾,可是現在,她很明顯對李臻沒興趣了,可她卻好像防賊似的放著她,想來也真是好笑。

  「這支簫和春山公子那支真像啊。」一個姑娘如是說道。

  謝鈺一聽,趕緊就替謝衡糾正:「什麼叫像呀,這就是春山公子的那一支!是他送給咱們衡姐兒的。」

  「……」

  一時間,席間的姑娘面上表情都很精彩,驚訝中帶著疑惑,謝衡眼見眾人這般,便莞爾一笑,將那支簫拿回手中,含情脈脈的說道:

  「快別聽她瞎說,這簫確實是春山公子的,只不過……」謝衡故意拖長了尾音,讓在場姑娘又是一番情意綿綿的腦補,然後才說道:「是春山公子與我作賭,我贏了,這是賭注罷了。」

  這番話一出,又是一陣騷動:「衡姐兒和春山公子竟然私下相約?這……」

  衡姐兒嬌嗔的橫了一眼那說話的姑娘,語帶埋怨,但表情卻十分到位:「什麼私下相約,盡胡說,作賭的時候,我們侯府的兄弟都在場,還有幾名公子作證,你再說這些污人清白之言,我可是不依的。」

  眾女又是一陣艷羨的笑,謝衡隔著幾個人,對靠坐在欄杆上的謝嫮問道:「五妹妹,你覺得這簫怎麼樣?」

  謝嫮正靠在欄杆上看書,聽謝衡喊她,遂抬頭,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玉簫,然後才淡定自若的回了一句:「嗯?自然是好的。恭喜三姐姐得償所願。」

  一句得償所願讓謝衡的臉色有些變化,原本她是想既炫耀這簫,又擺高了自己的姿態,也是想看一看謝嫮臉上露出嫉妒的神色,一如她從前那般,可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反將她一軍,讓旁人倒覺得是她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唉,若是春山公子願意給我什麼東西就好了,哪怕是他身上的一塊碎布料,我也心滿意足了。」

  就是先前那圓臉小姐,一手抓著糕點,一手托著腮,滿臉寫著『思、春』的字樣,謝嫮不認識她,但從旁邊姑娘們的反應來看,想來也是什麼大家出身了,因為自她說了那麼一句話之後,姑娘們便如炸開鍋,竟不顧閨閣矜持,開始討論起了平日裡忌諱的男子之事。

  有大膽的就直接說了:「從前我還覺得春山公子並非最好,不過最近卻是覺得再沒有人比春山公子更好的了。」

  這話一出立刻就有人響應:「是啊是啊。從前我覺得……沈家大郎才是名副其實的京城第一才子,只不過……卻有那等惡疾,唉……當真可惜。」

  謝嫮正在看書,聽她們言語中提到了沈大,不禁多了份心眼兒,又聽她們說的這樣委婉,腦中才回想起那日謝韶和她說的那些話,連這些閨閣女子都聽聞了那個消息,可見這件事情的影響有多大,想著主子那樣光風霽月的人,竟然受這種不堪流言的困擾,謝嫮就覺得心裡頭生出一團火來,燒的她五內懼焚,直想跳下來和這些長舌婦們理論理論,不過,想歸想,她也不是那樣沒有理智的人,畢竟這種事情,她一個姑娘家,如何去替主子澄清呀!別越描越黑就完蛋了。想著流言終歸是流言,主子今後是要登基的,到時候誰還管什麼流言,還不是一個個都眼巴巴的想把姑娘送進宮去。這麼想了,謝嫮才覺得心頭稍微好受一些,也暗自替主子打氣,如今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主子只要挺過去了,將來坐擁六宮粉黛,享齊人之福,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見眾女的情緒因為沈大郎的那個傳聞而略顯沉寂,綏靖候府的二小姐楚湘開口又道:

  「對了,聽我兄長說,那一日在定國公府中,眾人聽到一曲天籟,那之後世家宴客,都會在一處清幽地安置琴簫,今日我們侯府中亦有這一處雅亭,我帶你們去可好?若是能奏上一曲,豈非妙哉?」

  說話這名女子是綏靖候府嫡出二小姐,容貌生比較普通,沒有她的幾個庶妹漂亮,幸而談吐舉止還算大方得體,乍一看也頗有氣質就是了。

  眾女聽她這般提起,也是大有興趣,紛紛響應,一陣風似的跟著二小姐身後往西南角的僻靜處走去。

  謝嫮卻是不想去湊熱鬧,便依舊靠在欄杆上看書,謝衡經過她身旁,以輕不可聞的聲音在謝嫮耳旁說了一句:

  「春山公子,我勢在必得。」

  「……」

  沒等謝嫮反應,謝衡就隨眾女一同離開了,謝嫮看著她越發裊婷的身形,心底裡替李臻捏一把冷汗,勾唇搖了搖頭,又一次為上一世的瞎眼感到無奈極了。

  ****

  話說,眾女來到西南角,正巧在亭中遇見了幾位公子,那坐在古琴之後,束冠而坐,倜儻風流的不是先前眾人討論的春山公子又是誰呢。他身邊還有幾位友人,只見春山公子修長的手撥弄琴弦,發出醇厚悅耳之聲,雖不成曲調,卻也能聽出內涵韻致。

  眾女腳步止住,滿臉的羞色,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但又捨不得離開的模樣,你推我讓,嬌羞成片。

  女孩子們的嘈雜聲已經吸引了雅亭中男子,這種情況,自是避無可避的,眾女正心慌失措,謝衡走了出去,落落大方的進入了雅亭,對眾生說道:

  「聽聞此處有一座雅亭,我們便想來觀望一二,沒成想遇見了列為兄長,不知可否介意我等入內一座?」

  眾學子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聽說有女子來,哪裡有不歡迎的道理,更何況,謝衡已經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定位成『兄長』,那兄長們與妹妹們一同坐在亭子裡也沒什麼傷風化的。

  眾女入內,或坐或站,幸好這間雅亭很大,一下子湧入這麼多人,竟也不會覺得很擠。

  謝衡和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她的心思其實早就飄到坐在古琴後的李臻身上,猶豫片刻後,便湊了過去,當真如一個妹妹與兄長那般語氣說話,既從容又自如,還帶著那麼一點嬌氣。

  「臻哥哥的琴藝這般出色,何不奏一曲?」

  李臻原本正醉心調琴,聽了謝衡之言,不禁抬頭環首一圈,只見亭中這麼多人,便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對她漾出一抹溫潤的笑,仿若春日的微風般將眾人焦躁的心熨燙的服服帖帖,搖了搖頭,便又低下頭去。

  眼前這方古琴雖不是極品,卻也是難得佳作,李臻愛音如癡,自然是捨不得放手的,不過,要他在這麼多人面前彈琴,卻也是沒這個興致就是了。

  謝衡見他不說話,暗自咬牙,眼波一轉,就突然抬手,按住了李臻面前的古琴,說道:

  「既然臻哥哥不彈,那可否讓小妹一彈?」

  李臻一愣,抬頭看著眼前這嬌氣女子對他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彷彿在控訴他一個人霸著琴,頗覺不妥,便將古琴放下,自己也從琴凳上站了起來,對謝衡比了個『請』的手勢。

  謝衡也不推辭,就著李臻先前坐的位置就坐了下來,纖纖素手撥弄琴弦,一曲『臨江仙』自指尖流淌而出,李臻訝然的看了看她,略微有些失神,謝衡的琴彈得很是不錯,哪裡該用哪種指法,她總會能夠拿捏的很好,進而琴音彈出,讓人頗有一股臨江成仙的感覺,只是與那人相比,卻還是少了意境的,李臻斂下眉目,思緒彷彿回到一年前的那天,琴音奪水而出,那麼空靈,那麼澎湃,直擊他的心房。

  謝衡手中的琴音戛然而止,眾人聽得直呼不過癮,並一個個都出口稱讚謝衡技藝超絕,謝衡得意一笑,盈盈而起,來到李臻身旁,將腰間的簫解下,送到李臻面前,說道:

  「臻哥哥,這原就是你的簫,不若與我合奏一曲吧。」

  李臻低頭看著謝衡手中捧著的玉簫,這曾經的確是他的,不過那日在歸義侯府,這女子與幾位學友打賭,是是她能彈奏失傳的『廣陵散』,眾學友不信,她便與眾人打賭,而賭注便是要的他這支玉簫,李臻無奈,若是不應反倒顯得他小氣了,便應下了她。

  而後,這姑娘果真彈奏出了廣陵散,雖不達意境,卻也算贏了,他便依照賭約,將此簫贈予她了。

  微微一笑,搖頭說道:「不了,這簫是我的賭注,送你之時我已用薄荷酒清理過,既然送給你,就是你的東西,我如何能再用。你的琴彈得不錯,不過,今日周圍的環境,卻不太適合彈奏臨江仙這首曲子,我還有點事,告辭了。」

  李臻說完這句話,就對眾人抱拳作揖,然後,果斷轉身,抬腳離去,空留謝衡捧著一支玉簫暗自咬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6 AM

  ☆、第43章 藏龍隱鳳

  謝嫮在水榭看了會兒書,就坐在水榭的欄杆上發呆,看著水面波光粼粼,被微風吹出漣漪,一片落葉掉在謝嫮身上,低頭撿了起來,只覺得那那片翠綠葉子薄如蟬翼,翠綠色很是悅目。

  將之置於唇下,悠揚的音調就此吹出,沒有節奏,全憑自己的心情在吹。這本事也是上一世在宮裡學會的,主子平日裡比較忙,基本沒什麼時間去看樂舞,尤其喜歡在竹林裡聽竹葉吹小調,後來大內總管趙三寶就把御前的人全都弄過去培訓吹葉子,就為了讓主子隨時隨地都能聽到。

  謝嫮對音律不癡迷,但還算有天分,不管是什麼樂器都能彈奏一二,並且都能入耳,這吹葉子也有講究,吹那哀怨綿長的曲調,則需要用豎條薄硬的葉子,吹歡快的,則需要厚一些的葉子,各種曲調,用各種葉子吹出來感覺都不一樣。

  上一世的主子最喜歡聽葉子吹的江東調,有一種民謠的意思,卻又比民謠幽遠高昂,主子說那種調子能讓他想像出漠北的豪邁遼闊,因此十分推崇。而謝嫮則偏愛江南小調,綿長中帶著雨間哀愁,像是情到深處的男女,癡情癡意,愛到深處無怨尤。

  水榭之上就她一人,調子自她口中吹出,傳過碧波,悠揚迴繞,一陣平靜,一陣激盪,然後再復回平靜,頗有蒼山秀麗,雲海的壯闊,雲卷雲舒,白雲蒼狗,一夢黃粱醒。

  謝嫮很少為自己吹奏音律,上一世為主子服務,這一世沒這心情,難得有了一次心情,上回還差點掀起風波來,悠揚的音調妙妙然停住,謝嫮看著手裡的葉子,隨手一扔,便從欄杆上跳下,伸了個懶腰,轉過身去。

  只見水榭的九曲迴廊之上,正立著一個被音律所感染的人——李臻。

  謝嫮眉心一突,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人,見李臻怔怔的站在那裡,並沒有上前的意思,謝嫮想掉頭離開,可是身後水榭就是盡頭,要離開,非要經過九曲迴廊不可。

  硬著頭皮走過去,對李臻福了福身子,笑容爽直的說道:

  「李公子好,你也到水榭來賞景嗎?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謝嫮說完,就埋著頭與李臻擦肩而過,卻聽李臻突然開口喊住了她:「等等。」

  謝嫮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因為不用回頭,她都能想像的出李臻是什麼表情,他酷愛音律,已經到了癡迷的地步,上一世的謝衡也是個音癡,兩人湊在一起,頗有共鳴,而她自問對音律沒有那份癡迷,在李臻最需要音律陪伴的時候,是謝衡陪著他渡過的,而後來她要再想插足進入他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你懂音律?」

  李臻的話在謝嫮身後不遠處問出。

  謝嫮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對李臻微笑,說道:「只是略懂,難登大雅之堂。」

  李臻看著眼前這明媚如春光的女子,只覺得那雙眼睛比之星光還要璀璨,渾身上下沐浴在陽光之中,彷彿鍍了一層金光,映襯著那張白皙絕美的小臉更加傾城。

  不自覺的嚥了下喉頭,李臻心口發緊,凝視良久後,才說出一句:

  「你吹得很好聽。」

  「……」

  謝嫮看著李臻眸中那一點不自然,心中大凜,因為李臻的這種眼神,她上一世也看到過,不過,那是傾注在謝衡身上的,李臻看她,從來都是怨毒中帶著輕蔑,至今回想起那種眼神,仍舊令謝嫮感覺置身冰壇之中。

  隱下笑容,對李臻又是屈膝一福,謝嫮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水榭之中,獨留一道炙熱的目光追隨其後。

  ****

  從綏靖候府回來之後,雲氏想著去廟裡給她的親親外孫求一道平安符,就拉著謝嫮一同去了南郊的白馬寺。雲氏自從在揚州被謝嫮的外祖母翟氏帶入了門,如今對佛可是恭敬的不得了,遇事都要到佛前禱告一番。

  去白馬寺,謝嫮其實是拒絕的。奈何雲氏難得的鐵腕,非要押著她一同去,說是白馬寺中有一位廟祝算卦很靈,要順便給謝嫮算一算姻緣。謝嫮反抗無效,只得隨行。

  而白馬寺位於京城南郊,在白馬山上,初夏時節,白馬山蔥蘢玉翠,綠意芬芳,雲氏為表虔誠,自山腳下便棄了車馬,一步一階的走上去。

  白馬寺的正佛乃釋迦摩尼,相傳漢明帝做了一個夢,夢見白馬馱著佛像和經文落到此處,便興建了寺廟,取名白馬寺,香火一直綿延至今。

  在正殿拜了佛還不夠,雲氏還拉著謝嫮去到各處偏殿虔誠跪拜,一圈下來,都已經接近晌午了。雲氏在佛前求了兩支籤,然後拿去給廟祝解籤,此時寺中信眾都走的差不多了,解籤廟祝那兒倒不是很忙。

  接過雲氏手裡的簽,雲氏又在一旁的功德箱內捐贈了香油錢,然後,才坐回了廟祝面前,而此時,廟祝也已解完了簽,對雲氏比了個『請坐』的手勢,問道:

  「夫人求什麼?」

  雲氏答道:「這一支求家宅平安,這一支求她的姻緣。」

  廟祝掃過兩支籤,又抬眼看了看謝嫮,然後便磕下眸子,雙手攏入袖中,說道:

  「夫人家宅平安,早年有否極之勢,卻有轉機,此時當已渡劫,貴主運勢呈顯赫上升之態,當保家宅無礙。」

  廟祝將那支解過的簽投入籤筒之中,得運勢謝過之後,那廟祝又拿起另一支,認真的將籤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而後抬首對謝嫮說道:

  「姑娘的運勢極其罕見,頗有涅槃重生之勢,衰敗中透著股滔天大富大貴之象,有主命格,但此後十年皆為隱龍藏鳳之勢,只待渡過劫難,雲霧撥開,那便是鶴嘯九天,有位極人臣之功,運勢沖天,不可阻擋,姑娘若是男子,當有宰相之才,左右社稷,但姑娘乃閨中女子,這位極人臣怕是……總之,命是極好的命,貴不可言,天機不可洩露啊,但若是只算姻緣,那便是紅鸞星動,好事將近了。」

  「……」

  這廟祝的前半段籤文解釋什麼涅槃重生,這倒是讓謝嫮有點心服,不過,後半段可就聽得不靠譜了。什麼位極人臣,宰相之才,左右社稷,貴不可言……這人為了點褂資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啊,更何況她這才十三歲,連親都還沒定,他就說好事近了?

  雲氏似乎也對籤文也聽得雲裡霧裡,雖然也知道那廟祝說的話實在不靠譜,不過好歹都是好話,也就不計較了,遂又問道:「那,好事什麼時候近?不瞞先生,這孩子到今天都還沒定親,這好事……」

  廟祝將那支籤投入籤筒,對雲氏高深的微笑,說道:「夫人無需擔憂,令嬡貴不可言,此事自有天成。」

  「……」

  好麼,說到最後,總結到一句『天成』上面了,饒是謝嫮,此時也對這個廟祝腹誹不已了,說好的靈驗呢。這麼敷衍欺騙真的好嗎?

  ***

  從白馬寺出來,天空就開始雷聲大作,初夏時節,暴雨傾盆倒也是常事,不過來的快,去的也快,倒不是什麼大事。

  雲氏瞧了瞧天,覺得這雨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來,便囑咐眾人快些下山去。

  兩個丫鬟在前面開路,雲氏此時倒是真有些後悔,先前上山時沒坐轎子,此時下山雖不疲累,但總歸費了些時候。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傾盆大雨頃刻落下,夾雜著雷聲轟隆,謝嫮左右看了看,見不遠處有兩座亭子,便拉著雲氏說道:

  「娘,雨勢太大了,咱們去那裡躲躲吧。」

  雲氏點頭,由丫鬟攙扶著她去了不遠處的涼亭,過去之後才發現亭中已經有人,而另一座亭子裡也有一撥人,謝嫮狼狽的躲到了亭子裡,眼尖瞥見一個門神一樣的男人,心中一驚,聶戎。

  果然在他身後坐著一個俊目雅顏,秀頎如松的男子,不是沈翕,又是誰呢。他身後還站著一個小子,白白淨淨,精靈油滑,謝嫮差點脫口喊出:三寶公公。這人正是今後的大內總管,趙三寶。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謝嫮也驚了,慌忙走上前福了福身子,說道:

  「沈,沈公子好。」

  雲氏隨後走入,也發現亭中已經兩名男子,不覺一頓,沈翕看了一眼謝嫮,只見她髮髻鬆動,些微黑髮站在臉頰,更添秀美,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驚惶不安的看著他,就像是一頭受了驚的小鹿,惹人憐愛的很。

  雲氏看了看謝嫮,最後還是一咬牙,對謝嫮招手,這是打算冒雨下山。

  沈翕站起了身,喊住了雲氏,抱拳作揖,行了個晚輩的禮,說道:「夫人且慢,請在此處歇腳,我們去那邊即可。」

  雲氏訝然的回身,看著這個俊貌如松,秀雅如玉的年輕男子,沈翕不等她做出反應,便衝入了雨中,身旁的趙三寶立刻追上去替他撐了傘,聶戎也隨護其後,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對面那座涼亭,亭中之人訝然的看了看突然闖入的他們,趙三寶過去與人打過了招呼,對方也就沒說什麼了。

  沈翕的主動退讓,叫雲氏很是讚賞,不禁問道:「那是誰家公子,生的那般模樣也就罷了,性子還如此謙和,真是個有教養的好孩子。」

  在謝嫮告訴雲氏那是定國公府的沈家大郎之後,雲氏更是驚訝不已,先前見阿瞳與之行禮,怕是早就認識,心中好奇的很,卻也沒有多問。

  雨勢依舊瓢潑,天地間似乎下起了煙霧,沈翕所在涼亭的另一撥人似乎有事,原以為是場雷陣雨,沒想到下了這麼長時間還不停歇,決定不再等了,幾個人將褂子脫下罩在頭頂,就那麼衝下了山去。

  趙三寶給她們送來一壺熱茶,兩隻杯子,一如既往的滑溜道:「夫人,小姐,這是我們公子送來的,請兩位不要客氣,快些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雲氏沒想到那公子竟然這般周到,也確實有些涼意,便道了一聲謝,又轉頭向對面涼亭中的沈翕點了點頭,沈翕立刻站起,對雲氏又行了一個晚輩禮,這才坐下。

  「真是個體貼又懂禮貌的好孩子啊。」雲氏捧著這杯雪中送炭的熱茶,由衷的發出了感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7 AM

  ☆、第44章 亭中對弈

  謝嫮對於這個時候沈翕能送來熱茶這件事並沒有感到多驚奇,畢竟他身邊有個趙三寶,趙三寶是什麼人,那是比泥鰍滑溜,比狐狸精明,要不然也輪不到他來做大內總管了。

  正喝著茶,那頭趙三寶突然就走了過來,站在亭子外頭,淋著雨對雲氏行禮,說道:

  「夫人,那邊亭子有一處棋盤,我家公子差我來請夫人過去下棋,雨勢這般大,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下下棋,怕也不是那麼悶了。」

  趙三寶的話讓雲氏一愣,他沒想到那年輕人竟然來與她邀棋,阿瞳說那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子,將來定國公的爵位也少不了他的,雲氏雖是長輩,不過,畢竟連命婦都不算,因此身為定國公府准世子的沈翕差人來遣她倒也沒什麼不對的,只是雲氏對棋之一事,實在不懂,這公子貿然相邀,可叫她如何回答呀。

  其實,這是雲氏沒有心計,聽到這裡還沒弄明白人家的真正意思,不過,謝嫮可是明白的,主子這是在向她邀棋,只不過礙於雲氏在場,不好表現的太明確罷了。

  見雲氏對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謝嫮乾咳一聲,便站起身對雲氏說道:

  「娘,女兒會下棋,沈公子畢竟是晚輩,怎好勞煩娘親,女兒去與他下一盤便是了,也好報答沈公子贈茶之恩了。」

  雲氏以為謝嫮這是在替她解圍,免去了她承認自己不會下棋這件事,畢竟在京中的貴婦圈裡,哪一家的夫人出手不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想來那孩子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才會來跟自己邀棋,若是雲氏承認自己不會,那就是跌了歸義侯的臉面,也是跌了她相公謝靳的臉,因此,女兒說她去下,正是合了雲氏的心意。

  對謝嫮點點頭,想著反正是青天白日,兩座涼亭所離不遠,一舉一動都能叫人看見,阿瞳的年紀也還小,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的。就是有心人看見了也不怕,她這個母親還在場呢,也不算兩個孩子私下如何。

  趙三寶見謝嫮走到亭邊,對謝嫮狗腿的點頭哈腰,看的謝嫮直抽抽,這人自從入了宮之後,最會察言觀色,揣摩聖意,一般權貴見了他都要上趕著巴結,更別說她從前就是在趙三寶底下做事的,比起主子來,這位才是她的頂頭上司,也沒少挨罵,如今見他這般伏低做小,心底不由一陣爽快。

  趙三寶從身後拿出一把傘來,事先就給謝嫮打好了,自己卻是站在傘外,一路護送著謝嫮去到了那邊涼亭之中。

  沈翕已經坐下,擺好了棋子,等謝嫮一來,就抬頭對她似有若無的笑了笑,清雅溫潤的聲音對她問道:

  「五姑娘可會下棋?」

  謝嫮滿頭黑線,主子你喊我過來,不就是要下棋嗎?我現在說不會,你讓我走嗎?不過就是借謝嫮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拆穿主子,硬著頭皮扯出一個笑來,說道:

  「略懂。」

  「你倒是什麼都略懂。」沈翕唇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不笑的沈翕仿若天人般不可靠近,帶著笑的沈翕就和藹多了,儘管謝嫮不知道這抹笑容裡,真心的含量有多少。

  不敢跟主子抬槓,沈翕一抬手,讓謝嫮在對面坐下,這棋盤是石頭做的,棋子也是石頭做的,放在涼亭中給來往過客解悶子的,如今下雨,他們被困在涼亭,這棋盤可就真是解了大悶子了。

  一番白山黑水的較量,沈翕也投入其中,他的棋路局勢頗穩,呈緩緩而上的潛龍之勢,各處關卡都把守的十分嚴合,人都說,從下棋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情來,謝嫮的下棋水平不算太高,不過仗著兩世為人的巧妙,愣是跟沈翕戰了三十步都未曾露出敗象,沈翕兩指捏棋,抬首看了一眼謝嫮,只見她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筆直,看姿勢就知道,她正緊繃著身子,不曾放開,落下一子,說道:

  「下棋也講究個心境,你這樣如臨大敵,很難發揮出真實水平,放鬆點,我又不會吃了你。」

  沈翕的話輕柔的彷彿羽毛般拂在謝嫮的胸口,那一句『我又不吃你』醇厚又低啞,仿若情人間的耳語般曖昧,一下子就讓謝嫮紅了臉,趕忙站了起來,沈翕抬頭看了看她,不解的揚眉,謝嫮深吸一口氣後,說道:

  「沈公子,我,我還是站著下吧。」

  「嗯?站著下?你確定?」

  沈翕雖然語氣驚訝,但是表情卻依舊還是那樣,似笑非笑,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是,我……」謝嫮舔舔乾澀的唇,硬著頭皮說道:「我喜歡站著。」

  說完這話,就連謝嫮自己都覺得憋得慌,難道真是奴性入骨嗎?有的坐不坐,偏要站著,主子現在一定以為她腦子有病吧。天啊。她也想在主子面前表現的自如一點,可是,奈何生理反應實在控制不了啊。和主子平起平坐,想想都覺得後怕,誰知道主子以後會不會想起這茬兒,然後對她進行報復呢?

  嗯,這麼一想,謝嫮心裡可算是好受多了。站著就站著,圖個安心。反正也不是站別人,能在主子跟前兒站著,這是祖宗八輩兒修來的福氣——出自大內總管趙三寶之口。

  沈翕見她這樣,又一次被這姑娘的特立獨行深深的刺激到了,真把他當場洪水猛獸了?反應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自從謝嫮站起來之後,發現自己的棋路也能稍微順了順,不過,在下到地四十步的時候也終究是撐不下去了,誰知道就在這時,沈翕卻突然歇了攻勢,將原本嚴防死守的一處弱點暴露給了謝嫮,謝嫮就此圍剿上去,也不見他有救援的動作,放水的嫌疑著實太大,令謝嫮都訝異的看著他了,可那故意放水的沈翕卻是神色如常,繼續很認真的跟謝嫮下著棋。

  之後還有幾次這樣的情況,就是謝嫮眼看著就要敗了,然後沈翕那頭就會放出一個口子,讓她攻陷,週而復始,一盤棋足足下了一個時辰還沒結束,謝嫮現在就連站都站的不那麼心花怒放了,一來腿腳也疼,畢竟這具身子還沒練過上一世的站功,二來,主子這樣放水的做法實在叫她想不通,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拖延時間。

  可是,主子和她拖延時間幹嘛呢!眼看著亭外的雨勢越來越小,他們這盤棋卻還沒下完。

  那邊雲氏終於忍不住差了翠萍來喊她,謝嫮看了一眼沈翕,見他掃了一眼棋盤,便對謝嫮點頭說道:

  「今日到此為止。這盤棋先記下,以後有空再下。」

  「……」

  謝嫮聽到這句話,嘴角不住抽搐,這拖泥帶水的一盤棋,還有什麼下的必要嗎?但主子這麼說了,她也不好表示反對,更何況,也確實沒什麼好反對的,一盤殘棋而已,主子不過是說說客套話罷了,嗯,一定是這樣的。謝嫮在心中如是想道。

  雨勢徹底停住了,夏天的雨就是這樣,下起來瓢潑傾盆,停了之後就是雨過天青,連天都像是洗過那般湛藍。

  沈翕對雲氏再行一回晚輩禮,然後恭請雲氏她們先行下山,他隨在其後,不遠不近,恪守分寸。

  雲氏一行人抵達山下,坐上了馬車,沈翕也翻身騎上了護衛給他牽來的馬,高坐馬背之上,沈翕對車廂中的雲氏朗聲說道:

  「如此,小侄便先告辭了,夫人慢行保重。」

  雲氏掀開了車簾,對沈翕點頭至禮,說道:「今日多謝沈公子,將來若是有空,還請去歸義侯府坐一坐。」

  雖然知道沈翕這樣一等國公准世子的身份,是不可能去他們那三等候府裡坐的,但是客套話還是要說的,沈翕沒有在意,只點點頭,回道:

  「是,小侄改日叨擾,告辭。」

  說完,沈翕的兩名隨從也翻身上馬,三人策馬而去。

  雲氏還忍不住探出了車廂,發自肺腑的感慨道:「啊,果真是國公府出身,這等氣度,這等人品,要是我女婿該有多好啊。」

  雲氏也知道自己生不出這般俊彥的兒子,所以來了個折中,想要這樣的女婿,雖然京城裡想要沈翕沈大郎做女婿的婦人不在少數,也都只是說說,可是,雲氏這麼一說,倒讓謝嫮搞了個大紅臉,不是她想入非非,而實在是雲氏已經沒有旁的姑娘了,要沈翕做她女婿,那不就是要她嫁給……

  謝嫮被這個念頭徹底打敗了,甚至有點開始想念御前大總管趙三寶的碎碎念了——主子是神,誰要對神不敬,將來抄家滅族,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啊。大總管教訓的是。這一番話,對與謝嫮來說,真比那無量心經還要讓人覺得平靜啊。

  這是奴性入骨,病入膏肓了,再好不了了,是不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01:07 AM

  ☆、第45章 府中諸事

  回到侯府,正巧在門前遇見了要出門的謝衡和謝鈺,兩人均打扮的花枝招展,謝衡的容貌越發出色,她的出色倒不是想謝嫮那般,整個人如珠玉般光芒四射,謝衡的美是清純之美,她那兩彎眉毛生的極好,罩著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誰都有點委屈的意思,叫人生出憐惜之感。

  謝衡她們看見雲氏,雖然不甚待見,但雲氏畢竟是她們的長輩,還是老老實實的過來行禮了,然後兩人看了一眼謝嫮,就飛快的上了馬車,一副生怕謝嫮追問她們要去哪裡,怕她跟去似的。

  謝嫮看著她們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雲氏竟然也跟著說道:

  「唉,衡姐兒這個丫頭心眼兒太多,馬上都快十六了,親事還沒定下來,她還有心思成天到處跑了玩兒,大夫人眼看著是疼她,可也不能疼成這樣啊。」

  謝嫮看了看雲氏,陽光下的她彷彿一顆絕世珍珠般韻致動人,就連雲氏都不禁看的一愣,只聽謝嫮問道:

  「大夫人是想給三姐姐挑個好人家吧,到今天可有人來府裡給三姐姐說親?」

  雲氏攬了閨女的肩頭,母女倆走入了府,雲氏沒心計,也不是大家出身,對教育子女方面,沒有特別的技巧,雖不放縱,卻也不管束,有什麼說什麼,此刻她就覺得謝嫮馬上也要到議親的年紀了,和她說說這方面的事情也沒什麼不好的。於是回道:

  「有啊。你三姐姐容貌不俗,至今也有不少人家上門來說起了,不過,聽說家世都不是特別好,不等你三姐姐反對,就是大夫人也不肯同意的。」

  謝嫮一挑眉:「那三姐姐想嫁個什麼身份的人家呀?」

  雲氏沒有說話,心裡也覺得大夫人和衡姐兒的心太大了,其實她是這麼和閨女說,可是事實上,上門來提親的也有家世相當的,綏靖候府的庶出七子,還有安國公府的庶出三子,這些也都是門閥世家,雖說提的是庶子,可是衡姐兒原本就是個庶女,也沒那麼多講究才是,可是卻偏偏被大夫人和衡姐兒一口回絕了,只怕衡姐兒自己是想攀一戶一等的世家,可是那樣一等的世家,如何會要他們歸義侯府的姑娘呀。

  就好像今日在白馬寺遇見的那位沈大郎,若是讓他來娶歸義侯府的姑娘,雲氏想想都覺得不可能,人家那樣高的門閥,憑什麼要來帶咱們這種三等世家呢?人也多的是一等世家的選擇不是嗎?

  不過,這些話雲氏都沒有和謝嫮去說,怕她這麼說多了,會讓謝嫮今後的想法產生偏頗,然後去學那衡姐兒,非要嫁那一等世家子弟,那可就頭疼了。

  「別管什麼人家了。女人家最重要的是嫁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我覺得你姐夫就很好,瞧他婚後把你姐姐寵成什麼樣兒了,女人只有這樣生活才有滋味兒嘛。你可不許動那些歪門心思,要有分寸,知道咱們有幾斤幾兩重,切莫做那輕浮又叫人瞧不起的事。知道嗎?」

  雲氏難得教訓子女,但在兒女的婚姻大事上,她還是有自己看法的,謝嫮聽了母親之言,心裡也就放心了,連連點頭,說道:

  「是,娘您就放心吧。女兒也不想高攀什麼一等世家,就是勉強嫁過去,將來兩家實力懸殊,也是不會快活的。您別看我年紀小,但是我看了姐姐的例子,心裡門兒清著呢,您和爹爹就替我往姐夫那方向去找就是了,我絕不會有什麼門第之見的。」

  雲氏被謝嫮這故作成熟的語調逗笑了,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好了,娘知道了。可不能再說了,小丫頭家家的,也不害臊,叫人聽見了笑話!」

  謝嫮對雲氏甜甜一笑,說不出的愛嬌,母女倆手挽著手回到了二房之中。

  ***

  謝嫮回到巽芳居,換了一身居家的衣裳,剛從竹情手中接過了茶水,花意就從外頭跑了進來,被竹情訓了幾句:

  「哎呀,叫你沉穩沉穩,你還來勁了是不是?悠著點,別驚著姑娘。」

  屏風後的謝嫮用杯蓋撥了撥茶葉,喝了一口後,說道:「進來吧。」

  花意鬼靈精怪的從外頭閃了進來,圓圓的臉上溢出了一層薄汗,謝嫮丟給她一條帕子,花意訕訕的接過隨便擦了擦,這才說道:

  「姑娘,今兒三房可出事了。三夫人氣涵香日日霸佔三老爺,今兒趁著三老爺不在家,就招涵香去伺候,尋了錯就打,剛巧被折返回來的三老爺看見了,氣得也抽了三夫人一個巴掌,還免了涵香的禮,讓涵香今後不需理會三夫人的召喚。」

  花意說的聲情並茂,讓謝嫮和竹情聽來似乎都像是親眼看見當時的情況似的。

  竹情高興的一拍手:「太好了。不管那涵香是不是白眼狼,她去了三房倒替咱們出了口氣,三夫人處處壓著咱們夫人,什麼事兒都欺負咱們,就該讓她受受氣才好。」

  謝嫮聽了這些,倒是沒發表什麼,喝過了茶之後,就淡定自若的說道:

  「嗯。繼續盯著,有事兒來報。跟竹情支些銀子放身上,該打點的別短缺了。」

  謝嫮當初讓花意滿府亂跑,看中的就是她活潑好動,看著爽直,內在精明的性格,算是謝嫮安排在侯府的眼睛,反正侯府的規矩雖說比一般市井人家要大,不過卻也沒有那麼森嚴,各院的小丫頭之間也有交際,探聽情報還比較容易。

  「姑娘放心,我身上還有銀錢,小丫頭之間的交往,花不了那麼多,還有件事,奴婢也覺得很奇怪。」

  謝嫮起身,竹情在她身後給她整理裙擺,花意跟在謝嫮身旁,說道:「我前幾天無意間看見涵香在後門和一個老頭子說話,身邊也沒人跟著,還給了那老頭一包銀子,我在府裡沒見過那老頭兒,怕是府外的,您說這事兒……」

  謝嫮看了看花意,說道:「這事兒就別盯了,橫豎都是涵香自己的錢,她愛給誰就給誰好了。你盯著大房和三房的事兒就夠了,要是自己一個人跑不過來,就發掘發掘其他丫頭,多問問,要什麼打點的儘管回來跟我說就是了。」

  花意領命而去。

  竹情比花意大一歲,花意和謝嫮同年,都是十三歲,竹情比她們都大一歲,行事就比花意要穩妥許多,雖然她也明白謝嫮讓花意滿府亂跑是為什麼,不過,總是擔心她這麼混下去,早晚有一天要麼是把自己混進去,要麼是給姑娘惹麻煩,不禁開口勸道:

  「姑娘,就這麼由著花意胡鬧,會不會出亂子啊?」

  謝嫮又喝了口茶,聽竹情這麼問,抬頭看了看她,說道:「不會的。花意看著粗心大意,其實心細的很,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知道的,你還信不過你的妹子嗎?」

  花意和竹情同一時間入府,早就結拜做了姐妹,竹情擔心花意也是應當的,上一世她們倆也是這般忠心耿耿的伺候謝嫮,可是上一世的謝嫮渾的很,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狼狽一生不說,還害的這兩個丫頭,沒有倚靠,最後落得那般淒慘的下場。

  這一世,她替她們改名,其實更多的是想替她們改命,最起碼她這個做姑娘的要立起來,不說藉著自己的名頭,把她們高嫁,最起碼也要讓她們嫁個順心的才好。

  竹情還是有點擔憂,謝嫮不禁說道:「行了,你要有什麼囑咐的,等她晚上回來你囑咐她,若是她有哪裡不服,再來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你她,可好?」

  花意是個野性子,凡事就得放養,放手讓她去做,她反而自由發揮,做的更好,竹情就是個溫性子,心細如塵,做事麻利,手腳乾脆,是料理家務的好手,性子就要溫吞些,不能直聲粗氣,得稍微帶著些哄,她做起事來才更得力呢。

  果真聽了謝嫮的話,竹情就笑了起來,點點頭,說道:「哎,就怕姑娘把她慣壞了,等她回來我是要與她說一說的,做奴婢就該有個做奴婢的樣子。」

  竹情說完這話,謝嫮只覺得心裡的一根筋被抽動了一下,竹情的這種奴性,其實她是感受最深的。不禁想起了主子那張顛倒眾生的俊顏,謝嫮只覺得心口沒有來的突突起來,趕忙收斂了心神。

  ***

  盛夏的日子,謝嫮幾乎都是在赫家渡過的。謝莘生了孩子,圓頭圓腦的,整個人就像一顆蛋一樣,所以謝嫮就叫這個小侄子叫蛋兒,赫峰覺得很可愛,就欣然接受了,謝莘可是一百個不答應,奈何她不答應也止不住謝嫮成天的在孩子耳邊念叨這個名字,以至於現在兒子聽見蛋兒這個名字,就知道是在喊他。

  轉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人月兩團圓,赫峰帶著謝莘和蛋兒也一同去了侯府,侯府沒有分家,不過,一年之中也就只有中秋佳節和春節是幾房湊在一起到主院過的。

  二房一如既往的坐在邊緣,謝靳雖然升了官,但是在家裡沉默寡言的性格還是沒怎麼辦,只不過有了羅家那件事,府裡現在已然不敢再像從前那般欺辱二房的人就是了,只要沒人受欺負,謝靳也不是那種愛出風頭的人,領著一家老小坐在邊緣,含飴弄孫,倒也和樂。

  今年的中秋節與往年大同小異,唯二的不同是多了兩個人,老侯爺和三老爺各納了一個妾侍,三老爺納的涵香,老侯爺則是納的外頭的一個粉頭,就為這件事,老夫人沒少跟他置氣,本來嘛,想想也是的,老侯爺今年都快六十了,對那方面竟然還興致勃勃,好在他也不去找那些十七八歲的花朵兒,這回納的是個四十歲出頭的藝妓,風韻猶存,彈得一手好琵琶,其實要是老侯爺找個十七八歲的,老夫人興許還沒那麼生氣,可這個妾都四十出頭了,又不是良家,想想都替老侯爺覺得髒,可偏偏老侯爺就好她那口,尋了個時機,也就把人抬入了府。

  因著老侯爺和老夫人在場,一頓團圓飯吃的還算是太平的,席間也就是三房那兒出了回小亂子,三夫人似乎和涵香很不對盤,凡是涵香要的,她統統不給,誰讓三老爺不分人前人後就巴著涵香這丫頭呢,三夫人看了眼疼,自然不可能給涵香好臉子,原本上回就想一下子解決了那個臭丫頭,打死算完,誰知道人才打了幾下,三老爺不知怎麼的就殺了回來,抓了三夫人一個現行,還讓涵香告了個可憐兮兮的狀,三老爺正貪涵香新鮮,寵的不行,氣得打了三夫人兩巴掌,一副要給涵香撐腰到底的姿態,如今三夫人看見涵香,那是恨在心裡,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三老爺說了,如果涵香在府裡出什麼事,不管是誰幹的,最後全都會算到三夫人頭上就是了。三夫人只能忍下這口氣,等三老爺這新鮮勁兒過去了,再好好的和那小賤蹄子算算賬去。

  在大府吃過了大團圓飯,二房回了院子之後,也在院子裡擺了一桌小團圓飯,全都添補了些大飯桌上憋著沒吃飽的肚子。

  夏天過後,秋意送爽,定國公府二房大小姐沈箐給各家小姐發了邀請貼,說是定國公府裡的菊花開了,要大家一同入府賞花。

  謝嫮沒想到的是,沈箐竟然連她都發了帖子,這下不去都不行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04 AM

  ☆、第46章 賞花聚會

  定國公府的賞花會在九月下旬展開,雲氏早早就替謝嫮準備了合適的衣裳,不管怎麼說,這還是謝嫮第一次獨自參加這種世家的小輩聚會,想著自家姑娘這麼漂亮,怎麼的也得好好打扮一番,謝嫮倒是覺得這種場合不需要太出色,畢竟周圍都是爭奇鬥艷的姑娘家,打扮差不多就行,不好不差,中庸之道方為姑娘家聚會的關鍵。

  你打扮的太好,別人孤立你,你打扮的不好,別人還是孤立你,所以這個度的掌握是最重要的了。

  雲氏給謝嫮準備了三套衣服,第一套花團錦簇金絲銀線裙,穿上華麗尊榮,漂亮是漂亮,但很明顯不適合謝嫮,第二套是凌波杜鵑嫩綠荷葉邊散花裙,這套衣服偏緊身,能夠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曲線,可是現在的謝嫮個頭是有了,不過身材嘛……暫時還不那麼突出,所以這套也不在選擇之列,第三套的衣服就稍微清雅一些了,是淡藍色的冰綃絲緞蟬翼披紗裙,這套衣服原本是雲氏做了給謝嫮夏天的時候穿的,不過因為紗緞層數太多,謝嫮怕熱,所以就被拒絕了,如今秋意正濃,穿這件既不鮮艷,又不單薄,謝嫮就選擇了這件衣裙,然後首飾就選的一套珍珠頭面,試過衣裝之後,整個人就像是淡藍湖水中那一顆滄海明珠般璀璨,清雅脫俗,粉雕玉琢般的人兒,看的雲氏又是一陣喜愛,抱著謝嫮不肯撒手。

  謝嫮對自家母親越來越犯懶的少女心表示了很無語,被雲氏摟在懷裡,真心的對老爹的品味感到佩服。

  看起來那麼正經的一個男人,竟然喜歡女人的這種調調,果然在愛情面前,是不分性格的。

  謝衡和謝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這一回沈箐幾乎邀盡了京城貴圈所有的女孩兒,也是她定國公府面子大,沈家的姑娘也就只有公主之流能與之抗衡了,不過晏國似乎只有兩個公主,全都深入簡出,在深宮中並不出來。

  謝府的四個未嫁姑娘全都在受邀之列,謝衡今日穿的是一套藕荷色的金絲纏線繡吉祥如意雲紋錦緞裙,她年紀不大,但是卻偏好這種華麗的衣裝;而謝鈺則是穿的紫粉色雙喜彩霞映月裙,得體的服飾將她不那麼精緻的容貌襯托起來,看著清爽動人;而謝家小六謝綽則穿的和謝嫮一樣很清淡,是嫩粉色百褶如意裙,她年紀小,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謝府出了兩輛馬車,謝衡和謝鈺坐第一輛,謝嫮和謝綽坐第二輛,謝綽緊緊捏著雙拳,看得出來很緊張,這是她第一次出席這種聚會,生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好,讓人笑話了去。

  謝嫮對她安慰了幾句,也不見成效,乾脆也就不說了。

  一行人來到了定國公府,這才發現在路上所有的擔憂都是多餘的,因為沈箐這回邀約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估計有百十人,這樣的大聚會,也就只有定國公府能承辦,各家小姐絡繹不絕的前來,都被井井有條引入了府。

  謝衡和謝鈺因為和沈箐有著過命的交情,上回三人一同落水,上岸後同仇敵愾對付尤小姐,這份情義自然比其他姑娘要親切了,所以,當謝衡和謝鈺一入內,就被沈箐喊去了內間,和身份地位比較高的女孩兒們相聚。

  定國公府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貴女,自然不可能讓沈箐等年輕姑娘家一併招呼了,因此出來招呼的還有定國公府三房主母萬氏和幾位打扮不俗的姨娘,因著有長輩在,所以謝嫮她們這些姑娘一進來,就要先去萬氏那兒見禮,萬氏也準備了好些金銀珠子隨手打賞,謝嫮和謝綽一同行禮,萬氏的目光在謝嫮身上多轉了幾圈,勾著紅艷艷的唇,說了句:好漂亮的姑娘。然後便各自賞了一把金豆子。

  謝嫮謝綽謝過之後,就退下了,只聽見萬氏在和身旁的媽媽詢問謝嫮是哪家的姑娘。

  兩人已經走開,自是聽不到萬氏說了什麼,對於這種場合,謝嫮從來就沒有出風頭的心,獨自一人坐到一旁安靜的喝茶去了,謝綽也隨她一起,不過卻是不喝茶,用袖口遮著,一個勁的數著她得到的金豆子,嘴裡不時感歎:「到底是定國公府的出手,我還是第一次拿到這麼多的見面賞呢。」

  謝嫮知道她雖然也是出身三房,不過她的日子和謝鈺就完全不同了,謝鈺的姨娘很會做人,也是三夫人唯一承認的側室,謝鈺的生活堪比嫡小姐,而謝綽的姨娘可就不那麼精貴了,雖然也是良家,不過從前卻是賣豆腐的,當年是南城一帶有名的豆腐西施,被三老爺謝權看中了,納入了府,生下了謝綽之後,三老爺對她的寵就沒有了,如今也只得仰仗三夫人的鼻息過活,手頭自然不會富裕,所以謝綽才會對賞銀這麼在意。謝嫮知道那種不受寵的感覺,所以謝綽這樣的行為她也就沒有阻止。

  廳裡的姑娘越來越多,到了辰時過後才總算來完了,萬氏和沈箐做代表和大家說話,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十分活躍。

  正說著話的功夫,從院子外頭跑進來兩名神色慌張的婢子,統一穿著嫩綠色定國公府的婢子服,走進來在三夫人萬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萬氏就臉色變了,急急站了起來,交代身旁的一個姨娘之後,她就隨著那兩名侍婢出了這會客的院子。

  眾姑娘雖然好奇,但也沒人有膽子多問一句。

  謝嫮和謝綽坐在窗口,就聽見外頭也是有些混亂的,倉促間只聽見幾個丫鬟說了句:

  「唉,大公子又受罰了,聽說公爺拿了鞭子,這回只不知又要打多少下了,把大公子打壞了,可怎麼好呀。」

  心頭一緊,她們說的大公子不就是主子嗎?主子……又挨打?這沈燁真是不想活了吧!

  聽見外頭說話的姑娘不止謝嫮一個,就聽身旁的姑娘像炸開了鍋一般,開始偷偷聊起了定國公府的事情。

  「哎哎,我聽說定國公不喜歡大公子,在外面還好些,在府裡動輒打罵,大公子那樣出色的人品,真不知道定國公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也聽說過這事兒,從前大夫人在世的時候還好些,如今大夫人沒了,國公爺對大公子可嚴厲了。我爹就親眼看見過一回國公爺對大公子動手,可狠了。照我爹說的就是,那哪裡是在打兒子,根本就是在打仇人!」

  「是嘛。怪不得我最近聽說了一件事。只怕大公子就是被國公爺教訓的過了,傷了……那裡了。」

  「啊?傷了哪裡?你聽說的是什麼事?」

  「我聽說啊……」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交流,從一開始的正經說話變成了最後的無端猜測,從沈翕的身體聊到了他定親的姑娘,謝嫮坐在那裡聽得目瞪口呆,從來都不知道主子竟然還定過兩回親,只不過兩回都沒成,和他定親的兩個小姐全都莫名其妙的沒了,婚事只好作罷。再後來,沈大公子的名聲在士林中越飛越高,直到去年還中了首魁狀元,這下婚配起來,可就不能那麼隨便了。

  萬氏直到晌午的時候才回來,大夥兒已經賞完了花,用過了飯,她來和大夥兒又說了會子話,姑娘們這才紛紛提出告辭。

  謝嫮原本是想和謝綽一起回去的,可是在今日賞花的時候,謝綽竟然交到了兩個朋友,此時正被那兩個朋友拉著去她們府裡玩,謝衡是四個姑娘中年紀最大的,謝綽來跟她說,她就做主同意了,謝綽就上了那兩名小姐的馬車,和另外幾個姑娘一同玩耍去了。

  謝衡和謝鈺自然不會跟謝嫮坐同一輛馬車,謝嫮也樂得清淨,獨自上了車之後,便離開了定國公府。

  坐在寬敞的馬車裡,謝嫮想既然出來了,就順道去買點書好了,心念一動,突然想起來上回在主子的壽全堂書齋中還有兩本沒看完的,謝嫮對於沒看完的書有一種執著,就是總是念著想著。

  心癢癢的,想了想剛才在定國公府聽到的事情,主子現在正在府裡受罰,肯定不會去壽全堂,她只要趁此機會把那兩本書拿出來,想必主子事後知道了,也不會怎麼樣,畢竟是他說壽全堂可以對謝韶開放的,上回謝韶帶著她去了書齋,主子不也沒說什麼嘛。

  有了這份心思,謝嫮就對馬伕說了掉頭,去了壽全堂。

  壽全堂的掌櫃見識她,就迎了上來,謝嫮表明了自己的意圖之後,掌櫃的稍稍猶豫一下,也就答應了,畢竟上一回是他答應了謝韶讓謝嫮在書齋看書,可是後來公子突然回來了,這姑娘嚇的不輕,書也沒看成,如今主子不在,她既又上門來借書,掌櫃的自然不會拒絕,畢竟上回主子也沒說過今後不許她進來。

  當即就讓夥計帶謝嫮去了二樓書齋,謝嫮在書齋裡挑選了兩三本,發現這書齋裡的藏書真是挺多,她想看的太多了,不過也不敢拿太多,一次兩三本,看完了就來還,還的時候再借兩三本,這樣過一段時間,不就都能看完了嗎?

  這邊廂謝嫮在心裡打著如意小九九,那邊廂樓梯上就傳來了腳步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04 AM

  ☆、第47章 書齋情動

  當謝嫮心滿意足的拿著三本書往外走的時候,正巧在門口撞上了一個人,忍著鼻頭酸痛,抬頭一看,謝嫮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彷彿都一下子被抽乾一般,驚愕不已的看著那個站在門邊一臉陰沉的沈翕。

  不得不說,沈翕這張臉長得真是不錯的,溫和的時候,春山如笑,朗朗如日月入懷,俊彥如畫,而陰沉的時候,妖冶惑人,彷彿暗夜盛開的羅蘭,孤清冷傲。

  謝嫮捂著鼻頭,強忍住酸楚,看著這張絕對能夠顛倒眾生的臉,一時竟忘了自己要幹嘛。

  沈翕冷著面孔,心裡頭有一團火正在燃燒,原想找個地方平靜一下,鬼使神差帶到這裡,還沒進門就被一團香風撞了個正著,而此時,那一團香風正捂著泛紅的鼻頭,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如扇的睫毛像兩隻帶著金光的黑翅蝶般,在他幽暗的心中曼妙飛舞,那一刻沈翕彷彿魔障了一般,沉著聲音說了一句:

  「出去。」

  冷聲如刀,戳在了謝嫮耳朵裡,一個激稜就放下了手,不敢再說什麼,埋著頭趕忙往外走去,可是就在快要和沈翕擦肩而過時,手肘被猛地抓住,力氣大的驚人,謝嫮僵硬的扭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見他沒有回頭,但他不用回頭,謝嫮也能感覺的出他身上的怒氣。

  嚥了下口水,暗暗叫苦,她原本是想著主子現在正在國公府裡被教訓,肯定不會出現在這裡,所以她才大著膽子過來的,沒想到點子那麼背,一來就給撞了個正著,主子剛剛被老子教訓,心情肯定不好,她還在這個時候撞上槍口,要擱在上一世,那就是杖斃的命啊。

  謝嫮看著沈翕都快哭了,又看了看緊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書房裡的門聲一動,謝嫮這才驚覺,原來主子先前那聲『出去』並不是跟她說的,而是跟聶戎和趙三寶說的,趙三寶那個混賬王八蛋竟然還惡毒的把門給關上了……這是要逼死她的節奏啊。

  書房裡只剩下沈翕和謝嫮兩人,謝嫮的一顆心簡直都要撲騰出來了,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沈翕,見他站著不動,謝嫮也不敢貿然抽出手臂,只好那麼任由他抓著,儘管手臂快要被他抓斷了,身為忠僕的謝嫮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兩人就那麼站了半盞茶的時間,謝嫮估摸著主子的氣許是消了,現在正在等台階下,於是思量萬千之後,終於忍不住舔了舔發白的唇,小聲開口說了一句:

  「沈,沈公子……我……啊!」

  謝嫮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覺得手臂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拖著往前走去,風馳電掣間,她就被甩到了書齋南窗前的一張軟榻上,上回她來看書,就是坐在這張帶茶几的軟榻上的,可這一回她不想坐,只覺得背部一陣撞擊,她驚呼出聲,可是卻沒想到等待她的還有更恐怖的。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沈翕就欺身而上,謝嫮的兩條胳膊被壓在軟榻之上,沈翕跪趴在她上方,帶來濃烈的壓迫氣息傳來,讓謝嫮驚的說不出話來,看著主子雙眼通紅,目露凶光,饒是兩世為人的謝嫮都受不住的開始發抖,連呼吸都不敢,心頭突突的厲害,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將面對的是什麼。

  「三番四次闖入這裡,你想幹什麼?」

  沙啞的聲音在謝嫮頭頂響起,盛怒中的沈翕讓謝嫮嚇得渾身發抖,連連哆嗦,說道:

  「對,對不起,我,我下回再也不來了。沈公子,饒,饒了我吧。」謝嫮毫不遮掩的求饒,最後還特意加了一句『沈公子』的稱呼,想要喚醒主子此時的理智,看能不能讓他看在謝韶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

  可是,事情偏偏事與願違。謝嫮說的那兩句『再也不來了』,『饒了我吧』,聽在沈翕耳中卻是有一種莫名的衝擊,兩耳嗡嗡直響,她說再也不來了……讓他饒了她?為什麼不來了?想讓他怎麼饒了她?

  既然這麼怕他,那他還顧及什麼呢?

  沈翕眸色一深,看著被他壓在身下花容失色的小臉,儘管年紀不大,可是這張臉卻這麼能蠱惑人心,俏麗的五官無一處不在訴說著誘惑,目光停留在她一開一合的粉嫩櫻唇之上,沈翕頭一回感覺到了喉嚨發緊,想要不顧一切的碾磨這張叫他意亂情迷的小嘴,鬼使神差般就低下頭,往那裡湊去。

  謝嫮嚇得簡直一顆心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耳中再聽不到任何聲音,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只覺得主子的氣息越來越近,溫熱的噴在她的臉頰上,她整個人彷彿都被那股子霸道的氣息包圍了一般,動彈不得,眼看兩人的唇就要碰在一起,謝嫮終於回過了神,將頭一偏,沈翕的唇落在她的下顎之上。

  眸中閃過一絲失望,沈翕的唇貼在謝嫮的下顎,只覺得比之春日的桃花還要香甜潤澤,觸感就好像是一塊上等的涼玉,引、誘著人一步步向下探索。

  唇瓣向下,來到她纖細的頸項,貼在她涼涼的肌膚之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皮膚下血管的流動,感受到她的脈搏,微微張嘴,想要在上面咬一口,落下自己的烙印。

  謝嫮一動都不敢動,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驚恐的瞪著眼睛,盡量把身子往下縮去,她此刻就像是一隻被獵豹擒住的羚羊,獵豹咬住了她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會徹底變成他的午餐,她想叫,可是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叫,她若是叫了,主子豈不是要背負上輕薄女子的名聲嗎?主子此時定是一時衝動,府裡受了氣,身為人子,他不能和定國公硬頂,事關不孝與叛逆,就算今天主子真的對她做了什麼,她也不會叫一聲出來的,身為奴才,就該有這份自覺,隨時隨地都要以保護主子為己任。

  沈翕終究還是沒再繼續下去,事實上,在唇瓣碰到她時,他就已經恢復了理智,看著她一臉大義凜然,視死如歸,他若還能繼續下去就怪了,而之所以還繼續下移,他也是有自己私心的,剛才那麼一瞬間,他幾乎就要動情了,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後就平靜了。

  帶著挫敗,沈翕放開了對謝嫮的鉗制,翻身坐到了一旁喘息,感覺到那個小小的纖細人兒從軟榻上坐起,沈翕回頭一看,原以為會對上一雙憤恨防備,恐懼鄙夷的目光,可是這丫頭眼中卻沒有那些,只有絲絲坦蕩,好像剛才涉險的並不是她,她已經十三歲,對男女之事就算不明白,但多少肯定也有所瞭解的,他不相信她剛才不知道他在對她做什麼,而她之所以沒有抗拒,似乎像是早就知道他不會真的對她怎麼樣。

  謝嫮感到身上的壓力沒有了,慌忙坐起,努力調整心態,其實上一世,主子也有過這樣對她的時候,朝中出了事,或者和臣工置了氣,心情不好了,總歸都是御前的人要多受一些苦的,不過,每每這樣也都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主子是個極其驕傲的人,他不允許自己有衝動,即便是衝動了,也能很快就恢復過來,因此,謝嫮先前被沈翕壓倒的時候,心裡並不害怕,而事實上,主子也確實沒有對她做過什麼,或者說,主子的驕傲不容許他真的對一個宮女做出什麼事來。

  其實一個宮女的貞操在宮裡又算得了什麼呢,主子對你做了就是做了,給你名分是祖上積德,不給你名分,你也只能受著,但謝嫮知道,主子不是那樣的人。

  先前兩人拉扯的時候,謝嫮的衣領有些開了,轉過身去繫好,平靜的下了榻,沈翕也緩過神來,側眼看了看她,說道:

  「對不住了。」

  謝嫮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沈翕見她這樣,突然放聲喊道:「聶戎。」

  書房的門被立刻推開,謝嫮的臉一下子紅了,一直紅到了耳根子,被主子襲擊是一回事,被人在外頭聽見了,又是一回事,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無聲無息的被主子襲擊,誰也不知道,也就沒什麼好尷尬的了。

  「你送五姑娘回去,不用露面,送到即可。」

  沈翕的聲音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對聶戎說話時,語調依舊是不怒自威,絲毫沒有先前被人聽了牆角的尷尬。

  聶戎一臉正氣凜然,不苟言笑的點頭:「是。」

  只有謝嫮無奈至極,連連搖手說道:「不不不,我,我自己回去就好,我,我……」

  沈翕見她這樣卻是不在意,對聶戎使了個顏色,聶戎就上前來對謝嫮比了個『請』的手勢,這回是正兒八經的被請出去了,謝嫮不敢再說什麼,也就垂頭喪氣的跟著聶戎走出了書房。

  經過門邊的趙三寶身旁,正好對上那小子驚訝的神色,謝嫮只覺得更加尷尬了,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再回頭看一眼。

  待謝嫮走後,沈翕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眼角掃到遺落在軟榻上的三本書,他記得其中一本,就是上回她在書齋裡沒看完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來:

  「真是個書獃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08 AM

  ☆、第48章

  聶戎依照沈翕的吩咐,把謝嫮送到了侯府巷口,便不再向前,就連馬伕都沒有驚動,真正的來無影去無蹤。

  謝嫮下了馬車,回到院子裡,見雲氏正在院子裡澆花,過去請了安,就回去了巽芳居。

  花意待不住,很少看見她在院子裡,竹情從內間迎了出來,給謝嫮倒茶:

  「三姑娘和四姑娘早就回來了,姑娘這是去哪兒了?瞧這髮髻都有些鬆動了。」

  竹情的一句普通的問候,讓謝嫮心頭沒由來的突突起來,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髮髻,果真鬆動了許多,早晨還插在後面的一支珍珠簪子竟然不見了。竹情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咦,姑娘的那支珍珠簪子呢?」

  謝嫮看著竹情,很快冷靜下來,說道:「哦,可能我去逛書局的時候在路上擠丟了吧。」

  竹情看著謝嫮,歎了口氣:「姑娘,不是我說,下回呀還是帶著奴婢吧,奴婢帶個餑餑在車裡等你,出入也有個人伺候,這簪子好歹也是錢買來的,姑娘說丟就丟了,都沒處尋去。」

  伺候了謝嫮兩年,竹情早就把這位的脾氣摸透了,只要不犯著她的底線和原則,平日裡就算是貧嘴些,拿她打趣也不要緊,只見謝嫮看著竹情嬌嗔的橫了一眼,果真沒有對她話裡的調侃生氣,抬手指了指,謝嫮說道:

  「別忙活了,去把榻掃一掃,走累了,想歇會兒。」

  其實謝嫮現在哪裡是一個『累』字能形容的,先前被嚇的四肢發軟,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只覺得頭裡和兩腿像是被人灌了鉛似的,沉重的不得了,腦子裡嗡嗡的,也不見消停,眼前總是閃過先前那個畫面,鼻尖也總是嗅到那抹若有似無的氣息,上一世她心有所屬,即便主子哪一天不太一樣了,她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可是這一世,她心裡清明的很,不再為情所困,整個人就像是一張什麼都沒寫的白紙,如今主子突然和她親近,就像是在她那張紙上寫下了什麼,模模糊糊,看不清,卻分明知道,紙上已經有了什麼,不再純粹了。

  這一覺,謝嫮從傍晚睡到了後半夜才醒來,就在醒來的前一刻,她還在做夢,回到了御前伺候,和主子朝夕相對,她從來沒有發現,原來她上一世和主子竟然曾經靠的那樣近,白天貼身伺候,晚上若無妃嬪侍寢,主子睡龍榻上,她睡龍榻下,主子睡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她,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也是她,枯燥的宮中生活,他們竟然就這樣相對著過了十多年……

  ****

  十月過後,雲氏就開始忙起來,要準備年節之事,謝嫮有時候也跟著她打打下手,除了做這些,謝嫮還得看福源樓的賬本,畫多寶閣的樣式,最近謝韶又打算在京城開一家多寶閣,事情還是很多的,以至於在那之後,謝嫮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其他事情。

  花意倒是不時給她遞消息,說是涵香真是個厲害的,把三老爺的所有脾性都摸了個透,把三老爺弄得五迷三道,非她不可,把三夫人前後都氣病了兩三回,前幾日還聽說三老爺要把涵香抬成側室呢。

  謝嫮聽到這些,也不做聲,只靜靜的聽著,讓花意繼續下去打探。

  正月裡的雪下的鵝毛大,屋裡燒著炭盆,暖和的很,謝嫮是一點都不想出去,不過,每年這個時候,歸義侯府的老夫人都要去定國公府給老太君請安的,兩人是姐妹,連帶著歸義侯府與定國公府都有些沾親帶故,邢氏自然不會怠慢老太君,因此每年正月初五,初六的樣子,都會帶著府裡幾個受她看中的一起前去。

  去年她帶的是謝博和謝鈺,謝嫮以為今年亦然,反正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邢氏今年竟然會想帶她一起去。

  除了她,還有謝衡,謝鈺,謝綽,侯府的四個姑娘,竟然都在榜上,邢氏今年府裡的男孩兒一個不帶,倒是帶上四個女孩兒。

  謝嫮若是能夠自己選擇,她是真心不願意去定國公府的,就算知道她們只是在後宅拜見老太君,不會見著主子,可謝嫮還是不想去,奈何邢氏一句話,她縱然有反叛之心,她娘雲氏也不敢有。

  初六這天,謝嫮穿了一身喜慶的桃色吉祥白芍錦緞襖,配上百褶如意飛魚裙,一身明艷的被雲氏推了出去。

  其他三個姑娘今日也穿的十分喜慶富貴,到底是去國公府拜見老太君,無一處不精緻端莊。

  她們今日坐的是邢氏專屬的大馬車,馬車就像是小房間,內裡應有盡有,邢氏坐在最內側的軟榻上,四個姑娘分別坐在兩側的椅子上,馬車一晃一晃間,邢氏再度對她們耳提面命,要如何行禮,要守什麼規矩,事無鉅細,看得出來,邢氏對定國公府的老太君很是恭敬的。

  到了定國公府,發現上門拜年的人絡繹不絕,有些還是穿著補服前來的,有魚紋補的,有鶴紋補的,還有那虎獅補的,到底是一等國公府,就是上門的這些官員,最低等的也有三品。

  邢氏雖然是歸義侯府老夫人,身上有著二品的誥命,不過,終究是女眷,比不得這些在朝堂握著實打實權利的朝臣,在門口遇見了,邢氏也是退讓的居多,有些認出她的官員,給面子的也會停下來對她做個揖什麼的。

  被僕人引入了院子,謝嫮原以為後院也是這般人來人往的,沒想到,老太君的後院倒是清靜的很,雖然也有不少身影,但是整體氛圍還是很和諧的。

  邢氏的到來,叫老太君很是高興,當即命人安排了身側的位置給邢氏入座,侯府的四個姑娘上前行禮,謝衡和謝鈺在前方,謝嫮和謝綽在後方,並作兩排,給老太君行禮。

  「好,都是好孩子。今年都幾歲啦?」

  老太君生的和邢氏有些相像,比邢氏慈祥,開口說話都是慢慢的,不過那雙眼睛可是銳利的很,掃過謝府的四個姑娘,最後把目光定格在站在謝衡身後的謝嫮身上,卻也只是多瞥了幾眼,沒有單獨問話。

  「回老太君,十六了。(十五,十四,十三)」以謝衡打頭,四個姑娘分別報了年齡。

  老太君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麼,便命人來賞了金豆子,每人兩把,隨便抓,與其他府邸裡,賞給外客的豆子大多是空心,定國公府賞的豆子全都是實打實的實心,抓在手裡有墜墜沉沉的感覺,豆子打磨的十分圓滑,小姑娘的一隻手也抓不了多少。

  謝衡,謝鈺和謝嫮都各自抓了一小把,到了謝綽這裡,卻像是要用兩隻手去那缽子裡捧似的,抓了一把後,還想再抓第二把,好在被邢氏看見,咳了一聲制止了,謝綽這才停了手,低下了頭。

  「從前就聽說歸義侯府出美人胚子,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哪一個走出來都是這等俊貌人品,仿若金花般漂亮,老夫人當真是好福氣啊。」

  說話的是長孫氏,定國公府的二房主母,大房主母去世之後,定國公府的庶務大多都是由長孫氏代為處置的,因此在府裡的地位超然,嘴裡雖然說著漂亮話,其實也有暗諷謝綽貪心的意思在裡面。

  邢氏溫然一笑,並不動怒:「淑人謬讚了,都是些沒規矩的小丫頭,淑人若是看著還能入眼,挑了她們在身邊伺候都是她們修來的福氣了。」

  長孫氏的三品誥命,凡三品官員的內子封號當為淑人,邢氏這番話說的可謂姿態很低了,不說她原本品級就比長孫氏高,就是她這個年紀擺在這裡,也無需對長孫氏這般謙和,但,長孫氏的背後畢竟是定國公府,加一品的國公府,與她歸義侯府這種三流的侯府勢力自不可相提並論了,邢氏是個能屈能伸的,別看她一把年紀了,可察言觀色,伏低做小的本事卻是一點都沒退步就是了。

  「哎喲,老夫人可折煞我了。這麼美貌的姑娘,如何能在我身邊伺候呀。真是說笑了。」

  一旁的三房夫人萬氏也跟著掩唇笑了笑,說道:「是啊。侯府千金,又生的這般模樣,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人也太過自謙了。」

  邢氏連忙擺擺手:「快別說什麼前途不前途的,只要她們幾個別嫁那些個歪瓜裂棗,我就心滿意足了。」

  聽完邢氏這話,謝嫮的眉心有些突突了,邢氏口中的歪瓜裂棗,很有可能就是說的她姐夫赫峰……不過,話聽到這裡,謝嫮也算是明白了,鬧了半天,這老太太是想來推銷她們的呀。只不過定國公府的列為嘴嚴的很,半點都不鬆動,顯然是對侯府的這幾位姑娘看不上眼。

  又坐了一會兒,後院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官夫人帶著內眷姑娘紛至沓來,邢氏也不好再多坐,和老太君約了年後再聚後,就提出告辭了。

  老太君差了萬氏相送,剛走到門邊,就遇上了定國公沈燁,一身華服之下威嚴灑脫,即使年過四十,卻依舊風采奪人,兩頰有著深深的法令紋,說明他平日裡嚴肅慣了,不愛笑。而他身後跟著的是一個鼻眼觀心,俊秀的仿若天人的年輕男子,不是大公子沈翕,又是誰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09 AM

  ☆、第49章

  沈翕秀頎如松,豐姿如儀,一襲寶藍錦緞金絲滾邊長袍將之儒雅的氣質襯托出來,尊榮又貴氣,只是眉目偏冷,不苟言笑的他週身有一種叫人無法靠近的疏離,身量竟比定國公還要高出半頭,修長卻不瘦弱,骨肉勻稱,俊美無儔。

  邢氏帶著眾姑娘往側邊退去幾步,定國公沈燁來到邢氏跟前,抱拳做了一禮,說道:「姨母這是要回去了嗎?留下用了飯,我再命人送你回去把。」

  邢氏側身避過了沈燁的行禮,難得露出了笑意,說道:

  「今日就不了,府上貴客多,我那府中也有不少事要料理,原就是想來見一給你母親拜年,如今見著了,就回去了。改日再來叨擾。」

  沈燁對邢氏還算客套,聽她這麼說,也不強留,掃了一眼她身後的姑娘,邢氏見狀,立刻說道:

  「哦,這些是侯府的姑娘,算起來,還都該叫你一聲舅舅(不確定是不是該叫舅舅。),來,都給舅舅磕個頭。」

  幾個姑娘上前正要行禮,卻被沈燁攔住了,說都:「好了好了,你們有孝心就行了,大過年的,地上怪冷的,就別折騰孩子們了。」又招來了身後的人,看打扮是管家了,沈燁說道:「待會兒去準備些禮給姨母帶回去,姑娘們也都按慣例賞。如此,便不留姨母了,我進去給母親請安。」

  邢氏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側身謝過了沈燁,也就不再糾纏了,先前她在國公府夫人們面前沒得到該有的體面,她今日的確是想帶著侯府的姑娘來給她們相看相看,若是有看中的,國公府裡的嫡子庶子,歸義侯府是不挑的,怎奈從老太君到長孫氏和萬氏,竟沒一個願意領她帶來的姑娘在身邊細看,這就說明了,她們根本沒有和歸義侯府結親的心,邢氏雖然是繼室,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歸義侯府好了,她才能繼續尊榮下去,可是,她上趕著帶姑娘來,人家卻絲毫不領情,說幾句話,就把她往外頭打發,要說邢氏不氣,那是不可能的,倒不是替姑娘們生氣,而是氣定國公府不給她這個姨奶奶面子罷了。

  原以為就此作罷了,誰知剛出院子就遇見了襲了爵的國公沈燁,他身後還跟著嫡長子沈翕,這個機會邢氏還是想再把握把握的,於是就有了以上的對話,定國公沈燁更絕,就連眼睛都沒往她身後那幾個姑娘身上瞥幾眼,更別說讓沈翕來給她行禮了,雖說言語上很客氣,但行動上卻是分了疏離,一副不願意讓侯府的姑娘靠近沈翕的模樣。

  邢氏帶著失望,領著一眾姑娘坐上了回府的馬車。謝衡和謝鈺也同樣失落,只有謝嫮和謝綽兩人高興的湊在一起數自己的荷包,國公爺給的例賞,那可是比內眷婦人給的要多出兩三倍,饒是謝嫮現在不缺錢,這時也對沉甸甸的荷包很有好感,而最讓她放鬆的是,今日雖然見著了沈翕,但是兩人連一次對眼的機會有沒有,安全渡過了尷尬期,怎叫謝嫮不高興呢。

  謝衡和謝鈺看著兩個財迷的妹子,對看一眼,露出輕蔑的笑來,邢氏也是心頭憋著氣,不禁抬眼對謝嫮和謝綽說道:

  「真是目光短淺,要是能表現好了嫁進國公府,何至於得了這麼些小賞就高興成這樣。平時見瞳姐兒挺會說話,怎的到了這關鍵時刻,就成了悶葫蘆呢?你的機靈勁兒哪兒去了?」

  謝嫮沒想到邢氏會把怒火燒到她身上,縮了縮腦袋,並不想跟邢氏爭吵,而是像一般做錯了事的姑娘那般,低著頭不說話,做出一副『我在反省』的樣子。讓邢氏看了又是惱,又是氣的。

  謝鈺平時最得邢氏喜歡,見邢氏跟謝嫮生氣,就上前去坐到了邢氏身邊給她順氣,邢氏看了她一眼,這才好受了些,乾脆歪了身子,靠在厚厚的軟墊上,又掃了一眼謝衡,說道:

  「衡姐兒也是。平日裡就聽你在那兒學這個學那個,真到了這時候,哪怕你自薦上去彈個曲子什麼的,也能叫老太君記住了你啊。偏就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兒,會說幾句吉祥話兒就行了嗎?又不是鸚鵡雀鳥,吉祥話誰不會說?」

  邢氏果然是個公平的人,說完了謝嫮,扭臉就說謝衡,倒是沒落下誰,因為在邢氏打好的算盤裡,謝嫮和謝衡算是主力軍,她們倆在歸義侯府的姑娘裡,就是拔尖兒的,無論是外貌還是才情,都屬上佳,原以為最起碼能配個庶子什麼的,沒成想一個都沒湊的上去。

  謝衡被罵了之後也低下了頭,不過微微噘起的嘴看起來可就沒有謝嫮那麼逆來順受了,邢氏正要再說她幾句,卻聽謝鈺在一旁說道:

  「老祖宗別生氣了,三姐姐心裡早看中一家了,您如何要叫她往國公府裡湊去啊。」

  謝鈺在邢氏面前那是直率慣了的,邢氏也是喜歡她這一點,有什麼話都不會瞞著她,有的時候邢氏不知道的,還要問問這個小丫頭呢,如今聽她這麼說,也是奇了,看了一眼謝衡,說道:

  「看中一家?誰呀?放眼整個京城,還有比國公府沈家更體面的?」

  邢氏倒也不是那種不允許女孩兒談論這些婚嫁之事的庸婦,甚至如果姑娘能自己尋到良緣,她是再高興不過了,畢竟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女,教導什麼的她可不想多費心,自有他們爹娘擔了去。

  「老太太別聽那瘋丫頭瞎說,我可沒有私自看中了誰,這麼說來編排我,不知這丫頭存的什麼心眼,老太太可要替我好好教訓教訓她呀。」

  謝衡眉眼含春的模樣讓邢氏也頗為好奇,謝鈺就跟唱雙簧似的,接著謝衡的話題就說了下去,並且自動自發的爬上了邢氏的軟榻,給邢氏敲腿捏肩。

  「我可不是瞎說,老太太是知道我的,我嘴裡向來只有真話。三姐姐看中的就是靜安侯府世子李臻,人稱春山公子,去年高中探花郎的那個。」

  謝鈺狀似賭氣般對邢氏說了這些話,謝衡一副嬌羞的模樣站起了身,也來到邢氏身前,作勢要打謝鈺,兩人一陣笑鬧,倒是讓邢氏先前的不快稍稍緩解了些,在她看來,靜安侯府雖沒有國公府那麼門第顯赫,但也不算差,其實歸義侯府有多少斤兩,邢氏還是有數的,只不過仗著國公府老太君和她是姐妹,這才想帶著府裡的姑娘去碰碰運氣,不過很顯然,在這種兒女婚姻大事上,國公府並不想攀上這門親,拒絕的要多徹底就有多徹底。

  衡姐兒自己看中了人家,倒也省得她心煩了,如今這般大咧咧的告訴她,只怕也是有心說出來的,不過,就算她說出來了,邢氏最多是心裡有個數,要真去為衡姐兒做點什麼,邢氏還是沒興趣的,不過若是衡姐兒有本事讓靜安侯府來提親,她也樂得結這門親就是了。

  「你呀!可得趕緊,都十五了,再過個兩三年就是老姑娘了,到時候可別怪老太婆隨便尋個什麼歪瓜裂棗就把你給嫁了,啊,回頭我去和你母親說說,讓她給你想想法子。」

  謝衡和謝鈺對視一眼,謝衡這才乖巧的點頭,說道:「是。讓老太太費心了。」

  謝嫮手裡捏著錢袋子,鼻眼觀心,沒有插嘴一句,看來謝衡真是對李臻勢在必得了,如今都捅到了老夫人這裡,只怕接下來就要有所動作了吧。

  想了想,李臻和謝衡是哪一年成親來著?

  好像是謝衡十六歲生辰之後吧,算一算,怕還有一年的時間呢。

  ***

  原本邢氏還在為被國公府拒絕一事而心悶,正月過後,國公府的老太君就喊她過府去了,老太君屏退了身邊伺候眾人,只與邢氏兩人單獨說話。

  「上回你也比怪我不假辭色,你我是姐妹,有些話我就不瞞你了,你府裡的姑娘都是好的,只是你不知道國公府的情況,如今大公子沒有成親,下面的嫡子也不好成親,庶子倒是不管他了,不過如今府內適齡的庶子也全都娶了正房夫人,叫你家的姑娘來給庶子做妾只怕也是辱沒的。」

  邢氏端著茶杯,靜靜的聽老太君說話,她們兩姐妹自小感情就不錯,又是一母同胞,所以,老太君對於邢氏這個妹子還是很關照的,如今這麼跟她說話,也是真的把邢氏當做自己人的。

  邢氏見沒有外人在場,也就不客氣了,直接說道:

  「只不知府裡的大公子是個什麼要求?我也知道我那侯府配不上他,但若是大公子願意納個妾,侯府倒也不是不能……」

  邢氏把話都說到這個地步,老太君又豈能不懂呢。跟著大大歎了口氣,說道:

  「他呀……他就算了吧。橫豎是個不中用的,姑娘嫁進來也是守活寡,何必呢。還是別耽誤她們,另尋好人家吧,做個正房夫人,不比做妾要來的體面恣意。」

  老太君話說道這裡,邢氏就不懂了,她們口中的大公子是同一個人嗎?

  「大公子沈翕那般的人品,怎麼能叫不出眾呢?莫不是姐姐說的不是他?」

  邢氏也不跟她繞彎子了,今日既然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若再不能求個明明白白,可就真說不過去了。

  老太君見她這樣,又歎了口氣,對邢氏招了招手,邢氏附耳過去,老太君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話,讓邢氏瞪大了雙眼,滿臉的震驚。

  「此事……當真?大公子那樣俊貌,竟是……」

  邢氏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不由得再確認一遍。

  老太君伸出手指抵在唇邊,叫她休要說出那兩個字,不過接下來的話,還是叫邢氏確認了此事。

  「是不是的,都試過多少回了。無論是用藥,還是派婢子,他就是沒個動靜,有這樣的隱疾,你說我怎麼好叫你家的姑娘來跳火坑呢?上回你在外頭遇見了國公,可不是他有意怠慢你,他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他也看中你這個姨母,不想糟、蹋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罷了。」

  「……」

  邢氏如置身雲裡霧裡,直到出了國公府的大門,被一陣冷風吹過,才醒了過來,沈家大郎,是天殘?這,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09 AM

  ☆、第50章

  謝家的姑娘當然不知道邢氏去定國公府,老太君和她說了什麼,只知道邢氏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提過讓謝家的姑娘去沈家……蹭婚……的事。

  而謝韶最近也是忙瘋了。福源樓的生意越來越好,名聲越來越大,多寶閣京城分店也已經開設完畢,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多不勝數,幾乎忙的日日不著家,謝靳好幾次找人都找不到,最後給發了大火才把謝韶從外頭招了回來。

  父子倆在書房裡商談了整整一天,飯都沒出來吃過,這回很意外的,謝韶沒有挨打,其實就算雲氏不告訴謝靳,謝靳也能猜到雲氏所謂的私房錢是哪裡來的,雖然他不贊成兒子從商,是怕兒子就此荒廢學業,不務正業罷了,如今他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目標,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會完全否定他,畢竟整個二房的生活質量能得到提高,說到底也跟謝韶從商有著緊密的聯繫,只是也有必要對兒子耳提面命一番,商人的地位畢竟不高,要做也該由明轉暗,也是為了他今後的仕途,若是將來政敵以謝韶從商這件事來攻擊他,多少還是會有些麻煩就是了。

  謝靳的話讓謝韶頗有感觸,這些日子的忙碌也讓他徹底明白過來,生意這種事情,並不一定全部都親力親為,若是不能培養信得過的手下,他這生意也肯定做不大,並且為了今後考慮,的確應該由明轉暗才是。

  謝韶第一時間找到了謝嫮,跟她說了這件事,雖然謝嫮並不管他如何去做生意,但是也對謝靳的這個提議表示了贊成,因為看如今的形勢,以親爹謝靳的本事來看,將來勢必還會晉陞就是了,若是藏著謝韶這個炸彈,就不知那時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了。

  兄妹倆說完了正事,謝韶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在謝嫮院子裡就喊起了他的貼身小廝吳肇,說道:

  「這些日子忙忘了,去把我房裡一個藍色綢布包拿過來給五姑娘。」

  吳肇領命而去,謝嫮不解:「什麼綢布包?還沒到分紅的時候吧。」

  謝韶橫了謝嫮一眼:「你就知道分紅,不是。是有人給了你東西,一直放在我那兒,我這幾天忙忘了,就沒給你拿過來,這不想起來了嘛。」

  「誰會給我東西?」

  謝嫮發笑,謝韶的表情卻是很精彩,興奮中透著無奈,無奈中透著遺憾,正色對謝嫮說出了兩個字來:

  「沈大。」謝韶又歎了口氣:「我想跟你說很久了,不是讓你別再招惹他了嗎?之前和你說的那個傳聞,十有八、九就是真的,我親眼見過。」

  謝嫮反應了半天才知道謝韶說的是誰,愣了愣才問道:「你親眼見過?」

  她知道謝韶說的肯定是主子那方面不行的事,謝嫮可沒放在心裡,只是好奇,謝韶怎麼親眼見過?

  湊近了謝嫮,謝韶神秘兮兮的說道:「上一回我和一幫人去應酬,去的……花樓,所有人都點了姑娘,就是沈大跟柳下惠似的杵在那兒,一點都不觸動,要不是他身子有問題,那肯定就是他不喜歡女人!我告訴你,自那日之後,除非必要的時候,平日裡就連我都不怎麼敢再見他了。」

  「……」

  謝韶的話裡有很多秘密,比如他學會了應酬,比如他們應酬去花樓,聽得謝嫮瞇起了眼睛,挑了一個最不能理解的問道:

  「你幹嘛不敢見他?」

  謝韶看著自家這個純情的小妹妹,義憤填膺的說道:「你傻呀,他要真不喜歡女的,那我見他……咳咳。」

  聽了哥哥的言論,謝嫮差點絕倒在地,要是被主子知道了他哥哥疏遠他的理由,只怕再多幾個歸義侯府,都不夠主子洩憤撒氣的!

  吳肇麻利的取了個包袱過來,藍色綢布包,裡頭沉甸甸的,謝韶接過包裹放到了涼亭中央的石桌之上,指著對謝嫮說道:

  「喏,他給你的書,說你上回沒看完的。虧他記性好,兩年前你看的什麼書他竟然還記得。」

  謝韶當然不知道她二闖壽全堂的事跡了,謝嫮也不打算說給他聽,沒有說話,默默的打開了包裹,看到裡面整齊的排列著大約有十幾本書的樣子,每一本都是孤本,不知為何,耳垂子沒有來得紅了起來,這抹紅似乎能夠傳染,漸漸地就到了臉頰上,然後是脖子……

  「不是,幾本書而已,你臉紅什麼呀!還說你對他沒意思。」

  謝嫮慌忙轉過了身,雙手摀住了臉頰,腦中揮散不去的是那日在書房裡的情形,謝韶不知道內情,只在一旁無奈的扶額。

  這個親妹子到底是年紀小,可能對他說的沈大那件事並不明白是個什麼意思。罷了罷了,反正以他們家如今的家世來看,怎麼著也攀不上沈大郎才對,等到妹子年紀再大一些,他再好好跟她說道說道,誰年輕的時候,沒糊塗過呢。只要結果不壞,現在讓她做做夢沒什麼。女孩子嘛,就好像她之前那樣癡戀李臻,在見到沈翕之後,不照樣把李臻忘得一乾二淨嘛,將來等她找到了命定的良人,自然也會把沈翕忘掉的。

  這麼一想,謝韶就成功自我安慰了下來。

  ****

  三月十六,靜安侯府老夫人六十大壽。

  靜安侯李瑜乃光華閣大學士,一品文臣,左右丞相之下第一人也,文采斐然,是當代鴻儒,李家門風嚴謹,子孫雖不繁茂,但每一位都能拿得出手,大公子李臻去年殿試,一舉奪得探花郎,至此便入了翰林院做編修,聖眷可見一斑,與同期之狀元沈家大郎的待遇可謂天差地遠,兩人同為世家子弟,同為嫡長子,卻偏偏聖上點了探花李臻,把狀元倒是撂在一邊,美其名曰留察等封,可任誰都看得出,這只是聖上的推脫之言罷了。

  因著這份榮寵,李臻殿試之後的官途可謂順風順水,更有甚者,早早就相中了這匹後來居上的黑馬,有不少內閣老臣都對李臻拋出了橄欖枝,希望將他收之羽翼,奈何他是天子門生,又頗得聖意,各路人馬才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爭奪,但卻都在觀望,等待這位李探花自由選擇。

  謝嫮與謝家眾人一同來到靜安侯府,給老夫人請過了安之後,照例得了賞,謝嫮就獨自一人坐在客苑的花圃之中,這座客苑名叫清風居,二十多年以後,這裡就是李臻迎娶謝嫮的地方,只不過,這座院子始終只有她一個人居住,李臻自娶過她之後,就再也沒有踏入過這個地方。沒想到,這裡在二十年前,竟然是用作招呼客人的,可見當年李臻娶她夾帶著多少不情願,就連主院都不願意分給她居住。

  靜安侯府比國公府又降了兩級,佔地面積自然沒有國公府那麼大,來往的賓客也沒有那麼多,靜安侯的門生和同僚佔了大半,其他就是一些交好的世家了。

  中午宴席之時,男賓女賓分席而坐,在中間擺放玉屏隔開,李臻一襲絳紫團花袍隨著靜安侯李瑜身後,給來賓敬酒,女賓這裡也有幾位需要照顧到的,李瑜稟告過之後,也就來到了女賓席。

  李臻緊隨其後,走到謝家女眷的桌面時,李臻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環顧一圈後,看到了謝嫮,見她姿容越發清麗,眉宇間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清雅奪目而出,通身氣質如幽蘭般雅致,今日她穿的是一身吉祥紋月色衣裳,更是將其容貌襯托的如光華月色般典雅貴氣。

  謝嫮似乎也感覺到李臻的目光,抬頭看了他一眼,李臻只覺心跳漏了一拍般,手裡的酒杯都灑了些,引起一陣小騷亂,接過僕人遞來的帕子,李臻擦完了手之後,見謝嫮還在看他,不禁臉上露出一抹溫和如煦的笑,然後便隨著饋酢酩往前走去。

  那一笑,笑得謝嫮莫名其妙,笑得謝衡咬牙切齒,一雙眼睛直瞪著謝嫮,謝鈺從桌子下拉了拉她,謝衡才回過神去,自坐席上站了起來,往靜安侯老夫人那裡走去。

  就在大家不知道謝衡到底想要幹什麼的時候,只見她在老夫人面前盈盈一拜,黃鸝出谷般清脆的聲音說道:

  「敬賀老夫人華誕之喜,祝老夫人年年今日,歲歲今朝。兒素日得大公子指點琴藝,感學有小成,大公子乃我之師,您是大公子祖母,兒今日願以大公子所授之藝為老夫人彈奏一曲,聊表心意,望老夫人成全。」

  此語一出,滿席震驚。

  謝嫮用看人才的眼光看著謝衡。她這一番話不僅把李臻帶了進去,並且等同於是在眾人面前對李臻告白,這大膽,這厚顏,著實甩了謝嫮好幾條街。

  不過,令謝嫮沒有想到的是,謝衡的大膽之言還不是高潮,高潮是謝嫮接下來對她說的話:

  「煩請五妹妹與我一同彈奏可好?因為我要彈的曲子乃琴簫合奏,主音部分我來彈琴,煩請五妹妹替我吹一吹副音部分,可好?」

  眾目睽睽之下,謝衡又說的這麼委婉懇切,謝嫮縱然有心拒絕,也架不住這麼多等著看熱鬧的目光,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2 AM

  ☆、第51章

  「三姐姐想彈奏哪一首曲子?」

  在靜安侯府的下人擺設琴台之時,謝嫮私下對謝衡問道,只見謝衡臉上露出一抹驕傲的神色,瞥了一眼謝嫮,說道:

  「我要彈的是《湘郎顧》。這首曲子雖說琴簫合奏,但琴是琴,簫是簫,音調也不甚相同,只不知五妹妹可有把握?若是今次出了洋相,可不要怪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提醒你。」

  謝嫮冷冷的哼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湘郎顧》這曲子頗為刁鑽,是琴師莫南成親之時,用來刁難相公的,整首曲子對琴和簫的配合度要求不高,一段琴音過後,簫聲漸起,琴簫互不干涉,只有最後一段是琴與簫的合奏,琴音如珠玉落盤,自然要求簫聲也是如此,懂音律的人都知道,這首曲子琴音妙絕,勝在旋律動人,而後段的簫聲才是最難,既要有琴聲的歡快,又要斷了簫的哀愁,並且音調一聲高過一聲,一聲快過一聲,曾經有人用琵琶來配這首《湘郎顧》的琴音,才勉強跟上,若是用簫的話……

  謝衡這是鐵了心要讓她出醜了。

  若她真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跟她配琴,那才真是中了她的計,既彰顯了她的琴藝高超,又貶低了她的能力,就是後來曲子毀了,也是因為她不善音律逞強罷了。

  上一世謝嫮沒有遭受過這一段,印象中的謝衡似乎也沒有對她這麼上心防備過,幾乎就是在她不知不覺間,謝衡就和李臻看對了眼,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琴架簫座被安排在一片花圃之中,三月的花圃彩蝶紛飛,的確是個適合雅趣之地。

  李家僕從給謝嫮準備的是一根六孔洞簫,謝嫮心道幸好,本來這首曲子就難吹,若是李家的人再給她準備一根琴簫,那就真是雪上加霜了,琴簫的管子太細,的確適合一般的琴簫合奏曲,但卻不適用於《湘郎顧》這種曲子,洞簫就比較合適了,簫管粗,聲音亮,又沒有南簫的蒼涼,是最適合不過的了,只不知這是李家僕人碰巧所為,還是有人懂得這首曲子的音律,特意配置的。

  其實謝衡若是選其他曲子,謝嫮也許還沒有這般淡定,但是這首《湘郎顧》,謝嫮還是知道的,並不是因為她博學多才,而是因為上一世,她就曾經聽有人彈過,各種技法與竅門她都知道,而那人就坐在席間,謝嫮淡然的笑往人群中一瞥,正好對上李臻期待的目光,勾唇一笑,不再多言,收回了目光,正襟危坐。

  謝衡啊謝衡,你費盡心思選了這首曲子,卻不知是作繭自縛了。

  謝衡坐到琴凳之上,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收斂心神,雙手撫過琴身,纖纖玉指緩緩勾動,琴聲響起,宛然動聽,技法高超,將一位女子思顧情郎的意境全都表達出來,就連謝嫮聽在耳中也頗覺動聽,可以聽得出來,謝嫮為了這一曲,著實下了不少功夫才是,這般流暢,這般動情,絕非一朝一夕能夠練就。

  琴聲畢,簫聲起,謝衡挺直背脊坐在凳子上,彷彿一隻高貴的仙鶴般,悠揚清脆的簫聲傳出,立刻吸引了眾人,相比於先前的琴聲竟然絲毫都不遜色,恰似一位郎君心慕佳人的歡快,竟比琴聲聽起來更加婉轉傳情。

  上一世,某人曾經說過,《湘郎顧》的第一段簫聲必須是激盪的,不能如曲譜記載那般溫柔而入,那樣不僅被琴搶了先機,再到後來就會受琴所控,再無主導之力了。

  琴音再起,依舊婉轉動人,謝衡對這首曲子傾注了她所有的熱情,玉指撥動間,身子微傾,這樣的技法不用說,確實是李大才子的手法,因為據說這樣能夠壓住一些跳躍的琴音,而看過李臻彈琴之人,定然能分辨的出謝衡這動作是從誰那裡學來的,不管是李臻特意教的,還是謝衡無意間學會的,他們之間的緋聞那就是板上釘釘,傳定了的。

  若是上一世的謝嫮,試問她又該如何應對這樣強大的謝衡呢?

  琴音還未落幕,簫聲便趕了上去,接替了琴音的尾聲,這一段的簫需吹得綿長一些,這是整首曲子的中段,正是感情濃厚之時,多一些哀怨,多一些糾纏,這才能更好的把情之一事用音律表達出來。

  在場眾人皆醉於此簫聲中,若不是他們親眼瞧見,真的很難想像,這樣一曲哀怨纏綿的音調,竟然是從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口中吹奏而出。

  李臻雖坐在人群之中,但一顆心早就跟著這一首曲子上上下下,琴音固然妙絕,但那是靠的這首曲子本身的韻律,簫聲才是這曲子的點睛之筆,那姑娘吹奏起來的聲音,彷彿就是從他的腦海中出去的那般,與他心底的旋律完全匹配,這是一抹與他多麼契合的靈魂啊,李臻癡癡的聽,癡癡的看,完全陷入了驚艷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最後一段簫聲也是亮點,這是整首曲子中,唯一一段,需要琴簫合奏的,琴聲清脆悠揚,簫聲若是緩慢了,那就容易被琴聲蓋過,繼而後繼無力。

  謝嫮自這段開始就運足了氣,利用手指的間隙,將一聲聲短促的簫聲吹奏而出,一聲高過一聲,一聲快過一聲,這種斷氣的吹奏方法,是李臻三十歲之後才參悟出來的,上一世謝嫮沒有資格讓李臻教,全都是靠她自己記下來自學而成的,幸而她對音律還有些天分,再揣摩了一年半載之後,才堪堪懂得了些技法。

  而現在,這種斷氣的技法李臻還沒有參悟出來,以至於這樣急促歡快的簫聲傳出之時,就連他自己也驚呆了,他從未見過有誰能夠把音律控制的這樣精確徹底,他是服了,徹底的服了。

  謝衡的琴聲漸漸弱了下去,頗有些跟不上謝嫮的簫聲,一場琴簫追逐,最後以琴聲後繼無力而堪堪落敗,一曲畢,掌聲四起。

  謝嫮放下洞簫,輕鬆的站了起來,將洞簫放在凳子之上,神色如常的走了下去,而那邊謝衡卻是雙腿發軟,站起來之時,竟有些支撐不住,一把按在了琴弦之上,發出一聲響亮的聲音,嚇了賓客一跳,也嚇了她自己一跳,匆匆抬起了手,低頭走了下去。

  一曲畢,謝嫮一戰成名!

  凡是那日去靜安侯府參加過老夫人壽宴的賓客都知道,歸義侯府謝家二房中出了個了不得的姑娘,一口簫吹得那是空前絕後的。(噗,我為什麼會選吹、簫這個技能呢。好害羞。)

  謝嫮對於這無心插柳的成果很是無奈,也並不打算去趕這風頭,畢竟她是有作弊成分在裡面的,謝衡這個年紀,能把一手琴練得這般爐火純青,也是難得至極的,不怪謝嫮上一世比不過她,謝嫮也是參透了三十六年,才有了如今的水準。

  ****

  回到侯府之後,邢氏特意召了雲氏去問,還對雲氏稍稍責怪了幾句,說雲氏不懂事,明明有個這麼出色的女兒,偏偏什麼也不說,憑的埋沒了才華云云。

  雲氏也不敢辯護,她是知道謝嫮沒事的時候就在院子裡看書寫字彈琴,可是她只當那些是她小丫頭的愛好,沒想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這個做娘的也很驚訝的。

  邢氏又對雲氏吩咐了好些話,無非就是要把謝嫮重點培養,這麼好的苗子,千萬別浪費之類的,雲氏不好說什麼,也只能硬著頭皮應下來。

  謝嫮的名聲傳了出去,連謝韶都不禁感歎:「哎呀,我就知道我妹子不是池中物,早晚有一天要化作金鱗飛上天的,來,跟哥說說,你那本事從哪兒學來的?」

  謝嫮已經被他煩了半天,連書都看不進去,白了他一眼,謝韶也不在意妹子不待見他,仰在她耳房裡的太師椅上晃蕩著腳,說道:

  「你這本事要是早點顯出來,沒準那李臻早就成我妹夫了。」

  謝韶口無遮攔,謝嫮只好放下面前的書,冷冷的看著他,謝韶這才有了自覺,把嘴巴閉了起來,兩人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竹情從外頭慌忙跑了進來。

  竹情素日最是妥當穩重,今日這般慌忙,可見前院出了事,謝嫮從書案後頭走出,對她問道:「怎麼了?」

  竹情嚥了下口水,氣喘吁吁的說道:「姑娘,前頭派人來傳話,說是有人上門提親來了。」

  「……所以呢?」

  謝嫮一挑眉,不知道竹情這話是什麼意思,就是有人上門提親,也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吧,謝家如今還有四個未嫁的姑娘,三姑娘謝衡,四姑娘謝鈺,全都是待嫁的年紀,有人來提親很正常啊。

  竹情氣喘,說不清話,急得跺腳,稍稍緩過一些後,才說道:

  「哎呀,姑娘怎麼聽不懂我的話呢。有人上門來提親了,來提姑娘你的親啊!」

  竹情的話就像是一棍子打在了謝嫮腦殼上,愣了半晌,還是謝韶反應過來,問道:

  「誰啊?」

  一陣沉默,竹情看著謝嫮,眼神亮的驚人:「是靜安侯府的世子,春山公子李臻啊!」

  這下,謝嫮是真的被人敲了一棍子了。

  李臻……來提親?李臻來提她謝嫮的親?天爺,別玩兒我了,好不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2 AM

  ☆、第52章

  『噗咚』一聲,謝韶直接華麗麗的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竹情見狀,趕忙跑過去扶他,被他拉住了胳膊難以置信的問道:「你沒看錯人?是春山公子李臻?」

  竹情把他扶起來,連連點頭:「是,奴婢就是怕人傳錯了話,就自己跑去了前院看,就是他沒錯,他正立在前院,求見老侯爺和二老爺呢。」

  謝韶和謝嫮對視一眼,謝嫮一個挑眉,謝韶立刻會意,站直了身體,整理了一番後,就負手走出了巽芳居,替謝嫮去前院看個究竟。

  他走之後,謝嫮對竹情又問道:

  「到底怎麼回事,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有人跟隨嗎?老侯爺見他了?」

  竹情這時已經不喘氣了,對謝嫮的問題對答如流:

  「李公子據說已經來了快大半個時辰了,老侯爺剛從外面回來,還沒見他呢,二老爺也不在府裡,好像沒有其他人跟隨,就李公子一個。」

  謝嫮瞇眼:「一個人來提親?」

  竹情想了想:「呃,好像……是。」

  如此,謝嫮就更加奇怪了。李臻這親提的實在有些莫名其妙,沒有三書六聘,他就這麼一個人上門提親,提的什麼親?謝嫮突然想起來,也許這個親事是李臻自己要來的,靜安侯府的長輩不同意,或者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上一世的李臻似乎就是這麼任性,不顧靜安侯府的反對,硬是要娶謝衡,甚至絕食抗議,最後靜安侯府沒法子,只好退一步,以謝衡是庶出的為理由,堅持只能讓李臻納她做妾。

  可這一世,固定好了的套路怎麼就改的這麼面目全非了呢?她要跟李臻好了,今後還有謝衡什麼事兒啊?難不成又要她做主母,謝衡做妾?然後,婚後謝衡和李臻看對眼,她再夾在中間?有病嘛不是!對於這件事,謝嫮可是敬謝不敏的,別說她今世對李臻沒感覺,沒興趣了,根本就不想嫁給李臻,就算是退一萬步講,她今生對李臻還有興趣,那她也不願意再和謝衡共事一夫了,惡不噁心。

  就在謝嫮一個人在房間裡踱步亂想的時候,謝韶打探了情況也就回來了,謝嫮迎了上去,問道:

  「這麼快就回來了?老侯爺怎麼說的?」

  謝韶雖然沒有竹情剛才那麼喘氣,不過也好不了多少,斷斷續續的說道:

  「老侯爺……讓李臻回去了。那小子也忒不靠譜了,虧他還是探花郎,最基本的禮數都不懂,他一條桿子似的獨自前來,誰也不帶,就說要提親,這提的哪門子親,老侯爺連見都沒見他,說他這樣不合規矩,就讓他回去了。」竹情給謝韶遞了杯水,謝韶喝了兩口後,才又接著說道:「那小子也是軸,被老侯爺打發了還撂下話,說一個月之後,待準備好一切還要再登門。」

  謝嫮聽完這些沒有說話,都是謝韶兀自猜測起來:

  「我覺得這事兒不靠譜,看李臻那樣兒就能猜到,靜安侯府肯定不知道這事兒,或者根本就不同意,是他一廂情願來的,總聽人說李臻是個音癡,對音律的愛好勝過一切,估摸著就是你昨天那一口簫把他給吹服了,讓他這麼衝動就上門提親來了。」

  謝嫮踱步走到了書案後頭,說道:「吹什麼服?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會彈琴吹簫就能過的幸福嗎?」

  聽謝嫮這麼說,謝韶也覺得新鮮,坐下來問道:「你之前不是特別喜歡李臻嗎?他來提親,你不高興?」

  謝嫮白了他一眼,漂亮的玻璃珠子一瞪,謝韶都為之眼前一亮,只聽她說道:

  「高興什麼呀!誰說我喜歡他了?」

  謝韶狐疑的看著她,又問:「那你喜歡誰?別跟我提沈大啊,那是高嶺之花,就算他生理有缺陷,也輪不到咱們,加一品的國公府,京城能找出幾家來?咱們府上級別最高的老侯爺,也不過是個二品襲侯,放眼整個京城,咱們這種門第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怎麼攀那國公府的門啊。再說了,就是僥倖攀上了,就沈大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你以後少不得要吃苦頭的。這麼看來,倒還是李臻好些,門第不算最好,也比咱們高出兩級,又是書香門第,李侯爺是一代鴻儒,家風自是錯不了的,就算以後李臻納個妾什麼的,只要你是主母,還怕他翻出天去不成?」

  謝爸爸!真是爸爸呀!謝嫮內心給了謝韶一個新的稱謂,他可真是高瞻遠矚到一定境界了,這李臻就上門了一回,他就已經想好了他們婚後李臻要納妾的事了。佩服,佩服!

  謝嫮的嘴一開一合,想要出言罵一罵謝韶,讓他能不能別三句話離不開沈大,這是主子不知道,要主子知道了,治他個忤逆之罪!哼。

  兄妹間的一場對話無疾而終。

  ***

  李臻來府後的第二天,府裡府外就把這件事兒給傳開了,到處都在說謝五姑娘什麼什麼,李臻什麼什麼,聽得謝嫮不厭其煩,心裡把李臻又罵了個狗血噴頭,這個混蛋,渣男,上輩子禍害了她還不算,這輩子還來!偏偏她是個姑娘,還不是楊排風,能掄著燒火棍去他家把他揪出來暴打一頓,以洩心頭之憤。

  不過上一世的謝嫮就是吃夠了流言蜚語的苦,知道這個時候只能息事寧人,畢竟李臻只是獨自上門,說是提親,可什麼也沒準備,老侯爺也給拒了,她這個時候要再冒出個頭說點什麼,做點什麼,那可真就著了某些人的道,把事情越鬧越大了。

  所以這幾天謝嫮始終都在家中,看看書,寫寫字,畫畫多寶閣的首飾款,閒來無事再喝喝茶,到院子裡打打養生拳,日子過的倒也舒服。

  反倒是謝衡這些日子連學堂都不去了,人也甚少露面,謝嫮自然不會主動去尋她找晦氣,不過,所謂冤家路窄,說的就是她和謝衡了。

  這日謝嫮跟雲氏去主院請安,正好遇見謝衡從裡頭出來,兩人打了照面,謝嫮原以為會對上謝衡惡毒的眼神,沒想到她倒是很平靜,給雲氏行了禮,然後微笑著走到了謝嫮面前,也是福了福身子,柔婉之言開口而出:

  「五妹妹最近容光煥發,越發漂亮了。可是有什麼保養訣竅嗎?」

  謝嫮看著謝衡這樣,心裡很不舒服,其實謝衡對李臻的心,一點都不必她上一世對李臻的要少,原本她以為,這一世沒有了她的攙和,謝衡和李臻的感情總要更加穩固些,可是沒想到竟然成了這個結果,令她始料未及,而謝衡此時避重就輕,一句話都不提李臻,她越是這樣,謝嫮才越是擔心,不過,謝衡也確實沒做什麼,沒說什麼,她也不好怎麼樣。

  當即笑著回道:「哪有什麼保養訣竅呀,三姐姐人比花嬌,臉色不知比我好了多少呢。」

  謝衡垂眸笑了笑,就沒再說什麼,對謝嫮點了點頭,擦肩離去了。

  請完了安,謝嫮回到巽芳居,發現謝韶正在院子裡等她,迎上去見他手裡拿著一疊紙,算算時日,謝嫮也笑了起來,說道:

  「哥,這回總是來分紅的吧?」

  謝韶無奈的看著這個財迷的妹子,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亭子中央的石桌上,謝嫮讓玉錦在亭子外不遠處守著,又讓竹情拿來了算盤和賬本,兄妹倆就坐在亭子裡辟里啪啦的分錢了。

  謝韶真是有經商天分的,在他手裡開設出來的店舖,雖說如今只有三家,不過,每一家的生意都很不錯,謝嫮看著手裡一張張的票子,內心得到了說不出來的滿足,果然,錢是人的膽,有了錢整個人生都覺得踏實了很多。

  兄妹倆當著面把帳算清了,然後叫竹情給上了茶,謝韶又給謝嫮帶來了不少消息,只聽他說道:

  「咱們多寶閣的銀錢只分四成給沈大,我都覺得有點少,若不是他那些路子,咱們想在京城揚州兩地賺錢,那沒個三五十年的根本不可能。」

  謝嫮訝然的看著哥哥,勾唇笑道:「哥,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啊!哪有人嫌分錢給別人分的少的呀。有鬼!」

  見妹子這副神情,謝韶也不瞞她,說道:「不是有鬼,是真覺得不好意思。沈大對咱們那是真沒藏私,我都想不出他有什麼原因會這麼不遺餘力的幫咱們,難不成真是看上你了?」

  謝嫮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說道:「哥,你有完沒完,懷疑了這個懷疑那個,我招你惹你了?」

  謝韶嘿嘿一笑,跟妹子打招呼:「嘿嘿,我原來就是那麼想的,不過,現在我就不那麼想了,之前我就是懷疑沈大對你有意思,然後前兩天我藉著送錢去的機會,在他面前提了提李臻來府提親的事,若是沈大對你有意思,最起碼他得露出點什麼蛛絲馬跡來吧,誰知道,大少爺他穩如泰山,喝茶不帶停頓,連手都沒抖一下,這絕不是一個男人聽到喜歡的女人被人求親時的狀態,所以,我敢肯定,沈大不喜歡你!你也趁早死了心,知道了?」

  「……」這哥哥還真是三句話不離沈大,想幹什麼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3 AM

  ☆、第53章

  謝嫮幽幽歎了口氣,說道:

  「哥,你要我說多少遍啊,我不喜歡李臻,也不喜歡沈翕,我和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今後就想找個姐夫那樣的,對我好,能慣著我,一輩子就守著我一個人,那我就知足了。」

  謝韶聽了謝嫮的話,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家世什麼的都是假的,找個知冷知熱的人才是要緊。」

  謝嫮見他終於想通了,這才對他笑了笑,誰知道謝韶下面一句話,又讓謝嫮氣得想打人了。

  「哎,不過你聽說了嗎?最近靜安侯府可是鬧得不可開交,李臻那小子也不知著了什麼魔,連絕食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不過幸好靜安侯有分寸,到現在也沒鬆口答應李臻三書六聘來咱家提親。」

  「……」

  聽到這個消息,謝嫮已經不知道再說什麼了。上一世就知道李臻是個軸的,現在看來,他不僅軸,他還傻呀!費那麼大勁兒,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等他費勁千辛萬苦求了靜安侯答應,來提親,再被她當面一拒絕,他還要不要臉面,要不要名聲了?

  真搞不懂他這一身傲骨的文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不食人間煙火也不能這樣啊!而她更搞不懂的是,這樣的李臻她上一世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難道真的就是那句話,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嗎?嗯,這麼一想,她上輩子也挺軸,挺傻的!有病!

  ****

  不管外頭怎麼鬧,謝嫮是一點也不擔心,李臻在他府裡絕食抗議,她也幫不了他什麼,反正就算是靜安侯鬆口答應了,帶著三書六聘來提親,她也不會同意的。

  而二房雖然在謝家沒什麼地位,但老侯爺和邢氏都不是會逼著孫女成親的人,更何況對方也是侯府,說句不怕冒犯主子的話,要是之前來提親的是沈翕,只怕老侯爺也不敢那麼把人打發了,而如果是沈翕,謝嫮也沒有自信,老侯爺和邢氏不會逼她成親,哪怕是做個妾呢,也算是攀上了國公府不是。畢竟他們誰也想不到,十年後,定國公府會被新君滿門抄斬啊。

  因為提親的對象換成了李臻,謝嫮就不那麼擔心了,想著到最後自己抵死不嫁,總也能逃過一劫就是了。

  日子還是照常的過,與從前並沒有什麼分別。

  這日帶著花意和竹情上街買宣紙,兩個姑娘難得出府,謝嫮就帶她們在街上多玩兒了會兒,給她們一人裁了兩件衣裳,又一人買了兩件首飾,花意竹情知道自家姑娘大方,她們本就立了誓,這輩子都要跟著姑娘伺候她的。

  謝嫮也把她們當做自己人,對待自己人,謝嫮從來不會吝嗇什麼,想著既然跟了她,那她就絕不會虧待她們,平日裡的賞賜不斷,將來她們到了十九二十歲,她再出一份大嫁妝,把她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就好了。

  三人一路走來,歡聲笑語不斷,因為朱雀街上人多,馬車出入十分不便,謝嫮就讓府裡的馬車讓停在了朱雀街的街口處,反正有花意和竹情拎東西,倒也不覺有什麼不方便的。

  經過一個巷子時,謝嫮想起來那巷子裡有一家鳳爪糟的特別入味,雲氏就好那口,便想去稱一些帶回去給雲氏吃。

  三人入了巷子,還沒走到那家滷味店,謝嫮就聽見後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心中一緊,回頭看了一眼,就對花意竹情喊道:

  「快跑!」

  饒是謝嫮警覺,一聲大吼之後,花意竹情也反應過來,回頭一看,就看見幾個人手裡拿著棍子和口袋向她們衝過來,謝嫮拉著花意竹情,往前頭跑去,奈何這條巷子人不多,此時又正是晌午十分,前後看不見個人影,謝嫮大叫了幾聲,也沒人出來相救,三個姑娘被七八個痞子似的壯漢堵在了巷子裡,謝嫮看著他們手裡的袋子和棍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為首那人喊道:

  「誰讓你們來的?他出多少錢?我出兩倍!你們放我走,我立刻給錢!」

  為首那痞子和後面的弟兄對看了一眼,像是有些猶豫了,卻聽旁邊一個人說道:「老大,別信這丫頭,咱們只要放她出了這巷子,她必定喊人大叫,到時候咱們可就糟了。」

  為首那人點點頭,臉上閃過一抹厲色,抬手對身後眾人下令,幾個壯漢就往謝嫮她們撲過來,花意和竹情擋在謝嫮面前,不讓他們碰到姑娘,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花意的鼻子都被打出血了,竹情則抱住一個人,對謝嫮喊道:

  「姑娘,你快跑!別管我們了!快跑啊!」

  謝嫮見這些人的目標是自己,再顧不得什麼,奮起推開面前一個人就往旁邊跑去,對花意竹情說道:「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們快回去報信!」竹情沒辦法,看了看身後的牆,趴在地上,讓花意踩著她翻牆,心急如焚,眼看著姑娘被他們追到了巷口。

  謝嫮拼了命的往前跑,奈何她未曾習武,姑娘家的體力到底有限,還沒跑到巷子口,就被人扯住了胳膊,後頸處一痛,眼前就黑了,身子癱軟的倒了下去。

  ****

  謝嫮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仍是一片漆黑的。她動了動身子,知道自己雙手雙腳被縛,眼睛也被黑布給蒙住了,嘴巴也被堵住,周圍只有一些像是悶悶的說話聲,卻是聽不真切,謝嫮嘗試讓自己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應該是被關在一個很狹窄的箱子裡,她試圖用頭頂開箱子,卻發現這箱子還挺深,頭根本碰不到箱頂。

  「唔唔唔。」

  謝嫮從喉嚨裡發出了聲音,又用身子撞了撞箱壁,然後側耳傾聽,等了好長時間,才確定她在的這個房間裡沒有人。

  濃烈的不安侵襲而來,謝嫮知道,這怕是就是上一世的綁架了,只不過,她上一世是十五歲那年冬天被綁的,而這一世,她才十四歲,這段歷史就提前上演了呢。

  來不及思考這些,謝嫮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將耳朵貼在箱子上仔細聽了聽,確定自己不是被裝在馬車上運走,她肯定還在城中,只不知是哪裡。

  周圍的聲音也很奇怪,像是客棧房間一樣,左右都能聽見聲音,雖然微弱,但卻能讓謝嫮肯定,這裡不是民宅,而是類似於客棧一樣的地方。

  再仔細聽聽,這些周圍傳來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同。

  男子的說話聲,女子的調笑聲,還有驚呼,吟哦聲……種種的聲音讓謝嫮嚇得一身冷汗,如果她判斷的沒錯的話,這裡應該就是謝韶說的——花樓。雖然謝嫮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但是其他正經的客棧場所又如何會有這樣淫、亂的聲音傳出呢?她分明還能聽見女子那樣的呻、吟聲……

  到底是誰,誰會把她綁架來花樓呢?他們想幹什麼?饒是謝嫮兩世為人,現在都生出一種想要哭的感覺。

  上一世她是被綁架去了野外,在野外過了一夜,第二天回到了京城,各種對她不利的謠言就紛至沓來,而這一世,她還是沒能逃脫被綁架的命運,並且更加悲催的被綁架來了花樓,這樣就算這一世的謝靳有了點能耐,那也不可能壓得住女兒從花樓出來的事情啊。到底是誰這麼恨她,這是要讓她名譽掃地,這是要把她推入萬劫不復之地啊。

  腦中閃過一張臉,謝衡那日對著她笑的臉……會是她嗎?

  此刻的情況,不容謝嫮多加思索,她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陣開門聲,一開一合間,門又被關上了,然後就是女子的聲音,她在說什麼?

  『公子,要喝酒嗎?』

  女子的聲音婉轉動人,光是聽聲音就知道定是個美人兒,謝嫮沒有聽到男人的聲音,倒是聽見了床鋪吱呀一響,似乎就在她箱子的隔壁,腦中轉的飛快,謝嫮想著,既然她在箱子裡都能聽見隔壁的聲音,那如果她在這邊敲擊,隔壁應該也能聽見才是。

  可是,就算隔壁的人來了,他會救她嗎?又或者,他願意來救她嗎?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謝嫮抬起了雙腳,狠狠的蹬在箱壁上,發出巨響,一聲接著一聲,謝嫮只覺得她把這輩子吃飯的力氣全都用上了,腰也挺得夠嗆,可是始終還是沒能等到有人來救她。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突然聽見她所在這個房間的門嘎達了一下,她警覺四起,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屏住呼吸,生怕因為自己的吵鬧,把綁架她的人給招來了。

  只聽那腳步在房間裡走了幾步,並沒有其他動作,一步一步的像是在搜尋著什麼,如果是綁架她的人進來了,根本不用搜尋,直接就會知道她被關在哪裡,而這個人顯然不知道,謝嫮的心一下子又活了過來,試探性的在箱壁上踢了一下,然後就不敢再動彈一下。

  忽然,一股新鮮的空氣就湧了進來,她知道箱子已經被人打開了,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只覺眼前一亮,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就這麼被人揭開。

  逆光中,沈翕的臉,猶如天神一般出現在了謝嫮面前,秀頎如松,宛如謫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3 AM

  ☆、第54章

  沈翕沒想到自己聽見聲響,試探性的打開了一個衣櫃,裡面的情形卻叫他嚇了一跳,一個手腳被縛的女子被關在裡面,眼睛蒙著,嘴捂著,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綁進來的。

  那輪廓說不出的熟悉,伸手將她眼睛上的黑布扯開,果真看到了一雙點漆般的瞳眸,初見光時,微微一瞇,就像一顆貓眼寶石般亮的叫人心驚。

  謝嫮。謝家小五。

  她怎麼會在這裡?

  而此時謝嫮正癡癡的看著沈翕,早已忘記了狼狽,因為她也沒想到,此時來救她的竟然會是他,莫名的心安席捲全身,叫她忘記了害怕。

  房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兩個人在門外接頭,說的話內裡全都能聽見。

  『裡面怎麼樣?』

  『沒醒呢。我上茅房前看了看,還昏著呢。』

  『看緊了,這可是比大買賣,做成了有你的好處。』

  『知道知道。牛哥你要去月如房裡?哪間房,我就去偷著瞧瞧,讓兄弟也爽爽,飽飽眼福。』

  『去去去,憑什麼給你瞧呀。』

  『哎呀,我又不是瞧你,我瞧月如去。牛哥等等我啊,我進去拿鎖,待會兒把這房門鎖了,憑她生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快點快點。就你事兒多!』

  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推門而入,房裡一切如常,靜悄悄的,他看也沒看一眼那櫃子,拿了桌上的鎖就出門去了。其實,只要他往櫃子哪兒看兩眼,就能發現不對,因為櫃子的鎖已經被從外面拉下了。

  謝嫮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比之先前被蒙著眼睛時還要緊張十倍,不是因為怕被人發現她已經醒了,而是因為先前為了躲避,也把自己藏到櫃子裡的沈翕,沈大郎。

  而關住謝嫮的地方畢竟是衣櫃,面積有限,容納一個謝嫮已經難以伸展,如今又多了一個沈翕,嘴上的布條被扯開了,沈翕躲進來的時候,謝嫮發出一聲極小的聲音,他怕引來外頭的人,就一隻手摀住了謝嫮,以至於兩人現在的姿勢就是完全貼在一起,一上一下。

  密閉的空間似乎阻隔了外界一切聲音,在這裡,只聽得見兩人的心跳,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沈翕只覺得鼻尖有異香環繞,儘管兩人的姿勢著實談不上舒坦,但就是這種擁擠的感覺讓他感到通體舒暢,全身的血似乎飛快的運轉起來,奔襲至他的頭顱,一番激烈的回轉,血液便集中往身下湧去,十三歲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這是身體某個部分迅速甦醒的感覺,沈翕內心激動的就連撐在她上方的手臂都在發抖,渾身都散發出那種欣喜愉悅的感覺。

  初始的愉悅過後,沈翕就明顯感覺到了緊繃,鼻尖的香氣不住縈繞,身下女子溫軟如玉,緊貼著他的地方彷彿有烈火在燒一般,燙著他的手腳胸腹,原始的欲、望正在抬頭,他也感覺到身下人的躲避,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要放開她,可是,身體的接觸讓她實在感覺太好,好的不忍迴避,她的氣息觸在他的臉上,如蘭芬芳,在黑暗中,他似乎都能看到她那張明艷動人的臉,如刀似削的輪廓,他不用細看都能分毫不差的描繪出來,她的眼,她的唇,每一樣都對他有著致命的誘、惑。

  鬼使神差的低下頭去,想要品嚐那片美好。

  謝嫮竭盡所能的控制自己的心態,她刻意忽略主子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刻意忽略主子身下某個部位的變化,刻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希望主子可以盡快的平復下來,怎料情況彷彿脫韁的野馬,根本一發不可收拾,往不能控制的方向疾馳而去。

  主子情動了。謝嫮腦子飛快的動著,她想推開他,可是雙手雙腳被縛住了,根本動彈不得,全身都被籠罩在那侵略感十足的陰影之下,耳中幾乎能聽到他的心跳,鼻端吸入的全是他霸道的氣息,攻擊性強的讓謝嫮害怕的想叫,卻又不知為何,沒有喊出聲來,明知道再這麼下去她會十分危險,可是她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沈翕如著了魔般低下頭去搜尋那片柔軟的唇瓣,怎料某人像個驚慌的小動物般左右躲避,讓他找也找不到,好不容易將她的雙手按在了頭頂,一手托起她的下顎,這才貼了上去,瞬間就迷失在那片柔嫩馨香的美好之中,唇瓣香嫩可口,沈翕忍不住更深的品嚐了兩口,儘管小丫頭緊閉著牙關,但還是令他沉迷到無法自拔。

  不想迫她太多,沈翕拼著最後的自制力,鬆開了對那處柔嫩的侵略。以指腹撫著她的臉頰,最後飛快的又在她唇瓣上大力親了一口,這才徹底鬆了鉗制,一把推開了櫃子的門。

  光線射入,沈翕回頭一看,只見某人髮髻鬆動,漂亮的小臉上滿是驚慌,漂亮的黑眸濕潤潤的,像一隻被欺負了的小獅毛狗,耷拉著毛茸茸的耳朵,既想撲上來咬他,卻又被教訓的不敢動,一雙唇紅潤鮮嫩,沈翕只覺身下一緊,還未消退的欲、望再次小小的燃起,回過頭不敢再看她。

  走到桌子前,扶著桌子站了那麼一小會兒,其間沈翕低頭看了一眼,唇邊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為了忍住先前的欲、望,他整個人此時都快要虛脫了一般,神智也恢復了清明。

  謝嫮艱難的從櫃子裡坐了起來,將雙腿放下,坐在櫃子上,想彎腰自己解開腳上的繩索,可是被縛的雙手只能碰到繩索,根本摸索不到繩結在什麼地方,正為難之際,只覺前面又是一陣陰影覆蓋。

  主子竟然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她的雙腳,放在他的腿上,然後動作輕柔的替她解開了繩結,雙腿這才得到了自由,沈翕又半蹲著直起身子,拉過謝嫮的雙手,三兩下就把她手上的繩索也解開了。

  見謝嫮的手腕上被繩子縛出了紅痕,不由覺得刺目,拉過了她的手,放在他溫熱乾燥的掌心中輕輕的揉了揉,謝嫮坐在櫃子上,不敢抽回手,只覺得此時此刻,她的一顆心依舊沒能平靜下來,竭力控制著呼吸,不敢驚擾面前之人。

  沈翕見她不說話,抬頭看了一眼她,只覺得這孩子乖順的實在可人兒,大大的眼睛裡,似乎有著他的倒影,讓他看清楚了自己現在是個什麼表情,她瞳眸中的自己,深情又溫柔,這副表情,就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竟是對著一個女孩兒。

  喉頭一動,沈翕脫口而出:「我會負責。」

  謝嫮猛地一驚,看著沈翕,良久說不出話來,主子剛才說什麼?負責?

  見謝嫮一臉驚訝,沈翕不覺好笑,忍不住扯開了嘴角,笑了出來,如果說不笑的沈翕是美色,那帶著笑的沈翕就堪稱絕色,至少謝嫮是這麼認為的,上一世她也曾見過幾回主子的笑臉,比如說哪位將軍打了勝仗的時候,哪裡的疆土被收復了,哪位朝臣做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那些時候,主子也會笑,只不過,笑起來沒有此刻這般真摯動人,讓謝嫮不自覺的就快要溺斃在他溫柔的眼眸中,再不想出來。

  樓下傳出一陣雜亂的腳步,緊接著就是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沈翕放開謝嫮,去到了門邊附耳聽了聽,然後面色一凜,回頭看向謝嫮,說道:

  「是官差。看樣子是來搜你的。」

  謝嫮蹙起了眉頭,心中被一團火焚燒著,綁架她的人看來果然是想一步到位,毀了她的名聲,先找人綁架,然後找官差搜樓,官差在這個地方搜到了她,定會把她送回歸義侯府,到時候,有誰不知道她謝嫮是被從什麼地方救回去的呢?

  幕後之人的用心實在險惡!謝嫮趕到了週身冰寒。

  沈翕見她如此,自然也能想到這姑娘是得罪人了,對方不遺餘力的要毀了她的名聲,見她輕蹙眉頭,心中竟生出一種不忍,對她脫口而出:

  「交給我吧。我替你說明一切。有什麼事,我負責便是了。」

  謝嫮看著沈翕,只覺得今日她的狼狽姿態已經被主子看盡了,再不想麻煩他,更何況,他能如何替她說明?說,她是清白的,只是跟我在一個房間。或者說,她被人綁架,我救了他……

  不管怎麼說,流言的髒水終歸會潑到他的身上,這是謝嫮最不願見到的。

  既然這就是她的命運,重活一世都無法避免,那她又何必拖人下水呢?更何況是那樣尊貴的一個人,實在用不著為了她,攤上這無妄之災。

  果斷搖頭:「不用了。沈公子若是出現,反而會令事情更加複雜。一會兒官差衝進來,沈公子躲起來就好。」

  沈翕還想說什麼,只聽謝嫮沉聲說道:「多謝沈公子,這件事……我可以應付!」

  看著謝嫮那堅定的眼神,似乎閃耀著無上的光芒,沈翕眸光微動,官差已經上了樓,正一間一間房搜尋,謝嫮看著沈翕,請求的低下了頭。

  沈翕見她這樣,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一番認真的思索之後,便不再勉強,躲入了床鋪帷帳的後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4 AM

  ☆、第55章

  腳步聲越來越近,謝嫮淡然自若的整理好衣衫,端坐在房門對面的凳子上,挺直了背脊,將一個侯府千金的端莊與傲氣完美的體現出來,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純潔又美麗。

  終於,雜亂的腳步停在了這間房間外。

  「門怎麼鎖了,打開!」

  一個粗獷的聲音在外頭喊道,門上的鎖也給拍出了巨響,每一聲都敲在了謝嫮的耳中,天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少勇氣才沒有驚慌失措,用這僅有的勇氣維持著貴女的最後尊嚴。

  她當然知道,那些官兵奪門而入的後果,就像上一世那樣,名聲毀了,名節沒了,世人提起謝五姑娘,全都是以訕笑開始,嘲笑終結,她不敢出門,沒有人願意和她結交,淒淒慘慘的過了那麼多年。

  而上一世她最終會選擇入宮這條路,有一半是謝家二房確實不景氣,還有一半也就是被名節毀了這件事給逼的,入宮做宮女,最起碼能證明她並不是傳言中那個失貞了的女子,入宮檢驗十分嚴格,若真是失了貞的女子,根本入不了宮。

  原以為這一世能很好的避開,成全一回自己的名聲,可沒想到還是拗不過命運齒輪的運轉。

  門外的鎖已經被砸開了,謝嫮閉上雙眼,享受她人生最後一刻的寧靜。

  「慢著!」

  一道威嚴的聲音在房間外的走廊中響起,謝嫮猛地睜眼,這聲音是……爹爹?

  「滾滾滾,都圍著幹嘛。還讓不讓人好好享樂子了?」

  還有謝韶的無賴聲音在房門外響起,謝嫮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眼眶酸的發疼,她的父兄就在外面,也許她今生未必就那樣絕望吧。

  房門外,謝韶迅速攻佔了門口的位置,高頎的身形擋在門口,任誰也沒法衝破他,謝靳一身常服,雙手負在身後,帶著四名護衛在謝靳周圍排開,與掃搜查的官差分庭抗禮。

  「喲,這不是謝大人嗎?怎麼今兒也有空來這裡消遣?不是玩忽職守,忙裡偷閒來的吧?」

  謝靳從容一笑,週身散發的威嚴已經很甚,從容淡定的說道:

  「今日沐休,便帶犬子來這裡見識見識。朝廷都不管,寧長吏倒想管管我了?」

  晏國的朝堂規矩,官員值勤期間不得出入煙花場所,但沐休時卻是不論,所以謝靳才敢這麼說。

  那位被他稱作長史的官差立刻搖手,說道:「豈敢豈敢!下官只是奉命來搜一搜逃犯,不想遇見了謝大人父子,咱們也是公事公辦,搜完了這間,兄弟們也就回去了,絕不打擾謝大人和謝公子的雅興。」

  寧長吏說著,就又要讓人闖入,謝韶攔住門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寧長吏又不好真的與他動手,只好蹙眉對謝靳說道:

  「謝大人,公子這是何意?要是耽誤了咱們捉拿逃犯,那我們大人可是要怪罪下來的。」

  謝靳勾唇一笑:「你們大人那兒自有我去說。不瞞你說,這間房是我包下的,內裡有佳人相候,萬一來個衣衫不整的話,你們進去,總不方便。」

  不等寧長吏說話,謝靳又繼續說道:「要不這樣吧,你們告訴我你們找的是什麼逃犯,叫什麼名字,犯了什麼罪,你們大人既然派了你們來搜人,那你們身上一定帶著官文,叫我瞧上一眼,將來若出了事,我總好有個準備不是。」

  寧長吏看著面帶笑容的謝靳,目光有些閃躲,這細微表情,叫謝靳看在眼裡,心中便有了分寸,只聽謝韶倚在門邊,冷哼一聲,不客氣的說道:

  「沒有官文?莫不是寧長吏濫用職權做那徇私枉法之事吧?要知道你們大人到底有沒有派兵搜這花樓還不簡單,讓我爹去吏部問問不久知道了,何苦在這裡浪費時間呢。」

  謝韶的話一針見血,叫那寧長吏面色一陣青白,他今日的確沒有官文在身,因為在路上遇見了個平日裡他放在外頭打探消息的細子,是那細子告訴他,有金主出錢,說只要在這樓裡搜出一個女孩兒,事成之後,就能領到五百兩銀子,他想著橫豎在街上巡邏,何不賺他一筆,這才信了那細子的話,帶著兄弟們搜樓來了,沒想到竟遇上了這對父子。

  想著謝靳出身侯府,如今又在吏部坐到了司正,將來指不定還要陞遷的,若是此時得罪了他,將來怕也有難過的日子,心一冷,就此打了退堂鼓,謝靳見他有所聳動,便將之叫到了一邊,從袖子裡暗自塞了一張兩百兩的銀票到寧長吏手中,寧長吏訝然的看了看他,只聽謝靳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然後說道:

  「犬子無意冒犯長吏,還請長吏莫要與他置氣,我父子不過是來圖個享樂,不想擾了長吏的正事,何不就此別過,長吏也好緊要的去追捕逃犯不是?這個就當是謝靳請兄弟們喝酒了。」

  寧長吏摸了摸手中銀票的質感,確定必是百兩以上的,這才偷偷的送入袖中,然後對謝靳抱了抱拳,說道:

  「那在下就不打擾謝大人,謝公子的雅興了,告辭!」

  房間外的雜亂腳步漸漸遠離,花樓裡又恢復了生氣,謝靳讓四個護衛守在門邊,確定沒有外人之後,才對謝韶使了個眼色,謝韶才側身推門而入。

  父子倆進了房門之後,就立刻關了起來,謝韶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阿瞳,阿瞳,我是哥哥。你在這裡嗎?」

  謝嫮聽見了謝韶的聲音,這才試探著推開了衣櫃的門,謝靳和謝韶看了過去,就見謝嫮從櫃子裡爬了下來,小跑著撲入了謝靳的懷裡。謝靳摟著女兒拍了拍,然後又把她推開,將她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關切的問道:

  「沒事吧。」

  謝嫮搖頭:「沒事。他們把我綁在櫃子裡,我解了繩索,可是他們又把門鎖了,我跑不出去。幸好爹爹和哥哥來了,要不然……」

  謝嫮沒有說下去,謝靳當然能想到他們若是沒有及時趕來的後果,看著這個越發明艷的小女兒,謝靳的心終究像是被人用刀子在割一般。

  謝韶看了看櫃子裡的繩索,氣憤的踢了一腳櫃門,憤然說道:「哼,要不是那兩個丫頭拚命回去報信,阿瞳這輩子就毀了!要是被我知道是誰幹的,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謝靳也沒有阻止謝韶的暴行,而是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還是趕緊帶阿瞳回去吧,留在這裡總不是事兒。」

  謝韶點頭,從身後的包袱裡拿出一件黑色斗篷,斗篷十分寬大,把謝嫮整個人都罩了進去,嚴絲合縫的。謝靳親自把櫃子裡的繩索全都收拾乾淨,然後謝嫮再由謝韶抱著下樓,立刻就送入了馬車。

  父子倆翻身下馬,帶著四名護衛,把謝嫮接回了侯府。

  ****

  謝嫮離開之後,沈翕從床幔後頭走出,手指習慣性的摸了摸扳指,聶戎從外頭走入,對他行禮,問道:「公子爺,您沒事吧。先前有官兵在,我怕露面反而暴露了你的行蹤,見他們走了才回來的。」

  沈翕點頭,聶戎做事向來穩妥,正如謝小五所言,這件事若是攙和了他在內,反而會更加複雜,他也不是怕惹上這個麻煩,而是他私心裡有了其他打算。

  想了想後,對聶戎說道:

  「去查一查這背後到底是誰在害謝家五姑娘,查來稟報。」

  聶戎領命而去,在門口正好遇上了趙三寶,趙三寶在房裡偷偷瞥了幾眼,發現沒看見什麼玉體橫陳,衣衫不整的畫面,不禁對沈翕問道:

  「公子爺……姑娘呢?」先前他分明看著公子爺點了個姑娘的。

  轉頭看了一眼趙三寶,看的趙三寶頭皮直發麻,雖然他跟著公子爺的日子不長,但精明如他又豈會不知道這位公子的手段和能耐,見他笑了,心裡直打突突,眼珠子轉的飛快,思索著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什麼。

  不過,沈翕看起來明顯心情很好,說話語調輕快,連帶走路都有了風聲,對趙三寶說道:

  「回去吧。再不用來這種地方了。」

  「……」

  趙三寶看著自家公子離去的背影,徹底被震驚住了——他家公子爺剛才是在……笑嗎?

  明明他進來的時候,百般不適,就挑姑娘這件事,他用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勉強挑中了一個,還不許人家碰他,直到兩人進了房,趙三寶才敢和聶戎出去守著,果然,公子爺從前那樣冷厲,說到底他就是……憋壞了吧。如今洩了火,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趙三寶想到這裡,心情頓時也跟著騰飛起來。主子輕快了,做奴才的日子才能好過點……趙三寶如是想道。

  ***

  謝嫮回到了家,就被雲氏抱在懷裡久久不肯放開,眼淚湮沒了謝嫮的肩膀窩子,反倒變成了謝嫮來安慰她了。

  花意和竹清兩個丫頭一身的傷痛,還強忍著和雲氏一起等謝嫮回來,見謝嫮全須全尾,毫髮無傷,她們才被謝嫮趕去休息了。

  謝靳讓謝嫮去了書房,父子兩人對謝嫮問了一些當時的具體情況,謝嫮一一作答,只是小心的避開了沈翕那件事,只說是那些人綁的繩結不緊,叫她磨蹭了幾下就鬆開了,她手腕上有紅痕,謝靳和謝韶倒是沒怎麼懷疑,又讓謝韶狠狠的罵了一通那幫混蛋。

  「今日之事絕不能再發生。我給你派幾個護衛,以後你出門盡量讓他們跟著,如今咱們院子日子好了些,但也是多事之秋,也許有人眼紅也說不定,前車之鑒,一定要小心加小心,不能讓那些宵小再鑽了空子。」謝靳的話成功穩定了謝嫮的心,點頭答道:

  「是。女兒今後一定小心。」

  謝靳歎了口氣,說道:「這回的事我會查個一清二楚。這等手段等同於毀了你一輩子,幸好今日沒有被官差抓到現行,要不然縱然咱們身上長滿了嘴,也是說不清的。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韶兒留下,阿瞳先回院子裡休息,不要多想,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多想也沒有任何意義,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爺們兒來辦。」

  「是。」

  謝嫮得了謝靳的安慰,也就不再拖沓,回房去了。雲氏跟著一起去,親自替她沐浴換衣,又在她床邊陪伴她至深夜才離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5 AM

  ☆、第56章

  因為謝嫮遭遇了這等危險之事,把雲氏嚇得三魂都不附體了,在家裡拜了幾天的佛,想想還是想帶謝嫮去白馬寺還願。

  謝靳倒是沒有阻止,畢竟女兒不可能因為這次的事件,今後再也不出門,若真是那樣脆弱懼怕的話,豈不是也等同於中了幕後之人的奸計,不過這一回,他也不敢再掉以輕心了,他如今是四品官,按照晏國規定,四品官可以配一隊十二人的護衛,家眷則減半,因此,明面上不能配太多,謝靳撥了四人給雲氏和謝嫮,不過暗地裡,他又安排了一批人去白馬寺附近就近保護了。

  謝嫮其實自己是不願意來還什麼願的,奈何見雲氏嚇得不輕,這才決定陪她來一趟。

  雲氏這回也不敢托大,讓轎子送到了山上,白馬寺前才下轎,因著是寺廟,所以護衛還是可以近身跟隨的,雲氏領頭,拜過了殿內諸佛,添了香油,這才被小沙彌請去了禪房聽經。

  謝嫮自然也隨她一同前往,不過,經文這種東西,說起來枯燥乏味,謝嫮又不是一心向佛,聽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實在撐不住想睡覺了,雲氏怕謝嫮褻瀆了佛祖,就讓謝嫮去隔壁喝茶,用些齋點,謝嫮如獲大赦,走出了說經禪房。

  花意和竹情兩個丫頭原本也是想要跟謝嫮一同來白馬寺的,只不過,她們倆滿臉的傷痕,謝嫮實在不想擔上一個虐打丫鬟的罪名,就讓她們在家裡休息了。

  在講經的隔壁禪房裡用過了茶點,雲氏還沒出來,謝嫮就獨自在後院逛了起來,她記得後院禪房東南側角,似乎有一片小竹林,謝嫮喜歡竹子,便想去瞧上一瞧,觀賞觀賞,與護衛說了一聲後,便就去了。

  竹林位於客苑之外,白馬寺不僅接待香客,還有留宿進齋的項目,有些香客想在寺廟中清度幾日,便是住在這客苑之中,謝嫮看來,客苑被竹林包圍,倒也不失為一處隱蔽又清幽之地。

  沿著小徑往裡走去,竹林清風實在清雅得趣,再往裡走,突然從竹林裡竄出一個人影,嚇了謝嫮一跳,警覺性的摸上了謝韶給她的那把貼身匕首,快速往後退了兩步,這才看清撞她的人是誰。

  只見李臻神色慌張,臉色如紙般蒼白,也是沒想到自己會撞到人,懵懵的抬頭看了看,謝嫮見他神情不對,鼻尖洶湧而來的酒氣破壞了這竹林的清幽,微微掩鼻,疑惑的看著他。

  見他衣衫似乎倉促間穿上,滿身的酒氣,髮髻也是鬆動,幾縷碎發落在面頰上,更添其風雅,俊逸的臉龐無論什麼表情都自有一股憂鬱俊逸。

  李臻宿醉未醒,只覺得頭疼的厲害,見被他撞到之人有著那樣叫他魂牽夢縈的面容,一身雅致素淨的衣裳將她襯托的彷彿林間仙子般,沾上便再難移開目光,一時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竹林的風吹來,將他的疑惑稍稍吹醒,驚愕的看著謝嫮,久久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一會兒羞愧,一會兒懊悔,一會兒悲哀,然後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般,低下頭,對謝嫮做了深深的一揖,莫名其妙說了一句:

  「五姑娘……對不住了。」

  謝嫮掩著鼻子,見他如此,不懂他話裡的『對不住』是個什麼意思,還一揖到底,這是學子對待恩師,對待鴻儒的禮儀,如何用在她身上?不過就是撞了一下,也不至於這樣賠禮吧。

  剛想說話,卻見李臻就低著頭從她身邊走過,腳步極快,埋著頭只顧著往前衝去。

  這樣的李臻,謝嫮從來沒有看見過,正在心裡納悶他怎麼了的時候,突然從林間小路上又迎面走來一人,竟是如花美貌的謝三姑娘謝衡。

  她穿著一身淺綠色的百褶散花裙,整個人清麗脫俗,一汪清泉般的眼睛裡盛滿了笑意,就那麼笑吟吟的看著謝嫮,謝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臻離去的方向,謝衡一副『你快問我啊』的神情,來到了謝嫮身前站定,撫了撫鬢角,嫵媚動人的說道:

  「五妹妹,沒想到竟叫你瞧見了我與李郎相會,可千萬別說出去,在成婚之前,我們都不想讓別人知道呢。」

  謝嫮挑眉,容色端莊的對謝衡問道:「你們要成親了?什麼時候呀?是做正妻還是做妾?」

  聽了謝嫮這挑釁般毫不客氣的話,饒是謝衡都不禁變了臉色,拂袖說道:

  「五妹妹,你好生無禮。你以為李郎對你有情義是嗎?他的確去府上求過你的親,不過,那是他醉酒後做的混賬事,先前你也看到了,我與他相約竹林內,說不盡的溫柔纏綿話,你一定不知道李郎情動時有多好看。他心裡愛的是我,我與他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你,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過客,勸你趁早對我的李郎死了那條心,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娶你為妻的。」

  謝嫮噙著笑,看著這個困擾了她一輩子的女人,果然,一個女人如果失去了從容,無論她生的有多美貌,也不過就是這麼個善妒庸俗的模樣,今世的謝衡就好像上一世的自己,因為害怕得不到,而使出種種花招,說出種種可笑的話。

  上一世李臻對謝衡有情,謝衡有恃無恐,對於她的諸多刁難也是冷笑在心裡,以高姿態鄙夷的看著她在她和情郎之間百般痛苦掙扎,而謝衡上一世的優越感就是她的才氣與李臻對她至死不渝的愛,可這一世,她失去了這些,又陷入當局,所以沒了底氣,便將她真實的本性暴露出來了。

  見謝嫮不說話,謝衡也不禁打量起了這個叫她厭惡至極的女子,從小到大,她每一處都比眼前這人要好,完全把她控制在手心,要她向東她絕不敢向西。

  她從小就不甘心,雖然是養在嫡母身邊,可是庶出的身份無時無刻不在使她煎熬,她嫉妒謝嫮是嫡女,即便不受寵,但她也是嫡女,可嫡女又怎麼樣,不照樣被她謝衡玩弄於股掌之間嗎?她像個傻子似的,完全憑著她耍弄,可是自從她十一歲病過之後,一切就都脫離了她的掌控。

  試問叫她如何甘心?知道她喜歡李臻,她就偏要把李臻搶到手,可是李臻那樣出色的男子,溫潤如玉,接觸多了,又有哪個女子會對他不動心呢?她自然也不例外,一心撲到了李臻身上,眼裡再容不下其他男人,她知道李臻喜歡音律,她就拼了命的學習音律,從早到晚不停歇的學,就為了有一天他能在她的身上看見知音的共鳴,可是一切都被謝嫮毀了,她把她比對成了地上的泥沙,讓李臻為她神魂顛倒,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謝嫮見謝衡這樣說話,心中一陣冷笑,說道:

  「三姐姐,我可沒問你的李郎對誰有情義,我只問你,你若要嫁去李家,是做正妻,還是做妾?你的李郎家世代書香,怕是不會找一個……庶女做正妻吧。」

  謝衡臉色劇變,她這輩子最討厭別人拿她是庶女這件事做文章,她怎麼敢,她憑什麼!

  揚手就要打謝嫮一個巴掌,卻被謝嫮一把擋住,謝衡也驚覺自己失態,收回了手,瞬間就收起了滿臉的怒容,對謝嫮勾起一笑,說道:

  「做正妻也好,做妾也罷。這都是我和李郎之間的事情,不關五妹妹的事。」話鋒一轉,謝衡又似笑非笑的瞧著謝嫮,輕柔的問了一句:

  「聽說五妹妹前幾日遭到襲擊,險些壞了名聲,莫不是也是因為五妹妹這般口無遮攔,才遭此大劫的吧?」

  謝嫮也是淡定,聳聳肩:「不管因為什麼遭襲,我都沒事,好好的站在這裡,毫髮無傷不是嗎?下手之人的手段也不過爾爾。」

  謝衡冷哼一聲:「是嗎?那五妹妹可要當心了,下回被綁可就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陰狠的說了一聲,謝衡便抬起了她高貴的頭,與謝嫮擦肩而過。

  謝嫮臉上的笑容在謝衡離開之後徹底消失了。

  下手之人果然就是謝衡,她被謝靳和謝韶就回來之後,對外沒說什麼,只說受了點小傷,無礙。可是謝衡卻明確說出了被綁,若不是策劃參與這件事,她又如何知道?

  不過,謝嫮冷靜下來想了想,這件事怕不會只是謝衡這麼簡單,她不過是個大房的庶出姑娘,縱然再怎麼得寵,也不可能做出這麼大的手筆,若說幕後沒有人幫她,謝嫮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的。

  哼,上一世她被綁的事情和謝衡有沒有關係,謝嫮不知道,已經查無可證了,不過這一世,既然謝嫮知道了仇人是誰,就別怪她心狠了。

  從她剛才看到情形來看,謝衡定是對李臻無計可施,這才想到了生米煮成熟飯這一招,李臻顯然是不知情的,所以先前才會倉皇逃離,滿身的酒氣剛好證明了這一切。

  謝衡想用這個辦法控制李臻,嫁入李家,李臻飽讀詩書,對情之一事卻是不甚懵懂,李家的門風,不容他做出始亂終棄的事情來,所以,只要謝衡以名節相逼,就斷然不怕李臻不答應。

  想來謝衡還有後招,她也不急著對付,偏要等她萬事俱備之時,她再出手,叫她竹籃打水一場空,方才痛快解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5 AM

  ☆、第57章

  謝韶和謝靳在書房裡說話,父子倆的臉色同樣的凝重。

  「這件事怕還是跟三房脫不了干係。我市井上的朋友查出了那日給寧長吏報信的細子是誰,一番拷問才知道,那細子也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那個人叫常貴,是個痞子,經常在朱雀街一帶混,估計就是綁架阿瞳的匪首了,我沒有打草驚蛇,讓人繼續盯著他,他一直躲在城外三里處的破廟裡,好幾天都沒進城,肯定是知道事情敗露了,要去躲一躲風頭。」

  謝靳沉吟,周正的面容越發沉穩,下顎的鬍鬚更添其成熟的氣韻,沉聲說道:

  「繼續盯著。如今咱們在城裡找他,他必會想到不用多久就會找到城外去,若要避風頭,勢必會想出城,而出城後就要錢,他現在還在城外不走,那就說明錢肯定還沒要到手,你繼續派人盯著他,幕後之人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謝韶點頭:「是。我知道了。」

  說完這些,謝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來,對謝靳說道:

  「對了爹,我昨天還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謝靳已經回到了書案後頭,聽謝韶這麼說,也抬起了頭:「什麼事?」

  謝韶斟酌一番用詞後,說道:「您說,除了咱們,還有誰會派人保護阿瞳?」

  謝靳挑眉:「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昨天我派人暗中跟著阿瞳和母親去了白馬寺,無意間發現,除了我們的人,還有另一隊人也跟在後面,訓練有素,不像是烏合之眾,他們對阿瞳沒有絲毫惡意,做的事情,和咱們差不多,既不驚擾,又適時保護。」

  聽完謝韶的話,謝靳也是陷入了沉思,良久後才說道:

  「既然沒有惡意,那就先不要去管,把手頭這件事調查清楚了再說吧。」又想到一件事,謝靳凝眉問道:「對了,上回靜安侯府的大公子來府上說是要提親,那之後你見過他嗎?他到底有沒有這個意思,靜安侯那裡又是什麼態度?」

  謝韶沒想到自家老爹突然問起這件事來,想了想後,也就答道:

  「爹說的是李臻吧,那之後我倒是見過他一次,不過,似乎情況不太樂觀,他自己本身倒是真想娶阿瞳,可是靜安侯和靜安侯府老夫人卻不同意,這件事怕也沒那麼容易。」謝韶說完後,看著自家老爹,又問了一句:「爹你是想把阿瞳嫁給靜安侯府?」

  謝靳沒有立刻說話,深深歎了口氣,這才說道:「靜安侯府也不失為良配,咱們阿瞳嫁過去,必不會受委屈,也能多個庇護,但既然靜安侯和他府老夫人不同意,那咱們也不用去自討沒趣,強扭的瓜不甜,一切順其自然吧,咱們還是別管了。」

  「哎,得勒,那我先去下去了。」

  謝韶得了老爹的指令,便火速出了書房,辦事去了。

  ****

  又過了十幾日,花意和竹情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就又回到了謝嫮身邊伺候,經過上一回她們二人的拚死相救,如今主僕間的情誼那是更甚從前了。

  謝嫮和雲氏都給了她們不少賞,把兩個丫頭樂壞了,伺候起來更是盡心盡力。

  花意好幾天沒在宅子裡混,這下出去了,一整天都撒在外頭,連飯都不知道是在哪裡蹭來吃的,竹情又忍不住說了她幾句,謝嫮倒是不管,花意就是她撒在外頭的鷹,只要還歸家,就不怕她飛的遠。

  果然,到了晚上,她就回來了,對謝嫮說了不少府裡的事情,只有一件,讓謝嫮感到意外,那就是謝衡已經連著兩天出府去,回來的時候,總有一輛馬車相送,而那輛馬車意外的竟然是靜安侯府的馬車。

  謝嫮心裡覺得奇怪,謝衡到底用什麼方法入了靜安侯府的眼,畢竟用侯府的馬車相送,那就說明侯府的主人們都知道這件事,不可能是誰私下決定送謝衡回來就是了。

  心裡帶著疑惑,謝嫮決定先按兵不動,看看謝衡到底想做什麼。

  又過了三四天的樣子,靜安侯府那邊終於有了動靜,靜安侯李瑜親自來到了歸義侯府,要求單獨見一見謝靳。

  侯爺親自求見,謝靳自當奉迎,李瑜和老侯爺相談幾句之後,就被謝靳請入了書房。

  因為身份高低,雖然是在謝靳的書房,但李瑜卻坐的上首,奉若上賓,謝靳親自從丫鬟手裡接過了茶給李瑜奉上。

  李瑜先是和謝靳談了一番朝裡的情況,然後才切入了主題,說起了李臻上回莽撞來府提親的事。

  「說來慚愧,李某教子無方,讓他做了那無狀之事,給貴府添了煩惱,實屬不該。」

  謝靳坐在下首,兩手交握,聽李瑜這麼說後,趕忙抬手搖了搖,說道:「侯爺言重了。年輕人總有些衝動的時候,大公子文采斐然,是性情中人,我等又豈會怪他,只不過,提親一事事關小女名聲,還望大公子能稍事體諒才好。」

  李瑜聽謝靳如是說,也沒有露出半點不悅,點點頭,說道:

  「是了,我今日前來其實也是為了這件事。謝大人近年在朝廷頗有建樹,吾等亦看在眼中,將來前途自不可限量,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謝靳神色不變,看著李瑜:「侯爺教誨,某自當聆聽。」

  對於謝靳如此謙遜的態度,李瑜顯然也很滿意,點點頭就開說了。

  「犬子心儀令嬡五姑娘,只怕如今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說實話,我與他的祖母是不贊同這場婚事的,故雖他莽撞上門提親,卻沒有替他準備三書六聘,也是說明了一番我們的態度,並不是說令嬡不好,而是我們都覺得不太合適。這些話本不該與謝大人說起,但我今日既然前來,自是希望把一切話都說的明明白白才好。」

  謝靳的笑容稍稍冷了兩分,卻也沒有做出生氣的樣子,而是搓著手,說道:「這席話,即便侯爺不說,某也是知道的,斷不敢叫小女高攀侯府大公子。」

  「不不不。」李瑜打斷了謝靳的話,繼續說道:「謝大人誤會了,我的話還未說完。」

  謝靳做了個『請』的手勢,便不再多言,靜心聆聽起來,只聽李瑜又道:

  「我說這些,並不是來否認犬子提親之事,事實上,犬子回家之後,因為家里長輩不同意這件事,多番惱火,以至於茶飯不思,日日飲酒,混混度日,我看在眼中,痛在心裡,想著,莫不如就如了他的願罷。」

  聽到這裡,謝靳的眼中閃過意思光亮,看著李瑜,不動聲色的問道:「侯爺的意思是……」

  李瑜自然見到謝靳眼裡的光亮,卻是斂下了目光,撫過美須,不再賣關子,直接說道:

  「我的意思是,我不忍見犬子心傷,欲同意此事,不過……卻不是做正妻,而是做側室,若是謝大人也同意,靜安侯府明日便派人來下文定,送聘禮。」

  謝靳看著李瑜的神色終究大變,眉頭微蹙,咬了咬下顎,果斷說道:「恕謝某不同意。說是側室,不就等同於妾嗎?謝某人雖不才,卻也不願掌心中疼愛的女兒與人做妾,侯爺此事不必多言,斷不能夠的。」

  聽見謝靳的嚴詞拒絕,李瑜也沒有生氣,而是深吸一口氣,從上首的位置上站起來,負手踱步,沉著聲音說道:

  「謝大人不必急著拒絕,本候聽說上個月五姑娘遭遇綁架,被尋到之時,是在城中的一座花樓之中,一個良家女子,如何會被綁去花樓?在花樓裡又經歷了什麼,這些事試問誰可以替五姑娘說清道明?若是沒有發生那件事,既然犬子喜歡,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迎娶五姑娘入府做正房夫人也沒什麼,只可惜,五姑娘名聲不在,又如何能做我靜安侯府的嫡妻主母?」

  謝靳眉峰徹底蹙了起來,卻也是反應迅速,說道:

  「不知道侯爺從什麼地方聽來這無稽之談的流言,謝某怎麼不知道我的女兒曾被人綁架?侯爺說的話好生奇怪,謝某不才,倒要敢問侯爺,這番損害女子名節之言,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李瑜冷笑一聲:「從何處聽來?自然是有府上之人相告了。我當然也知道五姑娘仍是完璧,不過終究名聲是受了損,謝大人請放心,即便是做側室,我們李家也絕對不會虧待她就是了。」

  謝靳也跟著立起了身,低頭沉吟片刻後,才對李瑜比了個『請』的手勢,說道:

  「此事不必再議,先不說我的女兒名聲沒有受損,即便受損,也不會做人家的妾侍,靜安侯府再如何顯赫,謝某高攀不起,侯爺回去便叫大公子歇了這份心,就算他今後用八抬大轎來抬我的女兒,我謝靳也看不上他,侯爺請回吧。」

  李瑜徹底黑下面孔:「謝靳,你可知道你今日這番話說出來會有什麼後果?只要我把你女兒被綁架那件事說出去,你以為她還能保全名聲?」

  謝靳也不遑多讓,說道:「侯爺儘管去說,但侯爺說了之後,別忘了找出證據來,否則,謝靳一樣可以上告朝廷,告侯爺一個污蔑之罪!請!」

  「……」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李瑜的確沒有再留下的理由了。

  原本他就看不上謝家,奈何兒子在家裡尋死覓活,還說出了什麼非她不娶的混賬話來,後來他從老太太那裡聽說了謝嫮被綁架的事,左右一衡量,便想著來搏一搏,若是謝靳怕了,那是最好,娶個側室進門,將來兒子照樣可以娶個門當戶對,能夠幫到他的顯赫正妻,沒什麼影響,只是沒想到,謝靳的脾氣這麼硬,是算準了他沒有證據。哼,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也敢與他拿喬,不知所謂的東西!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6 AM

  ☆、第58章

  謝嫮聽謝靳說完這件事就知道一切是怎麼回事了。

  於是她在謝韶的怒罵聲中,把前兩日謝衡出府,由靜安侯府的馬車送回來的事情說給了父親和哥哥聽。

  這件事明顯就是謝衡在從中作梗,她因為不想讓李臻娶她,所以就私自告訴了靜安侯府老夫人她被綁架的事情,靜安侯老夫人是受過貞節牌坊的,對女子失貞之事尤為看重,謝衡就是看中了老夫人這一點才去求見她,說了這事兒,原是想壞了謝嫮的婚事,可是沒想到饋酢酩存了私心,竟然想借這件事來威脅謝靳,讓他同意謝嫮以側室的身份嫁進李家。畢竟李臻這些日子在靜安侯府鬧得厲害,饋酢酩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若是今生娶不到謝嫮,他這輩子定然容不下其他女人,乾脆把人弄進府裡,不管什麼身份,也算是全了兒子的念想。

  李瑜原本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只是沒想到謝靳會拒絕的這樣徹底乾脆。

  謝靳和謝韶在那裡商議對策,謝嫮就兀自坐在一旁,垂眸暗想,若是說之前她隱忍是因為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但現在,到底是誰在內裡挑事已經很分明了。

  揚起一抹冷笑,正好被謝韶看到,不禁問道:「阿瞳,你在笑什麼?」

  謝嫮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冷冷說道:「我在笑……既然有些人費盡心機都想嫁入李家,那咱們就幫她一把。」

  謝韶不懂:「什麼意思?你是說,幫衡姐兒嫁入李家?李家雖然混賬,可是也是京城裡數得上號的世家,費那心思,憑什麼呀!」

  謝嫮但笑不語,瞧了一眼謝靳,謝靳立刻明白了過來,說道:

  「她既然想讓咱們阿瞳嫁過去當妾,那咱們也就讓她嫁過去當妾好了。難不成她一個庶出的,還想當那主母不成?」

  謝嫮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父女倆可算是想到一處去了。

  ****

  在李瑜到謝府逼婚事件的第三天,關於謝嫮被綁架的傳言還未流出,就率先流出了謝府三姑娘謝衡夜宿白馬寺,幽會情郎一事,而那個情郎不是別人,正是靜安侯府世子李臻。

  據說這個消息是謝家三姑娘的貼身侍婢口中說出來的,從時間到地點,說的事無鉅細,就連當天謝三姑娘穿的是什麼衣服,戴的是什麼首飾,也全都傳的惟妙惟肖,半點不似作假。

  流言這種東西,自古就是雙刃劍,是最不費成本的重傷,當然了沒有證據的流言都屬於空穴來風,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但若是確有其事的話,那人民群眾的力量可是不容小覷的。

  也虧得謝韶常年混跡市井,市井裡多的是他拜把兄弟,吆喝一嗓子,不過就是散播幾句流言,還真難不倒他們就是了。

  外頭的消息越傳越烈,謝嫮在府裡倒是過的悠然自得,看看書,彈彈琴,畫畫花鳥,日子恬淡又舒心。

  竹情焦急的聲音自院子裡響起:

  「三姑娘,您不能進去。三姑娘!」

  謝嫮聽見竹情在外頭報家門,唇角漾起一抹笑來,立在書案後頭淡定自若的把最後一筆畫完,謝衡不精通傳闖了進來,見謝嫮這悠閒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謝嫮只抬眼瞥了瞥她,勾唇說道:「三姐姐來的這樣急,不知所為何事啊?」

  謝衡冷哼一聲,來到謝嫮的書案前站定,說道:「哼,別跟我裝糊塗,你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心裡清楚。」

  謝嫮沒有看她,還是醉心於自己的畫作之上,唇瓣露出微笑,一身居家常服也擋不住她光彩奪人的美麗。

  「我又不是神仙,哪裡知道三姐姐說的是什麼事。不過,看三姐姐這般動怒,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了。莫不是三姐姐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人捅出來難堪了吧?」

  「謝嫮!」謝衡怒不可遏,一張漂亮的臉蛋上滿是陰狠,全然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反而像是被附身的厲鬼,難看又討厭。

  「那日竹林之事只有你看見了,如今謠言滿天飛,不是你說的又是誰說的?你這般害我,又是存的什麼心?」

  謝嫮聽謝衡終於說到了正題,終於肯放下手裡的彩墨筆,抬起頭來和謝衡正視,說道:

  「那要問三姐姐,在靜安侯面前污蔑我的名聲又是存的什麼心了?」

  謝衡眉心一動,眼珠子轉了兩轉,這才露出嫌惡的冷笑,說道:「哼,終於說出你的心聲了。在我面前表現的對李臻毫無興趣的模樣,原來都是假的,你還做著美夢想嫁進李家是不是?若非如此,你又何必在意靜安侯府的人如何看你呢?」

  謝嫮冷冷瞧著她,呼出一口氣,說道:「三姐姐說得對,我的確在意,我怎麼能容忍我心愛的李郎被你惦記呢?你知道上回咱們竹林分開之後,我再見李郎他對我說什麼嗎?」

  謝衡陰沉著一張臉,看著謝嫮,謝嫮淡然一笑,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說道:

  「他說你是個賤貨,明明他已經跟你說了他不喜歡你,可是你卻還偏偏要纏著他,趁他喝醉了,做出那等不要顏面的勾引之事,以為這樣他就會要你,簡直是荒謬至極,李郎說,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娶你,就算你倒貼,他也不會要你!」

  「你胡說!」

  謝衡大吼一聲,伸手就把謝嫮桌角上的洗筆缸掃到了地上,帶著墨色的水撒了一地。

  竹情在外頭聽見這巨響,趕緊帶著玉錦進來,先確定謝嫮沒有什麼事,這才和玉錦蹲下來去清理破碎了的缸子。

  謝衡見竹情正好蹲在她的面前,正好火沒處撒,想要讓謝嫮難堪,就抬起一腳,揣在了竹情身上,把竹情踹的跌倒在地,一下子竄起來,想換手,卻又怕謝嫮難做,最終還是沒下去手。

  謝衡得意的看著謝嫮,只見謝嫮將手裡的彩筆一拋,彩筆落在她剛剛畫好的畫上,謝嫮來到竹情面前,看了看她的傷勢,這才轉身看向謝衡,說道:

  「怎麼?就這些話你就受不了了?還有更難聽的呢。我念在咱們是姐妹的份上,實在說不出口。」

  謝衡獰笑:「哼,我才不信你的話。」

  謝嫮無所謂的聳肩:「信不信的,你去問一問李郎就知道了,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應當還是願意見一見你的吧。」

  謝衡大驚,瞪著謝嫮,彷彿見了鬼一般,謝嫮也不在意,嘴角噙著似真似假的微笑,看的謝衡實在分不清她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咬著下唇,憤然離去。

  竹情看著謝衡離去的背影,對謝嫮問道:「姑娘,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你和李公子……」

  謝嫮失笑,在竹情頭上敲了一記,說道:「剛才幹嘛不還手?她這回是踢你一腳,你若不還手,下回她就能捅你一刀。」

  竹情委屈的說:「可是,三姑娘也是主子,我若是還了手,不是給姑娘找麻煩嗎?」

  「她是你哪門子主子?你是我的人,你被任何人打了,只要是對方無理,你儘管還手去,我要是連身邊的人都護不住,那還談什麼其他的?」

  竹情聽謝嫮這麼說了,先是一愣,然後才吶吶的點頭:「是,奴婢記下了。」

  不管姑娘說的這話是真是假,聽在竹情耳中都是感激的,就算今後姑娘有哪裡護不住她,她也要自己護住自己才行。

  謝嫮看她的樣子就知道,這丫頭根本沒聽進去,不由的歎了口氣。

  抬眼看了看謝衡離去的方向,勾起了唇角。

  謝衡到底只是個養在別人名下的庶出姑娘,要她出主意做事的時候,倒是有人供她驅使,可真輪到她受了委屈,也沒人替她出頭,只能自己找上門來。

  而謝嫮先前之所以會對她說那些話,也就是想看看,謝衡為了李臻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如果她就此放棄了,那說明她對李臻的感情也不過爾爾,算是李臻逃過一劫,不用娶這樣一個毒婦回家,可若是謝衡不放棄,那她就要為靜安侯府滿門點蠟了,有這樣一個媳婦在,李家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呢。

  就謝嫮個人而言,她當然是希望謝衡是後者了。若是她過早的放棄了李臻,那她今後可真就要少很多樂子了。

  ****

  而謝衡果然沒有令謝嫮失望!

  就在她從謝嫮這裡出去後又十來天的功夫,正值盛夏當暑,一切都是悶悶的時候,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就這麼傳來了。

  謝家三姑娘竟然自動請纓給靜安侯府大公子李臻做妾!

  那謝衡真是對李臻至死不渝啊。竟然不惜藉著流言,乾脆就承認了這件事,殺了個李家措手不及,畢竟李家當初在聽見那流言時,也不過是一笑而過,認為這對於李臻,並不是什麼醜事,畢竟竹林幽會,對於男子來說,最多是一樁風流韻事,可對於女子來說那才是名節大事,所以李家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攙和到這個流言中去,他們想著,這是謝衡自己的事,她的名節受損,那就讓她自己頭疼去,李家犯不著為了她去澄清,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謝衡是鐵了心要嫁給李臻,竟然不惜做妾也要嫁給他。

  李家想拒絕,李臻也不同意,可是卻耐不住謝衡的豁出去,謝衡乾脆就說出了在竹林一夜,她和李臻已經肌膚相親的事。

  聽到這裡,謝嫮不禁在心裡由衷的對謝衡做出了評價:

  好麼,姑娘真是條漢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7 AM

  ☆、第59章

  謝家連著兩個姑娘,嫁的都是出人意表的。謝莘那是無奈,也就算了,可是謝衡這個就實在有點叫人惋惜了。

  是她自毀名節,一定上趕著要嫁的,哪怕做妾都在所不惜。這一舉動實在是叫謝家長輩難以釋懷。

  謝衡從小養在大夫人名下,大夫人自問對她十分照顧,幾乎就是按照大房嫡女的身份供養的,到了如今適婚年紀,不指望她嫁一個多麼顯赫的世家吧,最起碼得要是正房夫人吧,她倒好,任性到了家,若是被人強迫,那大夫人可能還會憐惜她,替她去周旋周旋,可一聽是那姑娘自己願意的,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住了,大夫人對她氣急,就連嫁妝都沒多給準備,八抬也就夠了,用大夫人的氣話來說,你嫁去做妾,嫁妝多了不合適。

  確實不合適。一個庶女,又是嫁做的妾侍,哪裡就能大肆操辦了呢。

  而這些還不是主要的,更叫謝家想不到的是,新郎李臻頭回納妾,似乎情緒上有些不穩定,從謝府側門迎親都是叫的他那嫡親弟弟李凌來的,據說新郎官兒本人實在不願意納這個妾侍,迫於家里長輩做主,硬是被押著拜了堂,送進洞房的時候,都是被架著進去的。

  而因為謝衡是做妾,因此,謝家並沒有人出席她的婚禮,也就派了兩個婆子四個丫鬟陪嫁,原本謝鈺是想要去送嫁的,卻被孫氏和她姨娘攔著,說謝鈺是不是也要跟謝衡學著去給人做妾,愣是壓著沒讓她去。

  謝衡這回是徹底的把謝家得罪了個死,將來就是想回娘家都要看看家裡人的臉色,看看大夫人原諒她沒有。

  也是瞞悲慘的。

  不過謝嫮可沒那麼好的心情去同情謝衡做妾,更遑論,她上一輩子就是做的妾,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整個夏天,謝嫮都是在謝莘家渡過的,謝莘的兒子蛋兒終於定下了大名,叫赫紹,已經快一周對他依舊是圓頭圓腦,已經能說好幾個詞了,會叫爹和娘,還有謝嫮這個姨,然後對『吃』這個字是情有獨鍾,眼睛一睜開,就要吃,然後就往謝莘的懷裡拱,有意識的拉扯謝莘的衣服,每回赫峰看見了都有些吃味,常說這小子將來定是個色胚,然後,赫峰就被謝莘瞪著睡到了軟榻上去了。

  盛夏過了之後,謝嫮才回到侯府,而今年夏天的時候,謝鈺也訂了親,對方是太常卿家的嫡出二公子,三品大員家的嫡次子,謝鈺這門親事就明顯著調很多了。日子定在明年三月裡,等謝鈺在家裡過了十六歲生辰之後再嫁。

  十月裡,定國公府的沈箐也出嫁了,嫁的是鎮國將軍府嫡長子,為表將軍府對沈箐這個媳婦的重視,頭場婚宴是在定國公府辦的,辦過之後,新郎新娘才會回到將軍府行正禮。

  而歸義侯府自然也受到邀約,前去參加沈箐的婚宴。

  一路上,邢氏要求謝嫮和雲氏與她同車,母女倆聽了老夫人一路的叮囑,無非就是說謝家的姑娘接著就要到謝嫮了,讓雲氏眼睛放亮些,哪怕是提著燈籠,也要給謝嫮找一門好親事。

  而雲氏和謝嫮都知道,老夫人邢氏口中的『好親事』標準就是門庭顯赫不顯赫,雲氏不好當面跟她說自己不想把謝嫮高嫁,只能硬著頭皮應下:「我也想讓阿瞳嫁的好些,不過,咱們二房也沒那個底氣,就怕人家看不上咱。」

  饒是這麼一說,邢氏的眉頭都豎了起來:

  「這是說的什麼話,埋怨我虧待你們二房了?不管怎麼說,瞳姐兒是謝家唯一的嫡女了,莘娘也是嫡女,嫁的那樣草率,本就是我心裡的傷痛,如今輪到瞳姐兒,絕對不能再馬馬虎虎了,更別說,咱們瞳姐兒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段,這樣的人品和才學,若是再嫁不好,我可就要撤了你的職,自己來給瞳姐兒說媒了。」

  雲氏看了看不住偷笑的謝嫮,她正被邢氏話中一口一個這樣的,這樣的弄得有些想笑,她可記得,小時候沒少挨邢氏的罵,如今她倒是換了話鋒了。

  「是是是,老夫人就別擔心了。乾脆就由老夫人來替這丫頭挑好了,您也知道,我是個沒用的,眼光肯定沒有您老好,讓您親自說媒,那是這丫頭幾世修來的福氣呢。」

  雲氏說出這番話,讓謝嫮覺得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果然是成日受她那個老爹的熏陶,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了。

  邢氏橫了她一眼,打趣道:「別想偷懶,好好兒的看,知道嗎?」說了雲氏還不夠,又不放心的對謝嫮叮囑了一句:「還有你,過了年就十五了,是大姑娘了,自己的婚事也得自己多挑挑,別不好意思,姑娘家矜持是不錯,但有的時候太矜持就是木魚了,沒勁兒,知道了?」

  「……」謝嫮對於邢氏這形容很是無語,卻也聰明的沒有跟她抬槓,學著雲氏的樣子,順從的點頭,說道:「是。阿瞳知道了。」

  邢氏這才滿意的放過了她們。

  馬車一顛一顛的,邢氏看著這對母女,雲氏雖然只是五品知府家的庶女,不過性情和容貌都是極好的,初嫁入侯府時,邢氏對她也沒少折騰,但雲氏卻始終對她恭謹有嘉,不像大房和三房的,給了顏色就開染坊,到最近幾年,他們都成氣候了,一個仗著是嫡長子,將來襲爵的兒子,一個仗著老侯爺寵,兩房都是越發不把她放在眼裡了,只有這二房,近幾年也有發跡的現象,但雲氏和謝靳對自己還是很恭敬的,而這個瞳姐兒,更是越來越得她心。

  容貌出落的那樣美麗,可身上卻還沒有任何驕矜,性子像是承襲了雲氏的,將來也定是個能討主母歡喜的媳婦兒,馬車裡光線昏暗,但即便這樣,都無法遮蓋住那丫頭的美,彷彿身上有一層金粉,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能叫人一眼就看到她,然後被那美麗的光圈所迷惑,沉浸在那片奶白色的馨柔之中無法自拔。

  她敢斷定,這個孫女將來必定就是謝家的倚靠了,邢氏如是暢想到。

  ***

  沈家嫡長姑娘成親,來恭賀的人絡繹不絕,光是馬車,就把國公府門前一條街都堵得水洩不通了,最後國公府的人出門一個個打招呼,然後再多方疏導,賓客們才好不容易入內。

  謝家拖了邢氏的福,每回來定國公府都能被領到國公府老太君面前行禮,老太君禮儀重,對來跟前兒行禮的小輩向來不吝嗇,謝鈺領著謝嫮和謝綽來給老太君行禮,照例得了兩把金豆子和金花生,可把謝綽樂得合不攏嘴。

  姑娘們退下去之後,老太君讓丫鬟請邢氏去了內間,然後屏退了左右,只留她們老姐兒倆在房裡說話。

  「你家那個五姑娘,人品怎麼樣啊?」

  老太君今兒是主人家,也不好跟邢氏說太長時間的話,於是也就開門見山,沒啥寒暄的直接問出來了。

  邢氏眼睛一亮,說道:

  「瞳姐兒啊。人品自是好的,怎麼?」

  老太君掀著眼皮子看了看邢氏,說道:「確實好的話,如何靜安侯府的老夫人會在我跟前兒說那番話?」

  邢氏不懂:「哪番話?」

  「就是三四月的時候,五姑娘是不是被綁架過一回?還進過花樓?」

  老太君如是說道。

  邢氏懵了:「沒有啊。老太君您是聽誰說的?這不污蔑嗎?我可從來沒聽說過瞳姐兒惹著那事兒了。這個老嫗婦,下回別讓我看見她!」

  邢氏雖然嘴裡這麼說,心裡其實也在打突突,因為既然這件事都已經傳到了老太君耳朵裡,那麼說明很可能這個消息就已經傳開了,這樣的話,要是瞳姐兒定親,只怕會造成不小的阻礙,這可事關謝家的前途,邢氏能不生氣嘛。

  老太君知道這個妹子的脾氣,出言相勸道:「別急著發火,你只要告訴我,有沒有這事兒?」

  邢氏有些心虛,因為她記得三四月份的時候瞳姐兒確實出過事,若是謝靳有意瞞著她,她也沒辦法知道,但在老太君面前還是要充出底氣來的,果斷搖頭:

  「根本沒有的事兒!我替那丫頭擔保!」

  老太君是個人精兒,見邢氏這樣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也沒底,當即就明白了,垂下眼瞼不再說話了。

  和邢氏再出房間,邢氏也沒弄明白老太君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是要給瞳姐兒說親事,還是要阻撓瞳姐兒的親事?

  真是搞不懂了。

  ***

  這邊廂,謝嫮在屋子裡待著無聊,就去了花園走走。今日來的姑娘們大多數都圍繞在沈箐出嫁的繡房內,謝嫮和沈箐並沒什麼交情,所以也不打算去湊那個熱鬧,而謝鈺肯定是在那裡的,謝綽聽謝鈺說喜房裡也封了紅包,當即就來了興趣,非要跟著謝鈺一同去看新娘子。

  謝嫮走在園子裡,打算去湖面看看鯉魚,誰知道,經過一片假山石,突然就被一條胳膊強勢拉入了假山。

  謝嫮嚇得尖叫出來,卻立刻被人摀住了嘴,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別喊,是我。」

  主,主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8 AM

  ☆、第60章

  謝嫮渾身僵硬,當即停了掙扎,溫熱乾燥的掌心貼在她的唇瓣上,她幾乎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紋理,主子的這雙手將來可是要翻手雲覆手雨的,而她上一世更多的是和主子這雙手說話,因為頭老是低著,視線總是第一個落在主子的這雙手上……謝嫮頓時有一種賺到的感覺。

  沈翕確定懷中人不會喊叫之後,這才緩緩鬆開了手,謝嫮覺得臉上一鬆,藉著微弱的光線,扭頭看了一眼,主子也正在打量她,謝嫮只覺得臉上騰的火熱起來,在那雙清俊絕倫,身材內斂的眸子注視下,謝嫮覺得自己被重視了。

  嗯,但凡主子這麼看你的時候,要麼你要倒霉,要麼你要陞官。而從如今這個情況來看,主子不像是要她倒霉的樣子……

  沈翕見這姑娘每一次都有驚喜,容貌上的出色這是其次,妙絕的是她每回見到自己的神情,忽而緊張,忽而淡然,忽而狡黠,忽而又彷彿陷入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時而空洞,時而傻笑,就好像現在,這姑娘就看著他的臉露出呆呆的笑容,也不知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東西。

  假山外有人經過,沈翕下意識的把謝嫮往山壁那邊推了推,藉以躲避假山外的行人,謝嫮背靠在山壁之上,感覺自己被一股男性的氣息包圍,主子就在她前方,因為兩人靠的太近,她只能看見主子的下巴,目光所到之處,謝嫮又不禁感歎,主子真是哪兒哪兒都生的好,就這個下巴而言,她所見過的人裡,就沒有生的比他好的,無論是笑的時候,還是威嚴的時候,都那麼好看。

  沈翕把人靠在山壁上,將身子貼著她的,倒也不是故意佔她的便宜,而是外頭人聲將至,他下意識的靠過去,靠近了之後才發覺感覺是那樣好,剛剛發育的少女身子上滿是馨香,軟軟糯糯的,不像其他女子身上那種嗆鼻的脂粉味,她的氣味很清新,像是花香混著她少女的香氣,不知道別的男子聞起來是什麼感覺,但對於沈翕來說這個味道真是好聞到了極點,讓他現在一動都不想動,只想這麼貼著她,直到地老天荒。

  謝嫮感覺上方的壓力越來越大,她的一張臉幾乎都要靠在主子的肩膀之上了,雖然知道主子是為了避開假山外的人才這樣,但是謝嫮還是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每個少女心中都會有一個夢,而主子肯定是對少女心中那個夢的最好詮釋,只不過謝嫮知道,這個夢做一做,過過乾癮也就算了,若真是把一顆心錯付到主子身上,那將來可沒有多少好日子過了。她是親眼看到主子的那些妃嬪成日過的都是些什麼鬥雞鬥狗的生活,偏偏主子也不管她們,日日朝政,很少踏足後宮,只有在出了人命的時候,他才會意思一下去看看怎麼回事,雖然對後宮裡的女人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不過一個個卻也空虛的厲害,要是再不和人爭一爭,鬥一鬥,那日子也太無聊了,而她們爭鬥的原因,無非也就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

  「在想什麼?」低沉的聲音自頭頂上響起,謝嫮身子一僵,立刻回神。

  在想你渣。暗自腹誹了一句,謝嫮稍微動了動身子才回道:「沒想什麼。」

  沈翕低頭看了一眼她,從來沒有這個角度看過她,兩扇睫毛像是黑翅蝶一般忽上忽下的撲扇,扇的人心癢癢,睫毛下的那雙剪瞳更是叫人抓狂,亮的彷彿像是黑曜石,純粹的不摻雜任何欲望,由上而下看她的鼻子,也是挺翹精緻的,再到那張嘴……形狀好的近乎完美,而他也嘗過這張嘴帶來的美好滋味……只覺身下一緊,沈翕立刻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假山外的人聲似乎還在,沈翕閃過一絲厭煩,自從弱冠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浮躁,只希望全天下的人都避開這片假山,莫要來打擾了他和佳人難得的相聚時光。

  「跟我走。」

  沈翕突然這麼說了一聲,然後便稍事退開身子,一把牽住了謝嫮的手,欲把她往假山那頭帶去。

  「呃?」謝嫮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被沈翕拉著走了兩步,等她反應過來,立刻止住了腳步,連連搖頭,說道:「不不,不能走。」

  她此時還在定國公府的客苑之中,若是無故消失,雖不至於鬧出什麼大亂,可是若被人看見她和大公子沈翕走在一起,那就百口莫辯了,所以謝嫮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和他走。

  沈翕回頭看了她一眼,怎會想不到她在怕什麼,也知道自己現在這種行為很要不得,太過孟浪和唐突了,但是他就是不願意放棄這一回難得的見面機會,更何況,他是真的有話想要對她說。

  謝嫮見他停了下來,心才稍稍安了點,又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了一句:「不,不能走。」

  感覺到那只滑溜溜的小手正在掙脫他的手掌,沈翕的聲音有些不悅:「走不走?」

  謝嫮向來能分辨主子的情緒,聽他聲音頗有異樣,嚥了下口水,硬著頭皮說道:

  「走。」

  沈翕這才滿意的勾起了一笑,手掌張開,把那只滑膩如羊脂的小手緊緊的包裹在自己掌心,拉著她穿過了假山,避開人群,抄著隱蔽的小路,離開了女眷客苑。

  沈翕帶著謝嫮一路迅捷躲藏,途中有好幾次差點被人發現,幸好沈翕對國公府的地形十分瞭解,一番適時的躲避,一路下來,倒也沒出什麼事,主子帶著她,護著她,這種感覺雖然驚險,但也特別美好,讓謝嫮莫名生出一種想成為主子飼養的寵物,被這樣一個男子寵著,愛著,哪怕是一隻小小的寵物,怕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兩人穿過了花園,經過了樹蔭,終於來到了一座院子,院子裡種著各色各樣的竹子,微風吹過,颯颯作響,夾帶著微涼的清新竹林風,秋意正濃。

  這裡似乎是沈翕自己的地盤,因為他不再拉著謝嫮躲避了,而是牽著謝嫮,穿過了竹林,去到內裡一座也是用在竹子建造的竹樓中去,進門時謝嫮看見竹樓上方有一塊匾額,可奇怪的是,匾額是一片空白的,什麼都沒寫,卻還那樣堂而皇之的掛在門庭之上。

  直到進了門,沈翕還不放手,一直將謝嫮拉著走上樓梯,謝嫮這才直到,原來竹樓的二樓竟然是一間茶室,只不過不同於一般的茶室,這裡四面牆壁上,竟然足足開了八扇窗,內裡陳設比較簡單,但也是五臟俱全的,書房裡有的物件兒,這裡都有,看來是主子平日裡的休閒之地,書架上的書擺放的整整齊齊,書案上有零散寫過的紙,右手邊擱著一直用過還未洗的筆,東邊還有一處竹子做的軟榻,用竹製屏風隔開,隱隱約約看不真切,房間裡實在明亮的很,沈翕將她的手舉到面前看了看,嘴角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見謝嫮的臉頰又騰的紅了,他這才意猶未盡的放開,走到窗前去把窗戶從內裡推開。

  對謝嫮指了指對面的窗戶,說道:「你開那邊。」

  謝嫮收到命令,立刻應聲,提著裙擺走到對面的窗戶前,學著沈翕的模樣,和他一起把八扇窗全都打開,茶室內頓時又亮了不少,謝嫮這才發現,原來這做竹樓竟然是建在半山腰上的,難得的是,她進來之時,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傾斜起伏,由窗口向外看去南面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東面是公府的院落,佔地面積很大,建造的都比較豪華,可以想見東面那片,應該是公府主子們居住的院落,而西面也是屋舍,不過,建造的精細程度就一般了,想來是公府奴僕住的地方,而北面則是一片蒼鬱的綠景,雖說已至深秋,但綠葉蒼翠,毫不衰褪。

  沈翕走到一座很大的茶葉櫃子前,而那櫃子當然也是竹子做成的,被拼接成了一副框架,框架上全是一個個的小格子,格子裡放著色調統一的罐子,每個都有手掌合攏那麼大,看樣子是茶葉罐了,罐子蓋上貼著字條,雋秀蒼勁的字體書寫著茶葉罐裡的秘密,謝嫮上下看了兩眼,這櫃上少說也有近百種茶。櫃子周圍有個長條矮櫃,矮櫃上擺放著各色茶具,光是喝茶用的套裝瓷杯,就有二十幾種,每一種都是價值不菲的樣子。

  沈翕回頭看了一眼謝嫮,問道:「想喝什麼茶?」

  謝嫮還在打量茶室,突然聽見這麼一聲,身子一驚,看的沈翕不由得笑了,對她招招手,讓她近前來看。

  謝嫮這才發覺,原來主子是想泡茶給她喝,頓時有一種祖墳上冒青煙的感覺,主子抬舉你,你可不能抬舉自己,趕忙小跑過去,對沈翕福了福身子,說道:

  「還是奴……還是我來吧,公子且坐一會兒。」

  沈翕想起這姑娘泡茶的手藝,也沒和她客氣,就點頭說道:「好吧,那交給你,我什麼茶都可以,那邊缸子裡有水,有雪水,有泉水,你看著辦,我去那邊看會兒書。」

  謝嫮記下了沈翕說的話,連連點頭,說道:「是,我知道了,公子且稍候。」

  見她和自己這麼客氣,沈翕也沒說什麼,就笑了笑,然後便去書架上挑了本書,坐到書案後頭的太師椅上看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8 AM

  ☆、第61章

  謝嫮在眾多茶葉中,一眼挑中了祁門,主子喜歡喝茶,但更偏好於清香醇厚的紅茶,綠茶只有夏季時,主子才會想喝,如今已是十月,氣候雖未寒冷,但也到了喝紅茶的時候了。

  挑好了茶葉,謝嫮又去到矮櫃前,挑了一套白瓷茶具,看著簡單,但卻是這麼多茶具裡最貴重,最費功夫的一套,白瓷易得,但是像這樣薄如蟬翼的白瓷卻是難得,這種骨透白瓷,只需將杯子對著光線看,就像是白紗一般,可以透過杯壁看見內裡。

  謝嫮取來了軟墊,跪在矮櫃前,認認真真的泡起茶來。

  沈翕雖然坐在書案後頭,但一顆心卻是怎樣都無法安靜下來,目光總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看去,見她一本正經跪坐在軟墊之上,挺直了背脊,纖細中不乏驕傲,寬大的錦緞束腰讓她的腰肢看起來盈盈一握,不得不說,這姑娘在他眼裡,真是哪裡都生的極好,就是這背影,也能夠叫他看的忘乎所以。

  謝嫮認真泡好了茶,站起身來正好對上沈翕毫不遮掩的凝視目光,頓時有種摸魚被主子抓包的窘迫感,雖然她沒有摸魚,可主子的目光就是讓她產生這樣的感覺。

  「公子,茶泡好了,您想在哪處喝?」

  沈翕放下手裡的道具書(完全被忽略的書,不是道具書是什麼呀。),站起了身,也從矮櫃一旁取來了軟墊,然後支起一張活動的茶几,將謝嫮泡好的茶挪到了茶几之上,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坐了下來。

  看了一眼她挑的茶葉和茶具,沈翕勾起了一抹滿意的笑,抬手取過一杯,先是放在鼻下聞了聞,然後便小口嘬飲,沒有說話的將一杯茶飲盡,這才問道:

  「你這泡茶的手藝是跟誰學的?」

  謝嫮正享受著喝茶,被沈翕這麼一問,趕忙抬起了頭,看著他,想要回答他,卻發現自己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這手茶藝,說起來也和主子有點淵源,她上一世在宮裡跟茶師學過,不過後來去了御前,主子嫌棄她泡的茶不到火候,就親自指點了一番,然後才有了如今的手藝。

  可是,這種事情要怎麼和主子說呢?

  低頭想了想,說道:「我,我爹喜歡喝茶,他,他教的。」

  老爹謝靳真是一個很好的擋箭牌啊,其實只有家裡人才知道,謝靳平時除了應酬根本就不怎麼喝茶,要非要說個喜歡的,那就只有馬奶茶了,平日裡大多喝的是牛奶和羊奶……別看謝靳一本正經,看著挺威嚴,其實骨子裡還沒斷奶,而謝嫮一直認為,謝靳對雲氏這麼多年寵愛不衰,著實和雲氏胸前那一團脫不開關係。

  沈翕見她神色微動,眸子裡透著股光華,只不知這小腦袋瓜兒裡在想些什麼,表情可愛的很,見她小口嘬飲茶水的樣子,實在可人兒,原本就紅潤的雙唇被茶水滋潤過後,更是嬌、嫩、欲、滴。

  收回了目光,沈翕覺得沉默的環境有些尷尬,遂找了個話題問道:

  「謝大人平日有些什麼愛好?」

  謝嫮差點噴出嘴裡的茶,她剛在腦子裡想她爹喜歡喝奶,主子就問她爹是什麼愛好,這怎麼答?答出來她爹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毀啦。

  「也沒什麼愛好。」

  不好意思,她只能這麼說了。雖然有欺騙主子的嫌疑,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要顧及老人家的顏面嘛。

  幸好沈翕也只是隨口問問,並不打算真的去研究謝嫮她爹有什麼愛好,又沉默的喝了一杯茶,沈翕突然又說道:

  「那日我聽國公和老太君提起了你。」

  謝嫮大驚:「啊?提我做什麼?」

  沈翕見她瞪著大眼睛,嘴唇也微張的模樣,不覺好笑,說道:「像是從哪裡聽了些你的事情,就是那次的事……」

  謝嫮立刻明白是哪一件事,想來老太君也是從靜安侯府老夫人那兒聽來的吧,那件事主子知道內情,所以謝嫮在沈翕面前,並不覺得心虛尷尬,只是對那些傳播謠言的人很是憤怒,不過嘴長在別人身上,她也管不住別人怎麼說,想想她們只是聽了個捕風捉影,就能把那件事私下傳開,若是她那天被人抓個正著,可想而知那流言得氾濫成什麼樣兒。

  「國公還問起你有沒有許人家……」

  沈翕繼續說著這個話題,謝嫮卻又是不懂了。國公聽說了她的『豐功偉績』,竟然還問她有沒有許人家?

  沈翕說完這兩句話,也覺得似乎有些詞不達意,但是,他今天把她帶到這裡來,其實也就是為了這件事,放下茶杯,沈翕深吸一口氣,又問道: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嫁一個什麼樣的人?」

  謝嫮只覺得主子接連的三句話都讓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前兩句也就算了,只是普通的陳述,她不回答也沒什麼,不過這第三句話,可是實打實的問話,她不回答就說不過去了。儘管她也知道,主子的這個問題若是問在一般女孩兒身上,是十分唐突的就是了。

  見主子清明的目光盯著自己,謝嫮也正色放下了杯子,對沈翕說道:

  「我想嫁一個……對我好的。」

  沈翕的目光微動:「還有呢?對身份有什麼要求沒有?」

  主子這是怎麼了?謝嫮不解的看著沈翕,嘴裡卻還是乖乖的回道:「身份沒有要求,只要人品好些,就算家貧一些也沒什麼。」

  「哦,這樣啊。」

  沈翕聽完了謝嫮的回答,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就沒再說什麼,就在謝嫮以為他們的對話就這樣結束的時候,沈翕突然又開口,說道:

  「我過了年就二十了,到了娶妻的年紀。家裡曾給我定過兩門親,不過……都沒能成,一個是御史台家的嫡長女,一個是少府監的嫡次女,在定親前,她們就都出了事,所以,到今天我也沒能定成親。」

  謝嫮捧著茶杯,呆呆的看著像是在匯報身家的沈翕,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愣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回應:

  「哦,哦哦。是。」

  沈翕說完那些話,自己都覺得彆扭,也沒有去看謝嫮的眼睛,而是對她笑了笑,然後就又端起了茶杯,小嘬了起來。

  由於謝嫮的不給力,所以兩人間的對話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喝完了茶,沈翕指了指書架,讓謝嫮挑一本書看看,自己則回到了書案後頭,拿起先前還未看完的書,隨意翻動起來。

  謝嫮雖然想快些回去,不過也知道這裡絕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找到出路離開的,而主子現在明顯不太想動身送她回去,她又不敢說,怕惹惱了主子,想著反正閒來無事,乾脆就看看書好了,看一小會兒,然後再跟主子提出要回去,想來主子也不會太生氣吧。

  這麼想著,謝嫮就聽話的去書架前挑了一本書,坐到了南窗前的一張太師椅上,翻看了起來,一時間,茶室裡只有翻書的聲音,針落可聞,兩人都是愛靜的人,所以,即便是不說話,但手裡有一本書就足夠讓他們打發時間了。

  謝嫮原本在還是想稍微看一會兒的,可是沒想到看了兩頁就深深的被書裡的內容吸引,以至於逐漸沉迷下去,看了一頁,就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頁去了。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了一個多時辰。

  沈翕看了看外面的日頭,放下書本,來到謝嫮面前,可是這丫頭看書看的太入迷,就連他走到跟前兒都不知道,他只好輕咳一聲,那丫頭才迷茫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燦若星辰,彷彿會說話般瞬間就勾住了沈翕的目光,趕忙收回,又是一聲乾咳,然後說道:

  「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若是按照他的私心來,他好想就這樣把她私藏在這裡,每天就只供他一個人看,和這姑娘相處的越久就越覺得兩相契合,他的各種喜好彷彿都與她十分相似,不會互相打擾,也不會讓他覺得厭煩,雖說她現在面對自己還是有些緊張的,不過沈翕把這些緊張都歸咎於女孩兒家的矜持,只要以後相處的時間長了,她必定是一個很好的伴侶。

  謝嫮當然不知道她的主子此刻腦中正在想著什麼,聽了沈翕的話之後,謝嫮就探頭看了看外面,看見日頭已經快到晌午,猛地一驚,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慌忙說道:

  「呀,已經這麼晚了,糟了。」

  沈翕見她驚慌,不覺出聲安慰道:「放心吧,宴席還沒開始,我現在送你回去,來得及的。」

  謝嫮這才放心下來,沈翕突然又對她伸出了一隻手,讓謝嫮驚訝,沈翕見她愣著不動,這才說道:

  「把手給我啊,我送你回去。」

  「……」

  謝嫮吶吶的交出了自己的手,雖然心裡也覺得把手給主子和他送自己回去並沒有什麼必然聯繫,但是被主子的手抓著,那感覺太棒了,謝嫮不知道自己今後還有沒有福氣和機會,但今天既然主子開恩了,那她也是不介意再享受一次這特殊待遇的。

  沈翕見謝嫮嬌羞的笑著把手交到了自己手上,這才默默的彎了彎嘴角,緊緊握住了這隻羊脂玉手,帶著她穿竹林,過花蔭,越重樓,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一般,希望時間過得慢些,哪怕靜止也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19 AM

  ☆、第62章

  沈翕把謝嫮還送回了那假山中,卻還是捨不得放開手,謝嫮又不好拉著他出去,只好在假山裡為難的看著他,那種可憐兮兮的神情讓沈翕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把這只滑嫩的幾乎抓不住的手又一次拿起來看了看,然後才放開了,又替她摘去了在花蔭裡路過時,髮鬢上沾的一片花瓣,謝嫮的頭微微的縮了縮,叫沈翕有些不滿,她越是要躲,他就越是要招惹她,撩起她耳朵上的珍珠小墜子,用指腹撫了撫。

  手心的溫度在謝嫮頰邊停留,這種說親近卻又沒有實質觸碰的曖昧簡直要讓謝嫮感到抓狂,偏偏主子又很有分寸,根本沒有碰到她,叫她想責怪都沒有說的,只好低下頭,輕輕咬了咬下唇。

  沈翕目光一深,卻是沒有進一步的輕浮動作出來,對謝嫮比了比明媚陽光的假山外頭,說道:

  「走吧。你娘該找你了。」

  「……」

  說的好像她不想走一樣,你倒是放手啊!

  又看了一眼沈翕,謝嫮福了福身子,這才在假山裡面探了探頭,確定洞口周圍沒有人,這才像兔子似的竄了出去,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翕不覺又笑了起來。

  原本他以為他的人生就只能那樣一輩子生活的黑暗裡,心裡帶著仇恨,這個世上再沒有人能懂他,陪伴他,可是卻沒想到會遇見她,這個彷彿像是為自己量身定制的女孩兒,若是有她陪伴,此生當不會那樣寂寞了吧。

  *****

  謝嫮飛也似的逃離了假山,見園子裡賞花的姑娘們也全都在往回走,知道宴席怕是要開始了,便加快了腳步,入廳前正好看見了出來尋她的雲氏。

  「你這丫頭,跑去哪兒了,我都找你半天了。」

  雲氏沒好氣的橫了謝嫮一眼。

  謝嫮嘿嘿乾笑一聲,指了指湖泊的方向,說道:「我……看魚去了,那湖裡好多魚,紅通通的個兒可大了。」

  雲氏對女兒這玩物喪志的德行很是無語,說道:「你這丫頭,馬上都十五了,還這麼沒規矩,將來要真到了婆家,我看著你被嫌棄。」

  嘴上雖然這麼說,雲氏還是把謝嫮拉到跟前兒,給她整了整根本不亂的衣衫,看著眼前這個個頭已經比她稍稍高一點,窄條兒細腰的美貌女兒,雲氏又是一陣歎息,又說道:

  「唉,看來今後啊,只能讓你爹給你找個你姐夫那樣的了。父母雙亡,有馬有房,若是門第高些,上頭還有長輩的,我看你這性子也是個惹事的主兒!」

  謝嫮撒嬌的摟住了雲氏的胳膊,愛嬌無賴的說道:「娘,那您和爹就幫我快些找找,我就想找姐夫那樣的,門第高的咱們也攀不上啊。」

  雲氏被謝嫮這實在話氣的鼻歪,不過也不否認閨女這話算是說對了,也不知怎的,姑娘這容貌擺在這兒,就算家世差一些,可就是沒有人願意和她聊聊兒女親事,回回她一開口,那些夫人就轉移話題,一副生怕她把閨女硬塞給她們似的,叫她好生鬱悶。

  謝嫮當然不知道雲氏在想什麼,她腦子裡還在回想先前主子跟她說的話,上回國公對老太君問起她,到底是為什麼呢?

  母女倆回到了宴會廳中,和謝家的人坐在一起,老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見謝嫮也只是瞥了兩眼,然後就一個勁的歎氣,席間雲氏給她夾了幾筷子她愛吃的菜,都沒能讓邢氏的心情好些,匆匆喝了幾口酒,整個下午都沒怎麼說話。

  在邢氏心裡,謝嫮是她謝家最後的王牌,接連幾個姑娘都嫁的不是很好,雖然謝鈺定了門好親事,太常卿家的嫡出二公子,原本倒也沒什麼,只不過太常卿今年也六十多了,再干幾年還不是得退位讓賢,太常卿是官職,又不能世襲罔替,他退下去了之後,他的兒子還得重新考功名,一步步再往上爬。

  而邢氏就指著謝嫮能嫁個門第高些的,最好也是王侯將相府邸,世襲罔替,總不用再擔這些心吧,可誰知道今兒一來,就被國公府的老太君喊了過去說了那番話,她這個心啊,就開始拔涼拔涼的了,那個損陰德的靜安侯老夫人,白白讓她娶了歸義侯府的姑娘做妾還堵不住她的嘴,竟然惡毒的編排出那些話來,這是存心不想歸義侯府的姑娘嫁的好了,謝嫮這件事看樣子在婦人圈子裡已經傳開了,她的名聲也不知能保全多少,偏偏這事兒又是從婦人口中傳出的,若是靜安侯府傳出的還好辦,叫府裡的爺們兒去朝廷上參他一本,可從婦人口裡傳出的,就真沒什麼法子了。

  ****

  晚上用完了晚宴,賓客們也就相約請辭了,謝靳和謝韶毫不例外的又『喝醉』了被人抬上了馬車。

  謝嫮又被安排在馬車上『照顧』兄長謝韶,馬車行駛,謝嫮提了提謝韶,剛才還醉醺醺的謝韶就突然坐了起來,大大的呼出一口酒氣,謝嫮用帕子在面前揮了兩下,嫌棄的看著他,謝韶無賴的嘿嘿一笑,然後就從車壁的暗格裡取了一隻茶盅出來,像是早有準備似的,謝嫮知他油滑,沒說什麼,不過哥哥身上的酒氣可著實不好聞就是了,又想起了主子身上青竹般清新的味道,謝嫮臉上一紅,幸好馬車裡光線昏暗,謝韶沒有看見。

  「哎喲,今日饒是有所準備也被灌了好些酒,那幫孫子就挑軟柿子捏,怎麼就沒人敢動沈大呢?全往老子這兒招呼。」

  謝韶喝了口醒酒蜜茶,舒服的又呼出一口氣,見自家妹子嫌棄的用帕子堵住了鼻子,這才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謝嫮也不是真嫌棄他,只是他身上那股子味兒真不好,聽他提起主子沈翕,不禁問道:

  「沈公子會喝酒嗎?」

  謝韶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聽謝嫮這麼問,想了想後,說道:「會呀,以前應酬的時候,我見他喝過,斯斯文文的,估計酒量還行吧。」

  謝嫮點點頭,將車簾子掀開看了看華燈初上的街道,沿途看見了一對牽手而行的情侶,鬼使神差的就對謝韶問道:

  「你知道沈公子曾經定過兩門親的事嗎?」

  「……」

  車廂內一陣安靜,謝嫮回頭,見謝韶正用一副『我說什麼來著』的神情盯著她,頓時臉像火燒一般,放下了車簾子,佯作生氣道:

  「算了算了,我就隨便問問,你不用說了。」

  謝韶又盯著謝嫮看了好久,臉上膩歪的表情讓謝嫮一陣惡寒,只怪自己怎麼會腦抽對他問出這麼個問題來。

  不過,好在謝韶是那種笑歸笑,但對於妹子的問題還是能夠詳盡回答出來的,只聽他說道:

  「聽說過。不過那兩門可不是什麼好親,也不知國公爺怎麼想的。」

  謝嫮奇道:「怎麼會不是好親?御史台和少府監家的姑娘,雖然不是高門大戶,但也不至於配不上吧。」

  「喲,你倒是打聽的挺清楚哈。」謝韶打趣道,見謝嫮就快惱羞成怒,趕緊換了話鋒,老實說道:「你是不知道內情。就算那兩個姑娘沒出事,她們在京城裡也找不到人娶她們。」

  「為何?」謝韶的話讓謝嫮十分好奇。

  「為何?」謝韶揚起了聲調,不再跟妹子賣乖,直言道:「御史台家的嫡小姐,曾經與人私奔過;而少府監家的姑娘曾與下人有染,所以就算沈大沒和她們定親,她們也嫁不出去。」

  「……」

  謝嫮聽到這裡,不禁瞇起了雙眼,還是有點不相信謝韶的話,又問道:「那,會不會是國公府不知道這些?」

  「怎麼可能不知道?前幾年那兩家鬧的那麼厲害,誰不知道啊。國公府就是知道了那倆姑娘行為不端之後,才給沈大定的親,幸而沈大命好,那倆姑娘和他訂了親之後就出了事,一個失蹤了,一個瘋了,這才退的親。」

  「你也別覺得奇怪,越是門第高的地方,越是有很多常人無法想像的醜陋,你瞧那國公府,沈大是大房的嫡長子,他爹也是國公爺,不過,府裡的大小事情,都是掌握在他那個二房嬸嬸手裡,定是他那二房嬸嬸怕沈翕娶個好姑娘,她手裡的權利就要給人分走,這才使的這種見不得光的奸計,看著吧,沈大今後要娶個好姑娘,必定要費一番波折啊。想想他都二十了,還沒娶親,也是可憐。」

  原本謝嫮還在思考問題,腦中似乎閃過一種可能,她如今名聲也不是很好,而國公爺又曾問起過她……有些靈感也就是一瞬閃過,再去想就無跡可尋了,正巧聽見謝韶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謝嫮看著他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切,還好意思說人家,你不也十八了,你不也沒娶親嗎?五十步笑百步。」

  謝嫮對謝韶這麼說,原本是想笑一笑這個哥哥的,沒想到謝韶接下來的話倒叫謝嫮又驚呆了。

  「誰說我沒找到?」

  謝嫮驚訝的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謝韶見她吃驚,卻又突然不想說了,抓了抓頭,說道:「就是這個意思。不過現在八字還沒一撇,我就不說了,免得壞了她的名節。」

  「……」

  喲呵,這兄弟還真有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0 AM

  ☆、第63章

  謝韶有了心上人,這件事可不是什麼小事。第二天謝嫮就到雲氏那裡去打探,就算雲氏不知道,她也可以把這件事告訴雲氏,然後讓雲氏去問謝韶,誰知道謝嫮說了之後,雲氏說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對方是榮安郡王府的庶女,叫做傅雙,雲氏也曾見過她幾回,覺得那姑娘性子很好,知書達理。

  傅雙其人,謝嫮是見過的,腦中回想氣那張略微帶點蒼白和瑟縮,雖然出身郡王府,可是身上全無驕矜,待她也十分和氣,性子看起來確實不錯,尚書令家的李小姐就是嫁給了她的嫡兄,當時謝鈺還幫李小姐暗諷了一回傅雙在榮安郡王府沒地位,她也不生氣,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謝韶那個滾刀肉竟然會喜歡那樣的姑娘,當真是物極必反嗎?

  「雖說阿韶看中了人家,不過對方畢竟是榮安郡王府的姑娘,即便是庶出,咱們家的勝算也不大,所以,我讓阿韶就先壓著別說,等一切都準備好了,再差個穩妥的人去說親,探探郡王府的口風。」

  雲氏當然希望兒女嫁娶都如意了,只不過如意不如意的,也要按照自己能力來,若是郡王府嫌棄他們,那他們也沒有辦法。

  謝嫮想了想,說道:

  「我覺得,這親也不是那麼難求。傅雙姐姐在郡王府排行十一,她上面有四個嫡姐,六個庶姐,她也是庶出,也沒有傳出她有什麼才名,所以在郡王府中的地位不會很高,咱們家請去說媒的人身份高一些,然後送去的禮品聘書之類都按照迎娶嫡女的規範來做,除非郡王府的人不想讓傅雙姐姐嫁的好些,要不然,就真的沒有不同意的理由,咱們再不濟,也是侯府啊。」

  雲氏歎了口氣,感歎女兒到底是長大了,點頭說道:「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沒有讓你哥哥放棄,這些日子我就給他準備那些禮節用品了,等過了年,就去郡王府提親,若是郡王府同意的話,我想六月裡就讓他們把婚事給辦了,你哥哥也不小了,可不能再等了。」

  其實雲氏早就替謝韶著急了,不過總是太監急,皇帝不急,謝韶橫豎都不願將就,不是嫌這個太霸道,就是嫌那個不好看,難得遇見一個他喜歡的,雲氏想著,就算是拼盡了家財,也要替兒子把媳婦兒娶進門才行。

  謝嫮看著雲氏一臉慈愛,心中感歎傅雙的命真好,能夠修到雲氏這樣的婆母,這個時候,謝嫮就有些羨慕兒子了,姑娘再好,將來也是人家的人,沒出嫁前,就是無根的浮萍,飄到哪裡是哪裡,等嫁人了,就又要從頭開始適應新的家庭,遇上個好婆母,像雲氏這樣的,那日子才叫掉進蜜罐子裡,要遇上個惡的,那婆媳爭鬥才叫精彩呢。

  帶著複雜的心情,謝嫮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不知道怎麼了,總覺得自己懨懨的,叫竹情掃了榻乾脆去內間躺一躺,誰知道,躺著也睡不著,輾轉反側,腦海裡總是揮之不去那只牽著她不住向前的手……

  *****

  正月過後,雲氏就去主院稟了邢氏,正式要給謝韶去說親了。請的是左相門生,中書令嚴大人,光是文定之禮,雲氏就準備了十八抬,而一個嫡女的文定之禮也不過就是十六抬,由此可以說明,謝家對這門親事還是很看重的。

  榮安郡王府倒也沒有為難,郡王爺親自出面接下了謝府的聘書,嚴大人帶著綵頭和好消息回到了歸義侯府。

  既然得郡王爺親口答應,那謝韶和傅雙的這門婚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兩家都派出了媒人,商議正式下聘的時間,謝家著急,就定在二月二那天,將三十六抬聘禮盡數抬入了郡王府邸,按照晏國嫁娶定例,正式下聘的禮數當是提親之時的兩倍,謝府做到這些,郡王府又如何會為難,而關鍵是,謝家二房也有自知之明,不敢求取郡王府的嫡出小姐,一個庶出姑娘,能有這麼大的體面已經算是上親了。

  謝韶和傅雙的好日子就定在五月初六,端午過後一天。

  謝韶得了一門讓自己滿意的親事,這幾天走路腳下都是帶著風的,逢人就笑,好心情怎麼都止不住,就連謝嫮看了都覺得礙眼,他本人卻毫無自覺。

  四月初,謝家二房又迎來了一件事。一件叫所有人都跌破眼鏡的事。

  定國公府派人來說親,說的是大公子沈翕和謝家五姑娘謝嫮的親事,這個晴天霹靂一下子就炸在了謝嫮的頭頂上,愣在那裡,半晌都沒說得出話來。

  不僅僅是她,還有邢氏,謝靳和雲氏,他們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和謝嫮同樣的表情,不過,謝嫮是覺得自己被雷劈了,但他們卻是覺得被餡兒餅砸到,幸福來的太突然了。

  邢氏幾乎沒等謝靳開口,就一下子答應了前來說親的人,不過,這一回謝靳對於邢氏的『多管閒事』並沒有產生反感,而事實上,如果邢氏不去答應,他馬上也會答應的,只是他比邢氏稍微矜持了一點。

  應下了說親的人,對方便說三日後正式上門提親,邢氏想了想,竟然破天荒的叫她的管事媽媽取來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硬是要塞給前來說親的人。謝靳也十分禮貌的將人送出了府。

  謝嫮一臉癡呆的坐在堂中,還沒接受的了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反倒是邢氏和雲氏,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就好像攀上了一門多好多好的親事般。

  這的確是門好親事。在邢氏和雲氏眼中。雲氏是真心高興,邢氏雖然也高興,不過心裡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愧疚的,畢竟她是從國公府老太君那裡知道一些關於沈翕『內情』之事的,若是真的,那瞳姐兒嫁過去也有點可憐就是了。

  不過,定國公府是什麼樣的門庭,加一等的國公府啊,整個京城都數不出五家這樣顯赫的來,可憐歸可憐,比起檯面上的風光,那也是不值一提的,更何況,邢氏心裡對這『內情』還是有點懷疑的,曾經她就想著,這會不會是老太君為了讓她死了把姑娘嫁入國公府的心,而特意這麼說的。

  雲氏先撇開國公府的背景家世,就是沈翕本人,那也是人中龍鳳,曾經被雲氏斷言將來要娶公主的極品女婿啊,雖然她早就垂涎這個女婿,可是畢竟膽子不大,沒敢把主意打到沈翕身上,不是因為其他的,正是因為怕去自取其辱,可是,如今卻是沈家親自上門提的親,這,這,天下還有比這更驚喜的事情嗎?

  私心裡雲氏是覺得自家女兒配不上沈大郎那樣驚才絕艷的人品的,不過,耐不住人家喜歡。

  和邢氏高興了一把,然後雲氏就摟著謝嫮回了她們二房的院子,一路上摟著謝嫮的肩膀,不時發出興奮的微笑。

  謝靳送客回來,和她們差不多時間到達二房院落,夫妻倆互相遞去一抹如釋大負的目光,謝靳比雲氏要沉得住氣,不過,眉間的喜色卻是不加遮掩的,拍了拍謝嫮的肩頭,說道:

  「訂了親,今後就是大人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去老夫人身邊伺候,該學學怎麼管家,府裡的庶務很是繁瑣,你也要盡快上手,最起碼要知道個大概,別到時候去了婆家當個睜眼瞎。」

  「……」

  謝嫮無言以對,沉默片刻後,突然抬起了頭,說道:

  「爹,我不想嫁給沈公子。」

  謝靳還沒反應過來,繼續著先前的話題說道:「還有記賬什麼的也要學,那個……呃?你說什麼?」

  饒是謝靳也沒有想到,女兒會說出這句話來。

  沈翕那樣的人品和相貌,竟然真的有小姑娘不願意嫁給他?而那個小姑娘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並且還是他的嫡親閨女,謝靳就納悶了。

  「你為什麼不想?」

  這在謝靳眼中,都是覺得不可思議的。沈翕那樣出色的兒郎,屈尊降貴來討他一個四品小官的女兒做嫡妻,這還有什麼好不樂意的,不是矯情嘛!

  謝嫮被謝靳問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畢竟沈翕的大名早已深入人心,那樣的才氣是謝靳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如今那樣出色的人竟然要娶他的女兒,這叫謝靳如何拒絕?謝嫮也實在想不出理由來讓謝靳拒絕,甚至她自己都想不出理由拒絕,可是,她還是……不願意啊。

  沈翕是誰?那是主子啊!她,她怎麼能嫁給主子?這要是十年以後……事實上,主子登基的時候,身邊根本是沒有妻妾的,那是不是說明,若是嫁給了主子,她根本活不到十年之後?

  這些話堵在謝嫮心中,卻又無法和謝靳他們明說,支支吾吾的,愣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然後,謝靳就直接把女兒這個反應歸咎於過於激動了,聽到這個消息,就連她到現在心裡都是激動的。又語重心長的對閨女說道:

  「你不是一直想找個你姐夫那樣的嗎?你看沈翕的條件多合適,國公府的嫡長子,將來定國公的爵位也少不了他的,他沒有嫡親的兄弟姐妹,娘親也去世了,你若是嫁過去,就是他們大房裡唯一的女人,就是主母,多少姑娘做夢都想坐到那個位置上去啊,你怎麼就犯渾呢!這些話今後可不許再說了,這門親事你要是不答應,那你這輩子幹脆就別嫁人了,不可能會有比沈翕更好的親事了,知道嗎?」

  「……」

  謝嫮聽了謝靳的這番話,不知怎的,十分想笑。

  呵呵,大房唯一的主母嗎?敢情十多年後被殺頭滅門的不是你……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1 AM

  ☆、第64章

  三日之後,沈家果真送來了三書,聘書、禮書、迎親書,謝家尊重收下,接著便是納彩,沈家送來了兩鹿,阿膠和蒲葦,另十八抬彩禮,按禮謝家回一半,再是問名,納吉,測算兩人的生辰八字,乃是大吉之象,一番忙碌之後,便是納徵了,這便是民間所說的下聘了,沈家送來了三十六抬,其中有六抬珠寶首飾,十二抬錦緞絲綢,這聘禮是規規矩矩的嫡女之聘,聘禮之後,就是請期了,謝家是說謝嫮才剛剛十五,想要在府上多留些日子,屬意定來年三月,不過沈家卻直言說沈翕年紀不小,若是再等一年,便是蹉跎,想要盡快完婚,便提出今年六月上門,謝靳和雲氏商量了一番,最後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八,告期結束,至此女方只需乃心等候男方日子到了,上門迎親便是。

  沈謝兩家聚在一起,商議了整整一天,謝嫮的心也煎熬了一天,三書六禮走了大半,也沒有謝嫮什麼事兒,她只能通過丫鬟的匯報得知進展,而事實上,雖說是她成親,不過,三書送來那一日,便給邢氏收入了宗祠,告知了先祖,謝嫮這個當事人,就連婚書長什麼樣都沒瞧見。

  從第二日開始,謝嫮就忙碌了起來。

  先是量尺寸,做嫁衣,再是擬定嫁妝,謝家二房近年來因為謝韶的關係,銀錢上面著實不像從前那麼緊迫了,所以,即使剛給榮安郡王府下了那麼大的聘,謝嫮出嫁,二房還是有底氣置辦不錯的嫁妝的。

  雲氏那兒首先就拿出了兩千兩,置辦尋常嫁妝,金銀首飾什麼的倒是不愁,全都由謝韶獨自包了,畢竟謝嫮可是二老闆,多寶閣的精品自然是任君挑選了,謝韶還叫多寶閣的工匠,重新打造了八套款式新穎的頭面,市面上不會銷售,僅有八套,絕版貨物可見其價值,謝韶給了謝嫮六套做嫁妝,剩了兩套藏在房裡,留給他下個月即將過門的妻子。

  再說邢氏那邊,謝家也不是第一次嫁女兒了,不過,邢氏每回都是按禮添妝,不會多一分一毫,但是也許是謝嫮這門親事她實在太滿意了,竟然破天荒的給謝嫮多添了六抬嫁妝,加上她原本就該出的六抬,也就是說,光邢氏一人,就給謝嫮出了十二抬嫁妝,可把雲氏給樂壞了,去邢氏那兒說了好些謝言。

  自從和沈家定下婚期之後,謝嫮按照謝靳的要求,就被送到了邢氏身邊去學管家規矩,邢氏也安排了大夫人陪同,謝府的事情,雖說聽起來是邢氏主管,但其實那些大的產業,莊子店舖什麼的,全都被大夫人攥在手裡,謝嫮要學的管家之道,應該就是跟大夫人學。

  大夫人對謝嫮能嫁沈家這件事也感到比較意外,不過,大夫人也是個識趣的,不管謝嫮是怎麼攀上這門親的,她都已經做到了,她這裡若是再為難也沒什麼大意義,兩家已經換了庚帖,這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謝嫮又是二房的嫡女,謝靳和謝邰又是嫡親兄弟,老二近年來頗有上升之勢,說不得今後他們大房還得要他幫襯,因此對於謝嫮的婚事,大夫人不僅不反對,相反的還很支持,邢氏讓教什麼,她就教什麼,並且還主動給謝嫮添了四抬嫁妝。

  這日謝嫮在聽了大夫人與她說如何處理和府內下人的關係之後,就是日近晌午了,邢氏便留二人在主院吃飯,大夫人說大老爺那兒還要伺候,便沒留下,邢氏也不勉強,就讓她回去了,謝嫮也想走,卻被邢氏拉著,謝嫮見邢氏這樣,便知她有話要對自己說。

  用過了飯,邢氏把謝嫮帶到了耳房之中,握著謝嫮的手,說道:

  「我也沒什麼好再送你的了,你孤身一人嫁去沈家,年紀這般小,我總是不太放心的。前兒物色了幾個伶俐的,我把她們叫上來,你瞧一瞧,看著合眼緣就一併帶了沈家去,身邊多個人使喚也是好的,若是有什麼不會或為難的,儘管遣她們去做,別不好意思。」

  邢氏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謝嫮要是還挺不明白,那就是真傻了。邢氏這是在給她挑陪房丫頭嗎?

  邢氏一聲召喚,從外頭就有一個胖媽媽走進來,後頭領著四個條正盤兒亮的美貌丫頭,長得漂亮還是其次,關鍵是每一個身材都相當好,就像是成熟了的水蜜桃般,瑩潤豐滿,嬌艷欲滴,謝嫮下意識的瞧了瞧自己,十五歲的年紀也是該發育的時候了,不過,她胸前的兩團可真是沒什麼看頭的,也不知為什麼,雲氏的身材特別好,前凸後翹,可是到了謝嫮這裡,發育時就盡長個兒了,其他該要突出的地方卻漲勢平緩。

  「老夫人,人帶上來了,讓她們都報個名兒給五姑娘聽聽?」

  那胖媽媽對邢氏這般說道,邢氏點點頭,允了,四個姑娘輪流報上了自己的大名兒,全都是春字輩,由左到右,分別是春喜,春榮,春曉,春萍,謝嫮瞧著她們沒有說話,邢氏和那胖媽媽對視了一眼,就由邢氏開聲說道:

  「好了。報了名兒,你們今後就是五姑娘的人了,今後盡心伺候主子,替姑娘分憂才是個好丫頭,知不知道?」

  四名丫頭齊整整的對邢氏行禮:「是。」

  邢氏又看向了謝嫮,說道:「行了,今兒把你留下就為了這件事,你把她們帶回去給你母親瞧瞧,等到八月沈家來提親時,再把她們都帶上,一起去沈家,你也好輕鬆些,有個幫襯,不過是幾個丫頭,她們的身契我回頭交給你,你使喚就使喚了,再怎麼樣,也翻不出什麼浪花兒來的。我也乏了,你就回去吧。」

  「……」

  謝嫮無奈的看著邢氏,從頭到尾,邢氏就沒問過她的意思,不過這件事,邢氏問不問的,謝嫮也只能接受,畢竟邢氏是主母,她給一個出嫁女送幾個丫鬟本就是常事,好在邢氏會把她們的身契都交給她,到時候還不是想怎麼調教就怎麼調教嘛,不過是幾個丫頭,若主子真看上了,那也是她們的造化,謝嫮其實沒那麼介意,更別說,她私心裡根本就不覺得憑這四個丫頭,就能爬上主子的床。

  當年主子那後宮裡,傾城絕世的美人兒多了去了,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又何曾見主子對誰假以辭色了?所以說,邢氏還是太天真了,這根本就不是她送幾個丫鬟就能成的事兒!

  所以,這幾個丫鬟謝嫮收的心安理得,也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帶回了二房主院,誰知道雲氏一見這幾個丫頭,立刻就蹙起了眉頭,拉著謝嫮問明她們的來處,謝嫮據實相告,沒想到雲氏倒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起來。

  「這怎麼可以呢?阿瞳你糊塗哇!明知道她們是幹什麼來的,還收了她們,你真是……哎喲,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笨丫頭呢!可急死人了。」

  看著雲氏在廳裡轉來轉去,謝嫮只覺得眼暈,就開導了她一句:

  「娘,不過就是幾個丫頭罷了,老夫人說會把她們的身契拿給我,沒事兒的。」

  雲氏聽了,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謝嫮,說道:

  「你到底是個小丫頭!旁的姑娘避開這些事還來不及,你倒好,二話不說直接收了人,還說什麼沒事兒,你知道她們這是去幹什麼的?說的難聽些,就是跟你去搶男人的。她們是丫頭又怎麼了?男人真急的時候,才不會管她們是個什麼,等她們受了寵,你就知道日子難過了。」

  謝嫮無辜的對雲氏眨了眨大眼睛,說道:「不至於吧。」

  雲氏又是火冒三丈:「什麼不至於?你也不瞧瞧老夫人給你挑的都是些什麼人,那胸脯大的,腰細的,屁股翹的,這種身子,別說是不經事的年輕男人受不了,就是你爹這麼大年紀了,我都不敢在身邊放這樣的勾人胚子,你還說不至於,也不瞧瞧自己什麼本錢,除了一張臉能看,你這身子跟她們怎麼比?虧你還這副沒事沒事的樣子,平日裡看著挺聰明的,大事上就犯糊塗!」

  謝嫮被雲氏說的啞口無言,抬眼看了看雲氏的身材,又看看自己的,她也想有本錢啊,可不是老天爺沒賞嗎?

  正好謝靳從外頭回來,見院子裡站了四個丫頭,走進來就問雲氏:「咦,哪兒來的丫頭?」

  雲氏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什麼丫頭,你沒事兒亂看什麼?」

  「……」

  謝靳有些無語,他不過是隨口問了一句。雲氏就這樣緊張,見妻子生氣時也是風韻,謝靳知道雲氏素日的脾氣好的很,溫柔似水說的就是她,除了在吃醋這方面實在厲害了些,其他都是好的,漂亮沒心機,身材又保養多好,閨房裡也放得開,就是這把年紀了,謝靳對這個妻子也是很有熱情的,這輩子他是沒有其他指望了,只想著一輩子把這一個女人哄好了,也就行了。

  被雲氏沖了一句,謝靳也不生氣,摸了摸鼻子,自動的去了書房,出廳門時,果真連一眼都沒再看那幾個豐滿標誌的丫頭。

  雲氏現在可沒工夫跟相公置氣,如今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幾個丫頭,她也就只有在這方面做事有些魄力了,說道:「不行,這些丫頭不能收,你如今年紀小不懂事,我可不能也跟著你不懂事。老夫人也太過分了,你這還沒嫁呢,她就算計好了,若是其他也就罷了,只這一件事,我絕對不同意!東西可以分了吃,男人絕不能分著用!」

  撂下了這句話,雲氏就氣沖沖的走出了廳,冷著一張秀臉出了廳,拿出了二房嫡母的架勢,帶著幾個貼身伺候的媽媽,然後就像是押送人犯似的,把那四個丫頭又押回了主院去。

  謝嫮想跟著去,卻被難得霸道的雲氏趕了回來,也確實,這種情況,謝嫮去不合適,因為邢氏很可能會把球踢回謝嫮那裡,到時候謝嫮夾在她們中間,可就難辦了。

  雲氏不辱使命,從未時一直糾纏到戌時,才徹底的讓邢氏把那些丫頭收了回去,據說雲氏一個下午流了大概有一盅的眼淚珠子,從二房的難處,說到謝嫮的不懂事,然後用強硬的態度,把那四個丫頭給退了回去,說如果邢氏再送,下回她就真把這些丫頭發配到伙房去,要讓陪房丫頭跟著她女兒出嫁,除非是踩在她的屍體上過去,否則,絕無可能!

  謝嫮為自家娘親的戰鬥力震驚了。心中也是感動至極,這世上,也就只有娘親會為她做到這等地步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2 AM

  ☆、第65章

  晚上,謝韶拎著兩份鹵鳳爪、醬豬蹄和桂花糕回來,一份給了雲氏,還有一份他就親自送到了巽芳居,順便把這兩個月的分紅給謝嫮拿過來。

  謝嫮忙碌了一天,剛讓花意和竹情伺候洗了澡,在清清爽爽的坐在院子裡喝梅子汁,梅子是她去年冬天的時候攢下的,用罐子封好,埋在梅樹底下,想喝的時候,就起開一罐,用蜂蜜浸漬之後,加一些時令水果調配,顏色呈明黃,入口酸酸甜甜,夏季喝的時候,冰鎮一下更加爽口,不過,現在這時節喝來倒是不用冰鎮。

  謝韶拎著小食走了進來,嘗了一口謝嫮自製的梅子汁,覺得頗為驚艷,乾脆讓花意去廚房端幾樣小菜來,兄妹倆就坐在院子裡的涼亭中對飲而坐。

  「你這婚事來的著實蹊蹺,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你竟然就給沈家定了下來,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私下裡和沈大有了什麼?」

  謝嫮正拿起一塊桂花糕小口吃著,竹情在一旁給她分骨,再把鳳爪和蹄子肉切成小塊,方便謝嫮進食。

  白了一眼謝韶,謝嫮沒好氣的說道:「我和他能有什麼呀!攏共就見那麼幾面,都沒你們見面的次數多。」

  謝韶想想也是,豪爽的拿起半隻豬蹄就直接啃了起來,絲毫沒有侯府貴公子該有的斯文做派,看的謝嫮直頭疼,只聽謝韶又說道:

  「反正挺蹊蹺。」

  謝嫮見他這樣,不禁問道:「哥哥,你是不是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靠譜啊?」

  謝韶聽謝嫮這麼問,不禁放下了豬蹄,認真的看著她,說道:「說實話,我的確覺得不太靠譜,咱們家的情況在這兒,沈家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們還決定娶你,那這件事本身就透著不尋常啊,你要我覺得他們沒個什麼私心,我都不敢相信。」

  「……」

  竹情把切好的肉塊送到謝嫮面前的碟子裡,然後便自動退了下去。

  謝韶見沒人了,這才歎了口氣,對謝嫮說道:「唉,就算覺得不靠譜,如今木已成舟,你已經板上釘釘是沈家的人了,再多想其他的也沒什麼意義,既然沈翕肯娶你,那你就嫁吧。反正明面上,咱家也不吃虧,但明面下的話……」

  說到這裡,謝韶突然停了下來,左右顧盼,確定沒有人之後,才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拋給了謝嫮,謝嫮急急接住,低頭看了看,只見謝韶拋給她一隻翠玉小瓶,大概拇指那麼長,謝嫮不懂:

  「這是什麼?」

  謝韶看著她的臉有點微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什麼來,就含糊其辭的嘟囔了一句:

  「額,就是……那個。」

  謝嫮更加不解:「哪個?哥你說清楚呀!」

  這麼問著,謝嫮覺得這哥哥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放下了筷子,想要去拔那只翠玉小瓶,卻被謝韶飛快的阻止,按著謝嫮想要拔瓶蓋的手,謝韶說道:

  「別,現在別看!」見謝嫮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奇怪,謝韶深吸一口氣,又摸了一會兒鼻頭,然後才一副豁出去的神情,一拍桌子,說道:「好了好了,我告訴你。這是……能……能讓男人……高興的東西,額,俗稱催情散。」

  「……」

  謝嫮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她哥哥剛才說的什麼?催……

  一把把那瓶子扔在桌上,謝嫮也是滿臉通紅,站起身來跺腳道:「什麼呀!哥,你也太噁心了,真是的!」

  謝嫮從座位上站起,轉過身去依靠著亭柱子生氣,謝韶摸摸鼻頭,也覺得十分難為情,卻又忍不住說道:

  「誒,別扔別扔,這可是好東西,我費了大價錢才弄來的,還不是為了你好嘛。」

  謝嫮簡直要臊到桌子底下去了,羞惱的回身說道:「什麼為我好呀,你這……你這不正經的東西從哪兒弄來的,沒羞沒臊的。」

  「什麼不正經啊。這是再正經不過的東西了。總之你收下,有備無患,我反正是聽說沈翕有些毛病的,不過也沒證據確定,你收著這個,這是長春真人私家配置的,一兩一金,可貴了。據說男人就是真的不行,吃了這個也能生龍活虎!你一個女人家在婆家過日子,總要有個孩子吧,可若那沈翕真的不行,你孩子從哪裡來?別矜持了,收著吧,哥哥還會壞了你?」

  「……」

  謝嫮被謝韶的話臊的簡直不知道說什麼了,她總不能說,沈翕根本沒事兒,上回她還親身體會過吧。說什麼都不肯收下謝韶的那份東西,可把謝韶給急壞了。

  *****

  不管怎麼說,謝嫮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初八,她還有一段適應的時候。在她出嫁前,還得先把謝韶的婚事辦完才行。

  五月初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謝韶前幾日還在為妹子今後的房事所煩惱,轉眼就到了他自己忙碌的時候了。

  天還沒亮就起來,草草喝了一碗雞蛋糖水後,就帶著迎親隊伍往榮安郡王府趕去,按照規矩,謝韶早上去迎親,拜別岳父岳母,在女方家先吃簡單吃一頓宴席,然後正午時分,迎親隊伍再把姑娘接上花轎,迎回男方家拜堂成親。

  謝嫮也早早就跟著雲氏後頭忙進忙出,她這個未出門的小姑子怎麼說也得給新嫂子做些事情,而根據雲氏的話來說就是,謝嫮做是應該的,正好可以提前熟悉熟悉。

  謝韶雖然出身二房,但畢竟是侯府的嫡子,謝仲娶親之時也只是參照庶子操辦的,如今嫡子成親,自然又高了一個規格,要準備的東西,要忙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賓客大多都已經到齊了,謝嫮還在謝韶的喜房裡忙活,又給新人增添了不少雅致的東西,雲氏找了四個福壽雙全的老婦人來給謝韶鋪床,她們每一個都是生過四個兒子以上的,兒女成群,家庭和睦,最適合來給新人鋪床,撒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在被褥裡,四角還要用紅線纏繞,謝嫮就坐在西窗前喝茶,一邊看著喜娘們忙活,倒也學了不少東西。

  午時將近,府外的鞭炮聲終於響了起來,府裡府外大紅綢子高掛,任誰都能看出這家在辦喜事,謝靳今天也難得傳了一身絳紅色的衣袍,跟雲氏的深色喜服站在一起,別提多登對了,早上開始,兩人就已經代替新人接受了不少眾人的調侃了。

  大公子謝仲的妻子領著一干女眷出去看熱鬧,她是今日的領頭羊,負責照看宴席上的部分年輕女眷,王氏嘴好手也好,做起這喜慶的事來倒真有些能耐。

  謝韶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一身大紅的喜服穿的精神奕奕,行走如風,手裡牽了根紅綢子,綢子那頭就是他新娶的媳婦兒傅雙了,傅雙穿著繁重的喜服,跟在謝韶後頭,邁著小碎步,看著身段雖然單薄,不過卻也頗有幾分雅意,頭上頂著紅蓋頭,蓋頭下面落著流蘇,隨著她一步步走來,搖搖晃晃的好不婀娜嫵媚。

  謝嫮也在一旁看著這對新人,謝韶這沒正經的,這個時候還不忘對她擠眉弄眼的,看的謝嫮直想對他翻白眼,心裡暗自希望這個新嫂子能厲害些,把這沒規矩的混世魔王收拾服帖。

  腦中也不禁在想,自己成親的時候,又該是什麼光景,不過她也知道,這事情想想就算了,新娘子頭上頂著蓋頭,就是想看也看不到的。

  因著沈翕和謝嫮已然定親,所以這回謝韶成親,謝家也去請了定國公府的人,來的是定國公府的三房夫人萬氏,帶來消息說國公爺原也是想來的,不過今兒一早被聖上喚去宮裡了,實在抽不開身,而沈翕在半個月前就去了江南,拜訪告老還鄉的恩師去了,也湊巧錯過了大舅子的婚禮,不過,定國公府帶來了數額不小的禮金,乃眾賓客之最,就連上賬先生都不禁暗自咋舌,歎一句:到底是國公府的手筆。

  新人拜過了堂,新娘子就被送入了洞房,謝嫮跟著一群姑娘趕在新娘子前頭去了新房,率先佔領了一個好位置,等到新娘子進了房,有些看熱鬧的女眷賓客也都跟著進來了。

  說完了吉祥話,喜娘就給了謝韶一根秤桿,叫他去挑新娘子蓋頭,謝韶似乎有些緊張,卻在接觸到謝嫮挪揄的神情時,一鼓作氣的衝了上去,激動的手緩緩挑起了新娘子的蓋頭,盛裝打扮的傅雙就出現在大家面前。

  謝嫮之前時間過傅雙的,不過,卻是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是自己今後的親嫂子,傅雙眉目生的比較清秀,未加妝點時看起來頗為素淨,但盛裝之下,風采更甚,看的謝韶臉上的表情越發呆了。還是喜娘提醒他坐下,和新娘子共用一碗早生貴子湯。

  吃完了湯,謝韶才又依依不捨的去了前院招呼客人去了。

  因為新娘子要換衣服,所以,圍在新房裡看熱鬧的人們也就散了,傅雙的四個丫鬟接替了謝家派來伺候的,關上了新房,就領著傅雙去了內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2 AM

  ☆、第66章

  謝韶的婚禮辦的很順利,酒過三巡之後,就自覺地回到了洞房裡,隔離了一切想要鬧洞房的人,把新房門關的緊緊的,任誰敲門都不開,成功的把新娘子給護住了。

  謝嫮,謝莘一直和雲氏留在外頭等賓客散盡,安排下人們收拾碗筷杯盤,謝嫮第一次感受到了府中辦事的不易,上上下下要耗盡多少人工,其間要經過多少道工序,任何一個環節出了錯,都可能造成很大的麻煩。從前雲氏是不會讓謝嫮沾手這些事情的,不過,想著謝嫮馬上就要嫁人了,到了婆家不比娘家有父母兄姐疼愛,又不像謝莘嫁了一個家庭關係簡單的相公。

  國公府的規格自是更上一層樓的,饒是侯府也不能企及,其中門道更是多如牛毛,雲氏只恨自己出身太低,不能給女兒更多的教導。

  新婦進門,第二天早上按照慣例是要給公婆問安敬茶的,雲氏原本是想免了這道俗禮,讓兩個孩子好好休息休息,沒想到辰時准點之時,謝韶便領著傅雙來了主院,謝韶的眼睛半瞇,顯然是被拉起來沒多久,再看新婦,雖然臉色也有疲累,但精神還不錯,著裝得體,舉止大方,臉上略施薄粉,沒有昨日的香艷,卻別有一番清新的雅韻。

  恭謹的給謝靳和雲氏行過了禮,雲氏將早就準備好的禮品送給了她,又和善的叮囑了兩句,便讓謝韶扶著傅雙坐下說話。

  謝嫮也急著見新嫂子,早早就起來了,不過等她到大廳一看,沒想到還是晚了些,爹娘和嫂嫂正說著話呢,靜悄悄的走過去,在側邊給謝靳和雲氏行了個福禮,雲氏見她來了,便喊了她來給嫂嫂行禮。

  傅雙是知道這個小姑子的,從前兩人見過,彼此也都有好感,謝嫮的禮還未行,就被傅雙站起來扶住了,兩人牽著手坐到了一邊,傅雙知道她馬上也要出嫁,兩人的話題自然就多了起來。眼看著新嫂子和小姑子聊得火熱,新郎官兒反倒被冷落在一旁,謝韶插了幾次嘴都沒成功。

  雲氏看看時辰,喊了傅雙去給邢氏請安了。

  ****

  七月的天已經悶熱的像個蒸籠,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過一會兒都是滿身的汗。

  謝嫮怕熱,恨不能每天洗三次澡才好。可是她的嫁衣做好了,這幾天她就被雲氏關在房裡試嫁衣,把繡娘都請了回來,哪裡不合適還得當場修改,謝嫮被折騰的苦不堪言。

  初九那天,定國公府送來了一筐冰鎮荔枝,據說是沈翕之前由江南轉道去了廣州府,回來之時正趕上吃荔枝的時節,就順道帶回來四筐,一路上換了十多匹馬,五十斤的荔枝,硬是用掉了近兩百斤的冰塊,再加上兩天兩夜狂奔而歸,這才保住了荔枝的新鮮,一回來就趕緊分掉,府裡眾人吃了個新鮮,還有一筐就送到歸義侯府來了。

  荔枝這東西,謝嫮上一世的時候在宮裡吃過兩回,只是分到的量很少,她從沒想過,這種好事竟然還會落到她的身上,整整一筐冰鎮荔枝啊,怎麼說呢……真的好想獨吞啊。

  不過,看著雲氏發亮的眼睛,謝嫮只好把厚顏收了起來,頗為識大體的說道:

  「娘,就一筐,該怎麼分啊。」

  雲氏臉上全是笑容,倒不是因為這荔枝有多稀罕多珍貴,她是替閨女高興,這個女婿果然是個知冷知熱的,沒成親就這麼想著閨女。

  「什麼叫就一筐啊,真是說的小孩子話,俗話說,一騎紅塵妃子笑,荔枝來之不易,既是女婿送來的,那麼,你自是得一份,然後再給老夫人送去一份,大夫人和三夫人那裡也一份,你哥哥嫂嫂那裡一份,再留一份用冰好生鎮著,等你爹爹晚上回來吃。」

  謝嫮一邊聽一邊掰著手指算,眼看著這一筐荔枝就被分成了七份,總共也就十來斤的樣子……

  頗為可惜的歎了口氣,謝嫮便喚了婢子來分派,雲氏看著也眼饞,不過比起送給府裡其他人吃來的體面,她這份饞也就不那麼重要了,最多等老爺晚上回來吃的時候,她再去蹭兩個就是了。

  謝嫮分完了之後,便叫婢子將荔枝盛放到冰碗中,火速給各房送去,還叮囑要避開著些日頭,免得壞了荔枝的新鮮。

  謝嫮拿著自己的一份依舊坐在花廳中,呈到雲氏面前,說道:「娘,您也吃,我一個人吃不完的。」

  說完這些,謝嫮就把盤子放在雲氏面前,然後又抓了七八個放在竹情手上,讓她分給巽芳居的眾人嘗一嘗,竹情自然知道這荔枝的珍貴,當即謝了謝嫮,捧著往巽芳居趕去,沿途瞧見了一個丫鬟,分了她一顆,差她去把花意喊回來。

  晚上雲氏和謝靳躺在軟榻上吃荔枝,雲氏給謝靳剝,一邊剝一邊笑,說了沈翕一馬車的好話,謝靳也覺得這門親不錯,他心裡倒也不是看中了國公府的門庭,而是看中沈翕這個人。

  狀元之才,雖然如今還不受聖上重視,正是擱淺期,國公沈燁也沒有要相幫的意思,不過,他相信以沈翕的才氣將來必定能有所作為,金鱗絕非池中物,若是以後國公府對他們不好,到時候就是女婿帶著女兒出府單過也未必就不能夠,襲爵不襲爵的,也不用強求,自立門戶不是更痛快嘛。

  雲氏也感受到相公的喜悅,夫妻倆膩歪在一起,說不盡的纏綿話,一夜到天明。

  ****

  時光飛逝,幾個月前剛定親之時,謝嫮還在心裡想,時間尚早,還有幾個月,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八月初八。

  謝嫮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沒能睡覺,半夜開了臉之後,丫鬟伺候她換上了喜服,然後就一直坐著,五六個負責梳妝的媽媽就圍著她打轉,施粉的施粉,盤發的盤發,打扇子的打扇子,可把謝嫮折騰壞了。

  一直到天明時分,謝嫮才被打扮的像個福氣娃娃般坐在那裡,偏偏所有人都說:

  「哎呀,咱們五姑娘定是這世上最好看的新娘子了。瞧著眼睛,瞧這眉毛,就跟畫兒上的仙女似的,新郎官兒見了必定喜歡。」

  謝嫮腦中想起了主子那張冰山一樣冷峻的臉,實在很難想像,主子會喜歡她這副打扮,心亂如麻,雖然給了她三個多月的時間適應準備,可是她發現事到臨頭,再多的準備都沒用,該亂的還是亂,該怕的還是怕,該緊張的就更緊張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主子心裡到底對這門親事是怎麼看的,如果是為了一時隱忍而答應,那她今後的日子可著實不好過啊。

  「姑娘,大喜的日子,可不興歎氣的。笑一個,笑一個爺們兒才喜歡呢。」

  謝嫮看著鏡子裡被濃妝艷抹的那張臉,美則美矣,可脂粉味太重,就算她現在放寬心,不去想見著主子之後的事,可是要她頭上頂著這麼重的金釵鳳冠忙乎一天,她也是相當頭疼的。

  更別說八月的天氣這樣悶熱,房裡放了冰盆也不管用,汗還是照往下滴,臉上的妝,小半個時辰就得補一次,然後越補越後,越厚越不能透氣。

  原以為梳了妝她能靠著什麼去睡會兒,可是伺候的媽媽卻不允許,說怕把鳳冠髮髻弄亂了,吉時一到,新娘子就要立刻出門,可沒有時間重新弄。

  謝嫮只好強打著精神坐在自己的閨房裡,像個木頭似的用眼珠子打量這個生活了好些年的房間,今後嫁了人,怕是很少有機會再回來住了。

  她的命運如今已經被全盤打亂,她不知道自己今後的命運會何去何從,不過,最壞的結果,她上一世都經歷過了,這一世總不會再比上一世還差吧,十幾年的奴才都做過來了,如今依舊是去主子身邊伺候,雖然身份不同,但是做的事情大致形同,全都是伺候主子,幸好這項技能她練得還算成熟,應當能很快上手適應才是。

  胡思亂想間,謝嫮原本就熱的冒油的頭上又被蓋上了一塊厚厚的紅綢鴛鴦蓋,隔斷了她所有的目光,她就像個睜眼瞎一般,被身邊的人牽著走,聽身邊人的吩咐做出相應的動作,再通過外界的環境來判斷到了已經到了哪一步。

  自從雲氏把邢氏送來的幾個別有意圖的陪房丫頭打發了之後,雲氏自己另外又給謝嫮找了四個能幹的媽媽,再加上巽芳居的四個奴婢花意、竹情、玉綃、玉錦,一共八個人作為陪房隨謝嫮一同嫁去國公府,雲氏將眾人的身契也一併交給了謝嫮。

  沈翕帶著迎親隊伍前來,在門口一番鬧騰之後,吉時到了,謝韶背著謝嫮將她送上了花轎,眾穿著紅衣的丫鬟們端出了蓮子紅棗茶,給迎親隊伍送上,喝過了糖水,然後迎親隊伍便帶著新娘子往國公府趕去,眾侯府賓客方可隨行,一同去國公府參加喜宴。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4 AM

  ☆、第67章

  花轎停了下來,謝嫮的心上一緊,周圍的嗩吶吹奏聲也頗有減弱,喜婆子在轎子旁說了一番吉祥話兒,然後就是請新郎官踢轎門,把新娘子從轎子裡背出來。

  謝嫮還在蓋頭的縫隙中等著看主子的腳,可什麼也沒看到,轎簾子就給掀了起來,然後一雙略帶著涼意的手掌牽住了她的,讓她心中一蕩,只覺得自己被牽著手拉著站了起來,然後,轎子前面便有喜娘在一旁說話:

  「新娘子快讓新郎背進府裡,白頭偕老,恩恩愛愛。」

  今日的喜娘每說一句話,就要帶上兩句吉祥話,謝嫮覺得自己被牽引著伏到了主子背上,想到今日的大不敬,謝嫮渾身發抖,緊張的就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沈翕似乎感覺到伏在他背上之人的緊張,只覺得她身子火熱,也不知是憋的慌,還是嚇的。

  謝嫮感覺到自己雙腳離地,這就讓背了起來,從花轎裡背著走上了國公府的台階,然後才給放了下來,在喜娘的教導聲中,兩人牽手而行,由沈翕帶著謝嫮跨火盆,走福路,一路鞭炮聲四起,謝嫮低頭看著兩人的默契腳步,一顆心狂跳不止,總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夢一樣,她竟然就這樣嫁給了主子……

  上一世主子在登基前身邊根本沒有正妻,如今娶了她,那後事又將如何發展呢,十年之後,主子登基,她又該何去何從?她的身份,不可能做皇后的,上一世主子的皇后是宰相之女,到時候她還在不在,在的話,又將是以何種身份留下呢?是充入後宮,亦或是,根本不能活著隨主子入宮?畢竟若是根據她猜想的那般,她和主子的這場婚禮,其實就是國公故意使的壞,那主子是否被逼,十年後沈家被滅門,而她這個國公爺用來羞辱主子的妻子,還能活下來嗎?

  心中五味陳雜,隨著禮樂聲拜了堂,她就被一根紅綢牽著送入了洞房。

  被喜娘扶著坐在喜鋪之上,兩隻手緊張的交疊在膝蓋,身上早就汗如雨下,幸好喜服夠厚,印不出來,否則才叫尷尬呢。

  唱過了祝賀詞,就到了揭蓋頭的時候,一桿如意稱伸入了她的蓋頭,輕柔又利索的將她頭上的蓋頭挑了起來,沈翕穿著一襲大紅喜袍,光艷動人,色若春山,芝蘭玉樹,器宇軒昂,嘴角似笑非笑,更添魅惑,一雙沉沉的黑眸,叫人猜不透情緒,謝嫮與他對了一眼,就飛快的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他,生怕在主子眼中看到殺氣。

  謝嫮不敢打量沈翕,卻不妨礙沈翕打量她,盛顏仙姿也不過如此,素日裡不施粉黛的謝嫮清雅秀麗,仿若空谷幽蘭,盛妝之下,竟絲毫不顯俗氣,略微蓋住了她身上的清純,多了幾分柔繞輕曼,嫵媚纖弱,五官靈氣逼人,一襲紅艷喜服讓她看起來仿似最名貴的牡丹,含苞待放,初顯國色天香。

  喜房中眾人也被這對新人的玉貌仙姿所打動,撇開身份不談,這兩位站在一起,倒是一對金童玉女的璧人,少了先前的輕視,開始正色打量起這位跌破大家眼鏡的新娘。

  沈翕面色沉靜如水,不顯喜怒,看著威嚴從容,謝嫮心中沒底,不敢看他,只覺他在身旁坐下,與謝嫮幾乎靠在一起,然後接過喜娘遞來的一碗早生貴子湯,舀了一勺送到謝嫮唇邊,謝嫮看了看他,飛快的張口吃下,然後沈翕再就著謝嫮吃過的勺子也送了一勺入口,然後才將碗遞還給了喜娘,耳中聽著喜娘們不遺餘力的唱著賀詞,謝嫮的臉像是紅霞那般燒著。

  過了一會兒,禮畢之後,便有人來請沈翕去席面上敬酒,沈翕點頭,又看了一眼耳廓通紅的謝嫮,就站起了身,並沒有那些體貼夫君的安慰,而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喜房,看的眾人一副瞭然的笑,新郎到底是不滿這門親事的。

  對於沈翕的冷淡,謝嫮倒不覺得受傷,事實上,她發現只要不對著主子,她的腦袋才能正常的運轉,看了看圍在喜房中的眾人,有一個身材微胖的嬤嬤走過來,不是謝嫮帶來的,而是國公府的嬤嬤,來到謝嫮跟前站定,然後體貼的為謝嫮介紹這喜房中的人。

  因著不是正式認親的時候,所以,胖嬤嬤也只是簡易介紹了一番,謝嫮一邊聽,一邊記,倒也認識了不少人。

  其中以二老爺院裡的兩房姨娘最為醒目,她們一位是蓮姨娘,一位是蘭姨娘,都是二老爺院子裡的掌事姨娘,蓮姨娘生的明艷,一張嘴模樣極好,彷彿天生上翹,論誰見了都心喜,而蘭姨娘則姿色平平,不過通身知書達理的氣韻,看得出來,這兩位該是很得二老爺寵,所以才能在二老爺院子裡獨當一面,管束其他姨娘妾侍。

  另外還見了幾位國公府的姑娘和媳婦,因著謝嫮嫁的是沈翕,沈翕是大房長子,因此謝嫮雖然年紀也不大,但是來這房裡的年輕人,大多都要喊她一聲嫂子,謝嫮一一認過。

  大家又在新房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才胖嬤嬤才替謝嫮說道:

  「好了好了,今兒大公子大喜,大夥兒就散了吧,今後有的是時間親近,待會兒大公子敬酒回來,可就要入洞房了。咱們在這兒……不合適!」

  胖嬤嬤的話叫眾人又是一陣調笑,卻也不多停留,魚貫而出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偌大的喜房裡就清淨了下來。

  胖嬤嬤這才對謝嫮問道:「少夫人初來乍到,老太君給少夫人指了幾個丫鬟過來伺候,不過一時也不知少夫人的習性,估摸著還得麻煩少夫人身邊的姑娘,老奴這便帶著您去淨房,沐浴更衣。」

  謝嫮點了點頭,這嬤嬤說話很和善,看樣子是老太君身邊得意的人,言行舉止都十分得體有分寸,謝嫮謝過她之後,便喊了花意竹情她們一起去了淨房,真該剝了這層皮好好洗洗。

  胖嬤嬤帶她們去了淨房之後,便帶著一干喜娘離開了喜房,謝嫮這才稍稍鬆了些神經。

  花意竹情也是頭回見這樣的陣仗,學著謝嫮的樣子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氣,說道:「哎呀,國公府的規矩就是比咱們侯府要多,難為姑娘頂著這麼重的鳳冠忙活了一天。」

  花意是個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話剛說出口,就被竹情打了一下腦袋,警戒的低聲說道:「噓,你這張嘴什麼時候能管住,管不住的話我替你縫起來,這裡是國公府,不是咱們侯府,小心隔牆有耳。」

  竹情的話讓花意吐了吐舌,謝嫮也覺得竹情教訓的是,這裡再也不是她們能隨意說話的地方了。

  又是一聲歎息,瞧著先前在喜房裡的人,謝嫮就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可不是那麼受歡迎的,因為來喜房的人,只有姨娘和庶女庶媳,正房夫人和嫡女嫡媳們一個都沒出現。

  先前喜房中的氣氛還算和睦,但謝嫮卻隱隱覺得,自己在國公府的日子也未必好過呀。

  ****

  新郎沈翕在外頭敬酒應酬,一直到酉時過後才回來。

  謝嫮已經換下了厚重的喜服,換了一身大紅色的曲裾,正經坐在龍鳳呈祥的紅燭之下,靜靜的等待著。

  沈翕進門就看見正襟危坐在燭光下的妻子,一張白皙精緻的小臉襯著滿室紅光,就像那白瓷一般,白璧無瑕,純美動人。

  在沈翕進門的那一刻,謝嫮就站了起來,被他那直勾勾的目光盯著,若說沒有壓力是騙人的,謝嫮竭力讓自己忍住給主子請安的衝動,沈翕走到謝嫮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謝嫮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卻是不敢後退一步,主子的脾氣很怪,明明是他自己攻擊性強,可是他還不容許旁人害怕,他近身之時,若是有人後退了,那就是心虛,事後必定要被發落的。

  謝嫮自問有這份定力,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

  去而復返的喜娘看著這對針鋒相對,誰也不退讓的新人,適時的喊出了一句恭賀之言,緊接著說道:「時候不早了,還請新郎新娘喝過交杯就安寢吧。」

  謝嫮藉機脫離了那份壓力,轉身接過了喜娘送來的酒,先遞給了沈翕,低若蚊蠅的說道:

  「夫,夫君請。」

  沈翕眸光一暗,似乎對謝嫮的這句『夫君』很有意見,不過也沒有說什麼,而是接過了謝嫮遞來的酒杯,與之相碰,交臂而飲,酒入口之前,同樣一聲低沉的聲音說道:

  「夫人請。」

  兩人喝過了交杯,將酒杯交還給了喜娘,喜娘們又是一陣吉祥話,說完之後,一直在旁邊伺候的胖嬤嬤便領著眾人走出了喜房,花意竹情她們自然也跟著出去了,偌大的房間內,紅燭燃燒,就只剩下兩個人四目相對,氣氛尷尬。

  沈翕似乎不想有任何動作,謝嫮也僵立著在他面前站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主子站著不動,肯定是要她去伺候啊,她真是好長時間不伺候人,竟然犯下了這麼大的錯誤,心中一凜,趕忙趨身向前,說道:

  「妾身伺候夫君更衣。」

  沈翕依舊沒有說話,不過卻是稍稍後退了一步,然後張開了手臂,等待謝嫮上前服務。原本想著,這嬌滴滴的姑娘哪裡會伺候男人脫衣服,不過當謝嫮輕輕鬆鬆的解開他的外袍,有條不紊的將他的腰帶配飾盡數除下,整齊排列在一旁的衣架之上,外袍除下之後,也很快的折起,甚至解他扣子的手指,竟然規規矩矩的半點都不曾觸碰到他半分,更別說動作行雲流水,彷彿對他的身形和習慣瞭如指掌般……沈翕很少對事情納悶,不過今夜的他卻著實納了個悶,新婚妻子的這份功底,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5 AM

  ☆、第68章

  謝嫮替沈翕將喜袍的外衣除下,整齊的放在一旁,又準備上前替他解開內衫的盤扣,可她的手才剛剛觸碰到那扣子,就被沈翕按住了手,謝嫮不解的抬頭看他,只見主子正用一種難言的疑惑盯著她,謝嫮在那雙眸子的注視下,大驚失色。

  糟了,她真是當奴才當傻了……應該先伺候主子去淨房才是,哪有人一上來就脫衣服的,真是不該。

  「呃,妾身先伺候夫君去淨房清洗吧。」

  「……」

  沈翕的臉徹底黑了下來,轉過身去,說了句:「不必了。我自己去。你先上鋪吧。」

  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入了左側的淨房之中,獨留謝嫮站在喜鋪前長吁短歎,唉,功力果然是退步了,得要更加努力才行!不過,主子剛才說……上鋪……

  謝嫮僵硬著頭,看了一眼那紅似火的床鋪,今夜她似乎,總是抓錯重點,比起伺候主子換衣服,這個『上鋪』才是今晚的重頭戲啊。

  她該怎麼辦?是慷慨就義,還是欲拒還迎?主子不會真要跟她洞房吧。

  謝嫮將沈翕的隨身物品全都收拾妥當,歸置在屏風後,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該怎麼才好。一個當時十幾年奴才的人突然嫁給了主子,這心理上總是有點難以轉變。

  沈翕從淨房出來時,已經換了一套早就備在裡面的中衣,出來就看見謝嫮站在屏風前發呆,連他走過去都沒有發覺,燭光映照著她白皙的面頰,說不出的嫵媚動人,再加上那一身大紅,瑩白柔皙的小臉上滿是為難。

  「想什麼呢?」

  謝嫮身子一顫,嚇了一跳,說道:「呃?沒,沒想什麼。」

  不過幾個字,謝嫮說著說著,頭就埋了下去,沈翕看在眼裡,沒有說話,謝嫮聞到他身上的澡豆氣味,清清爽爽的卻能亂了她的心。

  咬了咬下唇,謝嫮深吸一口氣振作起來,鼓起勇氣,抬起了頭。

  沈翕見她仰起的臉,心中一動,困擾了他多時的念想就這樣突然的侵襲而來,扣住了她的肩頭,俯下身子,想要去截住面前那片叫他魂牽夢縈的美好。

  謝嫮的心思動的飛快,她如今已經和主子成親了,道理上主子是她的夫君,那今後兩人之間這些親密的事情估計是少不了的,與其反抗了被嫌棄,還不如豁出去,反正她的人都是主子的,身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麼想著,謝嫮用盡了氣力,才讓自己按下了躲避的衝動,僵直著身子等待主子緩緩貼近。

  雙唇相接,記憶中的美好瞬間就讓沈翕清醒了過來,他緩緩地在那片柔軟之上摩挲,將那美好咬入口中反覆吸吮,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難以控制,她甜美到發膩的氣息就像是世上最好的情藥讓他迷失,感覺到她的抗拒,沈翕絲毫都不想再等,一手探至她的後腦處,用力按住了她想要往後逃離的身子,將她更緊密的推向自己,舌尖撬開她的牙關,搜尋到了叫他著迷的根源,毫不留情的欺負起來。

  謝嫮嚇壞了,兩隻手抵住他的胸膛,想要把他推開,可是他一手箍住她的腰肢,一手又強勢壓著她的後腦,以至於讓她想逃避都無路可逃,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懼怕過,即便是上一世她在宮裡面臨生死一線的時候,都沒有像此刻這般緊張的一顆心快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

  主子,主子竟然把舌頭伸了進來……那濕濡溫熱的感覺很微妙,直覺這樣要出事,謝嫮想要閉上嘴,可是只覺後腦處的髮髻被拉了一下,她吃痛的張了張嘴,主子的攻勢就更加猛烈了,她整個人幾乎都要窒息了。

  可是,主子卻好像仍嫌不夠,箍著她的手彷彿像是要掐斷她的腰似的,就在她快要窒息的一瞬間,主子終於大發善心鬆開了她,謝嫮只覺四肢發軟,根本站不住腳,伏在主子的臂彎中直喘息,本來以為這就完了,可是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主子攔腰抱了起來,然後就被摔在厚厚的被褥之上,還沒反應過來,身上就被重物壓了上來。

  比之先前還要猛烈的攻擊,瞬間就把謝嫮攻的潰不成軍,一張嘴被他百般欺負,輾轉斯磨,舌頭尖都有些發麻,也不知有沒有被吸破,反正嘴裡似乎有什麼甜腥的味道。

  謝嫮今晚第二次想要窒息,不知過了多久,主子才放過了她可憐的唇舌,轉道去了頸項處,不住的啃咬,謝嫮忍不住想哭,卻又不敢哭出聲音來,身子僵硬的不成話,她這反應要是沈翕再察覺不出來,那他也就太遲鈍了。

  微微抬起了上半身,看著身下這個一臉慷慨就義的姑娘,沈翕火熱的心微微一涼,努力平復了一下,這才趴在她的耳邊,低啞著聲音問她:

  「你不願意?」

  謝嫮感覺伏在自己身上作惡的動作停了下來,別到一旁的腦袋也微微轉了過來,淚眼婆娑的看著明顯情動的沈翕,只覺得眼前這雙黑眸裡似乎燃燒著火焰,跳躍的火光讓她感到羞愧。

  既然早就做好了嫁給主子的準備,那主子現在不過是行駛一個丈夫應該有的權利,她還有什麼好不願意的呢。

  可是,先前那種感覺實在太可怕了,身子和腦子完全不由她做主,這種感覺,就像是上一世她快病死之時,也是這樣魂魄不齊,混沌不清,上一世的悲慘讓她特別心驚,她好怕再來這樣一回,她就要回到上一世,而這一世的重生不過就是一個夢,她怕她再回到那副要死不活的身軀中,她怕她再經歷那些讓她痛不欲生的事情。

  逃避似的,躲開了沈翕的目光,謝嫮用手捏住了自己先前已經被扯開的衣領,小聲的說道:

  「我,妾,妾身還不想休息,想,想再看一會兒書。」

  沈翕看著她驚慌失措的小臉,似乎在透過他懼怕著什麼,臉色蒼白如紙,難得在她的臉上看見這樣的倉皇,沈翕不禁反省,難道是剛才自己的熱情嚇壞了她?

  不過,先前事情會那樣發展,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是想好好的和她親近一番,讓她緩緩的進入角色,可是沒想到一觸碰到她,他整個人彷彿就不會思考了一般,只想著怎麼樣把眼前這美味吞吃入腹,在她的身上烙印下屬於自己的痕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有病,他是知道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對女人產生興趣,畢竟這件事情從前那樣的傷害了她,可是,自從上回在那靜謐的空間內,對她有了反應之後,身體彷彿食髓知味般,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那種喧囂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也只對她有用,旁的女人靠近,他還是會感到不適,就是因為她的特殊,所以才讓他這般的急不可耐,卻沒想到,這樣不可控制的熱情,會灼傷她。

  見她捏著衣領的手指關節都有些發白,這說明她真的在害怕,想來這件事,她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吧。

  是他唐突自私了。單方面的決定了這一場婚事,卻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如今,他更加不想在這件事上讓她有所勉強,她已經入了他的心,也不急於這一時,總要她自己願意才行。

  趴在她的肩窩處平定了一番情緒,沈翕才果斷的翻過了身,躺在一旁無奈的看著她。

  謝嫮身上沒了壓力,終於能夠活動自如了,她緩緩坐起,顫抖著雙手將自己的衣領扣起,然後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果真下了床,拿起了放在喜燭下的一本書,坐到了椅子上。

  沈翕也翻身下床,謝嫮一驚,想要站起來,卻見沈翕對她擺擺手,自己獨自去了淨房,手裡拿著先前喜娘們離開前,墊在床鋪上方的一塊純白棉巾。

  謝嫮這個時候哪裡還敢往他身前湊去。心裡著實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要是三寶公公在,說不定還要挨他兩下掐,她這是做了什麼呀!主子對她有興趣,那是她祖上積德,祖墳上冒青煙的好事啊,她竟然違抗了主子的意願,主子現在肯定是恨上她了。

  出嫁前,雲氏曾經把她喊到房裡,給了她一些壓箱底的東西,叮囑她回去後自己看,謝嫮畢竟嫁過,雖然沒有和李臻洞房,但是基本流程還是清楚的,她只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兒,一來是覺得自己逾越了,二來是真的沒有做好接納一個男子的準備。

  這真不能怪她,她上一世加這一世,都做了四十年的老姑娘,老姑娘的貞潔也是貞潔啊,哪裡能說丟就丟呢。就是她自己願意,也實在太埋汰主子了。

  主子那樣的人品,要什麼樣兒的女人沒有啊。她這老姑娘佔了他正妻的位置不說,還要霸佔他的身子,這,這實在不是一個忠僕該做的事情!

  這麼一想,謝嫮的心裡才好受一些。沒關係,等再過些時候,她把國公府的情況摸一摸,再找個合適的時候,跟主子提出納妾,只要主子納了美妾,自然就不會對她動什麼心思了,而那美妾把主子伺候好了,當然也少不了她的好,將來都是入宮做娘娘的,光宗耀祖的好事兒,若是成了,她這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6 AM

  ☆、第69章

  沈翕在淨房過了好長時間才走了出來,謝嫮見他已經又換了身衣物,洞房花燭夜,房裡也沒有人伺候,他全都是自己來的,頓時又覺得自己實在不合格,見他在扣腋下的衣服繩結,掌心似乎拿著東西,手指並不是很靈活,謝嫮放下書走過去,小聲說道:

  「還,還是我來吧。」

  沈翕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今夜哪裡還敢讓她碰,不著痕跡往後退了退,說道:

  「不必。」

  說完這個,沈翕就越過了謝嫮,從床鋪上方的暗格中也拿出了幾本書來,坐到紅燭下翻看起來。

  謝嫮被主子拒絕,就知道主子一定是生氣了。可是要她現在在去求主子辦她,也是萬萬不能的。紅燭高照的喜房內,新婚夫妻倆相對而坐,各懷心思的看著書。

  謝嫮其實早就累的不行,一天一夜沒有睡覺,白天又那樣勞累,現在只是強撐著精神,眼皮子從剛才開始,就耷拉著了,只是有的時候抬眼看一看主子,依舊精神的在燭光下看書,謝嫮也不好說自己去睡覺,吸了吸鼻子,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想起上一世,有一回主子發高熱,她在他的榻前衣不解帶伺候了兩天兩夜,倒不是宮裡沒別的人,而是主子發熱之時一直抓著她的手,她只是個御前的宮女,自然沒有上榻的權利,於是累了就在主子床邊跪一會兒,瞌睡是不敢打的,要是主子有個什麼不測,她們御前的人可都活不成了。

  越想眼皮子越重,到最後謝嫮是真的撐不住了,頭一歪,耷拉在肩上就那麼睡了過去。睡夢裡,她感覺自己身子騰空了,像是被誰帶著飛了起來,然後緩緩的放在一片柔軟的雲上,她舒服的蹭了蹭那片雲,一個翻身就又睡了過去。

  睡了過去。

  第二天卯時三刻,外頭就有叫卯的嬤嬤在外敲門,謝嫮猛地驚醒坐了起來,卻發現自己竟然好好的睡在床上,身上還是昨天晚上那套衣服,下意識往旁邊看了看,發現旁邊的矜被有些亂,可是上面卻沒有人,抬眼四處看了看,就見一個秀頎如松,黑髮如墨,眉目如畫,俊美如仙的男子正好整以暇靠在屏風上看著她,一張唇似笑非笑,視線不由得落在那張唇上,想起昨夜這裡有多凶暴,嘴裡的舌頭微微一動,似乎舌頭尖上就是壞了,一動就疼。

  喜房外的敲門聲有規律的響著,倒也不是很急,似乎給足了新人尷尬的時間,謝嫮在沈翕看不出情緒的目光注視下,麻利的翻身下了床,在他身旁福了福,就跟兔子似的竄入了淨房,將身上的大紅曲裾換了下來,然後才走到沈翕身旁,詢問的看了看他,沈翕目光凝視著他,嘴裡卻說道:

  「進來。」

  隨著沈翕一聲令下,喜房的門發出了聲音,花意竹情,玉綃玉錦隨著國公府的八個更衣丫鬟和四個喜娘,四個嬤嬤走了進來。

  一下子喜房內被這麼多人充斥著,兩個昨日給謝嫮執禮的喜娘從床上收走了一塊白布,走到謝嫮和沈翕面前,道了喜,便將那從喜床上收走的白布條放入了一隻沉香木的花彫托盤上,然後幾個喜娘先一步走了出去。

  新人換過了衣物,就由嬤嬤領路去了老太君的院子,要給長輩敬茶。

  沈翕出了喜房之後,就沒有看過謝嫮一眼,謝嫮也是鼻眼觀心,不敢跟他說話,怕在敬茶的節骨眼兒上再鬧出什麼不愉快,壞了規矩,一路跟隨,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如今的國公是沈燁,老國公八年前去世,沈燁是長子,襲了國公爵位,卻意外的沒有降等,還是一品的國公,加一品的國公府,可見聖寵多深。

  國公府的院落大致都在東廂,西廂也有屋舍,不過,大多是不受寵的姨娘和下人們居住的地方,雖說院落都偏在東面,這東面的佔地卻也是極大的。

  謝嫮和沈翕也有自己單獨的院子,叫滄瀾苑,而老太君如今還是住在主院裡,主院是五進大院,黑漆瑞獸銜銅環門大大敞開,內裡台階上雕刻著五福獻壽,院子裡種著常青籐,看著綠意芬芳。老太君如今還住在主院,原因是因為沈燁不忍叫老太君在老國公死了以後,還要搬離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再加上沈燁沒有妻妾,孤身一人,也確實用不著這麼大的主院,他自己就搬到主院旁邊的松柏院去居住了,除非是家裡有祭典,或者辦宴席,來客人,還有請安的時候,沈燁一般是不會在主院出現的。

  因為是沈翕成親,所以沈燁今日也和老太君一同坐在了廳中,收到嬤嬤的傳信,等沈翕和謝嫮經過了主院的垂花門之後,屋裡的長輩們也都去了廳中,等候新人敬茶。

  謝嫮原本就知道國公府人多,雖然國公沈燁沒有妻妾,但是國公府的其他老爺們卻是妻妾成群的,二老爺沈琳有一妻八妾,三老爺沈芳有一妻六妾,他們這是國公府的嫡出老爺,還有那幾個庶出老爺,據說房裡也收了不少人的,而府裡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更是人數驚人,連那襁褓中的嬰兒,據說國公府現在已經有了十二個孫子,十六個孫女,不過,嫡出的也就那麼幾個,主要是庶出的子女多。

  沈翕是國公府的嫡長子,他娶的媳婦就是嫡長媳,因此在府中一應小輩中,兩人的輩分算是最高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見了他們都得喊一聲大哥,大嫂。

  老太君被幾位正房夫人圍繞在中間,正在傳看沉香木盤上的東西,謝嫮認出那是喜娘從她喜鋪之上收走的,當即明白了過來那是什麼東西,扭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見他鼻眼觀心,面無表情,謝嫮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起來,他們昨晚明明……她也是太累了,竟然忽略了這件事,沒想到主子比她想的周到,頓時心中的愧疚又深了幾分。

  嬤嬤帶著她去到了老太君跟前兒,幾位夫人也都按照規矩,把東西傳閱結束,見新人上前,全都坐直了身體。

  國公沈燁和老太君並排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幾位夫人挨著老太君坐,依次往下就是一些謝嫮沒怎麼見過的女人,除了昨天去她新房裡的蓮姨娘和蘭姨娘,其他女人她都不認識。

  婢女端上來茶,給沈翕和謝嫮面前放了墊子,謝嫮端過茶杯,看了一眼沈翕,正好對上他那清冷的目光,謝嫮腦中閃過他昨日那雙帶著情欲的眸子,瀲灩如秋水,與平日的清冷完全不同,心中一動,趕緊按下情緒,在嬤嬤的指導下,給老太君敬茶。

  老太君象徵性的從兩人遞去的茶杯裡喝過一口,然後便在謝嫮和沈翕的臉上看了幾眼,然後才把茶杯放到一旁的托盤上,又從旁邊給謝嫮送了一對白玉鐲和兩支金光閃閃的步搖,提點了幾句尋常的要新婦為夫家開枝散葉的話,謝嫮恭順的應下。

  然後便是國公沈燁了。

  當兩人在他面前跪下的時候,謝嫮明顯感覺到沈燁嘴角牽動,似乎在冷笑,想起他做主讓沈翕把她娶進門,可能是有想折辱沈翕的意思,結合這個緣由,謝嫮對他並不能產生多好的感覺來。

  敬了茶,沈燁卻是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把賞給了他們,便靠在太師椅上,沉默不言了。

  接下來便是幾位夫人,沈翕是長房嫡子,倒也沒有一定要跪這些夫人的理由,便只給她們敬了茶,長孫氏賞了一對巴掌大的實金如意,萬氏則賞了一套大珍珠頭面,謝嫮一一收下,行禮謝過,除了二夫人長孫氏還有三夫人萬氏,剩下的兩位夫人,一位是七老爺的夫人,一位是九老爺的夫人,她們喝過了謝嫮的茶,也給了一些賞。沈家七老爺和九老爺是庶出,而今日這兩位夫人有資格坐在這裡等謝嫮敬茶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在庶出子裡面,七老爺和九老爺都是考中過同進士的,身負功名,如今也都有外放官職在身,這麼看來,沈家的確有一等世家的底氣,除了一個襲爵未降等的加一品國公,二老爺和三老爺都是在京的職務,外放的則有七老爺和九老爺,所以,不管是從哪個方面看,沈家的顯赫是必須的。

  敬完了夫人,跟著就是一些外家的嬸子,嫂嫂,昨天在國公府裡吃了酒席,今日還留在府裡的,想必也是關係頗近的親眷了,謝嫮一一與她們相認,然後才到下首處姨娘們,對姨娘,謝嫮這個嫡長媳倒是不必敬茶,但謝嫮今後在府中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還是得上前認識一番的。

  蓮姨娘和蘭姨娘,昨天已經去過她的喜房,由那個胖胖的桑嬤嬤介紹認識了,謝嫮與她們點頭致禮,兩人也都起身回禮,她們之後便是琴姨娘,她是三老爺的姨娘,能出現在這裡,想必也是得寵的,琴姨娘生的嬌媚,身子卻是單薄,一雙手生的極為好看,年齡看著不大,不過和謝嫮差不多年歲吧,兩人點頭致禮。剩下的姨娘,桑嬤嬤也都一個個介紹了,謝嫮一個個認過去。

  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謝嫮幾乎被領著到處轉了,好不容易把廳裡的人全都認完了,沈燁邊喊了沈翕去書房說話,謝嫮獨自一人留在老太君這裡,應付一應女眷,到了中午的時候,謝嫮才准許被去了老太君的西偏院裡稍事歇息。

  吃過了飯,下午又是一場認親大會,而下午要認的親眷,都是沈家旁支的叔伯兄弟家的親眷,花意稍稍經過那廳裡,也被裡頭人頭攢動給嚇壞了,回來告訴謝嫮,謝嫮道是淡定得很,中午吃了兩碗米飯,努力把肚子墊吧飽了,才好開展下午的戰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7 AM

  ☆、第70章

  沈翕從沈燁的書房出來,已經是申時一刻,他的臉色不是很好,聶戎和趙三寶迎上來,走在廊下,趙三寶盡職的在他身邊一溜小跑跟隨著匯報:

  「公子,夫人那兒一切都好,下午見過了外府的親眷,現在已經回去了。」

  趙三寶一邊說,一邊偷偷看了一眼公子的表情,他似乎天生就懂得察言觀色,他在府裡看的真切,知道這門親事,公子爺是處於被動的,不過,憑公子爺的手段若是真不想成這個親,就是國公也逼不了他,所以,就算旁人不看好新入府的這位夫人,他趙三寶可是看好的,知道公子上心,他也不必等公子吩咐,就自己去瞧了情況,想著若是夫人那兒有什麼事兒,他也好第一個通知公子。

  沈翕果然沒說什麼,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趙三寶暗喜自己這個馬屁是拍對了,看來今後要提拔,少不得巴結好了夫人才行。

  ***

  謝嫮回到滄瀾苑的時候,只覺得兩條腿都是被灌了鉛的,花意和竹情見她回來,趕緊就迎了上來,謝嫮實在累極,就叫玉綃玉錦給她掃了花廳的羅漢床,她就著軟墊靠在腰下,然後叫花意給她敲敲腿。

  還沒多會兒,就聽說桑嬤嬤又來了,謝嫮只好拖著腿下地,桑嬤嬤進來給謝嫮行禮:

  「少夫人受累了。老太君憐惜夫人,特意叫奴婢給少夫人送來了二兩燕窩和一些時令蔬果,公子這兒常年沒有女主人,一應婆子丫鬟準備的必定不周全,老太君真是心疼少夫人的。」

  謝嫮溫順的對桑嬤嬤點頭謝了謝,說道:「有勞嬤嬤回稟老太君,說孫媳拜謝。」

  桑嬤嬤呵呵笑了一聲,然後又揮手從後面招來了兩個同樣是穿著錦緞袍子的兩位嬤嬤,一個臉圓圓的,一個卻是瘦瘦的,說道:

  「這位是楊嬤嬤,這位是趙嬤嬤,老太君憐惜姑娘初來乍到,便撥了這兩位來身前伺候,楊嬤嬤擅長梳頭裁衣,趙嬤嬤擅長女紅廚藝,兩人都曾是老太君身邊得力的嬤嬤,也就是為了嫡長媳預備下的,只是公子一直未曾娶妻,兩位嬤嬤等到今日終於有用武之地了。還請少夫人留下此二人,也好全了老太君的關懷。」

  謝嫮不動聲色,看了那兩位嬤嬤一眼,便知這是老太君派來盯著她的,長者賜,不可辭,這是規矩,謝嫮沒有不收下的理由,桑嬤嬤對她的識趣很滿意,然後便喚了兩位嬤嬤來給謝嫮行禮問安。

  桑嬤嬤走後,滄瀾苑原本的僕婢也都集結在門前來給謝嫮這個少夫人請安,滄瀾苑原本就有四個一等婢女,伺候沈翕日常起居,八個二等婢女,負責收拾擦洗房間,四個灑掃僕人,八個洗房廚房的嬤嬤。

  四個一等婢女名叫墨蘭、墨竹、墨菊、墨香,四人皆是容貌出色,身上穿的也是綾羅紗裙,頭上全都簪著一兩以上的金釵,站在最前面的姑娘是墨香,容色尤其艷麗,粉頰桃腮,明眸皓齒,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韻味,看她領著眾僕婢向她行禮,謝嫮便知她定是這一等婢女中的領頭大丫鬟了,說話輕聲細語,神色從容淡定,舉止也頗有雅意,聽她說話,便知是個懂得識文斷句的,謝嫮叫眾人起來,命竹情每個人都封了個十兩的賞包,眾人磕頭謝過。

  八個二等丫鬟,和一眾灑掃嬤嬤就此告退,墨香等四個就留了下來。

  「我進門不久,對公府的規矩不是很熟悉,你們都是伺候公子爺的人,府裡的各種規矩平日裡多替我看著些,若我有什麼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們也也要多提點我才是。」

  謝嫮雖然對著沈翕的時候腦子不太好使,也有心無力,不過對待其他人之時,腦子可就清明多了。

  墨香抬頭看了一眼這位剛入門的少夫人,只見她穿著一身大紅色斜福紋金枝挑線襦裙,華美不失優雅,一張美麗絕倫的臉上略微帶著稚氣,不過那雙眸子卻才是點睛之筆,黑亮如點漆,波瀾不驚,通透練達。

  聽說這為少夫人是侯府出身,不過,對於加一品的國公府來說,侯府的確不算什麼高門大戶,不過,侯府千金又怎麼樣,她墨香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後來家道中落,才輾轉為奴,入了國公府,就被安排到大公子這裡伺候,也有七八年了,她讀過書,在公子身邊能說得上話,早就不把自己當成普通的婢女了,再加上身邊的人也一直跟她灌輸,說她遲早會被公子收入房,而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更別說,她還知道很多內情,這個夫人根本不是公子爺自己要娶的,昨夜屋內也是靜悄悄,並無其他聲音,墨香今年已經十七歲,對男女之事多少也是有所瞭解的,所以,她敢斷定,公子爺與夫人昨夜並未行房。這也是她這般行事的底氣。侯府千金又如何,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她在滄瀾苑七八年,憑什麼一個女人進了門,她就要對她言聽計從,伏低做小?

  「夫人言重了,夫人乃侯府千金,規矩自然是學的極好,哪裡需要奴婢們提點。」

  謝嫮斂眸,雙手交握到了一起,在墨香面前踱了兩步,這個丫鬟有點意思,穿著華麗富貴,打扮亦是鮮艷動人,她原也就跟她們說說客套話,所謂叫她們提點,不過是尊重她們的說法,這丫頭似乎很以為然,不僅不應承,反而當面就拒絕了,而站在她身後的另外三個婢女也是鼻眼觀心,不做應答。

  看見她,謝嫮就想起前一世和她一同在御前伺候的一個宮女,明明比她晚來伺候,可偏偏聖上跟前的活兒她都要搶來做,這讓謝嫮很不爽,倒不是說她有多喜歡伺候人,只是這姑娘沒分寸,野心太大,一個勁的想踩著自己往上爬,後來在御前犯了錯,就被打死送出去了。

  謝嫮冷笑,這個墨香是幾個意思?她剛進來,她們迫不及待的想要給她來個下馬威了?當即也沒客氣,直接對峙,道:

  「那你的意思是,不願意伺候我了?」

  墨香面上無波,彷彿沒有聽見謝嫮的話一般,端端正正的挺直了背脊,用平緩的聲音說道:

  「夫人請恕罪,奴婢再說一遍,奴婢們是伺候公子爺的,公子爺日常起居有習慣,這些習慣夫人怕是不會知道,昨夜是公子爺與夫人新婚之夜,奴婢們沒有近身伺候,不過從今日起,規矩該是一切照舊的,奴婢們必定晨昏定省,時刻不忘伺候公子爺起居,還望夫人給予方便,讓奴婢們把公子爺伺候好。」

  墨香這番話說出來,就真的是挑起了很濃的火藥味了。

  站在她身後的另外三墨臉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了變化,紛紛抬頭去看謝嫮的神情,只見她依舊嘴角噙著笑,看不出喜怒,這個表情不知為何,她們竟然覺得和公子爺有時候的表情相當類似,墨菊在一旁拖了拖墨香的衣袖,墨香卻不做理會,依舊把她驕傲的頭抬得高高的。

  謝嫮將雙手攏入袖中,又在墨香面前踱了幾步後,說道:

  「公子爺起居有習慣,那你把習慣告訴我聽不就好了?」

  墨香依舊淡漠的倔強:「伺候公子爺是奴婢的本份,不敢勞煩他人。」

  墨菊嚇得一身冷很,墨竹和墨蘭神情也是有些緊張的,不過,不知道是什麼理由,讓她們到現在還能撐著跟謝嫮分庭抗禮的對峙。

  謝嫮臉上的笑容冷了冷,花意和竹情從來都沒經歷過這種陣仗,一時也愣著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倒是謝嫮依舊平靜,腳步停在墨香面前,語調帶著明顯的寒意,說道:

  「不告訴我公子爺的日常起居習慣也就罷了,不過你得告訴我,你想代替我……怎麼伺候公子爺?」

  若是旁的事,也許謝嫮還會忍一忍,可是這姑娘千不該萬不該,就是在她面前搶伺候主子的活兒!她謝嫮做了御前第一宮女十多年,誰敢說她伺候聖上伺候的不好?笑話!

  四墨均表情一窒,像是沒想到新夫人這般厲害,墨竹和墨蘭對視一眼,就嚇得跪了下來,墨菊兩邊為難,最終還是決定追隨理智,跟著跪在了地上,墨香輕蔑的看了她們一眼,不過最終還是被墨菊拉著跪在了謝嫮面前。

  謝嫮深吸一口氣,覺得有些話還是一次說清楚比較好,拖泥帶水不是她的風格。說道:

  「從今往後,伺候公子爺的事情全都由我來接替。」

  墨香終於在從容的臉上看到了絲絲裂痕,隱忍著聲音說道:

  「夫人,這不合規矩。伺候主人本就是我們奴婢該做的事情,如何能夠讓夫人沾手,夫人這是斷了我們的前塵,不給我們活路了。老太君治府嚴明,斷不會叫這種事情發生的。若是夫人執意如此,那咱們也不怕與夫人去老太君面前走一遭了。」

  這個墨香確實是有恃無恐的,她原就是老太君安排到滄瀾苑貼身伺候大公子的,這麼多年來沒人越得過她也是這個原因,因為大家都知道,老太君讓她留在公子身邊,最終到底是個什麼目的。

  並且,墨香斷定,這個新夫人就算再橫,她也不敢在嫁進來第二天,就得罪了老太君。

  謝嫮瞇著眼,喊了一聲:「楊嬤嬤,你也是老太君身邊的人,我倒要請教請教你,妻子伺候丈夫起居,如何就不合規矩了?女則,女戒中又有哪一條指出,作為妻子,不當伺候自己的夫君?」

  楊嬤嬤氣定神閒的向前一步,說道:

  「回稟夫人,奴婢所讀的女則,女戒中並無此規定。」

  墨香看向楊嬤嬤,臉上滿是怒容,想必是在腹誹,楊嬤嬤到底是哪邊的人,正要發聲,就聽一道冷峻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怎麼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8 AM

  ☆、第71章

  沈翕雙手負在身後,就這麼走了進來,聶戎和趙三寶分別站在門兩側,卻是不進來,屋子裡的人全都向他行禮,謝嫮也趕忙迎了上去,對沈翕福了福身子,沈翕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然後才轉頭看向了站在一側的嬤嬤,說道:

  「楊嬤嬤趙嬤嬤也在,可是老太君有什麼吩咐嗎?」

  楊嬤嬤上前恭謹答道:「回稟大公子,老太君怕少夫人新入府中不適應,特命我們前來滄瀾苑幫少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沈翕面上無波,點點頭說道:「哦,是這樣。那就有勞兩位嬤嬤了。」轉首對謝嫮說道:「楊嬤嬤和趙嬤嬤是老太君身邊得力之人,你在府中有什麼不懂得,儘管問她們便是。」

  「是。妾身記下了,今後免不得要麻煩兩位嬤嬤。」謝嫮此時鄭重的對兩位嬤嬤行了個禮,先前桑嬤嬤只說她們是梳頭烹飪的嬤嬤,雖然她也知道老太君不可能特意給她送兩個梳頭嬤嬤來,只是桑嬤嬤那麼說,她也只好那麼回應,如今主子回來說的分明,她自然是要給老太君身邊的得力之人一些面子的。

  「不敢不敢,都是奴婢們應該做的。」

  沈翕轉頭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四墨,墨香更是眼神期盼的看著他,大大眼睛裡盛滿了泫然欲泣的淚珠,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正等著主子回來給她主持公道。

  謝嫮偷偷的看了一眼主子,心裡其實也是沒底的,主子若是氣惱昨夜的事,此時不站在她這一邊,錯失了先機,那將來她要拿捏這四個丫頭,就不容易了,她嫁進來,就是為了能夠伺候好主子,若是活計被這四個丫頭搶了活兒,那她豈不等同於被架空了?

  沈翕自然知道她在看自己,其實他早就在門外了,就是想看看,她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昨夜見她並不願意,其實沈翕內心也是不安的,以為她對他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喜愛,可是先前他在外面聽的分明,她竟對墨香那幾個丫頭生了醋意,她吃醋了,這可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從昨晚開始,沈翕心中的不快也就消失不見了。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就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似乎並沒有繼續過問的打算。楊嬤嬤和趙嬤嬤兩人對視一眼,便近前回稟了沈翕和謝嫮,說她們奉老太君之名,還要去二夫人那裡核對明日少夫人回門時的禮品,沈翕點點頭,便讓她們下去了。

  謝嫮一番思慮之後,才走到了沈翕身旁,輕聲說道:

  「夫君,先前妾身與墨香等幾位姑娘在討論今後該由誰來伺候夫君日常起居,妾身自小受母親熏陶,為妻者以夫為天,伺候夫君諸事,當親力親為才是。」

  謝嫮說完之後,也不等墨香開口,又繼續說道:「這幾個丫頭確實伺候您有幾個年頭了,但那都是妾身不在的時候,如今妾身既已進門,那夫君的日常起居還是交由妾身來做,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其實,自從沈翕進門,謝嫮就知道自己該收斂了,這四個畢竟是伺候了他七八年的丫鬟,若是主子念舊情,她也只能幹看著,不過,卻是不想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把這份權利送到別的女人手中。

  她前世伺候主子,那是天經地義的,這一世她也有一顆火熱的心,想要把主子伺候的好好的,但如果主子自己不願意,她也不好勉強。

  總之,她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她也想讓自己看清情況與處境,也明白剛入門就與他身邊之人起了衝突有多麼不理智,可她還是做了。

  沈翕聽了謝嫮的話,嘴角難得有了些微弧度,卻還是隱藏的很好,看了一眼墨香她們,想起先前墨香對她那般無禮,怕也是平時他放縱出來的,隱下心中不快,點頭說了一句:

  「一切就按夫人說的辦。你們四個今後便無需再入內室伺候了。」

  謝嫮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直覺主子的怒火似乎已經消了些,還是願意給她撐一撐這個夫人場面的。

  墨香她們如遭雷擊般,垂頭喪氣走了出去,墨香的心裡也不甘心,可是她再不甘心,也不敢在公子爺面前放肆,公子爺平日裡對她們的態度,其實誰又看不出來呢,今日她敢在剛進門的少夫人面前硬氣,主要是想一下子便壓下那少夫人的氣焰,讓她今後不敢與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奴婢為難,可是她們沒想到,少夫人看著柔弱,實際上卻是個剛硬性子,墨香也是僥倖心理,她早知道公子爺不會幫她們,卻也沒想到,公子爺會那麼爽快的答應少夫人。

  如今倒好,差事沒保住不說,還丟失了最後的堡壘,被打的潰不成軍。

  不過,也只是片刻的消沉,四墨沒多久也就想通了。這新夫人好生托大,剛進門連公子的習性都沒摸到,就想要獨攬近身伺候的事情,到時候觸犯了公子,她們可就有戲看了。

  ****

  打發了四墨之後,沈翕便起身去了淨房,沒讓誰更,謝嫮先前看見沈翕已經把腰帶解了下來,知道他一會兒大概不會出去,便喊來了趙嬤嬤,讓她去廚房準備晚膳,又讓花意和竹情跟隨趙嬤嬤一同前去幫忙,也好瞭解一番國公府的用膳和菜例規矩。

  沈翕從淨房出來,坐到了內室小書房的書案後頭,謝嫮早就準備好了茶點奉上,沈翕看了她一眼,便接過茶水,喝了一口,覺得這茶水的滋味很好,像是薄荷茶,卻又不太一樣,謝嫮見他疑惑,立刻上前答道:

  「這是金銀花薄荷茶。妾身又在裡面加了兩片檸檬香片提味。」

  謝嫮不遠不近的站在他的書案旁,雙手交疊,姿態恭敬,沈翕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這才點頭,說道:「不錯。」絕口不提先前的事情。

  主子不提,謝嫮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提,這裡是滄瀾苑的主臥房左側內室間的小書房,沈翕看書另外是有書房的,不僅有書房,謝嫮也還記得,他還有個半山腰的竹樓,既是茶室,也是書房,照理說,主子能去的地方很多,可是他今天偏偏不去,就坐在這內室裡了。

  沈翕翻開書,看了一眼盤子裡的酥盒,便伸手拿了一塊送入口中,覺得味道還不錯,一手翻書,一手很快又拿了一塊,卻不是送入自己口中,而是舉起手,送到站在一側的謝嫮面前,說道:

  「你也嘗嘗。」

  謝嫮一愣,怎麼也想不到主子會想到讓她嘗,剛要伸手去接,卻見主子明明眼睛看著書本,卻把手往旁邊一縮,說道:

  「就這麼吃吧。別沾了手。」

  「……」

  謝嫮立刻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沈翕,沈翕舉了半天也沒等到謝嫮的動作,放下書,抬眼看了看她,又把手晃了晃,說道:「吃啊。莫不是嫌棄我手髒?」

  「不,不不,妾身怎會嫌棄。」

  「不嫌棄就吃啊。」

  「……」

  謝嫮有些尷尬,她怎麼能吃主子手上的東西呢。不過,主子既然賜了,那就是毒藥她也得吃下去啊。

  沈翕乾脆站了起來,將手裡的一塊糕點送入了謝嫮口中,手指尖接觸到她溫熱濕濡的雙唇,她的唇瓣很軟很香,就像是一塊滑嫩的豆腐,入口即化,酥麻麻的感覺在沈翕的指尖劃過,似乎撥動了他的心弦,這種舒爽的感覺實在太強烈了,沈翕眸光一暗,又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正優雅的咀嚼,櫻花般的唇瓣一開一合,他竟不知道,他對她已經飢渴成這樣,僅僅是看著就覺得氣血翻騰了。

  從沒有在其他女人身上有過這樣強烈的感覺,別的女人觸碰他,他會感覺到厭惡和噁心,身上的脂粉味也讓他不舒服,說話的聲音更是不如她這般好聽……總之,就是覺得這丫頭哪裡都好,哪裡都讓他覺得合適。

  沈翕搞不清楚,是欲望帶動了他的感情,還是他的感情帶動了他的欲望,而這一切,也許都要等到她自願跟他那時才有答案吧,因為他也不確定自己得到她之後,還會不會對她這樣有感覺,若是再沒了這種感覺,那他又該與她如何相處呢?

  所以說一切緩緩還是好的,最起碼能夠讓他認清了自己的心,對她也是也能更好的負起責任。

  不過,再他們想通之前,他還是不介意行使一番這些被她伺候的小權利的。回想先前被她含入口中的感覺,沈翕垂眸,臉上帶著笑意。

  謝嫮只覺得臉上燒的厲害,從來沒有被男人餵過東西吃,這是頭一回,主子的手上似乎帶著松香的氣味,雖然很淡,但謝嫮還是聞見了,想起兩人間親密的舉動,她的一顆心狂跳不止,又一次在心裡確定,自己奪過伺候主子權利的事情,是再正確不過了。

  只要一想到主子有可能這麼對待其他伺候的人,謝嫮就覺得心裡像是有一隻貓爪子,在百般的撓,鬱悶極了,所以她確定自己是不願意讓主子和旁人這般親近的。

  誰說奴才沒有佔有慾?奴才的佔有慾也是很強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8 AM

  ☆、第72章

  吃飯的時候,楊嬤嬤拿著一份清單過來給謝嫮過目,這是明日回門之時,要帶去謝家的禮品,謝嫮在耳房接待了她,掃了一眼清單,覺得沒問題,就交還給了楊嬤嬤,然後就聽楊嬤嬤順勢問道:

  「少夫人的嫁妝這兩日也正在清點入冊,估計明後兩日,應該就能整理出來了,到時候少夫人想如何處理?」

  謝嫮看了一眼楊嬤嬤,斂目想了想後,便問道:「府中中饋之事一向都是如何辦理的?」

  「府中中饋大權在老太君手中,不過近年來,老太君身子不爽利,就將府中的瑣事交由二夫人與三夫人處理,按理說,這些事情都該是長房媳婦協理,不過,大夫人去的早,府中之事才交由二夫人和三夫人協理,從前長房沒有娶媳,也就罷了,如今您既然已經入門,早上的時候,我還聽二夫人向老太君提起,說是不是要將中饋大權交換給大房,讓少夫人主持,老太君倒是沒說話,若是按照規矩,這麼做也是對的。」

  楊嬤嬤的話句句戳在謝嫮的耳中,她不過才剛進門第二天,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要守著東西了,微微一笑,說道:「楊嬤嬤儘管回去稟告老夫人,就說我才多大年紀,如何就能協理公府的中饋了,從前是老太君主持,二夫人與三夫人協理,如今自然還是照著辦的,我可不敢胡亂應下,到時候可是要闖大禍的。」

  聽了謝嫮的話,楊嬤嬤才點點頭,說道:

  「少夫人說的也不無道理,我這便去回老太君去。」

  謝嫮讓花意和竹情送走了楊嬤嬤。

  「這個楊嬤嬤真是的,她都那麼說了,咱們姑娘能再開口和她們搶中饋的主持權利嘛。根本就是料定了咱們姑娘好說話。」花意是個直炮筒子,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

  謝嫮站在耳房右側的一處蜀繡青竹林的屏風前,看了一眼花意,然後對竹情使了個眼色,叫她把玉綃玉錦全都喊進來,主僕五人關起了門來說話。

  謝嫮坐在軟榻上,深吸一口氣,說道:

  「從前在府裡,我倒是不怎麼約束你們,不過如今卻是不同了,國公府不比侯府,處處都要謹言慎行,今日你們也看到了,咱們如今的位置比較尷尬,大房嫡母去的早,國公府便是二房和三房當家,我們對她們來說是外人,所以,更要管好自身,不能叫別人隨便尋了個錯漏,就把咱們壓制死。」

  竹情點頭,認真答道:「姑娘放心,咱們一定各方面都會小心的。」

  謝嫮看了看花意,說道:「尤其是你,花意,管好你的嘴,像剛才那樣的話,切莫再說。待會兒去廊下跪半個時辰,好好張長記性。」

  花意張了張嘴,到底是知道錯了,不敢再和謝嫮說什麼。

  竹情又湊上來,對謝嫮低聲問道:「姑娘,那您的嫁妝就真的要入了府庫嗎?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國公府沒有分家,我嫁了進來,東西入庫是應該的,待楊嬤嬤把清單列出來之後,你們核對一下咱們的私賬便是了。」

  正說著話,外頭傳來一陣小聲的敲門聲,謝嫮叫竹情去開了門,只見趙三寶一溜跑進來,對著謝嫮就點頭哈腰的打千兒,油滑的說道:

  「少夫人好,小的趙三寶,是公子爺的長隨,您今後有什麼事兒,儘管吩咐小的,小的上到山下油鍋,兩肋插刀也定會給少夫人辦好。」

  謝嫮看著膩歪在眼前的趙三寶,想起上一世他在宮裡那人五人六,橫行霸道的樣子,突然覺得嘴角有些抽抽,竹情見謝嫮沒說話,以為是嫌棄趙三寶唐突,便站出來替謝嫮問道:

  「趙爺來不知所為何事呀?」

  趙三寶看了一眼竹情,然後臉上就堆起了褶子花兒,說道:「哎喲,竹情姑娘可別這麼叫,小的可擔當不起,是公子爺先前問起了夫人,小的這才來傳話兒的。」

  謝嫮愣了愣,她離開時,主子正在寫字,主子寫字的時候,是不喜歡別人打擾的,正好楊嬤嬤來找她,她這才脫身來了耳房,主子才寫了這麼會兒字就找她,莫不是有什麼其他事吧。

  瞥了眼花意,只見那丫頭也不敢怠慢,自顧自的噘著嘴走到了廊下跪了下來,也是沒臉抬頭,這才跟姑娘嫁進來第二天,她這個臉可露的好,姑娘也太不近人情了。

  竹情看著她搖搖頭,對謝嫮行禮道:「夫人,奴婢去瞧瞧廚房裡的菜好了沒。」

  謝嫮點頭,叫竹情去了,自己則跟著趙三寶去了小書房,一路上趙三寶拼了命的跟謝嫮套近乎,講笑話兒,饒是謝嫮也不禁笑了好幾回,知道這人的臉皮堪比城牆,上一世除了忠心這一點沒人懷疑他,其他方面嘛,整個兒就是個滾刀肉,二皮臉,在主子面前永遠都是個天橋賣藝的,主子愛聽什麼,他就說什麼,比那猴精都精明。

  謝嫮有的時候就納悶,主子那麼正經的個人,怎麼能容得下趙三寶這樣沒臉沒皮的大內總管呢,後來謝嫮偷偷的總結了一下,主子其實也不是那麼正經,他只是喜歡假裝正經,說白了就兩個字——悶騷!

  有的時候,只要用對了方法,適時的學一學趙三寶的無賴,主子其實也沒什麼辦法,不過這個度和時機就要掌握的很好了。上一世在御前,也就只有她和趙三寶沒觸怒過逆鱗,其他人嘛,不說三天兩頭換,但很少能做了超過一年的,要麼是給發配回了內府,要麼就是犯了錯杖斃了。

  「所以說,小的是河間人,那年鬧饑荒,要不是主子好心收留小的,小的如今也就是一具餓殍,死的透透的了,所以小的發誓,這輩子都要跟著主子,伺候主子,如今您是小的女主子,小的今後也要伺候您的,要是伺候的好,您可得提拔提拔小的呀。」

  趙三寶一溜話說的謝嫮滿頭的黑線,倒是玉綃玉錦聽的都笑了出來,低著頭不敢出聲,謝嫮轉頭看了一眼趙三寶,不知怎的,突然腦中就迴盪出一句話來:

  想你趙三寶,也有今天!

  心中莫名暗爽,連帶看著趙三寶的神情都變得好了,她本就生的漂亮,珠圓玉潤的,平時不笑的時候就像是一尊玉雕,細膩的生出光暈來,如今笑了,就更是了不得,紅華曼理,回顧萬千,趙三寶哪裡見過這樣的美人,都看的癡了,走路撞到柱子此回過神來。

  幾個姑娘再也忍不住大笑了出來,趙三寶撞了柱子,腳下一歪,就骨碌碌的滾下了主臥前的台階,然後又引來院子裡的一陣笑。

  沈翕是聽見笑聲才出來看的,聶戎守在門邊,看著趙三寶丟人,也能面不改色,穩如泰山。沈翕一出來,就看見謝嫮捧著肚子開懷大笑的樣子,真真應了那句『六宮粉黛無顏色』,嬌音縈縈,好若秋月,好一個『鉛華消盡見天真』,這樣笑得無所顧忌的謝嫮,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樣美好,美好的叫人不忍打斷。

  還是玉綃反應了過來,看見公子爺正站在門邊看著自家姑娘,趕忙扯了扯謝嫮的袖子,謝嫮回頭,正好對上了沈翕凝望的眼眸。

  收起了眸中的讚賞,臉上故作嚴肅,對謝嫮說道:「進來。」

  「……」

  謝嫮熱鬧看了一半,就被主子喊了進去,不爽。

  不過,不爽歸不爽,事情還是要做的,屁顛顛跟著主子去了主臥的小書房,見他又回到了書案後頭,謝嫮看了看桌面,目光定格在墨用的差不多了的硯台上……這就是主子喊她進來的目的了。

  謝嫮自動自發的走到書案一旁,將袖子稍稍挽起,露出一截如玉般的皓腕來,捻起墨條,挑了些硃砂,然後便動作嫻熟的研墨,沈翕也確實是想喊她回來,總覺得她不在身邊,像是少了些什麼似的,提筆蘸墨,正好看到了她露出的那一截皓腕上,羊脂玉般透著光華,纖細的不堪一握,想起這隻手抵在自己胸膛前的模樣,沈翕又是目光一暗,眸光微動,便停下了筆,對謝嫮說道:

  「你來寫。」

  謝嫮抬頭不解,她研墨研的好好的,怎麼還要她去寫字了?

  「愣著幹嘛?來啊。」

  「……」

  謝嫮放下了墨條,受寵若驚的接過了主子親自遞過來的巾布,在上面擦了擦手,然後便根據主子的指引,走到了書案後頭,沈翕往旁邊退了一小步,卻是不完全讓開,謝嫮要寫字就只能和他靠的很近。

  沈翕將他手中的筆遞給了謝嫮,謝嫮抓住筆桿,只覺得筆桿上溫熱熱的,窘迫的轉頭看了看沈翕,想問他寫什麼,可沒想到他的臉幾乎就貼著她,她這一轉頭,唇就不可避免的掃過他的面頰,兩人都是一驚,謝嫮想後退,卻被沈翕牢牢的鉗制住了腰肢,霸道的說:

  「快寫,就照我寫的那篇寫。」

  他低沉的嗓音在謝嫮耳旁響起,更添慈雅,讓她的耳廓都不由紅了起來,心跳加速,手也開始有些發抖了。

  沈翕的身子幾乎貼著謝嫮的,八月裡的天氣就是一個人站著都是悶熱的,主子這麼貼著她也不嫌熱,不過謝嫮可沒膽子讓主子離遠點,只好想了個法子,岔開話題道:

  「夫君這篇字寫的極好,妾身不才,曾學過仿字,若不然,妾身便仿了夫君這篇字來看,可好?」

  沈翕訝然的看著她,問道:「你會寫仿字?就是寫出來一模一樣的那種?」

  謝嫮點頭,沈翕卻是滿臉的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騙我的。」

  篤定一笑,謝嫮彎起了眉眼,說道:「信不信的,待妾身寫來,夫君不就知道了?不過,妾身斗膽請夫君先推開些,寫仿字總要比寫字費神的多。」

  沈翕看著謝嫮,心中一動,卻是突然按住了謝嫮的手,身子也不退開,就著兩人貼在一起的姿勢,曖昧不明的說道:

  「既然夫人要寫,那自然是可以的,不過,咱們不如賭一把,若是夫人最後寫下來並不像的話,那可是要有懲罰的。」

  謝嫮看著沈翕一本正經的俊臉,黑亮上揚的眸子裡似乎有了些波詭算計,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又不好無緣無故的收回,只能吶吶的問:

  「罰,罰什麼?五十兩銀子,可好?」

  沈翕盯著她,微微一曬:「若你輸了,咱們就繼續昨晚的事,可好?」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29 AM

  ☆、第73章

  原本謝嫮只是想找個借口讓沈翕稍稍退後一步,畢竟天氣很熱,他站在她身後不僅讓她感到緊張,卻真是很熱就是了。

  沒想到她就只說了個寫仿字,他就提出要賭,賭也就罷了,綵頭若是銀兩或是其他便罷,可他偏偏說『繼續昨晚的事』,昨晚的事……不就是……

  謝嫮覺得自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沈翕也不催促,就這麼將她困在自己與書案中間,看著她一張漸漸紅了起來,目光落在那圓潤的耳珠上,鬼使神差就含了上去,感覺到那丫頭一瑟縮,沈翕卻沒有退開,而是又咬了好幾口。謝嫮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肯定都紅透了,也不敢回頭,只覺得主子是越來越不正經了,也不知他上一世和那些宮妃們相處時,是不是也這麼不正經。

  「怎麼樣?同意嗎?」

  沈翕終於放開了她,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謝嫮只覺得聽了他著魅惑的聲音,就連雙腿都有些發軟了,不得不用兩隻手撐著桌面。

  「這,這……妾身,也未必會輸吧。」

  謝嫮的聲音低若蚊蠅,沈翕卻是聽見了,這就鬆開了手,退到一邊,不再說話,對謝嫮比了個『請』的手勢。

  謝嫮看著他一副篤定的模樣,心中著實有些愧疚的,她的確會寫仿字,小時候跟院子裡一個算賬婆子學的,她經常要幫人做賬,這才學了這本事,謝嫮也是機緣巧合跟她學的,後來到了宮裡,不當值的時候,她也會偷偷的練,而她練得最多的對象,其實就是主子了,因為她能看見的字,也就只有主子寫的了。每回她偷偷的練完一張,就用燭火把紙燒了,避免麻煩。

  不過,這種功底已經掉了好長時間,若主子現在拿一個陌生人的字給她仿,說不定她還會寫的生疏,但若是仿主子的……謝嫮還是有點把握的,更何況,這一回她還不用燒紙,因為主子還未登基,仿他的字,不是忌諱。

  沈翕見她嘴角帶著笑,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微微上翹的嘴角很是可人兒,背脊略微低下,形成一種很好看的弧線,螓首皓腕,說的就是這樣的了。

  再把目光落到她面前的紙張上,見她全神貫注,一筆一劃的寫著字,依稀寫出了熟悉的輪廓來,湊近看了看,這回沈翕可不是想戲弄她了,而是真的被她這一手給震驚到了。

  他的字說實話並不是那麼好仿的,因為他的字裡夾雜了很多派系,是自成一體,卻又類似別體,要寫的像那真是要花一番功夫的。沈翕確定自己從前絕對沒有給過這位謝五姑娘什麼墨寶,可現在她卻能這樣輕鬆的寫出來,倒還真有點能耐。

  這本事雖不入流,不過若是用對了地方,也是能做成大事的。

  謝嫮將面前那篇字,謄了一半,戌時的梆子響了起來,竟也寫了一刻鐘了,將筆放下,把寫完的紙張與沈翕先前寫的紙放在一起,當真是不分伯仲的,最多謝嫮寫的字,氣勢與力道不夠,不過形態與技法卻幾乎是毫無二致的。

  「你這本事倒也絕了。」拿起兩張紙不住比對,沈翕終於信了,放下紙看著正站在桌角邊上替他洗筆的謝嫮,突然歎了一聲:「你還真是什麼都略懂。」

  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了,這姑娘似乎每次都能讓他有意外的驚喜。

  謝嫮難得驕傲的看著沈翕,臉上亦是神采奕奕,沈翕淡淡一笑,放下了紙,經過謝嫮身邊的時候,抬頭揉了揉她的頭頂,才從她身邊經過,走出了小書房。

  謝嫮摸了摸被主子揉的地方,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感覺變得不一樣了,竊喜就像是飛上了雲端般,徜徉在綿柔的世界裡,嘴角難以自制的揚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整理好書房裡的東西,謝嫮也走了出去。竹情已經在廳裡擺下了飯菜,玉綃和她站在一旁伺候,門外站著玉錦和四墨,她們只是在外廳站著,並沒有進來,謝嫮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有四葷兩素一湯,葷菜是爆炒梭子蟹,紅燜雞,肥腸燴豆腐,清蒸鱸魚,素菜是百合炒洋芋片,點綴青紅椒,炒萵筍,這些菜看來該是主子喜歡吃的了,主子喜歡吃海鮮,這是少年時就有的習性,登基後前幾年,主子還會提出吃海鮮,到後來朝政繁瑣起來,他漸漸的隱下了少年時的習慣,不再有特別的喜好了。

  但這些都是外人看起來的,謝嫮貼身伺候了這麼多年,又怎能不瞭解主子的口味呢,主子喜歡吃海鮮,像貓一樣,無論是魚蝦蟹,只要是帶腥的都喜歡吃,口味偏鹹辣,這也是後來謝嫮自己琢磨出來的,因為初時給主子布菜,主子吃到青椒的時候尤其明顯,有的青椒是辣的,主子似乎並不喜歡吃青椒,可有幾回也都吃了下去,每回桌上的配菜裡有青椒,主子都會嘗一口,有的時候吃下去,有的時候就不吃了,那之後謝嫮就注意到這一點了,有時候配菜的椒是辣的,主子就吃下去,若是甜椒,主子就不吃了,到後來,謝嫮給主子布菜的時候,會時常夾帶一些辣子菜,不那麼明顯表露,主子倒是什麼都沒說,每回她夾了,就吃下去了。

  不過如今,謝嫮的身份變了,而主子的身份也還是秘密,兩人是尋常夫妻,謝嫮也是可以坐下來吃飯的。不過,她在吃飯的時候,卻也不忘用公筷給沈翕夾菜吃。倒不是因為她想表現,而是主子有習慣,向來都只吃放在面前的兩盤,若不給他夾菜,他能把面前的兩盤菜全都吃完,其他盤子裡還都是滿滿噹噹的。

  謝嫮嘗了幾口這裡廚子的手藝,覺得應該是蘇州菜,她吃著還好,主子卻是並不太熱衷。給主子挖了魚肉,又浸漬在魚湯中,擱在一隻白瓷碗裡,對竹情說道:

  「去拿些醋來。」

  主子除了喜歡鹹辣之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吃鮮物蘸醋,沈翕訝異的抬頭看了她一眼,謝嫮對他笑了笑,說道:

  「妾身吃鮮物喜歡蘸些醋,夫君不介意吧?」

  沈翕黑眸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搖搖頭,說道:「不介意。」

  一頓飯吃的平平順順,沈翕今日倒是吃了兩碗飯,不想晚上積食,就說要去院子裡散散,走到門邊,卻又回來喊謝嫮,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謝嫮哪裡有拒絕的理由,就一起去了,誰知道主子哪裡是圍著滄瀾苑消食啊,他分明就是想繞著國公府消食。

  謝嫮隨他走了兩片花園,一座水榭,還沿著九曲迴廊,走過了一片湖泊,實在是撐不住了,沈翕見她是真的累了,便也不勉強,帶著她回到滄瀾苑中。

  坐了一會兒後,沈翕又去了小書房,謝嫮就去洗漱更衣了。

  出了淨房卻發現,沈翕不知什麼時候也回房了,正歪在她們房裡的那張雕花軟榻上,手裡拿著一本書,謝嫮以為他要在書房看會子書,所以,從淨房出來就只穿了一件纏枝紋的如意吉祥長裙,這種長裙是用來睡覺的款式,圓領長襟,珍珠做的盤扣由上到下,沒什麼點綴,亦沒有腰帶,就是直筒,穿著人顯高,顯身材。

  謝嫮今年十五,身高倒是夠了,長長的窄條,高高的個兒,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胸前雖有起伏,卻也實在不夠看,這些日子還長大了些,也覺得胸口漲漲的,興許日後還會大一些吧,不過現在看來,可真是沒什麼看頭就是了。

  沈翕的目光倒是沒多在她那處打量,他現在看的是她的腰肢,那細的簡直不堪一握,若是他的兩隻手,怕就能將她圍攏過來了,若是脫了衣服,興許還會再細些。

  謝嫮哪裡感覺不出沈翕的目光正圍著她打轉,想起昨夜他的熱情,還有先前兩人的那個賭約,謝嫮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該來的總會來,昨夜看主子憋得實在辛苦,若是今晚主子還來,那她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再向昨夜那般,掃主子的興了。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嫁了人的姑娘,哪裡就還能守著身子呢,對,就這樣,只要主子今晚來,她就一定好好的配合他把事兒辦了!

  這樣也算是一片孝心。

  謝嫮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爬上了鋪,身上蓋著一層天青色錦緞絨子被,緊張的等待著主子。

  沒過一會兒,沈翕就起身了,謝嫮從床上坐起來,說道:「妾身伺候夫君。」

  沈翕沒有回頭,只是對她搖了搖手,然後便自己進去了,關起了淨房的門,過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才出來。

  謝嫮差點都等睡著了,她本就是貪睡的年紀,這些日子折騰著成親,哪裡是睡一夜就能補回來的。

  昏沉中,感覺主子上了床,謝嫮就猛地驚喜過來,發現臥房裡的燭火都熄滅了,大紅的喜幛在夜裡看的都那樣分明。

  謝嫮等了好長時間,都沒能等來主子的下一步動作,轉頭過去看了看他,只見主子背對著她睡,高高的個兒,醒來時是那樣挺直,此時正側身躺著,手臂自然的放在大腿之上,謝嫮咬著唇,不知道他睡著了沒有,若是睡著了倒還好,若是沒睡著,正憋著,那她可就罪過了,但這種事,總不能讓她主動去找主子做吧。

  懷著各種複雜心情,謝嫮也漸漸睡了過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3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10 11:42 PM 編輯

  ☆、第74章

  出嫁第三天是回門日。

  早早的謝韶就來到了沈家等候,謝嫮穿了一身大紅色挑金線繡吉祥如意裙,頭戴老太君贈七寶珍珠頭面,襯得謝嫮越發嬌艷潤澤,略施粉黛的模樣走出內間,就連謝韶都看呆了兩分,不禁心中感歎,妹子就這麼成了別人家的人。

  在看與她一同走出的沈翕,同樣的吉祥如意紋直綴,要配魚紋黑玉,秀頎如松,俊美無儔,一張臉上掛著淺淺笑意,週身依舊有一股難以靠近的疏離,謝韶努力想從這對璧人身上看出點什麼來。

  一番禮儀過後,謝嫮與沈翕同上了一輛馬車,由謝韶領頭,帶著三輛裝滿了回門之禮的板車與一眾護衛奴僕,浩浩湯湯的去了歸義侯府。

  謝靳與雲氏正在門口期盼,馬車停在門前,沈翕率先從馬車上走下,然後便回身去扶謝嫮,只見梳著婦人頭的謝嫮越發明艷,雲氏就止不住的歡喜,接受了二人跪拜之後,便親熱的把人請入了內。

  謝嫮是二房嫡女,回門之日的宴席由邢氏做主在主院,沈翕一一見過謝家眾人,謝邰與謝權爭相與之交談,沈翕對應有方,沉穩有度,說話不乏精妙之言,堂內氣氛一度良好。

  雲氏把謝嫮喊入了房,屏退了侍婢,對謝嫮問道:「女婿對你好嗎?」

  謝嫮點點頭:「挺好的。娘別擔心。」

  「唉,你嫁了兩日,我就擔心了兩日,雖說這門親的確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親事,可是,這也太奇怪了,你怎麼就嫁給了沈家大郎呢,那樣的人品,那樣的才學……他房裡可有通房和姨娘?」

  謝嫮看著雲氏,微微一笑,她娘親首先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這些。」

  她就是怕雲氏胡思亂想,所以說的很乾脆,雲氏也確實放心了下來,對謝嫮說道:「你也別怪娘擔心,這女人啊,一旦嫁了人,過的貧窮還是富裕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舒心。除非你根本不喜歡那個男人,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他納妾,寵愛別的女子,但你若喜歡他,這些事情今後就一定要盡全力避免,你要知道,抬個姨娘入府容易,可入了府以後,你日日見到她,那就跟用刀戳你心窩子似的,夫妻感情疏離了,這才是女人最難以忍受的痛。」

  雲氏的這些話,對謝嫮來說就是老生常談了,無奈說:「我知道啦。娘您就放心吧。」

  「反正你記好了,你和女婿怎麼折騰都是你們自己的事,若是中間夾了人,那味道可就變了,切莫嘗試!」雲氏這麼說著,風韻猶存的臉上突然一愣,想到了什麼似的,拉著謝嫮,在她耳旁說道:「若想夫妻情分好,床笫間的事就不能馬虎,從前你是姑娘,有些話娘不好跟你明說,如今你也嫁了,我便告訴你,女人在床事之上,不能太死板,你們才新婚還好些,只要你放開了就行,但若是時間長了,你就要注意了,千萬不能矜持,床笫之上矜持就是夫妻生活的最大障礙,只要這事兒維繫的好,再冷淡的夫妻也有熱乎的時候。」

  「……」

  雲氏說這些話的時候,謝嫮都不敢看她,慚愧的低下了頭,如果娘親知道,她還沒有跟主子……不知道是個什麼表情。

  「別以為這件事就是男人一個人的事,可是你對他像是一條死魚般,怎麼折騰都沒反應,久而久之,他再喜歡你,也會淡了的。然後就會把情義轉嫁到別的女人身上,到時候你可就等著哭吧。所以啊,關鍵的時候,女人也要主動些,沒有男人不喜歡女人主動的,更別說,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妻子。」

  雲氏一說起這事兒,就真是沒完沒了了,謝嫮的臉已經由紅轉白,漸漸的恢復了過來:「知道啦,娘,您還是問些其他的吧,或者叮囑一些其他事,也是好的。」

  雲氏橫了她一眼,說道:

  「到底還是年輕,不懂這其中的利害。罷了,現在你還沒放得開,太深的東西我也不好教你,你跟女婿是新婚,只要他房裡沒有姨娘和通房,倒也沒有其他要擔心的,女婿都二十了,血氣方剛,他這幾日若是纏你纏的緊,你也姑且忍忍,等他過了這勁兒,就要好點了。」

  謝嫮剛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聞言差點將茶水噴出來,更加汗顏的不敢再跟雲氏繼續這個話題……

  回門雖說有一日,但是大多時候還是在主院見各位親戚,謝家的旁支裡也來了不少人,大家對沈翕這個名字全都不陌生,史上最年輕的狀元郎,又是出身國公府,還是嫡長子,將來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不僅謝家的長輩們對他有興趣,就連一心備考的兒郎們都圍著沈翕談論制藝,沈翕雖然看起來不好親近,不過今日卻是給足了謝家眾人的面子,有問必答,態度雖不熱情,但他才學高岸,言辭精妙,倒也算和樂融融,對謝靳也是極為恭敬的,謝靳對這個女婿是越看越滿意。

  謝家的姐妹裡,如今在家還未嫁的也就只有謝鈺和謝綽,謝鈺這些日子被關在房裡繡嫁衣,今日謝嫮回門才給放了出來輕鬆輕鬆,沒有了謝衡與她相伴,人也一樣活潑,不過只跟謝嫮也說了幾句話,就去尋旁人說話去了,並沒有多聊,謝綽倒是一直陪在謝嫮身邊。

  「三姐姐嫁去了李家,似乎過的不太好。就在姐姐出嫁的那日,她也回來過,在大夫人房裡哭了好長時間,據說是李老夫人不喜歡她,時常刁難,唉,也是可憐。」

  謝綽靜靜的坐在一旁,對謝嫮這麼說道。謝嫮歎了一口氣,上一世李老夫人就從來沒喜歡過謝衡,覺得她是庶出女,說什麼都不肯李臻將她扶正,到後來,李臻無奈,只好借了外放的機會,帶著謝衡遠走高飛了,算算時間,李臻應該就是今年年底,明年年初的就該動身了,去的好像是陝甘一帶,做的是什麼知縣,具體的謝嫮就記不清了。

  如果這一世,軌跡還未變的話,謝衡應該也不用再受多少時候的罪就可以離開京城,和心上人雙宿雙飛了。然後十年之後,等靜安侯去世了,李臻回來襲爵,謝衡就能徹底拜託妾侍的命運了吧,因為這一世,他們之間已經再也沒有她的攙和,謝衡沒了對手,又得以在心上人身邊,該就幸福了吧。

  ***

  沈翕是新郎官,在酒席上難免被灌了幾杯酒,謝韶這個大舅子一直陪著,盡全力的給妹婿擋酒,到最後,沈翕沒醉,他可是真的醉了。

  被人扶下去的時候,謝韶還衝到了謝嫮身邊,對她口齒不清的說了好些話,噴的謝嫮一臉的酒氣和口水,最終也沒聽明白他說的到底是什麼。

  用過了晚宴,沈翕領著謝嫮坐上了國公府的馬車,馬車緩緩行駛,沈翕由衷的說了一句:

  「你哥哥,不錯。」

  這一句話,就讓謝嫮驚喜萬分了,抓著沈翕的胳膊,說道:「什麼?夫君你說他不錯,是真的嗎?」

  沈翕轉頭看了一眼她燦若星辰的黑眸,覺得黑暗中她的眼中似乎閃耀著眸中光芒,他只是誇了一下她的哥哥而已,有必要這麼驚喜嗎?

  可是,沈翕哪裡知道,謝嫮此刻心裡在想什麼。

  主子誇了哥哥,還覺得他很不錯,那將來主子登基之後,她哥哥是不是還能有些用處?不管是做什麼,只要哥哥對主子有用,哪怕是做個奴才也是好的。

  兩人回到滄瀾苑,時間也有些晚了,便沒有去老太君的院子裡回稟。

  沈翕似乎喝的有點醉,回去之後就坐在羅漢床上,謝嫮將花意竹情她們屏退出去,叫關上了房門,留她自己一個人伺候就行了。

  沈翕倒也不是真的不勝酒力,只是喝了酒之後,身子熱的很,若是再動的厲害,只怕會更熱,謝嫮過來扶他,輕柔的在他耳旁說:「妾身伺候夫君。」

  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半天,沈翕被她扶了起來,這丫頭是以為他真的醉了嗎?還敢提『服侍』,她知道服侍是什麼意思嗎?

  謝嫮小心翼翼的扶著沈翕去了淨房,明確的用行動對沈翕解釋了一番『伺候』的意思,替他換衣,擦洗,她似乎對這些事很熟練,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絕不拖泥帶水,反而是被她脫了衣服,又穿了衣服的沈翕覺得尷尬,卻又捨不得離開。

  看著那為他忙碌的身影,生的那樣漂亮,整個人便像是明珠一般,光亮的出塵絕艷,偏偏她自己還沒那份自覺,目光止不住的在她的細腰和窄臀上打量,說實話,謝嫮現在的身材可不算好,滿滿的皆是少女的稚嫩,沈翕也不知道,就這樣一具沒有半點女人美麗的身子,怎麼就能那樣吸引他,讓他看見她,就想到那事兒。

  之前一次在花樓中機緣巧合救了她,誰又知道,他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去花樓呢。自己的身子有頑疾,他自己知道,早就抱著不近女色的心思過一輩子了,可偏偏那日在書齋他對她有了細微感覺,雖不濃烈,卻足以叫平靜了十幾年的他加以重視,他想驗證自己的毛病是不是好了,所以才會去花樓,強忍著不快,跟著一個乾淨的藝娘入了房,可饒是對方妖嬈無骨,媚態萬千,他就是提不起半點興致,正打算離開之時,就湊巧聽見了她在隔壁的櫃子裡求救的聲音。

  在那黑暗狹窄的櫃子裡,是他徹底擺脫陰影的絕妙瞬間,她永遠不知道,在那櫃子裡,他對她存的是怎樣可怕的心思,他甚至想到了就那樣在櫃子裡要了她,身體喧囂的欲望難以平息,他就知道自己淪陷了。

  後來他也嘗試與其他女人親近,卻發現根本沒有那個效果,他眼裡看的,腦子裡想的,全都是她的一顰一笑,甚至連晚上做夢,都會夢見她,在夢裡與她各種纏綿,醒來卻發現,某處濕了一片。

  他沒有過多少好日子,沈家也沒有人會希望他過好日子,原不想把她牽扯進來,可是他在聽到靜安侯世子上門提親的時候,終於是坐不住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33 AM

  ☆、第75章

  謝嫮擰乾了毛巾,正要替沈翕擦臉,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謝嫮驚訝的看著他,沈翕歎了口氣,說道:

  「你別伺候了,我也沒那麼嬌貴,這些事情從前就是我自己做,不需要旁人伺候的。」

  話這麼說著,捏著謝嫮的手卻是不放開,眸光深邃,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一般,凝視了謝嫮良久,才鬆開了手,兀自走入了圍屏之後換衣服去了。

  謝嫮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先前被抓著的地方還在發燙,腦中一遍遍的回想起母親說的話,羞愧的直低頭。

  這個男人是誰?是主子呀!上一世主子圍獵時沒帶妃嬪,晚上喝了些酒,她也差一點就侍寢了,當時也不知是怎的,帳子裡所有人都出去了,就剩下她和主子在裡面,主子和她親近了一會兒,就抱著她去了內帳,她嚇壞了,不僅不願從了他,似乎還咬破了他的唇,頂傷了他的胸腹,然後衣衫不整的逃下了龍榻,躲在一旁不敢說話。

  原以為那一次是真的死定了。沒想到主子也就是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就清醒了,再沒有提過這件事,久而久之,謝嫮就淡忘了。

  想想她上一世也真的是混賬,就因為腦子裡記掛著李臻,以為守身如玉的等他,就能得到他卑微的垂憐,主子對她那樣好,還救過她的性命,若說上一世,她是為了李臻而拒絕主子的侍寢要求,那這一世她又是為什麼呢?

  這一世,她對李臻早就絕了那份心思,如今她又嫁給了主子,不管是從哪方面來看,她都應該拋下一切,把主子伺候好才是。

  沈翕從圍屏後走出,換了一身居家長衫,越發清雅俊逸,謝嫮已經不在淨房內了,沈翕熄了燭火走出去,卻也是不見她在室內,正在狐疑難道自己剛才又嚇到她了,她這是為了躲避他才離開的嗎?

  唇邊溢出苦笑,深吸一口氣,沈翕走到床鋪邊上,正要上床,卻見她從右側的屏風走出,身上換了一身大紅色的金絲纏枝紋挽睡綢服出來,烏黑的頭髮隨意挽了一個垂髫在側,沒有簪髮飾,她似乎格外適合穿大紅色,將她的皮膚襯的白勝雪,在一室的喜光中,嬌媚動人。

  沈翕避開目光,往旁邊退了一小步,示意謝嫮先入裡床去。

  謝嫮走到沈翕面前,卻是不脫鞋襪上床去睡,而是在他面前站定,顫巍巍的伸出手要去解他前襟的腋下暗扣。

  沈翕不知道她想幹什麼,知道她解開了他衣襟的繩結,他才大驚道:「你幹什麼?」

  謝嫮抬頭,瑩白的小臉上滿是嬌羞,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妾身伺候夫君呀。」

  沈翕歎了口氣,說道:「你知道我要什麼樣的伺候嗎?」語氣裡充滿了疑問與不信任。

  謝嫮抬頭,沒有說話,然後又低下頭去解沈翕的內衫的繩結。

  沈翕目光一暗,長手一伸,是架著謝嫮的腋下將她抱起來的,就像是抱孩子一樣,讓她的手搭在自己肩窩上,試探性的在她頰邊吻了一下,謝嫮雖然緊張,卻沒有抗拒,沈翕又把目標換在了她的唇瓣之上,謝嫮被他抱在懷裡,只好兩條手臂勾住他,沈翕的吻又密又細,並沒有深入,像是怕嚇著她般,謝嫮覺得整個人就像是要化作一灘水融化了,緊張過後就是那種酥遍全身的舒爽了,沈翕貼著她的雙唇,試圖用牙關抵開她,謝嫮身子一僵,卻也很快放鬆下來,沈翕勾著她的唇舌玩了好一會兒才將她放開,在她耳邊輕聲低啞的說道:

  「你想好了嗎?今日若再反悔,我也不會收住的。」

  聲音聽得謝嫮心口發燙,乖順的將頭靠著他的肩膀,沈翕將她放到了床上,呼吸跟著急促起來,雖然這具身體還很年輕,可他卻是沒發現,躺在床鋪之上,竟然能夠這般誘惑,腿那麼長,輪廓那樣好,腰那麼細,將兩邊的帳幔放下,形成了一個只屬於兩人的空間,沈翕覆身上去,抻著手臂去解謝嫮顎下的珍珠扣,可手卻有些發抖,怎麼都解不開。

  謝嫮也察覺到他的情動,自己動手解開了前襟的衣扣,露出內裡大紅色牡丹纏枝金線兜,胸前雖然起伏不大,但好歹也像筍一樣出了頭,正精神奕奕的立著兩端呢,感覺到主子的目光注視,謝嫮羞得又想把衣服穿起來了,卻被阻止,拉的更開。

  接下來的一切,謝嫮就真的是無法控制了,主子的情欲完全被挑了起來,動作也漸漸粗狂起來,正如他先前說的,這個時候就是謝嫮讓他放棄,他也做不到了。

  謝嫮的手一邊抓著床框,一邊抵在主子的肩頭,然後就感到身子一陣撕裂的疼,她瞪大了雙眼,疼的都叫不出聲音來了,沈翕知道她疼,他自己也很疼,伸手在她挺翹的臀瓣上拍了拍,說道:「阿瞳,放鬆。」

  一場房事艱難的進行,沈翕也是第一次經歷這個,不知怎麼安撫她,以至於不過十來下,就洩了出來。

  謝嫮覺得這短短片刻功夫,她就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回,那疼的撕心裂肺,真不知道,怎麼會有人喜歡做這事,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真的太疼了。

  沈翕趴在她的身上喘息,眼神有些空洞迷離,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快就完了。可是心裡的欲火還未停歇,低頭看了一眼謝嫮,只見她眼角濕潤,眸子就像是被洗過一般清亮,他也不讓自己出來,就這麼抱著她斯磨了一會兒,才又在後面來了一回,這一回比上回好些,有了第一回的滋潤,謝嫮那兒似乎也不那麼艱難了,濕漉漉的讓沈翕堅持了一刻鐘,沒有了第一次的乾澀毛躁,那美妙的滋味侵襲而來,叫人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謝嫮累的連抬手都不願意,只覺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肉,被主子顛來復去好幾回,他就像是不知疲倦般,明明謝嫮已經感覺自己快要虛脫了,可轉頭看一看他,卻是越戰越勇,到最後她苦不堪言,出聲求饒了好幾回,他才歇了手。

  主動清理了一切,然後又替她穿妥貼了衣服,就讓她躲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

  沈翕看著懷中人的睡顏,心跳到現在都還未平復,見她睡著了,眉心都微蹙著,這個寶貝一定不知道剛才她讓自己經歷了怎樣的美好,知道剛才定是累壞她了,心疼的湊過去親了她一下眉角,然後便摟著他的好寶貝睡了過去。

  ****

  謝嫮感覺自己並沒有睡多長時間,只覺得週身說不出的溫暖,鼻間總是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鑽入,好聞的叫她不願放開。

  第二天卯時三刻,就有人來喊她起床,說要去給老太君請安,謝嫮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嫁做人婦,今後要面對的就是晨昏定省,再不能賴床了。

  回過身去想起來,卻發現腰間被一條手臂圈住,她的動作也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人,好看到不像話的瞳眸僅睜開那一瞬間有所迷離,很快便恢復清明,將目光掃到她的身上。

  不知為何,謝嫮的臉又紅了,乾脆把身子往下縮,抵在他的胸膛之上,悶悶說道:「時辰不早了,妾身該起來去給老太君請安了。」

  沈翕只覺得胸前一陣酥麻,又翻身將謝嫮壓在身下,謝嫮大驚,門外的敲門聲又起,有規律的敲著。

  「該,該起來了。」謝嫮推了推他。

  「我知道。」沈翕將頭埋在她的胸前點了點,最後呼吸了一回她身體的芳香這才捨不得的將這具柔韌纖細的身子放開,一邊翻身,一邊說道:「我陪你去。」

  兩人很快換過了衣物,很快去了老太君所在的主院,一路上,沈翕並沒有和謝嫮多言什麼,不過牽著她的手卻是從未放開,謝嫮雖然現在腰酸背痛,但不可否認,心裡是柔軟的,就算知道,主子的這份寵愛,可能並不會維持多長時間,但哪怕只有很少的一段,謝嫮也覺得這輩子值了。

  經過昨夜,她已經徹底卸下了心房,既然這一世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她就斷沒有退縮的道理,主子是個好人,大大的好人,上一世曾經容忍了她那麼多錯,救過她的性命,在她被旁人欺負的時候,也會及時趕到搭救她,要說上一世她最對不起的人,可能就是主子了。

  她不是傻瓜,自然能夠感受到主子對她的不一樣,就算不是深愛,但最起碼對她是喜愛的,奈何她心中一直裝著李臻,對主子的暗示充耳不聞,又殘忍的對主子豎起了一張帶刺的圍牆,讓他一輩子都求而不得,她伺候的戰戰兢兢,主子卻也從未嫌棄,直到後來時間長了,兩人間才漸漸地形成那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她在御前三年之後,主子便不曾再對她提出過分的要求,又因為他知道,在宮裡其他地方她根本活不下去,就還是將她放在御前,隨時照拂著。

  她欠主子的實在太多,所以,她想她這一世一定是來還債的,因為上一世她負了主子,這一世就該她好好的補償回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37 AM

  ☆、第76章

  見了老太君,她問了些謝家的情況,又多問了幾句謝家老夫人邢氏的事,老太君是邢氏的嫡親姐姐,看著比邢氏溫和,說話語氣也是緩緩慢慢,很和善的樣子。

  老太君身邊坐著長孫氏,萬氏,七老爺夫人張氏和九老爺夫人戴氏。萬氏逢人總是笑嘻嘻,看得出來在府裡人緣很好,謝嫮一來,她就迎了上來,看著沈翕打趣道:

  「我竟不知我們大公子竟也這般憐香惜玉,眼巴巴的送了媳婦過來請安,難不成我們這些嬸娘還會吃了她不成?」

  沈翕鼻眼觀心,自成一股難以言喻的貴氣,今日他穿著一身水藍色斜橫紋綢布長袍,俊雅端方,君子如玉,只見他聽了萬氏的話,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神采內斂,俊美不凡,看的廳內一眾女眷蕩漾,聲音一貫低沉,不見波瀾的說道:「三嬸娘說笑。」

  萬氏風情萬種的瞥了一眼沈翕,然後便勾著謝嫮的胳膊,將之領到了老太君跟前兒,沈翕則自發坐在外室的椅子上喝茶,一副等你們說完,我還要把人領回去的模樣。他這樣,倒是叫長孫氏和萬氏交換了一個眼神。

  「從今往後,你就是咱們沈家的兒媳,沈家以『孝』治家,作為子孫媳婦,只需通曉遵循孝道,也就夠了。大公子是嫡長子,你是嫡長媳,從前你們母親在的時候,大房都是由你們母親親自管的,她去世也有三年,大房一應庶務就交由你們二嬸娘在管,如今你入了門,按道理是要交還你的手中了,不過,國公爺和大公子的帳自你們母親去世之後,就都是分開的,國公爺的帳便是我這主院的帳,今後便還是由我替他看著吧。你回去和大公子商量一下,讓他把滄瀾苑的帳交給你管就是了。其他地方還得麻煩你們二嬸娘接著管。」

  老太君喝著參茶,房裡騰著淡淡的檀香,一應傢俱也十分古樸,屋子中央有一座很大的水晶圍屏,不僅未曾遮掩光線,反而透的屋內更加亮堂,屋內陳設很多都是半新不舊的,該是老國公那是留下的物件,不見陳舊,反而有一種時光的沉澱。

  「兒媳領命,必不負老太君重托。」老太君說完話之後,只見長孫氏便站了起來,恭謹的福身應答。這個過程,連一眼都沒看過謝嫮這邊。

  謝嫮雙手交疊腹前,謹守禮儀,對老太君與二夫人也是一屈膝,說道:

  「如此,便有勞二嬸娘操持。」

  昨天老太君就派了桑嬤嬤問她府裡中饋的事情,按照一般人家的規矩,主持中饋的,必須是長房嫡母,嫡母不在了,便是長房嫡媳,雖也有次房嫡母主持的,不過那都是因為長房沒有合適的人或者沒有好的出路,前者是沒法子,後者是承擔不起一個家族,很顯然,國公府的情況,並不是後者,雖然二房三房的老爺都在朝為官,但誰又能越得過定國公沈燁去。

  昨日老太君派桑嬤嬤去知會了她一聲,意思也就是要她不要動搶奪國公府中饋權利的心思,而今日老太君這番話也讓謝嫮在心中冷笑,既然她入門前滄瀾苑和公府的帳就是分開的,也就是說,從前他們根本做不了滄瀾苑的主,如今她入了門,倒想用滄瀾苑的管事權利來誘惑她和大公子去爭搶。

  若是她果真有那野心,令夫君對她心生芥蒂,她們就正好坐山觀虎鬥。這樣的行為,其實與排擠沒什麼兩樣。由此可見,夫君在國公府中過的確實不是很好,謝嫮在心裡猜想著,老太君一定不知道夫君是天和帝的兒子,但肯定知道,夫君不是沈燁的種,從老太君對夫君的態度就知道了,並不像一個祖母對待嫡長孫,言語間儘是疏離,還稱呼夫君為大公子,連名字都不願喊。

  老太君交代完了這件事,廳內眾女眷們也就開始說話,謝嫮坐在一邊,淡然的喝茶。

  「不怕諸位姐姐笑話,昨兒二老爺去我房裡,摸著我的肚子說,這胎必定是個男孩兒,若是男孩兒,老太君可要賞我呀。」

  說這話的是個美貌女子,艷若牡丹,嘴角有一顆小小的硃砂痣,身上穿著豆沙色荏絲吉祥紋開襟褙子,沒有束腰,肚子圓鼓鼓的,謝嫮昨天見過她,這是二老爺年初剛納的一個妾侍平姨娘,今年才十六歲,二老爺對她很是喜愛,連著一個月都在她房裡,她也是爭氣,第二個月就成功懷上了,二老爺更是對她喜歡的什麼似的,如珠如寶,可想而知,若是這胎真生了個男孩兒,雖是要寄養在嫡母名下,不過,將來總算是有了靠山,在沈家那是不愁了的,再熬個幾年,說不得就能像蓮姨娘和蘭姨娘那樣,幫著二夫人管家呢。

  老太君對待兒媳一貫的和善,她也喜歡性子活潑些的,像謝嫮這樣坐在那裡沉悶悶不說話的,老太君也是不願多理的,聽了平姨娘的話,老太君沒好氣的戳了戳她的額頭,說道:

  「你呀!等你生下來再說吧。咱們府裡的規矩你也知道,都是這麼過來的,我還能虧待了你不成?」

  沈府的規矩就是,不管是正房夫人還是側室姨娘,只要生了男孩兒,老太君從她的私庫裡當場撥一萬兩出來賞人,平姨娘說的大概就是這個了。

  謝嫮一邊喝茶,一邊觀察在場眾人的神色,長孫夫人不苟言笑,樣子看起來與邢氏的姿態很像,並不管束這些的樣子,萬氏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只是落在平姨娘肚子上的目光難免帶著些輕蔑,張氏和戴氏則是根本就沒有去看平姨娘一眼,兩人湊在一起似乎聊著衣服首飾的話題。

  老太君話鋒一轉,突然對她說道:「瞳姐兒你也要勤奮些,大房人丁也實在太不興旺了,我可是盼著你們給我帶來好消息的。」

  謝嫮抬頭看到老太君眼中眸光閃動,一時沒能明白她話中的『勤奮』是什麼意思,然後看見萬氏和張氏她們用帕子掩著唇在笑,謝嫮才窘迫的紅了臉,站起來對老太君福下身子,小聲囁嚅道:「是。」

  萬氏見她這樣,立刻說道:「哎呀,這新媳婦才進門幾天呀,老太君就和她說這個,瞧這小臉兒紅的,都是少年夫妻,哪有不勤奮的,老太君您就請好吧。」

  萬氏雖說是替謝嫮說了話,可卻是把廳裡所有人都給逗笑了,老太君也沒繃住,指著萬氏佯裝生氣:「就你能耐,一開口就煩人,還敢說我了。我可告訴你,現在說說也就罷了,待會兒哥兒姐兒們來了,可給我收住了,要收不住,帶壞了我那些寶貝子,瞧我撕了你的嘴。」

  整個廳裡都傳出了笑聲,以萬氏的笑聲最盛,帶著挪揄的笑意來到謝嫮面前,抓著她的手親近的說道:

  「侄媳可別介意,你三嬸娘我呀就是這麼個嘴,可沒壞心啊。我就是瞧著你這眼底烏青的,想要替你說句話,叫老太君管管大公子,可別不知節制,傷著咱們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這種婦人間的葷話兒,是每個新婦都會遇見的,謝嫮從前在謝家也曾聽到過一些嫁出去的堂姐說,不過,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被人取笑的一天。

  廳裡的夫人們都在笑,老太君也跟著在笑,唯有長孫氏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便回過了目光,端起一旁的茶喝。

  剛說到這裡,守在外面的婆子進來傳話:「四姑娘和六姑娘來給老太君請安,手裡拎著東西,說是四姑娘親手做的酥餅,趕巧在門口遇見了二公子和三公子,四人就一起來了,已經過了垂花門,這就到了。」

  四姑娘沈芸,六姑娘沈素,二公子似乎是叫沈泰,三公子叫沈玉,二公子與四姑娘都是長孫氏的嫡親孩兒,沈素則是蘭姨娘的女兒,沈玉是三老爺元配的嫡子,萬氏是三老爺的填房夫人,也就是他的嫡母。

  看的出來,老太君對這幾個孩兒都很喜愛,聽說六姑娘做了酥餅,當即就笑了,和眾人說道:

  「芸姐兒到底是長大了,竟然還會做酥餅了,待會兒可要嘗嘗,都不許說不好。」

  長孫氏也跟著笑了笑:「老太君可別誇她,那丫頭猖狂著呢。就仗著老太君寵她。」

  老太君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說道:「我的親孫女兒,不寵她寵誰呀!」

  謝嫮總覺得老太君這句話是意有所指的,抬眼看了看,心想這老太太果真知道夫君不是國公的孩子,所以處處才這般輕慢。

  如今夫君已經高中了狀元,老太君尚且這般輕慢,可想而知從前夫君在府裡過的有多不好了。

  謝嫮只要一想到有人輕慢她的主子,心裡就不舒服,那樣尊貴的人,就該前呼後擁,登基萬歲,小時候竟然還受這些深閨婦人的氣,簡直本末倒置,難怪最後會被滅門!

  正說著話,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院子裡就傳了進來,四姑娘沈芸和謝嫮一般大,今年十五歲,也不知定親了沒有,生的周周正正,並不難看就是了,不過卻是沒有才十三歲的沈素生的好,她站在白皙柔美的沈素身邊,反倒襯得沈素像是嫡女,而她像個婢女般。

  而沈泰和沈玉都已經是十八了,兩人同歲,如今是在東林書院讀書,每日來回,並不住宿,因此,兩人每日去書院前,都會先來和老太君請安,然後再去書院。

  沈玉生的濃眉大眼,人如其名,面如冠玉,還算俊朗,沈泰則更像長孫夫人一些,細長的眼睛,黝黑的皮膚,偏他還喜歡穿一些顏色鮮艷的綢服,更加讓他看起來不白了。似乎長孫夫人生的孩子都並不太好看,而之前嫁出去的沈箐倒算是他們嫡親三兄妹中長得最好的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37 AM

  ☆、第77章

  四人給老太君分別請了安,沈芸把她親手做的酥餅呈了上去,老太君立刻叫桑嬤嬤取了碟子來裝盤,傳下去給眾人分食。

  又給他們介紹:「都來給你們大嫂請安,都是年輕一輩兒,以後兄弟姐妹可要和睦相處。」

  四人這才把目光落在坐在萬氏身旁的女子身上,只見她穿著一身流彩暗花雲錦裙,襯得她膚白勝雪,坐在黃花梨細雕的八腳鼓凳上,雪膚花貌,素齒朱唇,柔情綽態,最妙的是她眉間那一點清冷,與她通身的貴態形成對比,叫人驚艷的挪不開眼。

  沈芸從前是見過謝嫮的,知道她生的不錯,可是沒想到如今竟然生的這樣好了,低頭瞧了一眼自己黑黑的,怎麼用牛乳泡都不能變白的手背,沈芸心中有些微酸。

  沈素也是好奇的打量著她,沈玉是第一個對謝嫮行禮的,恭恭敬敬的抱拳一揖到底,倒是真把謝嫮當做大嫂般敬重了,而反觀沈泰,此時心中竟是如波濤浪打般翻滾著,眼神癡迷的剜在謝嫮身上,等到其他三個弟妹都對謝嫮行了禮,他還呆愣愣的站著。

  老太君還沒說話,長孫夫人就冷冷『嘖』了一聲,說道:「泰兒你愣著幹什麼?快些見過大嫂,你們可以去書院了。」

  沈泰被母親一喊,這才回過神來,往前走了一步,對謝嫮作揖,用笑掩飾著尷尬,說道:「哦,愚弟沈泰拜見大嫂。」

  謝嫮站起了身,對他點頭福身算是回禮,然後便側身坐下。

  而沈泰則是眼睛都不能從這位剛入門的大嫂身上拔下,坐在那裡吃酥餅,都不忘看她,萬氏將這模樣瞧在眼裡,卻不說破,倒是和一旁的張氏、戴氏交換了個眼神。

  沈泰這個見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動路性子,還真是和他親爹沈家二老爺一模一樣,別看他到今天都沒成親,可是那通房丫頭少說也有七八個了,更別說在外頭養的女人,如今這小叔子像是看上了大嫂,若真是鬧出點什麼事來,不也是熱鬧嘛。

  沈玉卻是個直爽的,請過了安之後,就對沈泰說道:

  「二哥,我先前過來的時候,瞧見大哥在外室,過幾天先生就要大考制藝了,咱們去問問大哥如何應對吧。」沈玉在這個家裡最佩服的就是大堂哥沈翕了,十六歲的解元,跟著連中會元,然後就是狀元,三元及地,這樣的才氣千古能有幾人,偏偏還是他的大堂兄,在書院裡他都不用提國公府的門第,單就提『沈翕』兩個字,也足夠他在生員好友中受到獨一份的禮遇了。

  謝嫮抬眼看了看沈玉,回想著這位的生平,似乎是活不過二十歲的,因為在沈家被滅門之時,這個三房已故嫡夫人生的嫡子沈玉,早就溺死好幾年了。如今算來,這個沈玉似乎也就只有兩年的壽命了吧。

  沈泰對沈玉的提議可沒什麼興趣,說道:

  「大哥不喜歡說話,你自己去問吧,我就不去了。我留下說會兒話,你快著點。」

  沈玉去了之後,沈泰就讓丫鬟在長孫夫人身旁擱了一張椅子,總是控制不住用餘光去掃安靜坐在一旁的謝嫮。

  謝嫮只當沒看到,不動聲色的喝茶,吃了兩口沈芸做的酥餅。

  沈玉從外室得意洋洋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張紙,在沈泰面前揮了揮,說道:「大哥給我猜題了,有了這個,這回先生大考我必得甲等。」

  言語間,不乏對沈翕的崇拜。沈泰不屑的哼了一聲,似乎很瞧不上沈玉的志得意滿,又十分好奇沈翕給他寫的那張紙上的內容。

  老太君又和眾媳婦們說了會兒話,涉及到沈泰和沈玉婚事,沈泰已經定下了武侯之嫡長女,明年三月成親,沈玉則定下的是工部尚書的嫡次女,明年四月成親,沈翕是長房長子,他成親之後,下面的嫡出弟弟們才能跟著成親。

  說完了這些,老太君便讓眾人回去了。

  有丫鬟去外室通傳這個消息,那是滿懷激動的去,小臉紅撲撲的回來,沈翕聽說她們說完了話,便走了進來,對老太君又是一禮,然後便牽著謝嫮的手,準備離開。

  沈泰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只覺得刺目,心中滿是不甘,憑什麼好東西都被沈翕給佔了?這麼漂亮的女人給他就是糟蹋,他行嗎?

  重重哼了一聲,沈泰就搶在沈翕前頭走出了門。

  ****

  回到滄瀾苑,謝嫮正打算去廚房看一看中午的菜色,而沈翕則被兩名在院中等候的中年人喊入了書房,兩人皆穿著深藍色直綴,身上未曾佩戴飾品,一個留著山羊鬍,一個則有點謝頂,兩人臉上都掛著笑,見到沈翕就弓著腰迎了上來。

  沈翕和他們去了書房,不過只聊了一會兒,沈翕就派了趙三寶過來給謝嫮傳話,說是要出去一下,謝嫮點頭說知道了,趙三寶才小跑著跟了出去,謝嫮先去廚房看了看,如今管著廚房的媽媽姓盧,大家都叫她盧媽媽,一手蘇杭小菜燒的十分地道,見謝嫮入內,也熱情的跟她介紹:

  「奴婢師承杭菜始祖周東,從小就跟灶膛打交道,十二歲就能燒一桌十人的菜,十八歲那年一個人就辦了三百人的宴席,後來家裡的冤家老是賭,就輸光了家財,奴婢只好賣身入府,正好也沒個孩子,奴婢就想在府裡養老了,少夫人有什麼儘管吩咐,大公子喜歡吃什麼我都知道,回頭我讓識字的小芬給我把菜單寫下來送給您過目。」

  謝嫮點點頭,問道:「盧媽媽可會做辣菜?」

  「辣菜?」盧媽媽想了想,問道:「少夫人喜歡吃辣菜嗎?奴婢倒是不太會,不過咱們廚房的翠姑是四川人,也是廚娘出身,手藝不錯,不過從前府裡沒人愛吃辣菜,就是她了。翠姑,快過來。」

  盧媽媽喊了另外一個女人過來,個頭比盧媽媽小了半頭,整個人矮矮小小的,不過聽說話的聲音,中氣倒是很足,給謝嫮行禮也不帶停頓,流暢的很,聽了盧媽媽的問題,翠姑說道:

  「辣菜是奴婢的專長,少夫人想吃什麼儘管跟我說就是了。」

  翠姑笑得憨直,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水靈的姑娘,就像是天上的仙女,貴氣的怕人,怪不得能讓她們院裡那樣俊朗的大公子心動了。更別說,這位少夫人一進門,就一人賞了她們十兩的紅包,要知道,她們一個月的例錢才二兩銀子,少夫人長得漂亮,出手又大方,對她們這些奴婢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真是沒有比這個夫人更好伺候的了。

  謝嫮看著這兩個廚房媽媽倒是爽快直爽人,點點頭,對翠姑說道:

  「好,那今後你每頓都做兩份辣菜出來,盧媽媽那兒就酌情減少兩份,不過海鮮不能少,怎麼做,做什麼菜色還是你們決定,我和大公子若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會讓丫頭提前來告知你們的。」

  「哎,好勒,咱們聽少夫人的。」

  謝嫮吩咐完了之後,便又是對她們一笑,走出了廚房,盧媽媽不禁感慨:

  「從前只聽說過美人,今天算是真的見著了。夫人真是有福氣啊。」

  ***

  謝嫮從廚房出來,就又喊了花意和竹情過來,對她們說道:

  「你們兩個帶著玉綃和玉錦,這兩日將滄瀾苑裡所有人的來歷全都問清楚,別盯著一個人問,交叉著打聽,問清楚後來回我,然後找兩個力氣大,耿直些的婆子到前院來伺候,前院的二等丫鬟用不著八個,婆子換來了之後,就看那些丫頭誰願意去後院,換兩個過去,就說我另外貼她們脂粉錢。」

  竹情把謝嫮的吩咐一一記住,然後給謝嫮呈了一本冊子,說道:

  「這是楊嬤嬤今早送來的夫人嫁妝清單,奴婢已經和花意對照過了,沒什麼問題。」

  「嗯,你們看過沒問題就好,把冊子收起來了。」謝嫮走入了內室,邊走邊說:「我的私賬還是竹情管著,外頭的商舖交接就讓王嬤嬤帶著另外三個陪房替我看著了,每半月報一次賬,賬本送來我這裡,我親自核對。」

  「是。那二老爺給的那個莊子該交由誰負責呢?」

  竹情跟著謝嫮去了內間,花意替謝嫮取了一身居家穿的散花裙,謝嫮一邊換衣服一邊想,她倒是忘了,出嫁時,爹爹曾給了她一家三百畝田莊的地契,據說是祖母去世之後,她嫁妝裡分給爹爹的東西,總共有三個田莊,兩個三百畝,一個五百畝的,謝莘出嫁時,謝靳給了她一處,如今又給了謝嫮一處,剩下那個就自傅雙進門後交給了她管理。

  換好了衣服,謝嫮說道:

  「田莊的事暫時就先按照爹爹從前的安排做吧,等我想到種其他東西的時候再說吧。」

  謝嫮匆忙走出了內室,還想再去一趟廚房,叮囑一些事情,沒想到逆光中,門口正倚靠著一個人,秀頎如松,如玉俊秀,沈翕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先前謝嫮那些安排,應該都被他聽了去,不覺有些羞赧。

  沈翕走了進來,花意和竹情她們就主動屈膝告退了。

  謝嫮看著沈翕有些埋怨,經過昨夜的親近,她如今終於不是看見主子就想下跪了,既然已經決定做好他的妻子,那她就一定要做好才行。

  「夫君怎的還喜歡聽牆角了?」

  沈翕似乎對謝嫮這嬌嗔的模樣很是讚賞,抓著她的手親了親,說道:「我若不聽牆角,還不知道我的娘子這樣厲害。」

  手被他親了兩下,謝嫮臉上一紅,沈翕忽然拉著她往外走去,謝嫮不禁問道:

  「夫君,你帶我去哪兒呀?」

  「去書房,跟你交代些事情。」沈翕頭也不回的說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38 AM

  ☆、第78章

  沈翕拉著謝嫮的手去了南邊的書房,發現書房裡站了幾個人,一個就是先前在院子裡看見的那個留著山羊鬍的中年男子,他旁邊站著聶戎和趙三寶,而另一邊還站著一名容貌普通,身材高挑,看穿著像是丫鬟的少女,十五六歲的樣子,年紀雖小,不過週身的煞氣卻是不小,和聶戎站在一起,氣息有些相近。

  他們看見沈翕進門時,原本坐著的站著的,全都迎了上來對沈翕行禮,沈翕揮揮手,輕柔的勾住謝嫮的肩膀,將之送到眾人面前,指著那山羊鬍的中年男人說道:

  「這位是胡泉胡總管,替我管著府內外諸事。」說完之後,又指了指聶戎和趙三寶說道:「聶戎是長隨,手裡有幾隊人,不過都不在府裡,他和趙三寶,你都認識的。」

  謝嫮點頭,不知道沈翕突然又和她介紹這些人做什麼,只見沈翕對眾人介紹:「這位是夫人,今後見她如見我,若是我不在,遇到急事可以找夫人。」

  胡泉早在謝嫮進來的時候就猜到她的身份,穿的綾羅綢緞,戴的金銀珠寶,哪一樣不是貴氣逼人的,又生成這樣的絕麗容貌,走到謝嫮面前,以文生之禮,對謝嫮一揖到底,口中說道:

  「給夫人請安,小人是胡泉,今後夫人若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小人替公子掌管著幾家綢緞莊和珠寶鋪子,若是夫人想要什麼,儘管來跟小人說了便是。」

  「如此,便多謝胡總管了。」

  謝嫮說著便對胡泉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這個胡泉也是個妙人,竟然當著正牌老闆的面,那他的店舖做人情,殊不知,他老闆的那幾家珠寶鋪子,有兩家她也參著股呢。

  謝嫮不笑的時候還不打緊,算是個不可多得的美色,可是這一笑,胡泉就覺得這書房裡似乎都亮堂了幾分,心中更是確定要把這位夫人的馬屁拍好才行,因為這位夫人很有可能就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這如何能不伺候好呢。

  「還有小的,夫人,小的叫趙三寶,您以後有什麼事也儘管吩咐便是了,小的一定為夫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唔唔……」

  趙三寶還在聒噪,就被聶戎一把摀住了嘴,他個子沒有聶戎高,手腳也沒有聶戎長,被聶戎擒著只能乾著急,根本撼不動聶戎這泰山般的身材。

  「胡總管待會兒把滄瀾苑的賬目全都交給夫人,還有我娘的那些嫁妝,也全都取出來給夫人管著,今後你只需替我管府內其他事與府外店舖之事,滄瀾苑的事就別管了。」

  胡泉一聽公子要分派他手裡的事情給夫人,要是其他人,肯定會有反抗情緒,畢竟誰不希望自己手裡的權利大一些呢,不過,謝嫮說什麼來著?這個胡泉就是個妙人,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欣喜若狂,說道:

  「公子仁厚,那小人待會兒就把賬本拿來給夫人,夫人受累了。小人就說最近喜鵲叫個不停,原來真是有好事發生了。」

  謝嫮看著他這信口開河的樣子,突然看了一眼旁邊的趙三寶,只覺得兩人說話的方式實在相似,而這個胡總管,就更像趙三寶當了大內總管之後的樣子了。

  沈翕似乎看出了謝嫮的疑慮,說道:

  「胡總管是趙三寶的遠房舅舅,外甥像舅。趙三寶家鬧了饑荒,他跑來京城投靠胡總管。」

  「……」

  趙三寶的舅舅啊!難怪了。

  說完了這些事,沈翕又指了指像門神一樣站在一側的兩個丫鬟樣的女子,說道:

  「她是聶戎親自教的徒弟,等閒七八個男人近不了身,輕功也很不錯,我瞧你身邊也沒有厲害丫鬟,真遇到事,力氣大的婆子不頂用,還未必忠心,今後讓她跟著你,要有事發生也不怕,再不濟還能回來報信。」

  沈翕說完這話,不等謝嫮反應,就見那個姑娘挺直了背脊,對謝嫮跪下說道:

  「奴婢丹雪拜見夫人。」

  謝嫮將她扶了起來,看了看沈翕,說道:「她,真的給我用了?」

  沈翕見她微張著唇,憨憨的模樣可愛極了,笑道:「是啊。她從小就跟著聶戎學武,忠心是肯定的,有她在你身邊,我也能稍微放心些。」

  謝嫮只覺得鼻頭有些酸楚,夫君待她真的太好太好了。

  從書房出來,謝嫮先帶丹雪去介紹給花意竹情她們認識,姑娘們知道丹雪會武功,一個個都很好奇,丹雪的性子比較靦腆,很少和這麼多人同時說話,當場臉就紅了。

  中午沈翕和謝嫮在府裡吃飯,沈翕發現桌上多了兩份紅彤彤的辣菜,一份是水煮魚片,還有一份是辣子雞,另外就是爆炒香肚、雞蛋燉蛤蜊,蒸全蟹,再加兩份時令蔬菜的清炒。

  沈翕看了菜色,有些驚訝,往謝嫮那兒瞥了一眼,只見謝嫮正站在一旁拿醋碟,見沈翕看她,便說道:

  「妾身喜歡吃辣,便讓廚房做了兩道。」

  說完便坐了下來,主動拿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小剪刀,小錘子,動作熟練的給沈翕剔起了蟹肉,沈翕見她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蟹腳和蟹身上的肉分離,齊整的放在一隻銀製小盤中,遞到了他面前。

  沈翕看著面前的蟹肉,回想從前也就只有母親會這麼對他,但也只是小時候,後來母親就變得不那麼正常了……

  很快剝完了兩隻蟹,夫君吃蟹不喜歡喝酒,所以一次不能吃太多,謝嫮給他定了兩個,見沈翕吃了還有些意猶未盡,謝嫮在花意端著的茶葉水盆裡淨了手,然後便用一隻小銀勺子把蟹殼中的黃挑出來放在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上,黃澄澄的置於飯頂之上,看著就很有食慾。

  沈翕接過了米飯,突然看著謝嫮笑了,笑得十分燦爛,看呆了屋內伺候的一眾僕婢,謝嫮也看的心上一緊,印象中的他,從上一世開始就是不愛笑的,就算是笑了也未必有此刻這般真摯,謝嫮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能讓夫君笑得這般開懷,難道就因為這兩隻蟹嗎?若是真的,那夫君也太好伺候了。

  夫妻倆各自想著各自的好處,沉默的吃完了這頓飯,兩人都不是多話的人,一時間飯廳內就只有微微的進食聲音,在外面聽著也許會有些壓抑,不過,只要看過他們在飯桌上互動的人,都不會那麼說,沈翕要什麼,只需一個眼神,謝嫮就能立刻將之送到他面前,有條不紊,根本無需旁人插手,只要她一個人就足夠了。

  ****

  吃過了飯,沈翕和胡泉聶戎他們出門去了。

  謝嫮先去小睡了一會兒,卻好像心裡有著什麼牽掛,睡得並不沉,只要沾著床鋪,腦海裡就忍不住回想昨夜的親近之事。

  怪不得人家都說,夫妻是這個世上最親密的人,都那樣接觸了,能不親近嘛。說來也怪,一開始她還是很疼的,撕心裂肺的疼,只覺的夫君就像是一把刀,還是一把特別鈍的刀,一下下割得她生疼,卻又沒法死去,可是,那之後幾回,雖然她也覺得很累,不過,卻是沒那麼疼了。

  她到現在還記得,夫君在事後,那臉上露出的滿足神情,看見他那樣,謝嫮覺得,就算是自己再疼再累也是值得的。

  既然睡不沉,謝嫮乾脆就不睡了,本來是想叫花意拿了胡泉給的賬目來看的,一出內廳,就看見幾個小丫頭湊在一起說話,見她出來,就趕緊站了起來,丹雪臉上紅撲撲的被她們推了出來,花意最是活潑,說道:

  「夫人你看,丹雪穿這一身可是漂亮?」

  謝嫮這才注意到,丹雪竟然換了一身豆沙紅的短衫,下面配一條純白的百褶如意裙,頭上的髮髻也換成了普通婢女的雙髻,這樣子看起來可溫婉多了,最起碼沒有了白日見她時的煞氣。

  「是很漂亮,就是素了點,竹情,你去把我那支雲鳳紋珍珠簪拿來,替丹雪簪上,那才好看呢。」

  竹情立刻領命去了。

  丹雪一聽謝嫮要送她東西,連連搖手,說道:「夫人,使不得,奴婢是來伺候夫人的,無功不受祿,可不敢收夫人的禮。」

  謝嫮笑了笑,說道:「這可不是什麼禮,這是我的門面,你若是穿的不好看,或是身上太素淨了,人家就該說我這個夫人苛待你了。」

  丹雪沒聽過這樣的說辭,她本就不太會說話,此時更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在謝嫮的盛情之下,也就妥協了。

  其實花意和竹情都知道,謝嫮向來是個賞罰分明的主子,只要好好做事,忠心耿耿,從來就少不了她們的好處,更何況,丹雪是大公子派來保護夫人的,她們當然要搞好內部關係了。

  只有她們下面的人關係好了,今後夫人要吩咐做事的時候,大家才能齊心協力呀。

  而丹雪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被派來伺候夫人,竟然會是這樣的待遇,夫人溫柔善良,御下有方,身邊的丫鬟也都和她是一樣的性兒,沒有排擠,沒有孤立,似乎只要安心做事,不需要擔心其他任何人際上的交往。她從小就不善言辭,甚至有些懼怕和人說話,也是怕被人欺負了,可是在這裡,好像真的沒有人會欺負她。原本懸著的一顆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39 AM

  ☆、第79章

  沈翕派人回來傳話,說晚飯和人約了在外面吃,叫謝嫮不要等他,一直到戌時三刻才回來,謝嫮歪在羅漢床上等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沈翕回來,沒有叫醒她,去了淨房洗漱之後,就出來把謝嫮連人帶薄氈都抱回了內室。

  原本今日是想讓她歇一歇的,誰知道,熄了燭火,那丫頭也不知做了美夢,嘴角帶著笑就往他懷裡卷,許是有些涼意,自己找溫暖來了。

  溫香軟玉在懷,沈翕對她又是個節制不住的,可想而知會發生些什麼。

  謝嫮原本睡的好好的,當沈翕進入的時候她才猛地驚醒,已經來不及了,硬是被纏了好一會兒,經過這兩天的相處,謝嫮也似乎能夠感覺到,夫君白日裡對她那是極好的,只是到了晚上,沾上這件事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總要到她筋疲力盡才肯罷休。

  這一夜的荒唐讓謝嫮真的是累極了,也有些生沈翕的氣,做完了就背著身子轉向了裡床,沈翕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主動給兩人清理,替她穿好衣裳之後,才裹著她入懷抱著,在她耳邊輕聲呢喃道:

  「初經人事是有些把持不住,夫人擔待些,下回我盡量克制。」

  謝嫮被他抱入懷的時候,其實已經不生氣了,聽他這麼說,心裡也有些歡喜,怎麼說呢,雖然她也曾動過給夫君找妾的心思,但那是在兩人沒有同房前,她對這事兒還不是那麼明白,等到一旦真的經歷了,才知道原來是這樣親密的一件事,想著如果他和旁的女人也這樣,謝嫮想她一定會受不了。

  這個時候,她才能明白雲氏說的那句話的意思,東西可以分著吃,男人絕對不能分!儘管謝嫮自己也知道,這件事並不是她自己就能控制的住的,畢竟這個男人將來會登上怎樣的高位她是知道的,當了皇帝,三宮六院,嬪妃美人,到時候,才真叫沒她什麼事了。

  謝嫮在心中悶悶的想,就算十年後,她要被迫和那麼多女人分享一個丈夫,那如果能獨佔他這十年,是不是一件貪心的事呢?腦子裡胡思亂想,謝嫮終於抵不住周公的召喚,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沈翕見她睡著,在她眉角落下輕輕一吻。

  *****

  第二天一早,謝嫮已經起來,和沈翕一同吃過了早飯,正要去老太君那兒請安,卻沒想到桑嬤嬤來傳話,說今日的晨昏定省免了,謝嫮留桑嬤嬤吃早飯,桑嬤嬤也推辭了,說是還要去別的院子裡通傳,她是老太君的處事嬤嬤,老太君平日裡有個什麼吩咐,都要她親自跑到了傳遞才行。

  謝嫮多嘴問了一句:「老太君可是身體不適?」

  桑嬤嬤臉上掛著哀愁,搖頭說道:「不適老太君,是平姨娘,昨天在老太君那兒請安之後,回去肚子就有些不舒服,以為是岔氣兒了,就稀里糊塗睡了一覺,到下午醒來,覺得還是難過,就請了鄒大夫,這一把脈才知道她這是中了什麼慢性毒,已經回天乏力,昨兒夜裡就小產了。」

  謝嫮聽得臉色一變:「小產了?」回想昨日見到平姨娘她那肚子還好端端的,今天竟然就沒了。

  桑嬤嬤也是覺得可惜,又說了一句:「也是個沒福氣的,昨兒還跟老太君討賞,以為這位是熬出來了,沒想到……」

  桑嬤嬤走後,謝嫮還是覺得有些心慌,沈翕早在桑嬤嬤來了之後,就去了書房,還不知道這件事,謝嫮便去了書房,告訴了他這件事。

  「昨天她還好好的,今兒孩子就沒了,說是中的毒,也是奇怪的。」

  沈翕正準備寫字,聽謝嫮這麼說,只好把筆放下來,對她招了招手,謝嫮走過去,沈翕伸手和她交握,說道:

  「這個家裡的腌臢事太多了,你也不用太在意,既然已經發生,咱們也無力更改,畢竟那是二房的私事,你若覺得不好受,就帶些禮物去瞧瞧她。」

  謝嫮也知道大宅門裡都會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艱辛,就是她們謝家,也不能避免這種事情,只是她沒有想到,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這樣了,不是她接受不了,而是事情發生的太快了。

  從書房出來,謝嫮就喊了竹情去給她準備些禮品,她想去看看平姨娘。

  竹情問她送些什麼去,謝嫮想了想才答道:

  「其他的就別送了,去拿兩床棉絮,一筐碳,兩根老山參,這些都偷偷的送進去,別大張旗鼓,然後再燉些養身的補品,讓花意拿著陪著我去就行了。」

  平姨娘入府之後就是獨寵,從前在謝家的時候,她爹雖然不納妾,但是她的伯父和叔父卻是經常納妾的,所以對這些事她多少有些明白,一般妾侍入府後半年內伺候人都是要喝避子湯的,這平姨娘入府一個月就有了身孕,就說明她根本就沒有喝下避子湯,是存心要生個孩子的,定是瞞了又瞞,等到瞞不住了才說出來,這時候,再有人讓她打掉孩子就不近人情了,沒想到現在還是逃不過這個結局。

  她為了這個孩子費了不少心思,定是不會讓二夫人高興的,如今孩子沒了,二老爺那兒就算心疼也不可能天天照拂,更別說她傷了身子,短時間內再沒法近身伺候,久而久之二老爺還記不記得有這麼個年輕的姨娘都說不定,所以,謝嫮心想這位姨娘將來的日子未必好過,那些什麼綾羅綢緞就沒什麼大用了。

  東西準備好之後,謝嫮就往平姨娘住的清水居走去了,二房的姨娘大多都住在那個附近,除了蓮姨娘和蘭姨娘她們是各自有獨門小院的,二房的其他姨娘中,也就只有平姨娘前兒不久才搬去了清水居,原是給她養胎的,卻沒想到出了這等事。

  謝嫮在去清水居的路上遇見了同樣來看望平姨娘的蘭姨娘,兩人相互見禮之後,便相攜一同入了清水居,剛進院子就聽見平姨娘的貼身丫鬟翠娥正在罵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

  「半個時辰前就讓你去燒水,燒到現在都沒好,你是不是溜出去玩兒了?姨娘平日待你不薄,她這才剛小產,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就敢這麼欺負她,誰教你的,誰教你的?」

  翠娥說完這些,就動手打了那小丫頭兩個巴掌,那小丫頭捂著臉,哭哭啼啼的說道:

  「不是的,翠娥姐姐,我剛才就在燒水,可是才把水燒好了,那邊寶鵑姐姐就來了,說是孫姨娘等著用水,就把我燒好的水拿去給孫姨娘用了。」

  翠娥一聽,就怒了,尖銳的聲音衝著孫姨娘所在那個方向罵道:「我就知道她們存心要害死咱們姨娘,菩薩長著眼睛看呢,她們這麼欺負人,將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寶鵑那個小賤蹄子,我非撕爛她的嘴不可。」

  翠娥從院子裡衝出來,就看見蘭姨娘冷著一張臉站在門前,身旁還站著一個美貌驚人的女子,梳著婦人垂髫,一身的素淨也擋不住通身的貴氣,翠娥認識她,這是大公子前兒剛娶進門的少夫人。

  想起自己先前破口大罵被二人聽了去,翠娥就心驚膽戰,蘭姨娘是管著二老爺房裡姨娘的,只怕不會就此放過她,低著頭把二人請進去,蘭姨娘叮囑謝嫮小心台階,還出手扶了她一把,謝嫮也沒說什麼,跟著她走了進去。

  屋內的光線不怎麼好,氣味也有些沉悶,平姨娘如今才小產,自然不能開窗戶驚風,這種天兒屋裡不能開窗戶,不能放冰盆,也是難熬就是了。

  平姨娘臉色還是蒼白,像是剛睡醒,花一樣的年紀一下子憔悴了十年,嘴唇都有些發白了,眼神空洞洞的看著上方,有人進來了才稍微動動,見是蘭姨娘,就又回過頭去了。

  翠娥給兩位上茶,蘭姨娘只是捧在手裡,卻是不喝,一隻手壓在謝嫮的杯蓋上,也不讓她喝,謝嫮就放了下來。

  「這好端端的出了這事兒,誰心裡也不好過,興許這孩子本就不該來,勉強來了,也保不住他,就是天意,你也別多想,你還年輕,今後還會有的。二夫人也憐惜你,叫我帶了些好吃的好穿的來,你把身子養好,二老爺還等著你伺候呢。」

  平姨娘唇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到底年輕不經事,扯著嘴角對蘭姨娘說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我的孩子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沒了?你們心裡比誰都清楚,如今還要來假惺惺,你就回去告訴一聲二夫人,這筆賬我記著,今後總有還給她的時候。」

  蘭姨娘冷哼一聲:「我會把這話原封不動的回給二夫人聽,我那兒還有事,就不多留了。先前進來的時候,聽翠娥在破口大罵,也忒沒規矩了,如今你正是靜養的時候,這麼個沒規矩的丫頭也沒力氣管教,明兒我就把她遣去雜房,另派個知冷知熱的來伺候你。」

  「你敢!二老爺要知道你這麼對我,一定不會饒了你!」平姨娘總算臉上有了表情,怨毒的看著蘭姨娘,蘭姨娘倒也不介意,拂了拂衣裙上根本沒有的灰:

  「二老爺饒不饒的過我,就不勞平姨娘操心了。」然後對謝嫮說道:「少夫人,這裡也實在太熱了。你是跟我一起走,還是再跟平姨娘說會兒話?」

  謝嫮又看了一眼平姨娘,笑道:「原就是來看看姨娘的,如今也看了,補品也給丫鬟擱在爐子上熱了,就不留下打擾平姨娘休息了。」

  蘭姨娘對謝嫮溫婉一笑,就對謝嫮比了個請的手勢,兩人就走了出去。翠娥站在門邊兒,面如死灰,蘭姨娘也不看她,就和謝嫮離開了清水居。

  謝嫮知道,從明天開始,才正式是這平姨娘受難的開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39 AM

  ☆、第80章

  和蘭姨娘出了清水居,便沿著花園往東走去,蘭姨娘說要去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早上聽聞了平姨娘小產的事情,有些不太舒服,老太太平日裡最重的就是公府裡的血脈,哪怕是個姨娘懷孕生下來孩子,她都很高興,如今好好的孩子沒了,她肯定是有些難受的。

  謝嫮便打算和蘭姨娘一起去。

  鵝卵石的小徑之上,兩邊儘是繁花似錦,花團錦簇好不熱鬧,蘭姨娘很愛花,一路走一路看,偶爾還能說兩句詩出來,謝嫮這才想起來,這位蘭姨娘似乎也是一位女博,謝嫮從前的老師顏九卿就是的,文采十分好,卻是身為女子,而蘭姨娘也是如此,終究逃不過給人做妾的命運。

  蘭姨娘正在賞花,沒瞧見花叢那頭有個人急速走過來,謝嫮看見想提醒她的時候,兩人就撞上了。

  謝嫮一看,這不是二老爺沈琳嗎,蘭姨娘是二老爺的姨娘,這一撞還真撞到一家去了,謝嫮從前見過一個她大伯的姨娘在半路上堵截大伯,也是這樣撞入了懷,然後就巴著大伯的胳膊怎麼都不肯放開了。

  只見蘭姨娘定了神,見是二老爺,微微往後縮了縮,低下了頭給二老爺行禮,而二老爺沈琳原本被人撞了,正要發怒,見是蘭姨娘倒是收起了怒火,也往後退了一步,淡淡的說了一句:「是你啊。」

  蘭姨娘似乎對沈琳的冷淡並不感覺什麼,福身問道:「二老爺這是去平姨娘那兒嗎?」

  沈琳點頭,看了看一旁的謝嫮,謝嫮也對二老爺行禮喊了聲:「拜見二叔父。」

  沈琳對謝嫮搖搖手,讓她起身,然後才又對蘭姨娘說道:「你去見過她了?情緒怎麼樣?」

  二老爺這是在問平姨娘,眉宇間的焦急倒也不像是假裝的,蘭姨娘神態自若,半點沒有吃醋的意思,平和的說道:

  「剛沒了孩子,情緒總是不好的。妾身替二夫人送了些東西去給她,二老爺此時去,正好可以安慰安慰她,畢竟還年輕著。」

  沈琳歎了口氣,問道:「二夫人怎麼說?」

  蘭姨娘恭謹答道:「二夫人說,許是這個孩子本就不該來,勉強來了,也未必保得住,這就是天意吧。」

  謝嫮站在一旁看的分明,二老爺沈琳將拳頭捏了捏,又很快鬆開了,說道:「她這麼說的?」

  蘭姨娘點頭,只見沈琳大大的歎了口氣,然後才轉過身去,蘭姨娘問他:「老爺不去看平姨娘了嗎?」

  沈琳沒有說話,掉頭就走了。

  二老爺走了,蘭姨娘才回身喊了謝嫮,繼續往老太君那裡去了。

  ****

  從老太君那兒出來,謝嫮回到滄瀾苑,還沒入主臥房,就聽見書房那兒傳來一聲咆哮,聽聲音像是國公沈燁,出了怒吼的聲音,還有幾聲瓷器破裂的聲音。

  謝嫮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急急往書房那兒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見書房的門被猛地打開,沈燁從書房裡怒氣衝天的走出來,緊咬著下顎,隱忍著什麼。

  謝嫮趕忙退到一邊給他行禮,沈燁在她面前停下腳步,憤怒的目光將謝嫮上下掃了一邊,然後才冷冷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花意這才將謝嫮扶起來,去到書房,正看見沈翕淡定的坐在書案後頭翻看書冊,而趙三寶正親自收拾著地上被雜碎了的茶杯碎片,見謝嫮進來,趕緊爬起來,先跟謝嫮行了個禮。

  沈翕見謝嫮回來了,就從書案後頭走出,牽著她出了書房,往主臥走去。儘管他沒有說話,但是謝嫮還是能感覺的出他在憤怒的。

  看來,他和定國公沈燁的矛盾,在這個時候就已經發生了。謝嫮前一世二十歲前都是養在謝家的,因為邢氏的關係,對定國公府的事情,也是知道一點的。

  沈燁應該就是這兩年會犯一個大錯,似乎與貪墨案有關,是被戶部尚書上折子揭發的,整整二十萬兩賑災雪花銀,就那麼被定國公收入囊中,皇帝震怒之下,卻也沒有捨得殺他,而只是降了定國公的級,由原來的加一品,降為了二品,這件事在當年也是引起大轟動的,以至於讓謝嫮這樣的閨閣姑娘都有所耳聞。

  入了主臥之後,謝嫮讓花意她們都下去,沈翕去到小書房,攤開了桌上的紙就要寫字,謝嫮亦不言語,靜靜的站在一旁給他磨墨,書房裡針落可聞,兩人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小書房內的時間彷彿完全靜止了一般。

  謝嫮一邊磨墨,偶爾抬頭打量他,只見他神色冷凝,清俊疏離,似乎要把自己與世隔絕一般,永遠沉浸在不斷寫字的世界,筆鋒越來越急,寫的字也越來越草,謝嫮並不打擾他,知道這是他宣洩心中憤怒的方法,這麼多年,從未變過,他只要心煩之時,就會一個人不斷的寫字。

  上一世肅王謀反,他自書房寫了整整一個晚上的字,只留她陪在身邊,一言不發,直到第二天,天方魚肚白時才平復了心情。

  寫完一張紙,不用沈翕動手,謝嫮就已經展開好了另一張,覆在上面,然後將下面寫滿了字的紙張抽出來,小心翼翼的捲好,整整齊齊的放在一旁,沈翕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謝嫮也不說話,就那麼站著,陪伴著,他寫字時,她磨墨,他寫完時,她收卷,兩人就這麼默默的站了大半個時辰,沈翕寫了七八張紙,終於覺得心情平復下來。

  大大的呼出一口氣,覺得口舌有些干,便想放下筆去喝水,誰知筆才剛撂下,謝嫮那邊就給他端來了正好入口的茶。

  看著容顏絕麗,做什麼事永遠都那麼合乎時宜,知道他的冷熱與喜好,天生就懂得讓他舒服,天生就讓他覺得匹配,接過了謝嫮手裡的茶,沈翕彎起了唇瓣,苦澀的笑了笑,說道:

  「你不能再這樣對我好了。要是有一天,我離不開你了,可怎麼辦呀?」

  謝嫮心房一動,沒有多餘考慮,脫口說道:「妾身不會離開你。」緊跟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又低下了頭,小聲囁嚅了一句:「除非,夫君不要我了。」

  沈翕將之擁入懷中,親了親她馨香宜人的髮絲:「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不怕告訴你,我就是有意娶你的,我從前過的都不好,我要你陪著我,我要你對我好,一輩子只能對我好,你若是想走,除非殺了我,否則,你就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謝嫮聽了這些,難以置信的抬頭看了看沈翕,他不是被迫娶她,而是有意娶的,困擾了謝嫮好長時間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一股欣喜自心間跳出,沈翕透過她黑亮的眼珠子,似乎看到了自己臉上的深情,為了驗證這份深情,他緩緩地低下了頭,挑起謝嫮的下巴,強勢的吻了上去,迫不及待的品嚐這份叫他沉迷的美好。

  兩人氣息不穩,經過了開始的激情,沈翕變得不那麼焦躁了,乾脆抱著謝嫮坐到了書案後頭的大交椅上,細細的描繪,細細摩挲,從來都沒有這樣美好寧靜的感覺。

  她的體貼,她的溫順,她的崇拜,在這一刻全都衝上了謝嫮的頭腦,再顧不上其他什麼,腦子裡總是回想著先前夫君所說的話,她一直以為夫君娶她是被迫,就算不是被迫,但也未必有真心在裡面,可是,今天她卻聽到他說出這番話來,心中若說不感動,絕對是騙人的。

  她前一世,心繫李臻,看不見他時,日日想他,看見他時,就想接近他,等到真的接近了他,就想著獨佔他……可是這些事情,沒有一樣是她做成了的,也許就是這種求而不得的心態,讓她鑽了一輩子的牛角尖,永永遠遠的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接受其他人。

  上一世,她到死都沒有得到心上人的垂憐,李臻對她始終避如蛇蠍,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為什麼對她避如蛇蠍的李臻後來會娶她呢?怕也是跟主子脫不開關係的,若說這個世上有誰能威脅靜安侯李臻娶一個她不喜歡的女子,除了當時的皇帝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孽緣就這樣促成,上一世李臻在謝衡死後,也是孤注一擲了,才會那樣待她,趁著皇帝御駕親征不在京城的時候,把她打死了,最後李臻也落得被滅門的下場,而殺他一家的人,除了這位,更是不做他人想。而皇帝為什麼會這麼做,她也不是傻子,當然是明白的。上一世,因為她的錯誤,累害了那麼多條人命,害的四人痛苦一生。

  她這樣可惡,老天竟然還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讓她重新選擇。

  李臻已經是過眼雲煙,前世也早已翻頁,她如今只想把眼前這位照顧好,永永遠遠的愛他,敬他,陪他走過痛苦,陪他走向輝煌,哪怕前路荊棘,危險重重,她也絕不退縮。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0 AM

  ☆、第81章

  一整個下午,沈翕和謝嫮就在臥房中那兒沒去,一番雲雨過後,謝嫮只穿著貼身小衣,讓沈翕枕著她的腿閉目養神,整個人彷彿被晨露滋潤過的花朵般嬌艷,緞子般的長髮披散在身後纏枝紋荏絲軟墊之上,身姿單薄,卻藏著萬種風情。

  沈翕緊閉雙目,雙手抱胸,早晨和沈燁的談話必定讓他十分惱火,躺在那裡也不說話,像一尊蒙紗的金尊玉雕般,從骨子裡隱隱散著貴氣,謝嫮不吵他,也不願用什麼話來寬慰他,知道他是個有大主意的,要不然也做不成後來那些事。

  沈家大公子沈翕是在天和二十七年的時候恢復皇子位,按照年齡,他是皇長子,在沈翕之前,皇帝有三個封王的兒子,二皇子封瑜,是肅王;三皇子封暨(ji),是伏王;四皇子封嶸,是廖王,天和二十七年,沈翕認祖歸宗,正式被皇上與宗室承認了血脈,告慰太廟,改名封璩,被封為禮王,確立皇長子。然後,又是在天和二十九年被冊封為太子的,一年之後天和帝病逝,太子封璩登基為帝,國號天緣。

  當時謝嫮身在閨閣,是在沈翕封王一段時間之後才聽說的,當時也和所有人一樣,驚訝了好長時間,當年因為李臻的關係,謝嫮多少也聽說過沈家大郎的事,人們在稱讚李臻的時候,總要把沈翕這個名字一起拉出來說一說,當年殿試之後,李臻雖然只是探花郎,不過後來官途一直都挺順,外放陝甘由知縣做起,一年提拔一級,到後來升為了陝甘總督,反倒是身為狀元的沈翕,殿試之後,就在士林中沉寂了六年之久,然後才開始在兵部行走。

  兩人在放下帳幔的床鋪上躺了一會兒,八月裡的天氣自然是很悶的,就算房裡有冰盆,但是像這樣放著帳子也不會涼快到哪裡去,沈翕讓趙三寶去找人打水去淨房,然後屏退所有人,抱著謝嫮進去擦洗身子。

  澡池是松木製成,足夠容納兩三個人同時進入,沈翕也不客氣,直接就把謝嫮丟進了水中,然後自己也進去了,謝嫮怕他在水裡亂來,就遠遠的躲到了角落,沈翕除下衣衫之後笑著看她,見她眼底已經略微帶著烏青,想著這幾日他的確需索太多,二十年不近女色,一旦開了戒就難以控制了,暗自反省了一下,拖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將一塊松江錦的澡布遞給她,說道:

  「替我擦背,我就不動你。」

  「……」

  謝嫮身上還穿著衣服,雖然濕了,但多少還是有點安全感的,見沈翕果真乖乖的趴到澡池邊的一塊枕木上,對她露出了玉質般的後背,澡池裡本來溫度就高,如今更是叫她羞赧難當。

  不過也只是一瞬,上一世她可沒少伺候主子洗澡,擦背手法就算不專業,但卻很純熟,由頸項開始往下,一塊一塊地方細細的擦,來到他的右肩處,一塊深紅色的斑塊吸引了她目光,上一世她見過這地方好多回,深褐色的胎記,像是眸中圖案,上一世謝嫮是宮女,只要負責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也不敢多問,如今卻是不同了吧,用毛巾在那地方擦了擦,看了一眼正閉目享受服侍的沈翕,問道:

  「夫君,這個是胎記嗎?」

  沈翕微微睜開雙眼,往後轉了轉,側臉平靜,背著謝嫮點點頭,說道:「是啊。難看嗎?」

  謝嫮趕緊搖頭:「不難看,妾身覺得很好看,像是……像是……一隻鳳凰,一隻攬翅的鳳凰。」

  沈翕聽了謝嫮的話,突然笑了起來,轉過身,靠在盆壁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謝嫮,說道:「一個胎記都能被你說成這個,你是想讓我高興?」

  謝嫮被他炙熱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澡池的溫度將她的臉熏騰的紅潤潤的,精緻的五官說不出的靈動,就連沈翕都不禁感歎,她這張臉果真是生的太好了,多一分嫌濃,少一分嫌淡,在他看來,還沒有哪個女子如她這般完美無瑕。而事實上,他的眼裡又何曾看過其他女子呢。

  「本來就很漂亮啊。夫君自己看不全而已,難道旁人都沒和你說過嗎?」

  沈翕微微一笑,將她拉至身前,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撫上她的粉頰,用情人間耳語的聲音在謝嫮耳邊說道:「旁人誰會和我說呢,你是第一個看到的,旁的人我可不敢把後背這樣露出來給他們看。」

  謝嫮大窘,被他唇間熱氣吹得耳朵酥麻,羞赧的低下了頭不敢去看他。

  沈翕也沒打算在水裡再要她一回,擦完背之後就出了水,原是想替謝嫮也洗一洗,但是那姑娘卻是抗拒的很,說什麼都不肯讓他伺候,一副『你要是伺候我,我就羞愧到死』的神情,沈翕也不勉強,自己穿好了衣服,就在一旁等她。

  謝嫮怕他等的熱,三下五除二就清洗完成,去玉屏後穿了衣服,兩人這才相攜走了出去。

  *****

  酉時三刻,沈翕來到了城東會賢雅聚,這裡被傅清流包了下來,樓上樓下共三層,平日裡的客似雲來,如今也是安靜。被請上了二樓雅間,立刻就有美貌婢子上前來迎沈翕,將他迎到傅清流面前。

  榮安郡王府的正牌世子,未來的榮安郡王傅清流此刻正仰倒在雕花軟榻之上,左右手各擁著一個嬌艷的美婢,一個餵他喝酒,一個餵他葡萄,好不恣意快活。

  沈翕推了那迎他美婢上的酒,在一側的雕花紫檀交椅上坐了下來,傅清流從軟榻上坐起,拍了拍兩邊美婢的臀部,讓她們下去,不一會兒的功夫,雅間內就只剩下他和沈翕二人。

  「不是我說,你這會賢雅聚包場價格也忒高,三千兩,也虧得你那掌櫃敢開口。」

  沈翕喝了一口熱茶,對傅清流的埋怨沒有做太多理會,淡然道:「會賢雅聚一天的收入是多少你知道嗎?收你三千兩不多了。倒是你,也捨得花。」

  看得出來,兩人是十分熟稔的,傅清流又往後仰倒,靠在大迎枕上,用手捏起一顆黑珍珠般的葡萄,說道:

  「老頭子又要納妾了,上一個妾剛給我生了個庶弟,我要是再不多花點,指不定今後老頭子的家產要給我那些庶弟庶妹分去多少了。」傅清流是享樂慣了的,他跟沈翕是同袍的交情,兩人一起長大,沈翕才名遠播,而傅清流卻是紈褲之名遠播,誰能想到這樣的兩個人會是朋友呢。

  沈翕沒有理會他這些話,兀自喝茶,傅清流向來只喝酒,不喝茶,灌了一口瓊漿玉液,舉著空杯對沈翕問道:

  「約了你兩天才出來,莫不是嫂夫人有什麼秘技,勾的我們沈大公子這樣潔身自好的男子都欲罷不能?那我真要找個時間去拜會拜會了。」

  傅清流是浪蕩慣了的,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們說話也都是這副腔調,倒是忘了沈翕的脾氣,這種話脫口而出,直到沈翕手裡的茶杯默默放了下來,傅清流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坐直了身子,腆笑道:

  「呃,不是!我是說嫂夫人……好本事!呃,也不對,就是……哎呀,我說錯了,說錯了還不行嗎?我自己掌嘴,你就別瞪我了,瞪的我心慌。」說完,傅清流就對著自己的臉啪啪打了兩下,聲音還挺響。

  傅清流在這個世上只怕兩個人,一個是他爹,還有一個就是沈翕了,怕他爹是因為他爹打他就跟打狗似的,掄起什麼都往他身上招呼,他惹不起只能躲;而怕沈翕就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怕了,因為在他那副牲畜無害的俊臉之下,隱藏著一顆凶殘的心,多少人被他收拾了,甚至都不知道仇人是誰,今天給你三瓜倆棗,明天可能就親自設計你上斷頭台,傅清流自從小時候想整沈翕,而後被沈翕回整的低下頭之後,就一直不敢再惹他。

  要知道,如果他那一回不主動跟沈翕認錯的話,沒準兒現在郡王妃都不是她娘了,也就更沒他這個郡王世子什麼事兒了。

  沈翕就是這樣一個整你就整死你的人。從那之後,傅清流就對他服服帖帖了,後來兩人相處久了,傅清流才知道,沈翕是那種你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償還的主兒,反正只要和沈翕別站在對立面,他就是安全的。

  「上回讓你去辦的事怎麼樣了?」沈翕也知道他嘴上沒門,說話從來不經過腦子,就不和他計較而了。

  傅清流聽沈翕和他說起正事,也就收起了調笑的心,走下了軟榻,說道:

  「張輔臣已經趕去了平洲,他手裡有平洲知府駱青貪墨的證據,控制他不成問題,等戶部錢款一撥,再讓駱青上陳工部,這筆錢就能撥到平陽水利上,水利有規矩,是錢抹三分,張輔臣也是個精明的,知道怎麼控制駱青,有些事兒官兒越大越不好出面,駱青這個知府要用好了,那用處可比那些大官兒有用多了。」

  沈翕點點頭,沒有說話,傅清流看著他,問道:「倒是你,你是怎麼讓張輔臣去平洲的?他那個人做了一輩子的諫臣,說好聽點叫有風骨,說難聽點就是油鹽不進,剛愎自用,認定的事從不會改變,就是挖地三尺也會把實情找出來,據說他早年受過沈國公的恩惠,這麼些年來,大大小小的臣子都給他參過,唯獨沈國公沒被參,這回竟然同意去平洲,實在令人費解。」

  沈翕雙手交握,摸了摸指上的扳指,說道:「是人就會有弱點,他去了就去了,水利上的事本來就是真事,讓他去查好了,最後查出什麼,咱們就別管了。」

  傅清流想了想,說道:「你當真要反了沈國公?他可是你親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1 AM

  ☆、第82章

  胡總管第二天就按照沈翕的吩咐,把已故大夫人的嫁妝清單冊子拿來跟謝嫮交割,有些大件全都保存在府庫之中,拿給謝嫮的就是交由胡總管那裡管理的莊子的地契,店舖的房契,莊子和店舖的經營賬目,還有一些大夫人生前的字畫書信什麼的。謝嫮親自與胡總管核對,確定從胡總管那裡繼承來的東西與賬面相符,就收了下來。

  然後又差了竹情和另一個管事陪房隨同胡總管一起去了府庫,找府中回事處管事核對清點庫中物件。

  謝嫮將這些地契和房契全部查看了一遍,發現大夫人的嫁妝真不能算少,六家田莊,兩個五百畝,四個八百畝,估衣鋪,香料店,糖鋪,酒樓,客棧,總共竟然有十六家之多,不說府裡那些珍貴的大件,光是這些就已經價值幾十萬兩了,想著這麼多東西從前都是捏在沈翕手中,那就難怪他手裡會有那麼多成本做生意了。

  竹情和胡總管核對賬目歸來,謝嫮正在翻看賬目,胡總管立刻上前恭謹的說道:

  「夫人,這些賬目太多了,明日我把那些莊頭和掌櫃的全都喊來給夫人回話,讓他們一條條的細說,夫人也好盡快上手。」

  謝嫮點點頭,說道:「多謝胡總管,我從前沒有管過店舖田莊,今後只怕還要麻煩您的,您可不能嫌我煩呀。」

  胡泉一臉笑意,連忙說道:「哎喲,夫人說的哪裡話,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小人去做,小人是大夫人的陪房,大夫人對小人一家那是恩同再造,她去得早,小人還沒來得及報恩,如今也不過就是幫大公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少夫人想知道的,儘管差人來叫我,小人隨叫隨到。」

  「如此,便麻煩胡總管了。」

  賬目核對清楚之後,胡泉就提出告辭了,謝嫮知他手頭事情很多,就沒有留他,讓竹情去伙房取了兩罈子金陵春和一隻燒鵝讓他拎回去,胡泉也不客氣,就收下了,拎著酒和燒鵝走出公府。

  竹情這才來到謝嫮身邊回報:

  「夫人,大夫人的嫁妝真是不少,奴婢看那些在府庫中放著的每一件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大夫人娘家是做什麼的呀?」

  謝嫮想了想後,說道:「據說是前朝宰相之家。」

  上一世謝嫮聽說過,皇上的生母是前朝宰相之獨女洛氏,京城裡一等一的貴女,嫁給定國公的長子沈燁,同年就生下了嫡長孫沈翕,三年後,老國公去世,沈燁繼承了國公爵位,不曾如一般世家襲爵時降等,依舊沿襲的加一等國公爵位,沈燁一生愛妻,從未納妾,膝下子嗣也就只有沈翕一人,這件事在當時來說也是一段佳話,不過後來新帝登基,大家就都知道了,這個洛氏生下來的孩子,竟然不是定國公沈燁的,也是跌破了眾人眼鏡,不過那時候沈翕已經登基,並且認祖歸宗,改名為封璩,再無人敢說一句,直到後來,定國公府滿門被滅,大家就更是不敢談論這件事了。

  竹情咋舌:「宰相?那就難怪了!府庫裡的那些寶貝我連見都沒見過。」

  謝嫮笑了笑,這時花意抱來了一個精緻的沉香木盒,盒子四角刻著桃花吉祥紋浮雕,顏色有些暗,像是年代久遠了些,盒子上了一隻小金鎖,花意對謝嫮說道:

  「夫人,這個盒子裡不知道裝的是什麼,該怎麼存放呀。」

  謝嫮接過那只盒子,只覺得沉香木入手沉重,暗香濃郁,紋路還很清晰,不管裡面放的是什麼,單就這一隻整塊沉香木的盒子就已經是價值不菲了,略微掂了掂,裡頭並不是什麼金屬硬物,想起清單上寫過書信這一條,應該就是這個了,既然上了鎖,那就是先人的秘密,謝嫮並不打算打開觀看,而是把盒子交給了花意,叫她按照字畫類,存放在通風乾燥的環境中,花意去了。

  過了一會兒,又拿來了幾卷卷軸,交給謝嫮,說都:「夫人,這些卷軸裡寫的是什麼,若是字帖奴婢便將它收到字帖類,若是書畫,就要收到書畫類去。」

  謝嫮接過卷軸,抽了一幅出來,將其餘的放在一邊,然後抽開了捆綁卷軸的絲線,叫竹情抓住那頭往後退走,緩緩展開了卷軸,露出內容。

  那是一張精緻的仕女畫,畫中女子身姿婀娜,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荷葉散花裙坐在楊柳樹下的一塊突石上,發入墨,顏如雪,手中執一把桃花映面的玉柄扇,神情柔婉,嘴角帶著一抹淺笑,明眸皓齒,絕代佳人,眼若秋水,叫人望而心喜,傾國傾城之姿也不過如此了。

  「哇,好美啊。」

  花意看著畫中女子的絕代容顏,感覺自己都快被吸進這幅畫中一般,完全癡迷了的樣子。

  謝嫮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美的女人,目光停在落款處,只印著一塊私章,田園散客。她在腦中思考,田園散客是誰?她記得國公沈燁的表字是於恩居士,那也就是說,這幅畫並不是沈燁畫的,而是這個田園散客。難道是……

  謝嫮心中一緊,想到一個可能,便叫竹情將卷軸捲起,再用絲線纏好,謝嫮對花意說道:「這些畫軸就放在主臥的小書房裡吧,不用歸類了,你們去整理其他東西,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再來問我。」

  花意竹情便行禮退了下去。

  謝嫮捧著四五卷卷軸去了小書房內,心想若是這些畫真如她猜的那般是天和帝的作品,那就真的不能隨便放了,一來此時大夫人與天和帝的事情還未揭露,若是有人猜出這個田園散客是誰,那就麻煩了,還是藏在眼前比較放心。

  *****

  「算了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反正我肯定是不喜歡定國公的,早說過他道貌岸然,我只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就往東,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傅清流見沈翕摸著扳指陷入了沉思,也不再糾纏,又起了個話頭,問道:

  「對了,過幾日大皇子在府裡舉辦春日宴,特意問你要不要參加,我,還有常林,吳駿,蘇三郎都等著你發話呢。」

  常林是兵部常閣老的親孫,吳駿是吳太師的小兒子,蘇三郎則是禮部尚書的獨子,他們和傅清流都是跟著沈翕後頭的,大皇子有意拉攏他們這一幫已經很長時間了,只是沈翕一直不肯鬆口,這一回大皇子親口相邀,若是不去的話,也太不給他面子了。

  沈翕卻是有自己的想法,說道:「前幾日趙淼傳回了些二皇子在漠北的事,二皇子這回打北塘立了功,已經上表,如今加入大皇子黨未必是好時機。反正得罪人的事咱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再看看吧。」

  傅清流一聽來了勁,問道:「趙淼那小子什麼時候回來?跟著驃騎將軍後頭,沒少挨操吧!」

  沈翕也勾唇笑了笑,說道:「說是再不讓他回來,他就血濺三尺,跟那老匹夫決一死戰了。」

  聽了沈翕的話,傅清流也是笑了,還真是趙淼能說出來的話,趙淼是驃騎將軍的嫡長孫,有一回驃騎將軍凱旋而歸,發現自己的親孫子越來越文氣,一點都沒有他當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二話不說,就把那小子帶去了漠北,跟在他的帳下做個先鋒馬前卒,趙淼從小是老夫人在婦人堆裡帶大的,養的一身嬌氣毛病,去軍營操練簡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了,一個月前聽從漠北回來上表功績的言官說,趙淼還算是有點兵法攻略的,這回能夠大勝北塘,他也沾著功績,不過,這功績卻只能抵了他上陣時臨陣脫逃的罪,一來一去就不賞了,老將軍一句話,他還得繼續堅守馬前卒的崗位,可把那小子給急壞了。

  「那成吧,我們聽你的。等那小子回來,我給他接風。」

  他們五人都是一起長大的,以沈翕馬首是瞻,用常林的話來說,那是比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人感情都深,不過,除了沈翕之外,他們四個都還是叫人聞之色變的紈褲子弟,也就沈翕長了臉,三元及第,這才學才配得上他那一肚子壞水!

  說完了話,沈翕就站起來準備要走了,傅清流喊住了他:「哎,吳駿在飄香樓弄了局,要整李夢那孫子,咱們去湊湊熱鬧,順便聚聚唄。」

  沈翕搖頭:「不去。我回去吃。」

  傅清流勾著沈翕的肩膀下樓,會賢雅聚的掌櫃走出來,見到沈翕就來作揖行禮,沈翕擺擺手叫他退了下去,傅清流好笑的看著他:

  「回去幹嘛呀。再好的女人,也不能天天吃,早晚膩歪不是。咱們那麼深的情分,好歹你沒女人之前,都是我們陪你睡的,你可不能有了新人忘舊人,做出那種負心之事啊!」

  沈翕沒理他直接下了樓,不理會某人在他身後噁心的叫喚:「沈郎!」

  一句沈郎,雷翻了眾人!沈翕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會賢雅聚,翻身上了馬,領著聶戎和趙三寶往家裡趕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2 AM

  ☆、第83章

  沈翕回去的時候,謝嫮正在廚房裡忙碌,沈翕見她在忙,就先去淨房洗了澡,換了一身居家長衫,出來時謝嫮已經擺放好了晚飯,看著她洗手作羹湯的模樣,沈翕笑了。

  兩人坐下吃飯,謝嫮夾了一隻蟹黃包放到空碟子裡,拿起一根半指長的蘆葦桿,插在蟹黃包的邊緣,要先把蟹黃包裡面的湯汁吸掉,然後才能蘸醋吃,沈翕對這道主食很是喜愛,一連吃了四隻蟹黃包,然後喝了一碗熬化了的稀粥,配一疊江南地道的脆瓜小菜,爽口又甘甜。

  沈翕吃完之後,也覺得自己有些吃多了,便拉著謝嫮去消食遛彎,鑒於謝嫮的戰鬥力不行,沈翕就把遛彎的場所由國公府變成了滄瀾苑,兩人手牽手在院子裡轉了三四圈,然後就回房去了。

  謝嫮去淨房洗澡換衣,沈翕就去小書房看書,謝嫮從淨房出來時,卻發現沈翕正坐在軟榻上,中間擺著一塊棋盤,上頭白山黑水的正廝殺著,看見謝嫮,沈翕對她招招手,說道:

  「夫人,我們來繼續那日未完之棋局吧。」

  「……」

  謝嫮奇怪的看著沈翕,什麼棋局,腦中一閃,不會是那日在白馬寺山腰涼亭中的那一局吧,帶著疑惑坐了下來,謝嫮一邊用大塊的松江錦布擦拭頭髮,一邊看著眼前這棋局,略微帶著模糊的記憶,但她可以肯定,這的確就是那日的棋局,驚訝的抬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見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剛洗完澡的謝嫮身上散發著誘人趕緊的味道,少女的馨香夾雜著澡豆的清爽氣息,寬鬆的右衽睡服繩結扣的鬆鬆垮垮,露出了半截若隱若現的鎖骨,膚若凝脂,吹彈可破,再往下就是一片叫人瘋狂的陰影,胸前雖然起伏不大,但沈翕卻是無法忘記那一對小巧柔軟的觸感,此時謝嫮正披著濕漉漉的黑髮,別有一番天然去雕飾的純美,沈翕從軟榻上走下,接過了謝嫮手中的松江錦布,在謝嫮百般拒絕的情況下,堅持給她擦拭頭髮,等到擦的稍微有些干了,才拉著謝嫮走到鏡子前面,讓她坐下,他取了桃木梳,動作輕柔的給她梳頭,從上到下,一絲不苟。

  謝嫮也從原本的僵硬漸漸的恢復了柔軟,看著鏡子裡,站在她身後的秀頎男子,眉目如遠山清俊,卻又貴氣逼人,到現在她都無法真的相信,他竟然已經是她的夫。

  沈翕察覺她在看自己,也不說破,嘴角勾著笑,像是十分享受被她打量一般,將她的黑髮托在掌心,桃木梳梳在她的頭髮上,卻好像梳在他的心上一般,所謂相濡以沫,就是這個意境吧,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去他的王權富貴,這樣平靜的日子才是他內心真正嚮往的。

  「今天胡總管把大夫人的嫁妝產業都交了過來,我與他核對了一番,沒有問題,大夫人的東西我讓竹情收入了滄瀾苑的私庫,還有一些書畫,我放在小書房裡,像是大夫人的肖像畫,不過繪畫之人的印章不是國公的,我就沒有掛出來。」

  簡單的對沈翕交代了一下事情,沈翕再聽到大夫人肖像畫的時候,動作稍稍一僵,又聽謝嫮說繪畫之人不是國公時,表情明顯的不自然,卻只是一瞬的功夫就恢復過來,說道:

  「那就不掛吧。我娘生前的畫像不多,麻煩夫人妥善保管便是了。」

  謝嫮見他神情落寞,便明白了夫君此刻應該也是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吧。一個怎麼樣都不能對外透露的危險身份。

  不加思索的,謝嫮回身抓住了沈翕的手,覺得微微有些涼,謝嫮坐在圓凳之上,仰頭看著這個朗朗如日月入懷的俊朗男子,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像是撒嬌,像是安慰,小小的腦袋靠在自己腹間,婉約幽致,說不出的動人,讓他喧囂了一天的心,彷彿找到了歇息的港灣,平靜又自然。

  俯下身去,挑起她的下巴,吻在那張他怎麼都吻不夠的柔軟嘴唇之上,帶著她的芳香,一併被他裹入了口,輾轉磨碾,感覺到她不那麼僵硬,甚至開始小小的回應之時,沈翕就再也忍不住深入了進去,一番纏綿的親吻,叫謝嫮軟了身子,整個人都掛在沈翕的臂膀之上喘息,被他抱起之時,謝嫮還小小的反抗了一下。

  「頭髮還沒干呢。」

  可得到的回應卻是:「沒關係,我和你一起等變干。」

  只是在頭髮變干之前,他們似乎還是可以做一些比較有意義的事情來的。

  *****

  第二天,沈翕出門去了,胡泉又帶著幾個田莊莊頭和店舖的掌櫃求見她,來的是城郊的兩個田莊的莊頭,一個姓李一個姓鄭,商舖掌櫃則來了四個,全是城內店舖的掌櫃,胡總管說,有些離得稍微遠一些的莊頭和掌櫃,他已經讓他們盡快趕過來,今天來的都是京城近郊的。

  掌櫃的都是實誠人,或者說,在胡泉的管理下,都是辦實事的人,說起話來簡練又利索,三兩句就能把店舖的事情交代清楚,謝嫮身邊有幾個雲氏給的陪房嬤嬤,她也讓她們一起來和掌櫃的們討論說話,畢竟今後更多的是她們接觸做事。

  說完了莊裡和店舖的事,胡泉便帶著他們離開了公府。

  玉綃進來稟報,說是二夫人院裡的大丫鬟司琴求見,說是給謝嫮送來一些二房小廚房做的點心,各房都有。

  謝嫮讓她進來了,兩人說了一番寒暄話之後,司琴便把點心奉上,謝嫮道謝,司琴又從袖中摸出一隻金燦燦的錦盒來,送到謝嫮面前說道:

  「少夫人可知這是什麼嗎?暹羅國的金鑼黛,咱們這兒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謝嫮看著她不解:「哦,是嗎?」這丫頭是來跟她炫耀?沒那麼無聊吧。

  不動聲色的喝起了茶,司琴沒等到謝嫮更多的詢問,司琴就將東西推送到了謝嫮面前,說道:「這是二公子托人帶回來的,說是特意想孝敬新嫂子,咱們二公子也就對咱們二夫人有這份孝心了,其他人,奴婢可還真沒見過呢。」

  謝嫮喝茶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稍稍冷了下來,放下茶杯對司琴問道:

  「這是每一房都有的東西?還是二公子特意孝敬的我?」

  司琴見謝嫮搭話,一臉的曖昧,她年歲在府中的丫鬟中算是大的,平日裡這些事情見多了,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當即曖昧的對謝嫮眨眨眼,說道:「自然是只有少夫人這兒獨一份的孝敬了。二公子說了,這金鑼黛一盒就要十兩金,府裡這麼多女眷,若每人一盒,哪裡有這份閒錢呀。」

  謝嫮的臉徹底冷了下來,站起了身,走近司琴,抬手就給了司琴一個大巴掌,打的司琴震驚不已,還莫名其妙:

  「少,少夫人這是……」

  謝嫮對花意竹情使了個眼色,花意竹情就一邊一個,扣住了司琴的兩條手臂,門外的丹雪探頭往裡看了看,確定花意和竹情兩人夠用了,便就沒有進來,謝嫮就著這個姿勢,又左右開弓,打了司琴十多個巴掌才叫她們放開。

  司琴跌倒在地上,怨毒的看著謝嫮,說道:「少夫人你好生無禮,奴婢怎麼說也是二夫人房裡的人,豈是你說打就打的?這事兒我非告訴二夫人不可,縱然我們是奴婢,可也沒有你這麼欺負人的。我好心好意來給我們二夫人送東西,你竟然對我動手,恩將仇報,你是非不分啊。」

  謝嫮居高臨下的看著司琴,冷冷的說道:

  「今兒這事,我還真想鬧到二夫人那裡去,我也想當面問一問二夫人,她管教下的大丫鬟,竟做起了這種勾當,如此敗壞二夫人名聲,縱然我不打你,二夫人也饒不了你。」

  司琴臉色驟變,低下頭,眼珠子亂轉,說道:「奴婢不知道少夫人說的什麼。奴婢做了什麼勾當,還請少夫人示下,若是少夫人說不出來,這件事縱然是鬧到老太君那兒,我司琴也絕不罷休。」

  謝嫮拿起桌上那盒金鑼黛,打開盒子,一股芳香撲鼻,手覆而下,一條條金鑼黛掉在地上碎裂了,謝嫮用腳踩了幾腳,說道:

  「二公子為何獨獨給我送了這盒金鑼黛?他是怎麼跟你說的,你敢告訴二夫人,告訴老太君嗎?你要是敢,我就陪你走一趟,若是不敢,我不打你打誰?所以,現在你告訴我,你敢嗎?」

  最後一句話,謝嫮說的語氣有些陰沉,湊在司琴的耳朵邊上,聽得司琴心裡一片冰涼。

  二公子跟她說的話,她當然不敢告訴二夫人和老太君了,勾引大嫂這罪名可不是他一個沒有娶親的公子爺能夠擔得起的,而這件事若是被翻了出來,二公子也絕對不會承認這金鑼黛是他要她來給少夫人的,到時候,所有的罪責肯定都會落在她一個人身上,說她搬弄是非,污蔑主人清譽,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她的錯,可那又怎麼樣呢,身上背著這樣一個名聲,被府裡發賣是肯定的,所以怎麼看這件事若捅出去,最終的受害者都只有她。

  謝嫮冷冷的看著司琴,也是強忍著怒火,她才嫁進來幾天,就有人要她不好過,想起那日沈泰看她的眼神,謝嫮就覺得心裡直犯噁心,他怎麼敢!堂而皇之的叫個二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就來給她送東西,他把她當成什麼人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3 AM

  ☆、第84章

  沈翕剛走進家門,一個小廝裝扮的男人就迎上離跟他說起今日二夫人身邊大丫鬟來說的話,沈翕停下腳步,問袁成道:

  「夫人怎麼說的?」

  「夫人很生氣,當場就打了司琴很多巴掌,又把那丫頭送來的東西都扔碎了,那丫頭開始還不服,後來被夫人嚇住了,也就沒敢說什麼,被夫人身邊的兩個婆子架了出去。夫人那之後就一直在房間裡沒出來過。」

  袁成是沈翕安排在定國公府的眼線之一,平日裡就負責滄瀾苑諸事。

  沈翕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袁成就又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趙三寶和聶戎對視一眼,也沒敢說什麼話,沈翕走到主院,看見花意竹情和丹雪正在院子裡摘花,沈翕喊來了丹雪,指著住院中央的一塊地說道:

  「去跪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起來。」

  丹雪正在給花意拿篩子,聽了沈翕的話,迷茫的看了一眼聶戎,只見聶戎也是對她蹙了蹙眉,丹雪才知道肯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放下篩子,二話不說就跪到了院子中央,周圍來來往往的丫鬟們全都側目以對,不知道丹雪做錯了什麼讓大公子這麼生氣。

  花意和竹情也是嚇壞了,原本就是她們硬拉著丹雪替她們拿篩子摘花的,夫人一個下午都困在房裡不出來,也不要人伺候,她們這才想摘些桂花下來做桂花蜜,沒想到被大公子回來看見了,可是尋常她們也是這麼做的,也沒見大公子有什麼不滿的,怎的今日就不對了呢。

  看丹雪面如死灰的樣子,像是果真犯了什麼大錯,花意竹情心裡也愧疚極了,覺得是她們害了丹雪,讓她受到了大公子的責罰,覺得不管怎麼樣,花是她們讓摘的,不能讓大公子只罰丹雪一個人,花意竹情一對眼,兩人便不約而同的去到了丹雪身旁,一起陪她跪了下來。

  丹雪讓她們起來,兩人卻是倔強,雖然才幾天的功夫,不過這幾個姑娘全都把對方當做親姐妹一般,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才是能夠走長遠的。

  沈翕推開房門,覺得裡面並不悶熱,冰盆的效果還不錯。走進去之後,就也關上了門,掃了一眼羅漢床和軟榻,然後又探頭看了看屏風後的床鋪,都不見有人躺著,倒是聽見小書房裡有些動靜,便走了進去,就見謝嫮正在替他收拾書架上的書籍,每一本都拿下來用乾布擦拭,擦完了再放回原處,見沈翕進來,謝嫮對他福身行了個禮,說道:

  「夫君回來了。可是要用書房,我這便收拾好了。」

  沈翕看著她,原本以為她此時正怒氣洶洶的生悶氣,沒想到看這張臉上倒也沒什麼不對的,不過,沈翕孩紙知道,她的確是生氣的,因為她生氣的時候,兩端鼻翼會有些微動,就像是小貓,對你生氣的時候,除了張開身上的毛,鼻子裡也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沈翕就坐在那裡,也不說話,也不動,就那麼看著謝嫮做事,不一會兒的功夫,謝嫮就把書本全都放回了遠處,桌面上也收拾乾淨,準備請沈翕入座,沒想到剛走到他面前,就被他拉了個滿懷,跌坐到他的懷裡,然後腰肢就給箍住,動彈不得,謝嫮掙扎了兩下,掙不開,也就不高興掙了,靠在他胸膛上,低著頭,悶悶不樂的看著手裡那塊布,半晌也沒說話。

  從沒見過這樣的她,似乎有些使小性兒的樣子,沈翕只覺得心裡暖暖的,剛開始和她接觸的時候,她說話做事無一處不小心翼翼,說話不敢大聲,動作就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絕不會進犯分毫,和他成親之後也是,對他照顧的事無鉅細,只要是他能想到的照料,她全都能夠一手包辦,根本不需要假其他人之手,相處幾日後,態度的確稍微放鬆了一些,卻還是恪守禮儀的。像今天這樣安靜的坐在他懷裡,還真是第一回,若是從前的話,這丫頭被他抱在懷裡,不管怎麼說,肯定是先臉紅,然後再和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不然就乾脆順從的伏在他的肩膀上了。

  就這麼被抱了一會兒,謝嫮覺得煩躁的心情似乎得到了一點點的緩解,她真的是很生氣的,她不知道從前那個沈泰做過多少回這樣的事情,也不知他從前都是對誰這麼做的,不過,謝嫮真的是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他憑什麼這麼做呢?可曾想過若是這麼做了,會給她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旁人怎麼看她?若是有閒言閒語出來,她的夫君又該如何看她?她今生好不容易才走到夫君身邊,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就有人來存心破壞,若是夫君信了那些流言,那她可怎麼辦?

  他回來之後,謝嫮也很擔心他會問到這個問題,她還沒想好怎麼跟他說,不管怎麼樣,那個人和他是一起長大的同宗兄弟,就算今後會鬧得不可開交,可是現在他們還是一個姓,夫君聽了這事兒後,會不會反而相信他的同宗兄弟,覺得是她有虧婦德,去勾引的沈泰呢?

  這種想法越想越多,越多越想,謝嫮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借由不斷做事情來阻隔這種相當大的不安。她的確是不安的,夫君對她那麼好,若是因為這種事情而傷了他的心,讓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付諸東流,若是夫妻間沒了信任,她又該怎麼辦?

  沈翕抱著她在懷裡坐了片刻,感覺得出她此時心情的不安與煩躁,拍了拍她的臀部,叫她先下來,謝嫮聽話的站到了地上,沈翕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擦拭毛巾,放在書案上,然後便牽著謝嫮的手往外走去,對她說道:

  「我去教夫人一套養身拳,對於平復心情十分有好處。」

  謝嫮訝然的看著沈翕的背影,只覺得異常的偉岸高大,看夫君的樣子,他應該是已經知道了沈泰那件事的,可是他卻還這樣對她,這是不是說明,這件事並沒有令他產生不好的想法,他還是相信她的吧。

  心中帶著些許希冀,謝嫮被沈翕帶到了滄瀾苑的後院,後院裡種了一大片的松柏,蕭蕭肅肅,夏日的風在林間吹拂,讓松柏樹葉發出沙沙之聲,林間有一塊用青石鋪就而成的空地,空地左側有一處木桌木椅,桌面上擺放著一套茶具,看起來古色古香,謝嫮還是第一次來這地方,平日裡雖然知道主院後有一處這樣的小樹林,卻是從沒來過。

  沈翕將她帶到那處木製桌椅處,將她按坐在椅子上,然後便自己動手解了外衫,將外衫與腰帶掛在謝嫮旁邊的椅子上,然後就獨自走到了空地處,說道:

  「我先打一遍慢的給你看,你能記住多少就記住多少,待會兒咱們一起推手。」

  謝嫮看他的架勢,心裡就有些數了,夫君這是想教她那套他年輕時自創的養身拳了,看著他在場中推掌扎馬的樣子,謝嫮彷彿又回到了上一世,那也是在一個盛夏的午後,她和一個叫做碧晴的宮女伺候主子,主子接見了臣工,心情不太好,就喊了她們二人去了御花園內一處避暑林中,然後他也是這個步驟,不需要任何人伺候,就脫下了龍袍,然後就演練了這套養身拳法給她們看,他打過一遍之後,就要她們和他推掌,碧晴是個溫婉的女子,哪裡做過這些,不過兩三下就給主子推出去好遠,跌在地上哭泣,又瑟瑟發抖,主子煩她,就叫她退下了,然後就讓謝嫮上,當年謝嫮是第一次看主子使這套拳,哪裡能記得住,不過也是三兩下就給主子推到一旁,不過,她的性格比碧晴堅毅的多,給主子推到一邊,她就再爬起來,然後繼續上前,就這樣她跌倒了無數次以後,終於能和主子推個幾十回合,這也就是她學這套養身拳,比旁的宮女要快要好的訣竅了,全都是實打實跌出來的。

  她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要那樣拚命,明知道主子就是想找個人發洩發洩,她大可以就學著碧晴,跌倒在地上不爬起來,主子也不會勉強她們一定要怎麼樣的,可是當時謝嫮心裡就是有一股不服氣,也是她入宮沒多長時間,又是當姑娘養大的,骨子裡還沒有產生那種濃厚的奴性,覺得我為什麼一定就輸給你呢,後來回想起來,她才知道,她當時的那個想法有多可怕,這是主子不生氣,若是主子生氣了,別說是她了,就是整個謝家都不夠給她陪葬的。

  幸好主子是個明君,謝嫮心裡這麼想著,那邊沈翕的一套拳法就打完收工了,見謝嫮正看著他發呆,心中好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臉頰,還嫌不夠,又用兩根手指捏了捏,低沉的聲音在她耳旁說道:

  「想什麼呢?再發呆,我可要在這裡辦了你了。」

  「……」

  謝嫮拚命忍住了翻白眼的心情,真心覺得主子上一世的高冷,已經快要消失殆盡了。不說別的,他每夜在床鋪之上有需求,或者不滿足的時候,那時候是真的高冷不起來,抱著她不肯撒手,一副沒見過女人的樣子。

  想到這裡,謝嫮不禁莞爾一笑,雖然她也覺得夫君每晚需索無度讓她有些頭疼,不過,她好像就是喜歡看他稀罕她的樣子,果然,男人還是沒見過世面的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4 AM

  ☆、第85章

  見謝嫮勾唇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沈翕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這才把謝嫮從座位上扯了起來,將她拉到青石磚的中心,讓她站好:

  「我再打一遍,你要是再發呆,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在謝嫮的細腰上捏了一把,這才退後兩步,又給謝嫮打了一遍那套緩慢中透著玄理的養身拳法,謝嫮這一回看的很認真,點漆般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盯著沈翕,沈翕見她看的認真,便一探手,拉著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然後兩隻手包裹住她的手掌,一動一靜,一推一讓,讓她跟著自己的動作走,在她耳邊訴說著動作要領,謝嫮手腳皆隨他所動,兩頰緋紅,在他懷中倒是無比的契合,兩人同進同退,配合的天衣無縫。

  沈翕驚訝於懷中人的悟性,只覺得她把自己完全交給了他,沒有防備,只有信任,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所謂靈魂的契合怕就是這樣吧。

  「你以前是不是學過這套拳?」欣喜過後,沈翕難免不覺得奇怪,遂將之困在自己懷抱,牢牢抱住了問道。

  謝嫮兩隻手被他拉著交叉在胸前,整個後背都倚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之上,兩人離得太近,近的叫人難為情,抿唇一笑,說道:「若我說,這套拳法我在夢中見過,夫君相信嗎?」

  「夢中?」沈翕低頭看了她一眼,驚奇的眨了眨眼。

  謝嫮又是一笑,上一世就在她摔了無數次,終於學有所成的時候,主子終於大發慈悲告訴了她一個秘密,說這套拳法是個仙人在他夢中所授,有延年益壽之功,學會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有人都沒有她有緣法,因此只有她一個人學會了。

  她當然知道這是主子用來寬慰她的話,不過當時她可是深信不疑的。

  見沈翕臉上露出困惑,謝嫮紅著臉,仰頭對他說出了一句話:「只要是有關夫君的一切,我都會學的很快,夫君相信嗎?」

  沈翕沒有說話,而是看著眼前這如花的容顏,捧起了她的臉,緩緩地貼近她,用行動說明了一切,謝嫮從他懷中轉過身子,兩條手臂悄悄的攀上了他的肩膀,勾住他的頸項,微微踮起腳尖,讓自己迎合上去。

  林間清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兩個人相擁而立,夕陽將兩人影子拉的很長,幾乎分不出你我。

  謝嫮被吻的昏昏沉沉,只記得自己最後腿軟到是被抱進房間的,激烈的心跳已經讓她不能分辨周圍人的眼光,只記得花意竹情她們都是一路笑著出去的。事後謝嫮才反應過來,只是已經無法挽回,只好由得她們笑去了。

  ****

  夜深人靜,主臥房內也已經從叫人臉紅心跳的氣氛中安靜下來,沈翕撐起上半身,看了看在他懷裡累的睡著的小丫頭,睫毛在稀落的月光中長的驚人,小臉紅撲撲的,可愛極了,帶著情事過後的滿足,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呼吸綿長。

  沈翕走下床,掀開了帳幔,慢條斯理的將衣衫穿好,然後才輕著手腳走出了房門,來到院子裡,聶戎自暗處走出,來到他的身後,說道:

  「二公子估計還未死心,司琴回去之後就被他喊去了院子,說了好些時候的話,二公子讓司琴明日再來滄瀾苑打聽夫人行蹤,必定之後還會有動作出來。咱們要不要再等等?」

  沈翕沒有片刻沉吟,冷然說道:

  「叫傅清流他們動手吧,事情鬧大也無所謂,我自有辦法收拾。」

  聶戎一貫的忠心,聽了沈翕這番話之後,想了想後,還是問了一句:「公子,要留命嗎?」

  沈翕的一雙俊目在月光下極其清冷,彷彿倒影著滿院的銀白月光般,冷意如刀:「留!」

  聶戎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趁著夜色,領命而去。

  ****

  第二天一早,謝嫮先去給老太君請了安,回來之後就看見丹雪形容憔悴的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撲通跪了下來,嚇了謝嫮一跳,剛要去扶她,就聽見沈翕冷冷的聲音傳來:

  「不用扶她,她犯了錯,自然該受罰。」

  謝嫮回頭一看,就看見沈翕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竹紋長衫倚靠在門邊,雙手抱胸,風華絕姿,看呆了院中一眾婢女婆子,謝嫮卻是不解,問道:「丹雪犯什麼錯了?」

  不等沈翕再開口,就聽丹雪自己開口說道:「奴婢昨日玩忽職守,大意輕敵,叫夫人受辱,奴婢有罪,求夫人公子責罰。」

  經過一夜,丹雪終於想明白自己到底錯在什麼地方了,定是公子知道了昨天司琴來滄瀾苑的事情,她原本只覺得司琴一個女孩子家,不會對夫人造成什麼傷害,夫人身邊又有花意和竹情,還有兩個婆子,應該輪不到她出手,夫人也不會受傷害,她就定心的站在門外了。

  可是沒想到這樣的篤定正是她犯錯的地方,公子派她來就是為了保護夫人,她不論何時,都應該站在夫人身邊,為夫人阻攔一切可能傷害到她的事情,這個事情,包括了行為和言語兩方面,行為傷害固然要阻止,可是言語傷害也不該被她忽略才是。

  想起夫人昨天被司琴氣得一個下午都沒有出房門,受罰之後,丹雪才恍然大悟,心中悔恨不已。

  謝嫮看著這個跪在她跟前的小丫頭,倒是沒覺得她錯在哪兒,就是覺得哭笑不得,也覺得夫君御下太嚴厲,丹雪怎麼說都只是個小姑娘,上前將她扶起,可是那姑娘卻是怎麼都不敢,跪在地上,穩如泰山,謝嫮根本扶不動她,只好轉頭看向沈翕,向他求助。

  沈翕這才從台階上走下,來到她們面前,拉著謝嫮的手往內裡走去,一邊轉身,一邊對丹雪說道:

  「既然夫人替你求情,那就少跪兩天吧,再跪一夜!記住了,今後若是再犯,你也就不必留在這裡了。」

  沈翕看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是叫丹雪嚇得渾身發抖,一般被主人丟棄的護衛,等待她的只有一個結果——廢去武功,打斷手腳,然後自生自滅。

  謝嫮在被沈翕帶入房間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丹雪,只見她面如死灰,整個人抖如篩糠,覺得實在可憐,說道:

  「夫君,其實丹雪也沒做錯什麼。你不用這樣嚇她吧。」

  沈翕勾唇一笑,說道:「她錯的很離譜,若是這一回姑息了,那她就永遠長不了記性,今後我又如何放心把你的安全交到她的手中呢?」

  謝嫮看著沈翕沒有說話,兩人入房之後,沈翕抓住了謝嫮的兩隻手,將之握在掌心,說道:「阿瞳,你聽好了,這些話我只跟你說一次。今後在這個府裡,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完全不用顧及什麼,該讓丹雪動手的,絕對不要隱忍,你的夫君我再不濟,保你在府中無虞還是可以做到的。老太君那兒你也不必每日都去請安,你去了她不會喜歡你,你不去,她更拿你沒辦法,她總還不敢欺負到我的人頭上,你只需把自己看顧好,不讓人欺負了去就行,就算惹下天大的禍事,都別忘了一切有我。」

  沈翕口中一聲『阿瞳』,喊得謝嫮整個人都柔軟了,她是第一次聽到夫君說這麼詳盡的吩咐,謝嫮一時覺得頭腦有些轉不過來,不過,看他神色篤定,言語中不乏關切,謝嫮就是莫名覺得十分溫暖,這些話若是旁人說來,謝嫮那是斷然不會相信的,可這些話出自未來的天緣帝之口,她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呢?

  「夫君,妾身有沒有對你說過,你在我心裡是最厲害的?」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個男人都是她謝嫮心中唯一供奉的神祇,不過上一世她供奉在表面,這一世她供奉在心中。

  沈翕沒料到自己那番話竟然會等到這丫頭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不禁歪著頭失笑,抬手捏住了她的鼻翼,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又十分不捨的將之摟入懷中。自從和她成親之後,他就經常想笑,從前那樣沉穩有度的一個人,現在就只想捉弄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看見她,所有壞情緒都能適時忍住,她的一舉一動可以輕易控制他的喜怒,這個習慣很可怕,他卻不能自拔。

  ***

  自從沈翕對謝嫮吩咐過之後,謝嫮也就聽從了,每日並不再去老太君那裡請安,因為她知道老太君並不是沈翕的親生祖母,而她對沈翕也沒有祖母對孫子的愛護,既然他們之間關係這般疏遠,那謝嫮這個嫁給沈翕的人又何必非要去進這一份不必要的孝心呢?

  不用去請安以後,謝嫮每天倒是能夠睡的很好,就算有時候夜裡被某人需索無度,第二天也可以稍稍睡晚一些補一補覺,沈翕有的時候會和她一起睡晚些,看著她醒來,有的時候若是很早要出去,就會在她耳邊輕聲的說一聲,確保謝嫮聽見之後才會起身離去。

  謝嫮覺得這樣的日子,簡直就是要把她給寵壞了,謝嫮在又一次晚起,被花意竹情笑話之後,懊惱的想道。

  不過,這樣被寵愛的日子,試問又有哪個女人不喜歡呢?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從來沒有哪個男人對謝嫮這樣好過,她從前只是想著嫁一個像她姐夫赫峰那樣的男人,沒有家世,沒有官級都不要緊,只有一顆對妻兒好的心就夠了,她能夠嫁給主子,這輩子就不曾有過會被寵愛的奢望,因為上一世她看多了宮裡那些妃嬪們因為得不到主子的愛而思念成狂的樣子,她只想待在主子身邊,好好的照顧他,哪怕主子一輩子只把她當做一個奴才,她也認了,可是誰又能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呢?主子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體貼入微的照顧,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謝嫮的心房,讓她沉淪,讓她顛倒,沒想到,最後被照顧的人反而是她。

  各種惶恐與不安始終圍繞著謝嫮心頭,生怕這一切就是夢,在夢裡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她卻害怕,夢終究會有醒的一天,夢醒之後,主子還是尊貴的主子,而她還是那個卑微的可憐蟲。她想,如果現在主子要傷害她,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因為,她承認,自己的心已經一步步淪陷進去,再不能控制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5 AM

  ☆、第86章

  九月裡,炎熱的夏天已經過去,秋蟬也在樹上做最後的鳴叫掙扎,空氣中甚至已經開始有一點涼涼的秋意。

  謝嫮和幾個丫鬟坐在院子裡撥弄花干,桂花已經曬得差不多了,都變了顏色,再曬一兩個好日頭,就可以收入罐中,用糖霜浸漬起來,做成甜甜的花蜜,用來泡茶或是做點心都是上上之選。

  花意從外頭走了進來,臉上帶著莫名的笑意,竹情見她滿頭大汗,不禁搖了搖頭,認命的站起來,給她遞去一塊錦帕,說道:

  「你就不能有點姑娘的樣子,從前是小丫頭也就算了,旁人看了可能還會說你活潑,可是如今都是大姑娘了,還這樣莽撞,憑的叫旁人請看了你。」

  花意嘿嘿一笑,接過竹情手裡的帕子就來到謝嫮面前,也顧不上規矩,一邊擦臉一邊說道:

  「夫人,您猜府裡出什麼事了?」

  謝嫮見她一臉興奮,也是好奇,搖頭問道:「什麼事?若不是大事,這回竹情教訓你,我可不會幫你說話了。」

  「當然是大事了。」花意伺候謝嫮多年,知道這個主子是什麼脾氣,當即說道:「二房那兒出事了。二公子在外頭醉酒打死了個人,惹上了官司,人家抬著棺材去了順天府,說什麼也要討回個公道,要把二公子押去受審,人都給送到牢裡去了,又給二夫人弄了回來。」

  謝嫮放下了手裡的小篩子,抬頭看了一眼花意,站起了身,踱步想了想,說道:「這還真不是小事。你可知道,二公子打死的是什麼人?」

  「知道啊。是折衝都尉家的一個庶子,和二公子在花樓裡同時看中了一個花娘,為了那個女人,兩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都尉家的庶子被當場打死了,而二公子也受了傷……夫人,您知道二公子哪裡受傷了嗎?」花意這個丫頭難得臉上泛出了紅暈,謝嫮挑眉看著她。

  「不會是……」

  花意不等謝嫮說完,就急著點頭,說道:「就是那裡!二公子傷了子孫根……哎呀,我也顧不得了,她們都在說,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

  此言一出,庭中的女子全都先是一臉驚愕,然後就有志一同的用帕子掩住了唇偷笑,再然後就是哄堂大笑了。男人被傷了子孫根,著急的該是他爹和他娘,旁的人聽來,總免不了生出幸災樂禍之感。

  謝嫮也是沒想到這樣的事態發展,瞪著眼睛,看著院子裡眾丫頭在笑,心中覺得奇怪極了,只覺得一切好像都太巧合,不像是突發事件,反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般,叫人費解。

  可不管怎麼樣,謝嫮對沈泰那是沒有絲毫同情的,甚至是喜聞樂見的,單就從沈泰那日叫司琴引誘她的舉動來看,就知道他平日裡再府中有多無法無天,罔顧倫理悌義,背德妄行,是該有此一報的,她就是想知道,這件事是天報,還是人報。

  *****

  「哈哈哈哈哈。」會賢雅聚的二樓雅間裡,傳出一陣囂張的笑聲。

  傅清流一手拿著一隻筷子,一腳踩在凳子上,對在座眾人說的口沫橫飛,眉飛色舞。

  「那庶子也是個倒霉催的,老子設計的是李肅,想讓他和沈泰打一場,都掛個彩回去搞點事出來,沒想到李肅沒去花樓,逃過一劫,倒是讓他那個酒色之徒的庶弟湊了上去,跟沈泰來了一場沒有排練的惡鬥,也該那小子去死,動手前吃了五石散,精神好著呢,可不就跟沈泰死磕嘛!李國威這回也不知得有個什麼反應,他那個折衝都尉也算是做到頭了,死了個庶子,惹到了定國公府,沈二老爺的長子就那麼給廢了子孫根,定國公能不管?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沈大人能不能嚥下這口氣,李國威也就是窩裡橫,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事做的多了,報應來了吧。哈哈哈哈。」

  雅間裡擺著一桌席面,或坐或站,連傅清流在內,一共五個人,分別是兵部常閣老的嫡孫常林,吳太師的小兒子吳駿,禮部尚書的獨子蘇慶元蘇三郎,榮安郡王府世子傅清流,定國公府嫡長子沈翕。

  這幾個人從小就是一個幫,做什麼事都在一起,全都是出身權貴之家,除了沈翕之外,其他四人皆是紈褲,而他們中還有一個叫趙淼,現在正跟著驃騎將軍在漠北做馬前卒,年前估計能回來。

  常林是個高大的漢子,長得挺粗糙,一身華服都不能把他的貴氣給勾出來,說話也是粗聲粗氣;吳駿是個秀氣的公子哥,小小年紀就留著兩撇八字鬍,看著就是那種一肚子壞水,專給人出壞主意的主兒;禮部侍郎的獨子蘇慶元號稱是個讀書人,他爹是兩榜進士,從小親自教他,不過蘇慶元卻始終沒能考個什麼功名出來,成日裡的跟著吳駿他們瞎混;傅清流則是個行動派,能說也能做,這世上還就真沒有他傅清流不敢做的事情,他爹榮安郡王手裡有兵權,就是皇子丞相見了他爹也得禮讓三分,這就讓傅清流有了霸道蠻橫的資本。

  而他們這些人,從小就都是跟在沈翕後頭轉的,從一開始的誰也看不上誰,到現在好到穿一條褲子,沈翕居功至偉。

  而此刻他正舉著酒杯,隨意的靠坐的西窗前的一處太師椅上,聽著傅清流說話。

  「哎,沈郎你說,我這事兒做的漂亮不漂亮,什麼叫兵不血刃,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小爺我做到了!」傅清流喝的有些醉,說話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也幸好這會賢雅聚是沈翕的地方,今日又給傅清流包了場,要不然就他少爺的嗓門兒,什麼事兒傳不出去呀。

  沈翕沒有說話,倒是常林瞪起了大眼珠子,說道:

  「你就吹吧!還兵不血刃,還不戰而屈人之兵!純屬放屁!這回你就是走了狗屎運,李肅沒去,你的那些個計劃就沒能成,幸好那個庶子去了,要不然有你在這兒吹的?」

  傅清流放下了酒杯,就要上前跟常林理論,吳駿搖了搖手裡的扇子,也站了起來,附和說道:「我甚少覺得常林說得對,但今日我卻不得不說,他說的真對!」

  蘇三郎也跟著搖頭晃腦起來:「甚是甚是。」

  傅清流氣得鼻孔冒煙,一拍桌子,說道:「一群吃裡扒外的東西!吐出來,把小爺的好酒好菜全都給我吐出來!沈郎你說,這事兒我做的漂亮不漂亮?只有你說了,才能賭注這幫龜兒子的嘴!」

  沈翕看了一眼西窗下的街道,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就不該選李肅。他是李國威的嫡長子沒錯,不過他馬上就要去兵部任職了,他要有個什麼事,徹查起來也是麻煩。他那個庶弟就比較合適了。酒色之徒,突然暴斃也沒人會懷疑到咱們。」

  傅清流一愣,想了想,好像是那麼回事。

  吳駿眼珠子一轉,突然想到:「那庶子怎麼會突然去沈泰去的那間花樓?李國威能有幾個錢給他揮霍?沈泰去的地方他能去的起?更別說動手前吸五石散,還好巧不巧的傷了沈泰的子孫根……」

  眾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了始終盯著街面的沈翕,傅清流和吳駿對視一眼,然後就有志一同的安分了下來,出手這麼利索,這麼狠的,這麼滴水不漏的,除了沈翕那一肚子壞水,不做他人想。傅清流他們都是看過現場慘烈的,李家庶子臨死前那一下子,估計沈泰這一輩子就毀在這兒了。

  摸了摸鼻子,傅清流也不敢再居功,規規矩矩的坐了下來,常林、吳駿和蘇三郎全都忍著笑不看他,氣氛一度尷尬。

  突然,坐在窗口的沈翕又說了一句話:

  「你們說,女人一般喜歡什麼東西?」

  雅間中的氣氛似乎更加尷尬,大家全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了舉著酒杯卻不喝,神情迷茫看著街對面那成衣鋪子的沈翕。

  他剛才問……女人喜歡什麼東西?這個問題背後,隱藏著什麼深意嗎?

  沈翕覺得雅間內安靜的有些奇怪,轉頭看了看他們,就看見四人正全都用一副見到鬼的神情盯著他,沈翕也不介意,站起身來,說道:

  「我成親了,你們知道的。不過我還沒送過東西給她,你們覺得我送什麼好?」

  「……」

  傅清流呆滯,常林為難,吳駿嘴角抽搐,蘇三郎直摸頭……他要問他們哪個官員昨天晚上吃了什麼菜,和誰一起吃,吃完了又跟那個女人睡……這些問題,他們都可以回答出來,可是,要論送女人東西,這個嘛……

  「嗯?你們不是早就有女人了嗎?沒送過東西?」

  沈翕的話叫四個大老爺們兒不住的抹鼻子,最後還是吳駿聰明,合上紙扇指了指傅清流,說道:「沈大,你問他!他女人最多!」

  傅清流一副想咬死吳駿的樣子,沈翕卻是很認真的看向了傅清流,傅清流無奈,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呃……一般來說,都是那些女人送我東西的,我送的最多的就是……銀票!啊對,還有宅子!我那個外室,我就是送了一套宅子搞定的。」

  沈翕面上依舊迷茫:「那她們都送你什麼?」

  傅清流想了想後,說道:「就是,荷包,香囊,鞋襪,衣裳……之類的吧。」

  沈翕聽完這些之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傅清流腰間掛著的那個荷花香囊,如果那是他的阿瞳親手繡的話……倒也不是不能戴!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5 AM

  ☆、第87章

  二公子沈泰是二老爺沈琳和二夫人長孫氏的嫡子,他出了事對於二房來說,那是傷害沉痛的,尤其還傷在那麼尷尬的地方,鄒大夫是太醫院派來駐守在國公府的太醫,連他都說二公子這傷治不了,今後怕只能這樣了。

  二夫人傷心欲絕,在二公子床前哭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被丫鬟扶下去休息,二老爺也是面色凝重,守在床邊不敢離開,又派人去喊了太醫院其他太醫來府內診治,得到的結果和鄒大夫無異。二老爺氣急敗壞,他想帶兵去圍了都尉府,可是,都尉府那兒也不罷休,畢竟沈二郎還活著,都尉府的庶公子已經徹底歸西了,這件事無論怎麼看,都是沈家的不對了。二老爺牙齒打落混血吞,自己兒子受了這種傷害,他竟然還不能把兇手繩之以法,誰讓那個行兇之人死了呢,更別說,有多少雙眼睛都看見,那人還是他兒子打死的。

  為了個女人在花樓爭風吃醋,二老爺可真是沒臉上表的,不過,不上表不代表他會嚥下這口氣,二夫人長孫氏也是這個態度,打死你家的人又怎麼樣,那個好歹是你家的庶子,可這個卻是他們的嫡子啊。自古嫡庶有別,庶子的命哪裡就能夠補償嫡子一輩子的前程呢?

  說什麼也不想就這樣和都尉府化干戈為玉帛,二老爺當即就去找了他親哥哥定國公沈燁,沈燁對這個侄兒的遭遇也很憤慨和同情,就答應了二老爺,在這件事上不讓步。

  府裡接二連三的出事,老太君的眼淚都哭干了,公府裡的孩子向來就是她的軟肋,她答應過已故老國公,一定要讓公府子孫綿延,開枝散葉,可如今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平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沒了不說,如今二房嫡子還受到了這樣的創傷,今後再沒法生了。這件事對於老太君來說,可比他今後再不能考功名,不能入朝為官要來的嚴重。

  二公子的事情,二房壓著沒傳開,各房也不好出面問詢,只不過是知道一些大概的情況。

  其中最高興的莫過於三房萬氏,聽到沈泰受傷的消息之後,就趕去了二房一探究竟,不過被長孫氏的貼身嬤嬤攔在院外,沒叫她進去,只說是二公子得了沙疹,不宜見人見風,這才阻隔了萬氏的八卦之心。

  滄瀾苑裡有花意這個府內消息的搬運工在,任何消息都不會錯過,謝嫮和竹情、玉綃在耳房裡做針線,就聽見花意一個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口若懸河,說的是聲情並茂,幾乎要把二夫人當時落了多少滴眼淚都要說出來一般,聽得謝嫮和竹情她們都對她感到了無語。

  「你們說,二公子如今沒了那兒……將來可怎麼生孩子呀!」花意一想到這個就笑得像是偷了燈油吃的老鼠,賊兮兮的,搖頭晃腦,好不得意:「我聽說二公子平日裡風流的很,雖然未曾娶妻,可是通房丫頭就已經七八個了,再加上他明年三月原本還打算成親的,如今怕也是成不了了,若是二夫人執意要把人娶進來,那可就是存心害了人家了。」

  聽花意這麼一說,謝嫮才想起來,沈泰原本是和武侯之嫡長女定了明年三月成親的,如今他出了這種事情,這場婚事也不知會不會繼續下去。畢竟定國公府和武侯府都是一等一的世家,定下的事情,又如何能夠反悔,且不說這兩個人是否真的相愛,就算不相愛,為了兩個家族,他們也是可以聯姻的,謝嫮努力在腦中回想,上一世定國公府二公子娶的是誰,可是,沈泰畢竟不如沈翕那麼出名,他一沒沈翕的才氣,苦讀十載都沒能考中功名,二沒沈翕那般出眾的外貌,所以上一世的謝嫮還真沒注意到這個人。

  和丫鬟們說著話,沈翕就從外頭回來了,丫鬟們作鳥獸散,紛紛在沈翕身邊行禮,聶戎和趙三寶也上前對謝嫮作禮,謝嫮應答之後,他們便告退了。

  謝嫮叫竹情把早就準備好的薏仁茶端來,沈翕拉著謝嫮的手,兩人就一同去了主臥,謝嫮接過竹情手裡的茶,然後便讓她退了下去,自己端著隨沈翕進到小書房中。

  「夫君今日回來的好早,可是事情都辦完了?」沈翕這幾日都是天一亮就起床,然後在謝嫮耳邊說幾句話,告訴她一天大概的行蹤,然後便起床出門去了,謝嫮夜裡太累,早上難免睡得遲些,總是迷迷糊糊的點頭,今日也不例外。

  沈翕早早起床,謝嫮還在酣睡,他便沒捨得打擾她,就出門去了,不過今日似乎比往常回來的都早就是了。

  看了一眼正站在一旁替自己倒茶的謝嫮,沈翕從袖中抽出一卷紙章來,遞給謝嫮,謝嫮放下茶杯,訝然的看著他,問道:

  「這是什麼?」

  沈翕乾咳了一下,然後端起了謝嫮倒好的茶杯喝了一口,秋季乾燥,薏仁茶最是滋潤,不過從挑薏仁到炒薏仁都比較費工夫,從前沈翕是不高興自己弄來喝的,如今有了謝嫮,像這些頗費時間的東西,她都能妥善的替他準備好。

  將杯沿抵在自己唇瓣上,沈翕低聲說了一句:「送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謝嫮將那一卷紙打開,就看見裡頭放著兩張店舖的房契,還有一張五百兩的銀票,謝嫮訝然的抬頭看了看沈翕,只見對方正鼻眼觀心的喝茶,好像他眼前的茶杯裡有什麼吸引他目光的東西般,謝嫮不解的問道:

  「夫君幹嘛送我鋪子和銀票呀。」

  沈翕放下茶杯,平靜的看著謝嫮,問道:「呃,你不喜歡?」

  謝嫮雖然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這些東西又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搖頭答道:「不,我喜歡啊,可是卻不懂夫君為什麼送我這些?」

  聽謝嫮說喜歡這些,沈翕的臉上表情才稍微鬆弛一些,抿了抿唇,說道:

  「啊,女人不都喜歡這些嗎?」沈翕一副『我很瞭解你們女人』的樣子,見謝嫮有些不安,又說道:「我送你的東西,你儘管收下就是了。」

  謝嫮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實在摸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不過,既然夫君給她了,不管是什麼東西,她都會收下就是了,沈翕餘光瞥著她將這幾張紙小心翼翼的捲好,收入了腰間的荷包中,沈翕見她腰間掛著的是一個針腳細密的寶藍色繡白底粉面連理並蒂的芙蓉花枝,既好看又別緻,伸手指了指,對謝嫮問道:

  「像這種荷包,你還有多餘的嗎?」

  謝嫮指了指自己腰間的那個,對沈翕問道:「夫君說這個嗎?」

  沈翕點頭,謝嫮說道:「有啊,我還有好幾個呢。夫君喜歡嗎?」

  「呃,看著還行啊。」雖然嘴上這麼說,不過沈翕的目光卻是十分渴望的盯著那隻小荷包,半晌沒有再說話。

  謝嫮似乎有些明白夫君的意思,對他展開了笑顏說道:「夫君要是喜歡,妾身再給夫君另繡一個金絲楓葉的吧,夫君可否再等兩日?」

  沈翕看著謝嫮眼前一亮,然後才避開目光,平靜的點頭說道:

  「可以啊。你慢慢繡,不急。」

  「好,那妾身明日動手。」

  一段對話至此告終,沈翕喝完茶,滿意的去了大書房,謝嫮則是又把那一張銀票和兩張店舖的房契拿出來看了看,實在想不通,夫君為什麼要送她這些東西。難道是重陽節的禮物?

  *****

  這幾日,謝嫮在滄瀾苑中也應景擺放了十幾盆開的正盛的菊花,親自和丫鬟們一起做了菊花酒和重陽糕,做完之後,便叫花意帶著玉綃和玉錦親自給各房都送了一些去,二夫人長孫氏回了兩瓶插好的茱萸,三夫人萬氏則也回了一些她自己做的八寶重陽糕,而老太君那裡,謝嫮親自送了些果仁重陽糕去,老太君看起來臉色並不是很好,對謝嫮也沒能提得起多好的精神,就側躺在羅漢床上,腿上蓋著薄薄的貂絨氈子,叫一個丫鬟坐在一旁給她敲腿。

  「重陽節過了之後,就該準備二公子的婚事了,雖然一切都有二夫人主持,不過,你是大嫂,咱們公府裡各房也沒有分家,你多少也該替他出分力才是,幫幫你二嬸娘。」

  謝嫮斂下目光,恭順的答道:「是。孫媳省得了。二公子的沙疹好些了嗎?」

  二房對外一直宣稱二公子沈泰患的是沙疹,雖然有其他風聲漏出,但二房堅持二公子患的就是沙疹,而如今聽老太君的意思,似乎並不會因為沈泰的受傷而取消和武侯家的聯姻,謝嫮十分好奇,若沈泰真的傷了那兒,那武侯家的嫡女嫁進來,他該怎麼辦?

  「唉。好是好些了。不過也沒好全吧,還得再修養啊。」

  老太君這般說道,這些日子她也被沈泰那件事打擊的不太想說話了,好端端的一個子孫根,還沒替祖宗開枝散葉就那麼給毀了,要是沈泰成親了,有了孩子那也就算了,可如今正逢他成親之時,都尉府的那條庶子的人命雖然沈國公可以壓下去,可與武侯家的聯姻卻是不能輕易毀了,可沈泰那個樣子,老太君看了都受不了,更別說將來娶了媳婦兒,人家看了肯定更受不了啊。這不就等於是要守一輩子活寡嘛。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6 AM

  ☆、第88章

  定國公府和武侯府的婚事,牽涉的可是兩家實實在在的利益問題,武侯家世代駐守平洲,手裡也有點兵權,定國公府雖然聽著名聲響,不過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些就是虛名,手裡的實權其實還沒有六部尚書要大,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你要撐起這麼大個家來,哪裡是靠名聲就能維持的呢。府裡壓力大,公爺的壓力也大,又不能寄托在滄瀾苑那位身上,國公也是沒辦法,才拖了好多關係,替沈泰攀上了武侯嫡女這門親事,眼看就要成了,可沈泰也不爭氣,又遇見了這樣的事,如今是他們是騎虎難下,進退不得了。所以,老太君也是頭疼的。

  「好些了就好。沙疹這種病若是修養不好,將來容易落下疹子疤痕,妾身的貼身婢女自己配製了一種香膏,到時候妾身拿去送去給二夫人,若是二公子能用上也是好的。」

  既然二房不說破,謝嫮自然也不會傻得當面揭露,也就順著他們的話去說了,果然老太君聽了之後,臉上的神情越發古怪,鬱悶了好些時候,才對謝嫮揮揮手說道:

  「你有心了。我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大公子既然憐惜你,那你也不必每日來請安了,回去歇著吧。」其實就是沈翕不說,她也不喜歡日日看見謝嫮來,又不是她的嫡親孫子媳婦,成天往她這裡跑算個什麼事兒啊。

  謝嫮聽到了逐客令,也不強留,站起來就對老太君行禮,然後退出。逆光中對她美的像是菩薩下凡一般,週身似乎都閃著金光般,亮的老太君都不禁要讚歎一句,真是個不可多得美人胚子,她和大公子也是相配就是了,只可惜大公子卻……

  算了算了。老太君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件事了,橫豎都是各人的命,大公子沈翕因為公爺而患了那麼個毛病,這女子嫁給他,也是不幸福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就是那武侯嫡女嫁進來,也是一樣的,這就是她的命!

  *****

  謝嫮回到滄瀾苑之後,果真招來了玉綃和玉錦,讓她們拿了自己房裡的一隻香膏盒子,送去二房,交到二夫人手中。

  花意知道這件事了,就自告奮勇的提出她去送,謝嫮向來知道她是個鬼靈精,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十分可愛,知道她是想去正大光明的看一回熱鬧,便就囑咐她了幾句,不許任著性子來,凡事要有禮有節,花意領著玉綃滿口應下,就去了。

  然後謝嫮就拿出了花繃子,用兩圈竹篾將一塊密細的寶藍色杭綢繃起來,然後取了花粉筆就坐到院子裡畫花樣去了,花粉筆遇水則化,用來畫刺繡時的花樣是最好不過的了。等謝嫮畫的差不多的時候,花意和玉綃也就回來了。

  抬頭看了看她們,謝嫮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二夫人沒留你們喫茶?」

  花意和玉綃對視一眼,全都不禁肩頭聳動,輕笑了起來,花意乾脆搬了一張凳子坐到了謝嫮身旁,準備好好和她說道一番的樣子,謝嫮也不阻止,竹情則乖覺的讓院子裡的丫鬟和婆子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她們幾個在這裡圍著說話。

  花意用只有她們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夫人,您是沒看見二夫人當時的臉色,想生氣,卻又不敢生氣,拿著您送的那盒子香膏半晌沒說出話來,那樣子可好玩兒了。」

  玉綃也跟著後頭附和道:「是啊,夫人,您是不知道當時花意是怎麼說的,這個丫頭的嘴實在是太刁了。她就車軲轆話來回說,都是寬慰二夫人的,不過啊,全都是圍繞疹子在說,二夫人聽得都不耐煩了,她還在那兒說,偏又不好打斷她,怕人起疑,硬是坐在那裡聽她說了那麼多怎麼恢復疹子疤痕的事情。奴婢在旁邊憋笑憋得都有些肚子疼了。」

  玉綃的年紀比花意要大,所以平日裡都是花意叫她姐姐,而她直接稱呼花意名字的。

  謝嫮聽她們說著,就能想像當時二夫人的表情如何尷尬精彩了,佯作生氣的瞪了一眼花意,見那丫頭笑得開懷就沒有再說她了,竹情卻是忍不住,說道:

  「你這丫頭的嘴啊,早晚給夫人招禍,你說你怎麼就敢?萬一那二夫人惱羞成怒,要發落你們兩個小丫頭,你還能往哪兒跑了不成?真是膽子被狗吃了。」

  花意從小就聽竹情的話,早就起了耳繭子,說道:

  「夫人說了,我是夫人的眼睛,我當然要好好的替夫人看事情,然後再好好的把事情說出來了呀。」

  謝嫮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這丫頭的活潑和本事她都是看在眼裡的,就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壞東西,平日裡裝得傻乎乎的樣子,和人說話時,冷不防的套你的話,旁的丫頭也學不來她這本事就是了。

  花意見謝嫮不說她,得意的對竹情眨了眨眼睛,然後才想起來一件事,對謝嫮說道:「對了,夫人,奴婢今日去二房裡還聽說了一件事。」

  「什麼?」謝嫮已經畫好了花樣子,把花繃子交給竹情在看,一邊聽著花意說話。

  「就是那個司琴……好像是配了人家了。嫁給馬房的於三兒做填房,也沒個聘禮,司琴在府裡攢了十多年的銀子還要貼進去做嫁妝,二夫人倒是肯,反正這親事可真怪。」

  謝嫮回頭看著她,也是不解:「馬房的人?那司琴不是二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嗎?再怎麼也能配個管家護院,怎麼會輪到馬房的人?」

  花意搖頭,說道:「奴婢也覺得奇怪啊,嫁給馬房的人就算了,偏偏還是那於三兒。」

  她這麼一說,謝嫮和竹情就知道還有隱情,竹情本不想問她,助長了那丫頭的氣焰,可實在耐不住心裡的好奇,還是開口了,問道:「那於三兒有什麼問題嗎?」

  花意得意的看了看竹情,也不再賣關子,說道:「於三兒前陣子剛打死過老婆,據說他這個人好酒好賭好色,她老婆是他從街上買來的,給打死了也沒人替她伸冤,於三兒還在外頭說她的壞話,說是她和人通奸給他抓著了,姦夫跑了,他老婆羞愧撞牆死的,可誰不知道,她老婆死的時候滿身的傷,司琴那樣的人跟了他,得受多大的委屈呀。二夫人也捨得,哪怕是她房裡的灑掃婢子呢,總要留點情面不是,所以這麼一看,那二夫人肯定也不是什麼重情義的……」

  聽了花意的話,謝嫮也是一愣,有些驚奇:「嫁了個馬伕?誰保的媒?」

  花意竹情對看一眼,竹情說道:「夫人,聽說連堂都沒拜,怎麼會還有人保媒呢,肯定就是把司琴往於三兒屋裡一放就算了的,想想也是可憐。」

  謝嫮這才點點頭:「哦,是這樣啊。」

  花意見二人情緒有些低落,不禁活躍道:「竹情你就放心吧,咱們夫人可不是二夫人,必定不會把你隨便配了個馬伕的,我看怎麼樣也得是聶護衛那種,夫人您說是不是?」

  竹情一聽就急了,站起來就要去掐花意:「好你個思春的小蹄子,打趣到我身上來了,我看是你動了春心,想嫁人了是不是?」

  花意一路逃跑著往前竄去,兩人追打著出了花圃,花意只覺得眼前一暗,鼻頭一酸,腦門上一疼,她就知道要壞事了,眼角瞥了一眼黑色細布暗紋的鞋,花意就整個人就僵住了,大驚失色道:

  「奴婢冒失。」

  難得花意頭都不敢抬,沒有聽到預想中的責罵,卻是聽見有什麼人偷笑的聲音,大著膽子抬頭看了看,就看見一旁的趙三寶正笑得像是偷到了油吃般,而花意也發現自己的手中正抓著什麼堅硬的東西,吶吶的抬頭看了看,就看見聶戎一臉黑面的盯著她。那雙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嚇得花意都快哭了,趕緊『啊』的一聲撒了手。

  沈翕看著她冒失的樣子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麼,就抬腳往內裡走去,聶戎也拂開了花意的手,跟著沈翕往內裡走去,只有趙三寶看著花意不住的發笑,對於聶戎,花意等婢子是不敢冒犯的,不過趙三寶她卻是敢的,當即瞪大了眼睛,哼了他一聲,然後才低著頭回到院子裡,竹情也是嚇壞了,跪在花圃後頭不敢抬頭,等到沈翕他們經過之後,花意才去把她扶起來。

  謝嫮見沈翕他們回來,也看到了花意她們先前差點撞到人,接過了沈翕手裡拿的馬鞭子,便對她們說道,去各自領十個手板,下回若再犯,決不輕饒。

  花意竹情知道自己犯了錯,也不敢說什麼,就垂頭喪氣的離開了。

  沈翕從淨房出來,謝嫮就給他準備好了擦手的松江錦布,一邊擦手,一邊聽謝嫮說早晨去老太君那裡請安的事情,還有就是二公子的婚事。

  沈翕一一聽了,然後才莫名其妙的抬頭對謝嫮說道:

  「你去準準備,中午我帶你去外面吃飯,下午帶你去堂山登高,你的體質不行,沒兩回就累了,太不盡興,得多鍛煉鍛煉。」

  「……」

  謝嫮本來聽說沈翕準備帶她出去,心裡一陣驚喜,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就有些破滅,臉頰不自然的紅了起來,夫君也真是的,什麼話都敢說,每天夜裡她都那麼配合了,還說不盡興,若真要他盡興,豈不是晚上也別睡了嗎?

  不過,這些只是謝嫮心裡的腹誹,自然不敢說出來的,撇開這一點不說,能夠出去玩兒,謝嫮還是很高興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7 AM

  ☆、第89章

  沈翕今日回來的早,想著他們成親以後,謝嫮還沒有出過門,怕她覺得太悶了,正好今日又是重陽節,城裡也有集市和賞菊會,他就想帶她出去看看,果然一說,她的眼裡就閃過一道耀眼的驚喜光芒,這讓沈翕覺得這個決定做的真的是太對了。

  謝嫮也的確很高興,喊了花意竹情進來替她梳妝,如今正是初秋,早晚比較涼,白天還是有點悶熱的,謝嫮就穿了一身淡綠色縷金挑線紗裙,梳了個凌雲髻,發心分桃處簪一隻鑲嵌小粒五彩孔雀石的纏金邊小華勝,流蘇正好垂在劉海前面,謝嫮的眼睛比較大,深深的雙眼皮勾勒出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出色的五官靈動清美,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純淨氣息,就像是佛前的那一株清蓮,絕世之姿,鍍著金光,纖塵不染。

  謝嫮在梳妝的時候,沈翕就倚靠在梳妝台前,似笑非笑的盯著她,水墨色衣,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俊逸出塵的不像凡人,不說他的身份,單單就這迷惑世人的外表就足夠讓人心迷,花意竹情平常挺穩妥的兩個丫頭都緊張的出了好幾回錯,終於磕磕絆絆的把謝嫮打扮好了。

  只剩下最後的一對耳墜,竹情將謝嫮的耳墜放在一塊紅色的絨布之上,將托盤送到謝嫮面前讓她挑選樣式,一旁的沈翕突然開口說道:

  「我來。」

  竹情看了一眼謝嫮,謝嫮點點頭,她才又低著頭將托盤送到了沈翕面前,沈翕修長的手指在左右拂了一遍,就挑中了一對綠松石的耳墜,像是水滴形狀,竹情正要伸手去接,卻見沈翕自己拿著耳墜來到謝嫮身旁,親自動手給她戴上了耳墜,一時沒忍住,用手指勾了勾她耳垂下面的細肉,讓謝嫮紅霞滿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用低若蚊蠅的聲音問道:

  「好看嗎?」

  沈翕點頭:「嗯,好看。突然不想把你帶出去了,你這麼好看,太危險了。」

  謝嫮聽過不少沈翕不正經的話,可那都是在放下帷幔的床鋪之上,還是第一次在丫鬟們面前這麼不正經,謝嫮氣不過,抬手作勢要去打他,嬌嗔的模樣看的沈翕心癢難耐,乾脆抓了謝嫮的手牢牢的貼在自己胸前,用嘴型和謝嫮說了句:晚上給你打。謝嫮羞得都不知道說什麼了,趕緊去看花意和竹情等伺候的丫鬟,見她們每個人都鼻眼觀心,沒有看見沈翕的大膽,這才稍稍放心,將手從他的大掌中抽出,扭著腰肢站起來。

  立刻就有丫鬟送上了潔白的薄紗冪籬,替謝嫮妥善的戴上,阻隔了沈翕盯著那處的目光。先前他說的那句話還真不是玩笑,看了這樣打扮嬌嫩的謝嫮,真覺得帶她出去太危險了,私心也覺得像今天這樣的日子,出去有什麼好玩的?還不如把她壓在鋪上,看著她如墨的髮絲鋪散在緞面枕上,再一層層的剝開她這剛穿上的衣服,看她大驚失色,嬌羞低吟,那才叫痛快呢。

  不過,這些也只在沈翕心裡想想,幸好腦子裡還殘存一些理智,才讓他沒有做出這種衝動事來。

  ****

  謝嫮婚後還是第一回出門,難免心裡有些小激動,兩隻手原本交疊在腹前,誰知走了幾步,一隻乾燥溫熱的手便探進冪籬薄紗,抓住了她的左手,緊緊的捏著,透過冪籬,謝嫮見他唇角帶著笑,眉眼溫和,似乎那是只有面對她時才有的柔情,思及此,謝嫮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暗自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感覺他用指尖在她的掌心刮了幾下,酥酥麻麻的,讓謝嫮更加窘迫,雖然也知道旁人不會看到他們的動作,不過她還是止不住的嬌羞起來。

  聶戎給他們牽來了一匹雪白高大的獅子聰,流暢的線條,健碩的肌肉,頭頂還有一撮像白雲一樣的毛,油光發亮,這是沈翕的坐騎,謝嫮認得,沈翕回頭對她問道:

  「騎過馬嗎?」

  謝嫮搖頭:「不曾。」

  「我帶你騎。」

  沈翕說話的語調特別柔軟,暖在謝嫮的心窩裡,放心的把手交到他手上,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就被攔腰抱上了馬,側身坐在沈翕的前方,馬背上的馬墩像是專門設計過的,表面觸感柔軟平滑,謝嫮坐在上面絲毫不覺得衝突,反而很舒適,沈翕的兩條胳膊將她圈在懷中拉著馬韁,兩條腿一夾,馬就走了起來。

  定國公府位於燕子巷最上首,而燕子巷又是京城權貴所在雲集之地,從定國公府大門走出,兩邊時常會看見一些藍頂綢布轎從身邊經過,謝嫮與沈翕坐在馬背上,高瞻遠矚,沈翕又是那樣出眾的人品,懷中女子身段嬌柔,戴著冪籬也難掩其出眾的氣質,走在燕子巷裡,倒也賺足了不少人的目光。

  這一刻,謝嫮的心裡是驕傲的,就因為她身後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她決定要奉獻一切的人。

  「夫人你知道嗎?騎馬最練腿力,等過了今年,明年春天我去找一匹小些的馬駒,教你騎馬好不好?」沈翕在謝嫮身後說話,聲音就像是貼著謝嫮耳朵邊上在說一樣。

  謝嫮微微一笑:「我一個婦道人家,要那麼好的腿力幹什麼呀?」

  沈翕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謝嫮以為他那句話只是隨便說說的時候,他卻又突然開口了,說道:「女人的腿力對男人來說也很重要,你還不懂。明年應該就能懂了。」

  謝嫮回頭看著沈翕近在咫尺的俊顏,還是有些莫名其妙,沈翕低頭看了她一眼,這才掀開她一邊的冪籬紗,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謝嫮這才恍然大悟,羞得簡直要從馬背上掉下去了。沈翕見她這樣,又把她往身邊摟了摟,生怕她真的受不住跳下馬去,唇角止不住的溢出了寵溺的微笑,陽光傾灑在他身上,更覺豐神俊貌,色如春曉,清俊絕倫。

  吳駿和蘇三郎從太尉府走出,就正好看見騎著馬往集市走去的沈翕,懷裡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個精巧的人兒,帶著冪籬,微風稍稍吹起薄紗,僅一瞥就能知道那冪籬掩蓋之下的絕世容顏。

  蘇三郎愣愣的開口問道:「那是……沈大?」

  吳駿向來以冷靜自持,不過現在的他也沒法冷靜了,只覺得剛才看見的畫面就是幻覺,一肚子壞水的沈翕沈大郎怎麼會露出那麼溫柔的神情呢?他還在笑……笑得那麼真摯……

  吳駿忍不住展開他的玉骨紙扇,猛地扇了幾下風,難以置信的對蘇三郎說道:「三郎,你掐我一下。我剛才好像見鬼了……啊!」

  吳駿的話剛出口,就覺得胳膊嫩肉之上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眼睛鼻子一陣酸楚,驚叫起來:「你這麼用力幹什麼!」

  蘇三郎冷冷瞥了他一眼,雙手箱籠入袖,不再看那個白癡,翻身上了太尉府下人牽來的馬匹,雙腿一夾,說道:

  「看他們是往集市去的,我去喊流子,咱們春風閣聚頭。」他今天怎麼也要看一看,那個把沈大迷得暈頭轉向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說完這些話之後,蘇三郎就無情的拋棄了吳駿,等到吳駿反應過來的時候,蘇三郎已經自馬道上策馬而去了。

  這個混蛋!

  *****

  沈翕把謝嫮帶到了朱雀街口,就把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讓趙三寶牽著馬,聶戎和竹情兩個人跟在他們身後。

  今天的朱雀街十分熱鬧,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黃金樓,雪柳街,芙蓉園,杜康巷,朱雀街一如既往的繁華,再加上今日乃重陽節,各家店舖前面都擺放著各色重陽糕,吸引遊客駐足。

  沈翕一直拉著謝嫮的手,帶她穿過人群,帶她在街面上走動,兩人衣著華貴,沈翕又是那樣出眾的人品,通身的貴氣叫街面上做生意的人不敢側目,知道這定是高門大戶家的公子帶著媳婦兒上街遊玩,鶼鰈情深,濃情蜜意。

  街上有好些姑娘的目光都忍不住往沈翕身上瞥,卻在看見他手裡緊緊牽著一個女子時,不覺露出了失望。

  沈翕給謝嫮買了一些零零散散全都是好玩兒的東西,竹情手裡捧了一大堆,實在捧不下了,只好求助聶戎,聶戎只好無奈的從她手上接過了糖人兒和五彩風車……

  只要謝嫮多看兩眼什麼東西,沈翕立刻就跟老闆買下來,朱雀街才走了小半條,東西就買了一籮筐,聶戎實在沒法,只好接了竹情手上所有的東西,讓她小跑到後面去喊趙三寶牽馬過來。

  一行人逛了大半個時辰,謝嫮倒是不覺得累,只是偶爾回身一看,就看見聶戎,趙三寶和竹情全都一臉無奈,馬背上和他們手上全都拎著好些東西,謝嫮不禁咋舌,不知不覺間,竟然就買了這麼多東西,若是再買下去,估計還得回府喊人來搬了,就拉了拉沈翕的手,說道:

  「夫君,我餓了。」

  沈翕一聽,立刻點頭,左右看了起來,說道:「那咱們去吃飯吧。三寶你先把東西全都送回去。」

  趙三寶領命而去之後,沈翕便又將謝嫮抱上了馬,夾著馬肚,帶她往千金難求一位的芙蓉園走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7 AM

  ☆、第90章

  芙蓉園是京城最豪華的酒樓,謝韶的福源樓其實就是芙蓉園的縮小版,芙蓉園才是真正京城第一,內裡無論從佔地設施到人文環境,再到菜色酒水,無一不是凌駕於其他酒樓之上的,開設十年,長盛不衰,在京城貴圈打響了名聲,成為人們宴客的最高等級,客似雲來,還往往因為人太多而發生預定不到位置的事情。

  沈翕的馬停在芙蓉園門前,立刻就有夥計迎上來牽馬,沈翕把謝嫮攔腰抱下,裡頭就有兩名跑堂出來迎接,沈翕牽著謝嫮往門內走去,門口卻有一些想進去吃飯,卻比夥計攔住的人們,夥計們說裡面已經坐滿了,讓他們下回早些預定。

  謝嫮被沈翕牽著上了樓,夥計似乎都認識沈翕,見了面兒就給他行禮,酒樓裡上上下下的人,傳菜的,走位的,招呼的,用飯的,聲音比較嘈雜,到了二樓就要相對好些,二樓是些普通的雅間,到了三樓,樓下嘈雜的聲音就幾乎沒有了。

  夥計帶著他們走到三樓最東面的天子閣中,裡面設施精緻,不輸公府,夥計領他們進門之後,就下樓去了,也許沈翕早就安排好,所以他們也不需要問點什麼,雅間裡沒人之後,謝嫮才把冪籬拿下,打量起這裡的設施佈局來。

  「覺得怎麼樣?」

  沈翕親自倒了一杯水遞給謝嫮,見她看著牆上掛的一副春江鴨游圖,問道。

  謝嫮喝了口水,笑道:「自然是好的。這裡也是你的店舖嗎?」

  沈翕點點頭,然後將食指放在唇邊,說道:「噓,沒幾個人知道。這是我娘嫁妝裡第一個被我拿回來的店舖,我接手後就把它擴大了,用當時僅剩的錢,把當時這間店舖周圍兩百畝全都買了下來。那時候朱雀街還沒這麼繁華,也是我買的早,這才有了今天的規模。」

  聽沈翕提起他娘,謝嫮想起那日在府裡看到的畫像,上一世她只知道主子的生母是前宰相之女,主子登基的時候,她早就去世了,所以也沒見到,再加上主子刻意隱瞞生母的事情,所以大家對這位洛氏都不熟悉。回頭看了一眼沈翕,雖然他此刻看起來很平靜,不過謝嫮卻是知道,他從前過的必定不好,定國公沈燁之所以會被加封一等國公,估計也是和洛氏有很大關係的,在她看來,天和帝一定很喜歡洛氏,所以,才會對她的夫家多番封賞,讓沈燁這個沒有功績的世子承襲了加一等國公的爵位,若說這裡面沒有私情,論誰都不會相信的。

  可是,沈燁在接受了這份私情之後,卻還對主子不好,那就真的不太厚道了。難怪最後會是那樣的下場。

  一桌不算珍貴,卻足夠新鮮的飯菜被送了進來。

  沈翕拉著謝嫮坐到了窗邊,等飯菜擺好之後,親自給她拿了一雙筷子,兩人正要吃飯,卻聽見外頭傳來敲門聲,一道油滑的聲音就這麼遞了進來:

  「喲,我就說前兒看見的是沈大公子,你們偏說不是,瞧瞧。」

  傅清流吊著膀子就這麼走進來,謝嫮見有外男進入,趕緊要站起來去拿冪籬,卻被沈翕按住了手,對她說道:「算了,都是自己人。既然來了,就都進來吧,還躲什麼?」

  沈翕這麼說了一句話之後,果真還有三個人隨著傅清流身後走了進來,常林、吳駿、蘇三郎。吳駿摸著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蘇三郎倒是不客氣,就那麼打量起謝嫮的背影來,常林則是個大老粗,笑了兩聲後,就說道:

  「我說不來,他們非說要來!說要來瞧瞧嫂夫人!」

  沈翕沒有說話,只是拿著筷子給謝嫮夾菜,就連請他們入座的意思都沒有,傅清流這個帶頭也有點尷尬,總不好真的撲上去非要看人家娘子長什麼模樣兒吧,其他人也就罷了,撲就撲了,可要是沈翕的話,他們就真得掂量掂量了。

  謝嫮看了看沈翕,她現在是坐的正對窗戶的,所以,門外有人進來只能看見她的背影,可是總不能就這樣背對著人家吧,只見沈翕深吸一口氣,歎道:

  「都過來坐吧。我給你們介紹。」

  四個人得到了沈翕的許可,如獲大赦,全都鬆了一口氣,由傅清流帶頭走去了飯桌旁。謝嫮感覺有人近前來,便站了起來,退到沈翕身旁,沈翕指著他們一個個介紹:

  「傅清流,榮安郡王府的嫡長子,你哥哥娶得就是他庶妹;常林,吳駿,蘇慶元,他們都是我的好友,跟他們不必客氣。」介紹完這些人,沈翕又站起來扶著謝嫮的腰鄭重說道:「這是沈某的妻子,謝氏。」

  「妾身給眾位公子行禮。」謝嫮裊裊婷婷,聲若黃鶯,一張臉清麗無暇,五官出奇的靈動,一雙杏眼剪瞳彷彿盛滿了聖水,高潔的叫人不敢褻瀆,臉色如玉般瑩潤,窄肩細腰高個兒,每一分美都那麼恰到好處。

  傅清流從前就知道沈翕娶的人自然是個漂亮的,可也沒想到,竟然能漂亮成這樣兒,最關鍵的是,她漂亮的不俗氣,就像是水墨色的江南煙雨,盛夏十里長堤下的清荷,隨便一動,都是可以如畫的美景。

  「嫂,嫂夫人有禮。」

  傅清流算是四個人裡面見過大場面的,可饒是這樣,他見了謝嫮也不免有些失措,更別說其他三個半吊子了,全都呆愣愣的盯著謝嫮,完全拔不出來的感覺。

  沈翕起身扶著謝嫮坐下來,然後才讓他們四個一起坐在另外兩面,傅清流和吳駿坐一面,常林和蘇三郎坐一面,四人面對著滿桌的菜,卻是無一人敢再造次。一來是攝於沈翕的餘威,二來是真的對謝嫮的容貌表示震驚。

  「哈哈,嫂夫人果真是美人中的極品,極品中的美人啊!怪不得讓咱們沈大公子這樣迫不及待的娶進門兒藏起來。」

  傅清流向來就是這說話調調,謝嫮前一世和這位也算是打過交到的,她是御前宮女,主子接見臣工之時,她有時候也是在場的,傅清流是下一任的榮安郡王,老郡王曾是二皇子黨,對主子也頗有打壓,主子登基後,榮安郡王府之所以還能屹立不倒,便就和這位脫不開關係了。郡王府曾一度走向了衰敗,也就是這位力挽狂瀾,保住了郡王府的一門榮寵。

  謝嫮莞爾一笑,如清蓮綻放。倒叫傅清流稍微放鬆了些,飛快的找了話題問道:

  「呃,我那庶妹嫁去你們謝家可又給你哥哥添麻煩?若有的話,讓你哥哥儘管告訴我,我替你們教訓她。」

  謝嫮訝異的看了一眼傅清流,隨即搖頭,說道:「傅公子多慮了,傅雙姐姐為人很好,我哥哥與爹娘都很敬重她。」

  對於傅清流他們,謝嫮也是不敢怠慢的,因為她粗略掃了一下,眼前來的這四個人,將來每一個都是位列朝班的一品大員,傅清流是榮安郡王,這個坐在左側的常林,將來是黑面閻王的榮威將軍,上戰場打仗的一把好手,吳駿則是沉寂了好幾年,最後才一步步跟隨他父親的腳步爬上了太師之位,蘇慶元的話,要是謝嫮沒記錯,他將來便是龍圖閣大學士,太子太傅,而他們之間應該還有一個叫做趙淼的,那可是將來令敵國聞風喪膽的天策上將,在江川戰役中,以三萬絞十萬,一戰成名。

  而此時,他們也都和夫君一樣,全都潛龍在淵,還未發跡,原來他們和後來的皇帝陛下還有著這層親近的關係,謝嫮倒還是頭一回知道呢。

  「快別說什麼敬重了,不過她脾氣倒真的很不錯就是了,不瞞嫂夫人,府裡的庶弟庶妹,我看得上眼也就是她了,別看她平日裡不言不語,不過一手算賬的本事跟她姨娘是一模一樣,哦,他姨娘曾經是我們郡王府的管家姑姑,從小伺候我爹,後來被抬了姨娘。」

  傅清流遇到合眼緣的那說話基本上就沒個把門兒的了,只要他小爺高興,能把自己祖宗的老底兒都揭出來博君一笑,更別說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家事了。

  謝嫮聽了沒有作聲,就是笑了笑,倒是常林忍不住說道:「哎我說,你跟嫂子說你們家姨娘幹嘛呀!嫂子不用理他,這小子可不是什麼好鳥兒……呃,我是說,不是好人,哈哈,哈哈。」

  常林說話從來就是這樣,不過今日見謝嫮這麼斯文,難得也想斯文一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

  見大家都開始說話了,吳駿和蘇三郎也就不客氣了,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擠兌傅清流,沈翕也不阻止,也不插嘴,就那麼在一旁聽著,給謝嫮夾菜,叮囑她多吃點。

  倒是謝嫮看著他們這樣覺得很新鮮,一邊吃飯一邊觀察自家夫君的神情,她可以確定,夫君和這四位必定都是交心的好友,因為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夫君週身的疏離之氣也能稍稍減淡一些,言語和目光中少了防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8 AM

  ☆、第91章

  謝嫮覺得今天過的很有意義,因為她好像又對夫君的世界更瞭解了一些,而最讓她高興的事,夫君竟然願意把他認定中的好友全都介紹給她認識,並且沒有絲毫遮擋,這就說明,夫君本人定是也把她歸類為自己人的行列,只要有這個認知,謝嫮覺得一切就都值的了。

  傅清流他們今日來蹭飯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想看一看把他們心目中的神——沈大公子給迷成那樣的女子到底長什麼樣,既然人也見到了,飯也吃飽了,那也就沒什麼繼續留下的理由了。

  問了沈翕說他們下午要去堂山登高,傅清流對這些活動可沒有興趣,若是看歌舞,踢蹴鞠之類的遊藝活動的話,他倒是可以參加一二,登高望遠,那是文人墨客才有的興趣愛好,和他酒色財氣的傅大公子可不匹配。

  吃完了飯,傅清流就主動提出告辭,另外三個人本來就是仗著讓傅清流帶頭來玩兒的,傅清流既然想走,那他們自然也不會留下了。便和傅清流一同提出告辭。

  謝嫮倒覺得沒什麼,沈翕則歎了口氣說道:「這些人就是這樣,沒有惡意,你別生氣。」

  謝嫮笑道:「我怎麼會生氣呢?反而覺得他們都很好。」

  沈翕眼中閃過一絲危險:「你覺得他們都很好?哪裡好?」

  謝嫮只當沒看見,毫不吝嗇對他們的誇獎,說道:「哪裡都好啊。那位傅世子,看著玩世不恭,其實心思細膩;吳公子看著不像好人,可是說話間對兄弟卻是極其維護的;常公子就更加不用說了,爽直率真,孔武有力,將來絕非池中物;蘇公子文質彬彬,雖說仍未身負功名,但才氣四溢,將來必定也能成就一番大事。」

  「所以,你就覺得這樣的他們,很好了?」沈翕聽完謝嫮的分析,倒也真是對謝嫮刮目相看,從前只覺得她很聰明,如今看來何止是聰明,觀人接物也這般世故伶俐,對於傅清流他們,沈翕當然心裡有數,若是沒有點本事,又怎能讓他沈大公子青眼有加和他們做朋友呢。不過饒是如此,他也不喜歡在她對其他男人表示讚賞。

  見沈翕這副表情,謝嫮不禁失笑:「想什麼呢?我的意思是,夫君你和他們相處的時候,神態舉止特別輕鬆,一點都沒有負擔的樣子,可見你是真心信任他們的,能夠讓夫君這樣信任的人,我怎麼會覺得不好呢?」

  沈翕收起表情,捏了捏謝嫮的鼻子,一副『我騙你』的神色,捏的謝嫮都忍不住要拍他的手。

  兩人又喝了一些茶,然後謝嫮才戴上冪籬,讓沈翕牽著她下樓去了。聶戎和竹情他們早就已經在二樓用完了飯在等他們了,見他們下樓,趕忙迎了上去,芙蓉園一天到晚生意都是相當紅火的,謝嫮走到一樓的寬廣大廳中回顧一圈,心中感歎,這樣一間店舖,一年得賺多少銀子啊。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問一問才行。

  走到門邊,趙三寶去牽馬,芙蓉園的馬棚比較遠,沈翕和謝嫮就在門前稍稍站了一會兒,從樓裡外走近四女兩男,謝嫮原本還沒在意,卻不料聽見有人喊她:

  「五姐姐!是你嗎?」

  謝嫮回頭,就看見一個與她一樣帶著冪籬的小姑娘走了過來,兩人掀開冪籬看了看,就見謝綽對她露出了大大的笑臉,謝嫮也沒想到在這裡會看見她,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說道:

  「六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謝綽指了指身後,說道:「不止是我,還有三姐姐,四姐姐,李家姐姐,李家姐夫和三姐夫,我隨他們出來玩兒,沒想到卻遇到了你。五姐夫好。」多日不見,謝綽倒是沒那麼膽怯了,待人接物大方了很多。

  順著謝綽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謝衡,謝鈺,李婉如,傅駒和李臻。女眷們全都戴著冪籬,傅駒是榮安郡王府的嫡出三子,傅清流的嫡親弟弟,尚書令麼女李婉如的丈夫,他眉眼生的與傅清流有些相似,不過傅清流是嫡長子,而傅駒是嫡三子,一派書生的傲氣,看見沈翕就連忙走了過來,他一動,趕忙上前,身邊那些女眷們也就只能跟著動了,謝衡和謝鈺也走過來和謝嫮牽了牽手,各自行了禮,謝衡似乎清減了許多,圓潤的臉頰有些凹陷,不過臉上畫著時興的濃妝,倒也看不出憔悴來,反而增添了一些歷練的魅力,謝鈺相貌不如謝衡,但身上穿的戴的可都是好東西,她的親事在明年三月裡,也是夫家對她憐愛,說要讓她在家過了十六歲生辰才來迎娶,謝嫮出嫁以後,府裡就只剩下謝鈺和謝綽兩個姑娘,謝鈺的姨娘是三房管賬的,自然不會虧待自己女兒,而老太君也巴望著鈺姐兒今後幫襯府裡,對她更是放任寵愛,以至於謝鈺此時的臉上似乎已經帶著比從前更甚的驕矜。

  而始終站在一旁打量謝嫮的就是尚書令家的麼小姐李婉如了,當初和謝嫮有口舌之爭的那個,她從前就喜歡和謝衡謝鈺一起,沒想到成婚之後,她們三人倒是依舊混在一起,今日竟然還帶著各自的夫婿一同出門遊玩。

  而最令謝嫮感到驚訝的就是謝衡了,她雖說是嫁給了李臻做妾,不過,人生軌跡和上一世幾乎沒什麼兩樣,李臻雖然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不過,他竟然能願意和謝衡這個妾一起出門陪友人遊玩,可見謝衡在他心裡已經是有一定地位的了,謝嫮不得不在心中感歎一句,謝衡好手段!

  李臻見了沈翕,也是淡淡的做了個揖,雖然他和沈翕是同榜,沈翕是狀元,而他是探花,不過,沈翕始終沒有受封官職,李臻倒是受封了翰林院編修的職務,按照道理來說,李臻就算是入了官場,而沈翕還沒有,故並不需要他太過尊敬行禮就是了。

  謝家的幾個姐妹遇見了,也就是謝綽在一旁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謝衡和謝鈺不時對望,謝嫮保持微笑,李婉如則是看完了謝嫮,就看沈翕,見沈翕從先前看見他們那時,就一直拉著謝嫮的手不曾放開,就算是回禮作揖,也只是放開一瞬,做完了揖,就又牽著謝嫮的手不放了。

  李婉如腦中雖然覺得他們這樣的行為很不端正,夫妻講究的是相敬如賓,大家閨秀總要有該有的矜持,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想起自家相公傅駒出門時從來不會和她並肩而行,更加不會牽著她的手,李婉如多少是有點不高興的,再加上謝嫮這個女人越長越漂亮,冪籬都遮不住她的美貌,傅駒先前走來的時候,那隻眼睛可是從來沒離開過謝嫮,又想起府裡那兩個通房丫頭終究還是被傅駒抬成了姨娘,李婉如越想越覺得鬱悶,謝嫮她憑什麼就佔盡了好事呢?隨便一嫁,都能嫁個沈翕這樣的。瞧沈翕一身的氣度,容貌何止用俊朗來形容,自家相公站在他面前,不僅矮了一個頭,還處處點頭哈腰的巴結,李婉如心中更是有氣,暗自拉了拉傅駒的衣袖,傅駒回頭,有些不悅:

  「做什麼?沒看見我在跟沈家哥哥說話嗎?」

  傅駒的弟兄就是傅清流,所以有的時候也會跟著沈翕後頭玩兒,在他眼裡,沈翕就是一個他永遠都無法超越的神,就連他哥哥那樣的混世魔王都對他服服帖帖,傅駒就更加崇拜他了,每回見面時,態度都是要多恭謙有多恭謙,此時被人打擾,自然不悅了。

  沈翕看了一眼李婉如,見她臉上頗有怒容,也就跟傅駒說道:

  「你們要是早來一些,沒準還能遇見你哥哥,他剛和我們吃飯,走了沒多久。」

  沈翕說完這話,一直沒有開口的謝鈺突然說道:「你們男人一起吃飯,怎的還帶著五妹妹?這不是亂了規矩嗎?咱們五妹妹又不是陪男人喝酒的酒娘。」

  謝鈺的一句話讓現場氣氛很是尷尬,謝嫮臉色微變,李臻倒是首先站出來說話:「四妹,不可無禮。」

  謝鈺也知道自己有點說錯話了,謝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謝衡和李婉如倒是沒有多餘表現,就連傅駒都對她遞來了輕蔑的目光,不過,謝鈺可不打算在這麼多人面前給謝嫮道歉,見她也不敢和自己追究,便撇了撇嘴,笑了笑,說道:

  「人家夫君都沒有說我什麼,三姐夫你著什麼急呀!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曾經上門提過我五妹妹的親嗎?」

  這句話一說,可就真的令現場氣氛很尷尬了。李臻的臉咻的一變,謝衡立刻湊上去安撫,對謝鈺遞去一抹警告的眼神,謝鈺這才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謝嫮不想在大街上和她們一般見識,畢竟她們在外還都是謝家的姑娘,若是一言不合就爭吵的話,丟的也是大家的臉,謝嫮淡淡一笑,說道:

  「四姐姐多日不見,越發厲害了。只是見一見夫君的朋友,如何算得上是陪酒,四姐姐說的也太嚴重了。」相比於謝鈺的刻薄,謝嫮倒是進退有度,從容大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8 AM

  ☆、第92章

  李臻雖然生氣,卻也知道此時絕不是鬧翻吵鬧之時,又冷冷的掃了謝鈺一眼,順帶掃過一眼謝嫮,見她戴著冪籬,週身上下皆是富貴通達,又落在他們夫妻交握的手上,心中一陣酸楚,眉間閃過憔悴之意,便慌忙避開了目光,不再說話。

  沈翕在聽到謝鈺那句話的時候,臉色也變了變,捏了捏謝嫮的掌心,目光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明明錯了,卻還是一臉倨傲的謝鈺。

  趙三寶牽了馬過來,沈翕便和傅駒和李臻作揖告別,謝嫮又和謝綽握了握手,然後與眾女點頭告別。

  走到馬前,謝嫮原是想自己上馬鐙的,卻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又被沈翕抱上了馬,兩人便共乘一騎,就此離開。

  李婉如看著他們親熱的姿態,覺得實在眼熱,不禁說道:「哼,沒個規矩!這般輕浮,虧她還是大家閨秀出身,簡直丟了大家閨秀的臉!」

  傅駒的臉色徹底不好了,輕蔑的將李婉如從上到下掃了一遍,他可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大家閨秀在洞房花燭夜時的矯情做作,故作矜持的噁心姿態,一副他要和她行周公之禮,就是對她的褻瀆,哪裡都不讓碰,碰了就尖叫,最後搞得他也興趣全無,三兩下破了她的身就睡了,誰娶個老婆是想娶個不能碰的菩薩回去的?她要做大家閨秀,那就讓她做了好,反正他身邊通房妾侍多的是,哪個不比她會伺候人?

  更別說,今天她還在沈家哥哥面前丟了他的臉,傅駒對這個女人是更加沒有好感了。

  謝嫮坐在馬背上,幽幽歎了口氣,整個人卻被沈翕的一條胳膊擁的貼在他身上,說道:

  「有人對你口無遮攔,我都記下了,你就不要想了。」

  謝嫮回頭看了一眼沈翕,見他認真的模樣,不禁笑了,說道:「什麼呀!要是這點話都受不了,那不成豆腐做的了?我只是在想,剛才四姐姐說李家公子曾去謝家提過我的親,夫君有沒有生我的氣。」

  沈翕低頭看了她一眼,說道:「那你心裡對李臻是什麼感覺?沒有嫁給他,覺得遺憾嗎?」

  謝嫮坐直了身體,果斷的答道:「當然不會了!我對他……本來就沒怎麼說過話,我也不知道他當年為什麼會突然去提親。現在我嫁給了夫君你,他也娶了我三姐姐,我和他更是不可能有交集了,夫君你千萬要相信我呀。」

  沈翕低頭看了看謝嫮,認真的表情很可愛,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說道:

  「我又沒說我不信,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呀!」捏了她的下巴還嫌不夠,又緩緩移到了她的耳垂,摸著那處的細肉說道:「旁的人我可能不太知道,不過對於李臻還是知道點的。他這個人是個特別固執的,滔天的才氣,只是愛音成癡,有很多精力都放到音律上去了,要不然他絕對不會只是探花郎。我想他對你,可能就是從聽到你的琴聲開始喜歡的吧。」

  聽到沈翕這麼平靜的說李臻喜歡自己的事情,謝嫮還是覺得有些坐不住,想要直了身子解釋,卻被沈翕壓著靠在他的胸腹間,繼續說道:

  「不過,他對你的喜歡並不純粹!他喜歡的是你彈琴的樣子,是透過音律美化過的你,而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管你的好習慣還是壞習慣,我都喜歡。他敢上門對你提親,就已經是他能為你做的最大限度的事情了,若是他家裡再一打壓,我可不覺得他有那個魄力能為了你和他家裡對抗,他做事太瞻前顧後,逃避是他的毛病,改不了的,如果你也喜歡他,就算是嫁進他們家去,我估計,他也不會和你留在他家,要麼就是自請遠調吧,總之他只會帶著你一起逃避,不會和你一起面對。這樣的感情,不足為懼。我這麼說,你能聽明白嗎?」

  謝嫮簡直要用震驚和崇拜的目光來看沈翕這個人了。覺得他之所以能登基,果真是有原因的。

  他看人實在是太準確,太毒辣了。李臻可不就是那樣一個人嗎?上一世他喜歡謝衡,為了謝衡絕食抗議,可是謝衡最終還是嫁給他做妾,做了妾之後,他也沒有和謝衡一起在謝家生活,而是把謝衡帶到了遠方,一直等到靜安侯去世之後,他才把謝衡帶回來。他的愛,的確是建立在逃避之上的。

  不過,這些問題她這個過來人說出來也就罷了,沈翕從未經歷過這些,他卻也能準確的說出來,可見他識人太深,心機深沉,可見一斑。

  「怎麼?你不同意我說的?」沈翕見謝嫮一直抬頭看著自己,不禁拍了拍她光潔的臉頰,說道。

  謝嫮搖頭,發自肺腑真心的說了一句:「夫君,我覺得你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男人。」

  「……」

  面對謝嫮突如其來的誇獎,沈翕才是忍不住愣了愣,摸摸這丫頭的額頭,確定她沒有發熱,忍不住笑了,在她臉頰上飛快的香了一下,在她耳邊說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每天晚上都求饒,你……」

  謝嫮被他偷襲了一下,正是羞紅滿面的時候,卻聽他又口無遮攔,一下子急了,轉過身去,一手摀住了沈翕還想胡說八道的嘴,說道:「不許說了!光天化日,你也不嫌害臊。」

  沈翕無奈的拉下她的手,卻是不放開,乾脆藉著這個動作,讓自己的拇指偷偷的摩挲她柔嫩的唇瓣,叫謝嫮又是一陣反抗,惱極了就張口咬住了他的拇指,卻是不捨得用力咬,而沈翕就趁著她捨不得咬他的機會,把拇指探入了她的口中,暗自欺負起來。

  謝嫮又急又惱,幸好她帶著冪籬,人家看不到他的手在幹什麼,否則謝嫮真覺得自己可以不用做人了,光是路上行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就足夠叫她羞得閉門謝客了。

  狠了狠心,謝嫮終於咬了下去,在某人沒有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之前。

  沈翕只覺得拇指處有些發麻,知道若是再繼續下去,她就真要生氣了,捏了捏拇指處,努力忘記先前摸到的柔嫩觸感,把有些翻騰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下去。

  沒有了騷擾,謝嫮才得以舒服的靠在夫君的懷中,看遍京城景色,隨他一同去了西郊的堂山。

  今日的堂山格外熱鬧,因為堂山腳下有一片寬廣的草坪,在草坪上有很多孩子在恣意奔跑著,追逐著,有的則是手中舉著風箏不住向前,堂山之上修建了一條棧道,可以從山腳一路爬上山頂,每年重陽之時,都會吸引大批文人墨客前來登高望遠,據說堂山之上有很多名人留下來的墨寶,謝嫮從前只是聽說過,倒是真沒有見過就是了。

  沈翕親自替她綁了衣袖,確定她行走方便之後,才牽著她的手,領著她一步步往上爬去。

  謝嫮今日的表現倒是很不錯的,爬了大概有半個時辰都沒有喊累,沈翕一路牽引,一路鼓勵,最終兩人終於爬上了山頂,將京城的景色一覽無遺,謝嫮從未體驗過這種登高望遠的感覺,從前她爬過最高的地方就是四層的酒樓,如今看著山下那細密密的住所,還有像是螞蟻一般大小的人,突然覺得心緒豁然開朗,抱著沈翕的胳膊興奮的直跳。

  堂山之上有一座寺廟,廟裡提供茶水和齋飯,謝嫮和沈翕一同去用了一些齋飯,喝了些茶水,然後便就下山去了。直到這個時候,謝嫮才覺得自己的腿實在有些軟了,上山的時候不覺得,只想一個勁的埋頭向前衝,可是下山卻是艱難的。

  沈翕倒是不覺得她麻煩,主動地下了兩個台階,站到她的面前,對她露出他寬闊的肩背,拍了拍說道:

  「來吧。為夫背你下山。」

  沈翕說完這句話,不等謝嫮反應,就長手勾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背上拉了拉,謝嫮嚇得抱住了他的頸項,沈翕就趁此機會把她往上頭提了提,謝嫮就成功的被迫爬上了沈翕的後背,由他背著,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夫君,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謝嫮抱著沈翕的脖子,語氣有些感動,聲音聽起來也是悶悶的。

  沈翕微微一笑,說道:「你真想報答我?」

  謝嫮連連點頭,看著眼前那綿延而下的青石階,越發覺得不好意思,本來應該要她來伺候主子的,可是現在卻時常都變成了主子伺候她,謝嫮心裡說不愧疚,那是騙人的,現在別說主子要她報答,就是主子要她上刀山下油鍋,她都是心甘情願的,自然不會對沈翕這句話產生疑問了。

  「真想報答我,那就晚上用點功,別總是想睡覺了。好不好?」

  「……」

  好吧。主子所謂的報答,似乎從來都只有這一條途徑。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49 AM

  ☆、第93章

  天氣一日日的轉涼,丫鬟們有的在角落裡三兩成群踢毽子玩兒,有的則坐在廊下做手爐套、昭君套,花意和竹情正在做冬衣,謝嫮前幾日剛把答應送給沈翕的荷包繡好送給了她,得了空閒,就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看書,有丫鬟走了過來,對她稟報說雲氏來看她來了。

  謝嫮一聽高興極了,自從回門之後,她已經有一兩個月沒見到雲氏了,也是雲氏吩咐的,說不年不節就不要急著回去,女人家在夫家立穩了腳跟才是一輩子的大事,別總想著往娘家跑,謝嫮心裡原本想到了臘月裡再和夫君說說,讓她親自攜年禮回門拜見的,沒想到這才十月裡,雲氏就自己來了,叫她怎麼能不驚喜呢。

  從鞦韆上站起來,就親自迎了出去,雲氏已經由一個領路婆子帶著經過了花園山石,剛剛穿過滄瀾苑的垂花門。

  今日雲氏穿著一身綰色瑄妃錦繡花裙,看著年輕不失風華,手裡親自拎著個食盒,這是她一早起來給閨女燉的乳鴿阿膠湯,見了公府裡的繁花似錦倒也端的住,跟著領路婆子後頭,目不斜視的去到了滄瀾苑。

  謝嫮已經在院外等候,見她過來就一路小跑著迎了上來,雲氏牽著她的手,母女倆相攜入了內。

  花意竹情這些從謝府裡出來的老人趕忙上前來參見,奉了茶之後,就把屋裡的婢子全都撤了,讓謝嫮和雲氏單獨說話。

  「這日前日夫君帶回來的金絲蜜棗、這是玉田酥、芙蓉糖,您嘗嘗。」

  雲氏看著一直忙活的謝嫮,笑著說道:「好了好了,你就別忙了。我就是來看看你,女婿對你好不好?」

  謝嫮露出嬌羞的笑容,點了點頭,說道:「嗯,他對我很好。」

  雲氏左右看了看她們住的地方,那是比謝家二房小院要寬敞精緻許多的,裡頭不乏珍品,雲氏心裡也有數了,說道:

  「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女婿對你的確是很好的。」

  今日的謝嫮穿的是一身寶藍色雙襟繡海棠春色的比甲,內裡襯的是水綠杭綢如意暗紋的衫子,簡單的墮馬髻上纏著一條細緻的金絲帶,發尾簪著一根翠綠色的玉簪,清雅又大方,臉色更是出奇的好,瑩潤光澤,喜氣盈盈。

  「爹爹最近還好嗎?哥哥嫂嫂還好嗎?」

  雲氏正在打量紫檀長案上的西洋鐘,聽謝嫮這麼問,回過頭說道:

  「好,都挺好的。你嫂嫂是個勤快人,雖然不怎麼說話,不過卻相當能幹,我把房裡的帳全都交給她管,她不過兩天就給我查處了賬上的虧空,整治了三個做壞賬的奴才,對你哥哥也好得很,又能管住他,你哥哥如今也不怎麼往外頭跑了,我這心總算能放下了。」

  聽雲氏說著謝家的事,謝嫮只覺得有些遙遠,到底是出了嫁的姑娘,和娘家總歸是隔了一道牆。

  雲氏說完了謝韶夫妻倆,就開始說謝靳了。

  「你爹那兒也挺好的,吏部最近有個外放的職務,雖不是肥差,卻最是歷練人的,吏部凡事能夠高昇的基本都是從那個職務開始的,是在保定府,離京城也不算遠,二三日的路程,你爹早就盯上了,去找了張大人,因為爭的人多,你三叔父也在爭,前頭還有幾個比你爹有資歷的,原本你爹就是試試,以為爭取不上的,沒想到張大人卻一口就答應他了,第二天就派人給了准信兒,提了你爹的名額,這事兒竟然就這麼定了下來。」

  謝嫮正在給雲氏添茶,聽她這麼說,也不禁奇了,問道:「是嗎?這可真是好事。」

  把茶杯往雲氏那裡推了推,雲氏就端起來了,說道:

  「可不就是好事嘛。不過你爹卻覺得奇怪,張大人那個人,上回只是給你爹安排個驗封司的閒差,就跟你爹要了三萬兩,如今這職務,怎麼的也不可能少於上回的吧,可是這回他卻什麼也沒要,對你爹還客氣的很,你爹想來想去,還是想叫我來問問你,這事兒……是不是女婿……」

  謝嫮也是一愣,她倒沒想到這一點,不過想想現在這時候,會毫無條件幫他爹的人,除了夫君,似乎沒有旁人了吧。她們謝家二房也不認識其他什麼權貴才是。

  嘴上說道:「這我倒沒聽他說起過,不過既然張大人幫了忙,爹爹也別虧待了他才是,該要打點的還是少不得啊。」

  雲氏點頭:「這個我省得,張大人答應了之後,我就讓你爹親自給他送了五萬兩上門,他雖有推辭,卻也收了,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你爹就是說,要這事兒真是女婿幫忙的,那他也不能不知道,總要記一番人情的。」

  謝嫮笑道:「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呀。就算真是夫君幫忙,那也是應該的,何況咱們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呢。」

  說完了這件事,雲氏又把目光挪回了謝嫮身上,盯著她越發嬌艷的臉說道:

  「你回頭隨意提了問一問便是,若是女婿幫的,你爹爹總會記得他。」

  「哎,回頭我問問。」謝嫮又問了家裡其他人,雲氏也一一作答:

  「老夫人還是那樣,不太管府裡的事,從前都是大夫人在管府裡的中饋事宜,最近老夫人竟然也讓我幫著管一些回事處的雜務,幸好有你嫂子幫我,要不然我也沒的空閒,你知道,娘親最怕麻煩了,也不會管事。」想了想後,又說道:

  「不過三房最近像是出了些事情,你三嬸兒瞞的緊,像是鈺姐兒的婚事上有什麼阻礙,不過她也沒跟我們說,我們也不好多問,反正是聽說太常卿家那邊有什麼異動就是了。」

  謝嫮看著雲氏,蹙眉問道:「太常卿家有什麼異動?他們家不是挺滿意這門親事的嗎?」

  雲氏靠近了謝嫮,偷偷的壓低了聲音說道:

  「是啊,當初他們家是挺滿意的,雖說鈺姐兒是庶女,不過她姨娘得寵,是個貴妾,手裡又管著三房的錢袋子,走出去的派頭一點也不輸嫡女。不過現在好像出了點問題……」

  謝嫮聽了雲氏的話,也陷入了沉思,太常卿雖然是三品大員,不過嫡長子早年配的是少府少監家的嫡女,不過從四品的官職,嫡次子若是娶個高門大戶的嫡女,怕入府之後壓不住,生出事端來,侯府的庶女對他們家來說,身份剛剛好,因此也格外憐惜,定親之後還同意讓女方在家裡待到十六歲再來迎娶,可見其重視。

  按照道理說,這樣一門親是不可能發生變化才是,如今太常卿家動了異心,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對了,衡姐兒懷孕了,你知道嗎?」

  雲氏見謝嫮在思考著什麼,突然又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果然讓謝嫮回過了神,看著雲氏驚訝的瞪了眼睛,說道:「我前幾日在街上遇見過她一回,她懷孕了?」

  雲氏點頭:「是啊。聽說三個多月了,大夫人也是這兩天才知道。聽說衡姐兒嫁過去吃了不少苦,她從前對你雖然不太好,不過,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她又是做妾的,日子必定不太好過,如今有了孩子,估摸著日子就得好過點了,若生個男孩兒,今後也算是有了依傍。」

  謝嫮卻是在腦中回想那日見到謝衡時的情況,她沒怎麼和她說話,也不知道她竟然那個時候就懷孕了,回想上一世謝衡似乎也懷過一胎,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沒再聽說,算算時間,似乎就是這個時候了。

  「懷了孩子也好,她畢竟是咱們謝家出去的姑娘,總是希望她過的好些。」

  雲氏幽幽歎了口氣:

  「唉,也是那丫頭不懂事。非要嫁給靜安侯家的公子做妾,害了自己一輩子不說,還會害了孩子。雖說現在那公子沒有正妻,可今後若是有了正妻,孩子也不知要不要抱到正妻那裡去養。」

  那也要她生的出來啊。謝嫮的記憶力,謝衡的這個孩子就是沒保下來的,不過,可能因為她的出現,有一些事情的軌跡發生了偏移,她也不完全能確定就是了,謝衡能懷上了孩子,是她的本事,不過能不能順利生下來,她就不知道了。

  謝嫮歎了口氣,對雲氏說道:「唉,這些就不是咱們能操心的了。畢竟她也沒把咱們當親人看待,咱們也不好說什麼,到時候您幫我送些小鎖件,小掛件兒什麼的去給她,算是恭喜就是了。」

  「嗯,我知道。大夫人正說過幾天去看看她,畢竟是從小養在身邊的,大夫人對她還是很有感情的。到時候,我和大夫人一同去看看就是了。已經是個妾了,可要把孩子保住了才行。」

  母女倆又說了會兒話,謝嫮留雲氏在滄瀾苑用午飯,雲氏說要回去給謝靳準備東西,讓謝嫮帶著她去見過老太君,就打算回去了。

  謝嫮是嫁來定國公府做的媳婦的,上頭沒有婆母,不過老太君尚在,那雲氏去拜見就是禮節,若是雲氏不去,那就會叫人說不懂事,沒有教養了。

  雲氏去見了老太君,和老太君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提出告辭了。

  謝嫮送雲氏出門,走到門口,臨上馬車,雲氏才回身對謝嫮說了一句:「你可要好好的盡一盡做人孫媳的義務了,我見老太君對你並不是很熱情,我聽她有些咳嗽,回頭我做一些枇杷膏給你送來,你拿去給她,老人家就是要哄,你把她哄舒泰了,才算是孝順,知道了嗎?」

  雲氏不知道內情,所以才會這麼說,若老太君是夫君的嫡親祖母她自然要那樣哄著她,不過,老太君也是知道夫君並不是沈燁的孩子,平日裡都不願多見夫君,何況是她這個孫媳婦了。不過這些話又不能和雲氏講,只好敷衍著點點頭,說道:

  「知道了。您路上慢著點,等下回我回家看您。」

  雲氏又抬頭看了一眼那黑底金字,威嚴高聳的『定國公府』的牌匾,歎了口氣,說道:

  「不用了。你好好在這裡待著,新婦別老是想著回娘家。我有事就托人帶給你,實在不行我多跑兩回,讓別人說我麻煩,也好過別人說你。」

  「……」

  真是親媽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50 AM

  ☆、第94章

  沈翕回來帶了兩筐肥蟹,給廚房送了一筐,聽說雲氏今天來了,就讓趙三寶把另外一筐送去了謝家。

  晚上兩人坐在一起吃晚飯,謝嫮給沈翕剝殼剔肉,說起了雲氏今天來說的事情,沈翕一邊吃蟹一邊說道:

  「是啊。張大人是榮安郡王府出去的,又是太尉門生,傅清流和蘇三郎跟他提了提,他就應下來了。估計年前就有文書下來,年後岳父大人就得去保定了。岳母捨得嗎?」

  謝嫮原本只是懷疑,現在經由他確定,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愣了一會兒說道:

  「當然。我爹只是沒想到這事兒會落在他頭上,有些驚訝,他若是去保定,身邊沒有人伺候,我娘應該會隨行吧。」

  沈翕就著謝嫮的手吃了一隻蟹腳肉,還嫌不夠,又舔了舔謝嫮指腹上的湯汁,說道:「岳父岳母真是恩愛。」

  謝嫮被她舔了兩下,只覺得指尖酥麻直達心底,趕緊抽了回來,沈翕也不追,就這麼讓她溜了,謝嫮繼續低著頭給他剝蟹,然後偶爾偷偷的抬眼看一看他,再對上兩眼,又被他眸子裡赤果果的曖昧給嚇退。

  「對了。我娘今天還說起四姐姐的婚事,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沈翕想了想,說道:「四姐姐?哦,就是上回對你出言不遜的那個?」

  謝嫮猶豫了下,才點點頭,說道:「嗯,就是那個啦。她本來是定給了太常卿家的嫡次子,太常卿家原本對著門婚事挺看重的,現在卻有異動,也是很奇怪啊。」

  沈翕埋頭就著蟹黃吃了一口米飯,然後夾了一些菜給謝嫮,兩人一起吃飯久了,連公筷都不用了,用沈翕的話說,口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回,還用公筷不是沒事找事嘛。

  「她嘴巴那麼壞,也許人家知道了吧。」

  謝嫮抬眼看了看他,把新剔好的蟹腳肉給他,說道:「太常卿家當年決定和她定親,又怎麼會因為她嘴巴壞而不要她?」

  沈翕夾了一筷子蟹肉,蘸了醋,夾到了謝嫮面前,讓她吃。謝嫮紅著臉張口咬下,沈翕這才說道:

  「如果太常卿家是因為她的身份要她,那不是更簡單了嗎?比如說,有個比她身份還好的女子願意下嫁……」

  沈翕沒有把話說完,不過謝嫮卻是聽了個大概,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驚詫的看著沈翕,疑惑著開口問道:

  「夫君,這不會是你……」謝嫮沒有說完,只是用眼神暗示。

  沈翕卻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催促說道:「我什麼?菜涼了,快吃,你多吃點,晚上消耗快。」

  「……」

  第二天謝嫮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原來夫君那句『消耗快』真的不是騙她的,她也不記得昨天一直到什麼時候才被放開,只知道自己已經很困很睏了,可是在她身上努力耕耘的人卻依舊攻勢猛烈,精神抖擻。

  花意竹情進來伺候她起身,見謝嫮吃力的從被底紅浪裡坐起身,如墨的髮絲流瀉而下,說不出的風情,漂亮的不像話的臉上露出慵懶的媚態,看的兩個丫頭都有些臉紅髮燙。

  謝嫮心裡卻是慚愧極了的,她這是嫁給了夫君,沒有婆母與太夫人要晨昏定省,可以毫無壓力日日睡到這個時辰,要不然,就真的是太沒規矩了。

  剛洗漱完,趙三寶就回來了,說是給謝嫮送了一份福壽齋的早點,一籠屜的水晶蝦餃,兩塊巴掌大的新鮮豌豆黃,薺菜盒子和一碗撒了蔥花和麻油的薄皮雲吞,聞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公子爺估摸著夫人這個時辰起來,怕夫人略過早飯,就讓小人給夫人趁熱送了回來,公子中午依舊不回來吃飯,請夫人不要等他,下午他盡量早點回來陪夫人。」

  謝嫮點點頭,那邊花意已經替她把東西都拿出來放在了碗裡,趙三寶趕著要去給沈翕覆命,就退了下去。

  竹情看趙三寶離去,這才曖昧的笑著對謝嫮說道:

  「夫人,公子對你真好。」

  她說完了,花意也跟著連連點頭:「就是就是,比戲文裡唱的那些公子還要好。」

  謝嫮面上一羞,沒有說什麼,只覺得眼前這碗白玉糰子般的雲吞都那麼好看,心裡甜的就跟抹了蜜似的,看在夫君對她這麼好的份上,她就不計較他每晚的無度了,總是這副身子還能讓他滿意,不過就是累些,有什麼呢。

  正吃了兩個雲吞和兩個蝦餃,還沒吃完,就見外頭跑進來一個小丫頭,傳話道:

  「少夫人,老太君請您去一趟主院。」

  謝嫮接過竹情遞來的帕子,掖了掖嘴角,問道:「老太君可曾說什麼事?」心想不會是自己晚起的事情被老太君知道了,這是要來敲打她嗎?

  那小丫頭回道:「聽說是翠鳳閣的孩子犯了錯,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說完這些,那小丫頭就退了出去,謝嫮蹙眉看了看花意,問道:

  「翠鳳閣是誰呀?」

  花意想了想,說道:「奴婢只知道府裡有個專門關犯了錯姨娘的地方,好像就叫翠鳳閣。」

  謝嫮就更加不解了,犯了錯的姨娘?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見花意的臉上有些遲疑,謝嫮沉聲說道:「翠鳳閣住著什麼人?跟滄瀾苑有什麼關係?」

  花意搖頭:「這個奴婢不知。夫人若是想知道,待會兒奴婢就去打聽一下。」

  謝嫮應了一聲,花意就去了,竹情在旁說道:「夫人,老太君召喚,要不奴婢替您梳妝換衣吧,若是遲了,只怕老太君要怪罪了。」

  說完,便扶著謝嫮去了內間,換好衣衫之後,便往老太君所在的主院趕去。

  到了老太君的主院,發現大夫人長孫氏,三夫人萬氏,還有蓮姨娘,蘭姨娘全都到場了,而在當門口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孩子,那孩子身上穿著舊衫,花色已經被洗的發白,手腳袖子也有些短,只見他被兩個肥壯的嬤嬤押跪著,大大的眼睛裡滿是不屈,用帶著怨恨的眸子盯著屋裡的幾個女人。

  謝嫮走了進去,蓮姨娘就上前來迎她,謝嫮走到老太君面前行了禮,又給長孫氏和萬氏行了禮,這才跟著蓮姨娘坐到一邊。

  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謝嫮也沒開口問,就見萬氏勾著唇對她笑了笑,謝嫮就知道,今天這陣仗怕是不會小,也許還是針對著她來的,當即心生警戒,沉住氣,不動聲色的等待。

  「老太君,近來府內回事處多次發現有東西失竊,妾身現已經查明,均與這孩子有關,其行跡惡劣,將從回事處偷盜而出的東西變賣,妾身派人盯了他很久,這才甕中捉鱉,抓了他一個現行,被抓獲時,他正已經偷了兩支百年山參,一根鹿茸和一顆靈芝,都藏在他的懷裡,人贓並獲。請老太君發落。」

  蘭姨娘鼻眼觀心的對老太君說了這些罪狀,話音剛落,就聽那個孩子冷哼了一聲,說道:「賤人,你胡說八道,明明就是你不肯請大夫替我娘治病,逼我去偷藥,你現在卻把所有的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我跟你沒完!臭女人!」

  謝嫮眉頭微蹙,看那孩子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卻是個頭腦分明的,儘管出言粗鄙,不過卻能說得清事情,看他神情猙獰,一雙眼睛怒視一臉平靜的蘭姨娘,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是氣急了。

  老太君也覺得他說話不雅,對押著他的一個婆子使了個顏色,那婆子就取了鞋襪塞住那孩子的嘴,用更大的力氣押著他,叫他動彈不得,也沒法再說話。

  「既然證據確鑿,你處置了便是,興師動眾喊我們來,卻是為何?」

  說話的是三夫人萬氏,她臉上笑吟吟的盯著蘭姨娘,目光卻是瞥向了謝嫮,蘭姨娘鼻眼觀心,像是沒看見其他人的表情一般,冷冷說道:

  「原本妾身按照老太君的吩咐,幫著二夫人和三夫人管一些雜事,這些小事原不該打擾列為,不過,礙於這孩子身份特殊,妾身不敢私下處罰,這才請了老太君和列為夫人做主。」

  她這一席話說的在情在理,二夫人也看了一眼那孩子,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謝嫮,最後還是決定不說話,等待老太君開口。

  老太君磕著眼皮想了想,說道:

  「這孩子身份……是特殊。老身也不好說什麼,從前滄瀾苑沒有主母也就算了,如今有了主母,還是交給主母來辦吧,老身就在一旁聽一聽。」

  謝嫮眉心一突,站了起來,說道:「老太君是何意思,這孩子和滄瀾苑有甚關聯嗎?」

  老太君還沒開口,就聽萬氏開口了,說道:

  「這要說關聯嘛,有也有,沒有也沒有。你可知道這孩子是誰的?」

  謝嫮淡然一笑:「請三嬸娘賜教。」

  萬氏笑得嫵媚,看了一眼長孫氏,這才說道:

  「賜教嘛,實在不敢當,不過……你可以回去問一問大公子,翠鳳閣綠珠的孩子是誰的。」

  翠鳳閣綠珠。

  謝嫮記下了這個名字,抬眼看了看萬氏,見她笑得十分奇妙,勾唇一笑相對,說道:「莫不然孩子是大公子的?」

  萬氏用帕子掩唇一笑,沒有作答,謝嫮又看了看老太君與長孫氏,也沒有說話,倒真像有那麼回事的樣子。

  謝嫮又轉頭看了看那被壓在地上正在死命掙扎的孩子,雙眼幾乎都要瞪出血絲來,喉嚨裡發出困獸一般的聲音,唔唔的作響,兩隻手因為被強行扭到身後而顯得有些畸形,頭髮蒼黃凌、亂,瘦小的身軀幾乎蜷縮到了一起,衣褲都向上捲起,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腳來。

  若說這個孩子是沈翕的,謝嫮是一萬個不相信,不是說她覺得沈翕不會有私生子,而是明白,沈翕那樣的人,如果真的有私生子,他是絕對不會放任他遭受這些事的。

  「只要少夫人一句話,妾身這便替少夫人處理了這個孩子。」

  蘭姨娘來到謝嫮身旁,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謝嫮說道。

  謝嫮訝然的抬頭看了看她,勾了勾唇:「蘭姨娘想替我怎麼處理?」

  「保準讓他……」蘭姨娘湊近謝嫮耳邊,說道:「不會再出現。」

  謝嫮轉頭看了她一眼,只見蘭姨娘眸中閃著複雜的光,謝嫮一時猜不透她,不過,卻是沒有遲疑多久,便就做出了反應,回身對老太君說道:

  「老太君,既然這個孩子與滄瀾苑有關,那妾身懇請老太君准許我帶回院中處置。」

  蘭姨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便斂下目光,什麼都沒說,回到了同樣驚訝的蓮姨娘身邊,兩人對看了一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51 AM

  ☆、第95章

  老太君對謝嫮抬起了磕著的眼皮子,定神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又斂下眼皮子,掃了一眼長孫氏,長孫氏沒有說話,萬氏也等著看好戲,不會說話,蘭姨娘坐在那裡不動,蓮姨娘卻上前對謝嫮問道:

  「不知少夫人想如何處置他?」

  謝嫮掃了她們一眼,淡定從容的說道:「這就不勞蓮姨娘操心了,既然你們說這個孩子和滄瀾苑有關係,那我就不怕托個大,攬下了這事兒,我院子裡的人,我帶回去處置,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蓮姨娘看著謝嫮但笑不語,良久才說出一句話來:「大公子平日裡對這孩子頗多照拂,我也是想提醒一下少夫人,切莫處置過了頭,影響了大公子對少夫人的感情。」

  雖然話裡說自己是好意,不過態度就很挑釁了,謝嫮也不介意,微微一笑,說道:

  「不過是一個孩子,便是我處置了,大公子也不會對我如何,蓮姨娘實在是多慮了。」

  說完這句話,謝嫮便轉身對老太君和長孫氏,萬氏行禮,然後在老太君首肯之下,走到門邊,對那孩子身前,兩個嬤嬤用膝蓋壓著那孩子沒有半點肉的後背,已經讓他快要承受不住,撲騰的沒有先前厲害了。

  謝嫮冷著臉對那兩個嬤嬤說道:

  「拉起來,帶去滄瀾苑吧。」

  兩個嬤嬤抬頭看了一眼老太君身邊的桑嬤嬤,得到桑嬤嬤點頭准許之後,才拉著那孩子起來,拎小雞似的把他拎了起來,跟在謝嫮身後往滄瀾苑走去。

  謝嫮離開之後,長孫氏開口對老太君問道:

  「老太君,那孩子給她帶去滄瀾苑,會不會……畢竟是大公子的骨肉啊。」

  老太君倒是無所謂,從貴妃榻上站了起來,桑嬤嬤立刻上前攙扶,老太君說道:

  「這事兒你們就別管了。」

  說完,就撂下這幾個兒媳,去了內堂休息。

  萬氏走上前來說道:「我倒要看看,滄瀾苑這位到底是個心善的,還是毒辣的。」

  然後又走到蘭姨娘身前站定,將她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勾唇說道:

  「倒是蘭姨娘,我竟不知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盯著翠鳳閣不放呢?」明眼人誰看不出來,蘭姨娘這是想整治翠鳳閣的那位,誣陷孩子偷東西,不過是借口。

  蘭姨娘鼻眼觀心,沒有說話,也沒有對長孫氏和萬氏行禮,就那麼淡淡然的和蓮姨娘一同離開了主廳,萬氏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冷哼了一聲:

  「哼,還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

  長孫氏由丫鬟扶著走到了萬氏身邊,一邊整理衣襟,一邊說道:

  「你跟她們置什麼氣,沒的掉了身份。」

  萬氏瞥了一眼長孫氏,勾唇一笑:「姐姐受得了,我可受不了,不過是個姨娘,卻比你這個夫人架子都大,要我是你,早就氣的鼻孔冒煙了。」

  長孫氏倒是很平靜,說道:

  「幸好你不是我,否則這一天到晚大大小小的事,豈不是要把你氣死了。」

  萬氏冷下面孔,拂袖而去,長孫氏卻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冷冷一笑。

  *****

  謝嫮回到滄瀾苑,花意就立刻迎了上來,見謝嫮後頭還跟著兩個婆子,婆子手上拎著一隻骨瘦如柴的小雞子,不禁對竹情看了一眼,像是在問『怎麼回事』?竹情對她搖搖頭,叫她不要說話,因為先前在主院發生的事情,竹情在外頭也聽了個一二,如果這孩子真是大公子的,那她們夫人會是什麼反應,誰也不知道。

  謝嫮回到內間,讓玉綃給她除了肩上的披肩,然後走出來,對站在院中的兩個婆子說道:

  「人放下,你們就先回去吧。」

  兩個婆子對看一眼,左邊一個較胖的對謝嫮說道:「少夫人,這孩子野得很,力氣又大,蘭姨娘特意叫俺們擒著他,放開了怕他衝撞了少夫人啊。」

  謝嫮拂了拂衣袖,說道:「無妨。滄瀾苑中也有力氣大的婆子,他不掉,你們就回去吧。」

  說完就看了一眼竹情,竹情便會意從袖中逃了兩顆銀果子遞給那兩個婆子,兩婆子收了銀子,也知道再沒有留下的理由了,就鬆開了那孩子,對謝嫮行禮退下。

  那孩子被她們捏的太緊,胳膊像是有些脫臼,失去了支撐,就趴到了地上,卻是咬著牙一聲都不吭,然後就在地上撞了兩下,手臂似乎才恢復了過來,然後坐起來開始揉腳。

  謝嫮也不管他做什麼,也不再叫人來擒他,而是對花意說道:

  「去那些茶水和點心來給他。」

  花意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從小廚房拿了一壺清水和兩碟點心,讓她送到正坐在地上揉腳揉肩的孩子面前,誰知卻差點被他拂了去,幸好花意眼明手快退了一步,要不然夫人的這片好心就全白費了。

  「拿開!誰要吃你的點心!貓哭耗子假慈悲!呸!」

  那小子拿開了嘴裡的臭鞋襪,嘴巴就不受控制的壞了起來,花意也是個直炮筒子,哪裡能讓一個孩子欺負了她們的夫人呢,當即要伸手去抓那個孩子,卻被他一溜煙的跑了,速度跟只小野貓似的,快的不得了。

  他早就看準了逃跑路線,那個女人把他鬆開之後,一沒有讓人再來抓住他,二來也沒有讓人關門,只要他動作夠快,不用多一會兒就能跑出這院子,可他的腳才跑了幾步,就聽見身後有個不急不緩的聲音說道:

  「我要是你,我就不跑!你不跑,我沒理由打斷你的腿,可你要跑了,就給我理由打斷你的腿!你跑吧,儘管跑!跑的遠遠的,我好讓多點人去翠鳳閣抓你!順便抓你母親!」

  「……」

  那孩子的腳步咻的停住,怒目回身,吼道:「你要敢抓我母親,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會殺了你的!」

  別看他年紀小,這種話說出來竟然還頗有氣勢,花意把點心放到一邊,想上去教訓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卻被竹情拉住,對她搖了搖頭,花意才耐下性子來。

  謝嫮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

  「你要殺我啊?你憑什麼?憑你這連兩個婆子都制服不了的力氣,還是憑你連一雙臭鞋襪都吐不出來的嘴?在你殺了我之前,我都能殺你們娘兒八百回了,你信不信?」

  謝嫮勾著唇微笑的模樣很美,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狠辣的,那孩子果然一聽就捏緊了拳頭,逃跑的腳步倒是徹底停下了。

  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茶水和點心,謝嫮繼續冷著聲音說道:

  「過來吃。反正是要被殺了,我要是你,就做個飽死鬼。吃!」

  那孩子聽了這話之後,整個後背幾乎都躬了起來,就像是發怒的野貓般,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和敵人決一死戰的氣勢。

  不過,也只是片刻,那孩子就恢復過來,大大的呼出一口氣,僵硬著手腳去到了那茶點前,不管不顧的把糕點往嘴裡塞,塞得實在塞不下了,就開始灌水,灌了水之後,就吃噎住了,好不容易才順了下去。

  謝嫮也不著急,讓小丫鬟給她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廊下,就那麼看著他吃,見他狼吞虎嚥也沒說什麼,只是讓花意又去添了一壺水來。

  等那小子吃完了,謝嫮才對他開口問道:

  「我問你個兩個問題,你如實答我,我就考慮給你個痛快。」謝嫮勾著唇,笑得如魔如佛,美的像是畫中仙子,壞的像是地獄使者,渾身上下都夾雜著衝突的味道。

  那孩子冷笑一聲,對著謝嫮的方向,從嘴裡吐出一口痰來,說明了他的態度,謝嫮不做多餘反應,對一旁的花意竹情說道:

  「派人去翠鳳閣把他娘也一同抓來……」

  幾乎是同時,不等花意竹情領命,那孩子就大聲吼道:「不許動我娘!」

  謝嫮對他挑眉一笑,聲音冷意四起:「你憑什麼不許?」

  「你!你個惡女人!你等著,我一定會記得你,除非你今天打死我,否則我總有一天會報仇!我會報仇!」

  謝嫮笑著走下石階,不顧花意竹情的阻攔,去到那孩子身前,湊近他小小的,倔強的,兇惡的臉,淡淡然的說道:

  「小子,我再教你一件事。別讓人看出你的弱點是什麼,在明顯鬥不過的時候,就別逞強,害了你自己不說,也害了你你在意的人!還是那句話,我現在就算動手殺了你們母子倆,你又能怎麼樣呢?」

  「……」

  謝嫮說完後,那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麼盯著她,彷彿在盯一個怪物,謝嫮抽出自己的帕子,給他擦了擦嘴上的點心屑,又將那帕子塞入他的手中,聲音平靜的問道:

  「第一個問題,你的名字?」

  那孩子的拳頭依舊緊捏,仇視的目光依舊,不過卻是不那麼衝動了,謝嫮也不心急,就那麼站在他面前等著,兩人對峙良久,那孩子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長壽。」

  謝嫮勾唇一笑:「名字不錯,你娘取的?」

  長壽咬緊牙關:「這是你第二個問題嗎?」

  謝嫮不置可否,聳肩說道:「第二個問題是,那些東西是你偷的嗎?」

  長壽眉頭蹙起,咬了咬下顎,說道:「藥材是我偷的,其他東西不是。你管他是不是,她們把我交給你,不就是要你殺了我嗎?你還廢什麼話!要動手就快點好了!」

  「……」

  謝嫮看著這倔強的孩子,心裡確定了,他不可能是沈翕的孩子。因為他無論從外貌和脾性,根本沒有一點像沈翕,不過看他的容貌也確實有點面熟就是了,長壽……

  謝嫮在腦中不住搜索這個名字。

  忽然靈光一閃,一個名字突然跳了出來,似乎能對的上號,懷疑的對他說道:

  「你是不是姓寧?大名叫寧壽?」

  那孩子驚訝的看了一眼謝嫮,從他的表情中,謝嫮就得到了答案。

  哈,這麼個小雞子似的孩童,誰能想到他今後竟然會是那樣的人物?天緣六年,一手策劃肅王謀反的的軍師,智計無敵,兵行詭道,一夜坑殺三十萬戰俘的征西將軍……難怪謝嫮會覺得這張臉面熟!

  上一世,他坐上征西將軍時,三不五時就會到御書房去,她常年待在主子身邊,對這位也算是熟悉了。誰會想到,今後那樣一個叱吒風雲,在朝廷結黨營私的超級大佞臣,小時候竟是這副可憐模樣。

  並且最令謝嫮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出身定國公府,可是卻能逃過被滅滿門的罪行,成功入朝為官,帶兵打仗,若說這件事和主子沒有一點關係,謝嫮都不相信了。

  「你到底想問什麼?」長壽是個孩子,他可沒有那麼好的耐性對謝嫮。「剛才你和那個臭女人的對話,我聽見了!你想殺了我對不對?」

  謝嫮想起先前她和蘭姨娘的對話,也難怪這孩子會對她這麼敵意,因為先前蘭姨娘的話的確很容易叫人誤導就是了。

  微微一笑:「我想問的問完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那孩子愣住了,看著謝嫮久久沒有說話,謝嫮喊來了竹情,吩咐道:「去拿幾包點心給他帶回去,派兩個婆子送他回去,有人問就說是我說的,誰為難他,就回來告訴我。」

  「……」

  聽了謝嫮的吩咐,竹情雖然驚訝,卻沒有表現出來,點點頭,便要帶著那孩子離開,長壽卻是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謝嫮,臉上滿是髒污,狼狽至極,用比之先前還要激動的眼神看著謝嫮,竹情拿了點心,又喊了兩個婆子來,讓她們送他回翠鳳閣。

  長壽手裡拿著謝嫮給他的點心,狐疑的對謝嫮看了好幾眼,難以想像,這個女人竟然就這樣放過了他,他原本以為,她會對自己嚴刑拷打,最起碼也要派人揍他幾下,可是,她雖然說話很不留情面,最後卻是沒動手。

  聽她喊了婆子來送他回去,長壽還是覺得有些雲裡霧裡,硬是賴著不肯走,說道:

  「你是想讓她們在路上把我弄死嗎?」

  對於這孩子這樣直白的問題,謝嫮有些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長壽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兩個婆子跟在他身後,也走出了滄瀾苑。

  他離開之後,竹情就走過來問謝嫮道:

  「夫人,您就這樣把他放走了?蘭姨娘那兒可怎麼交代?」

  她先前在院子裡,也是多少能知道一些蘭姨娘的意思,她先是把孩子的身份告訴了少夫人,然後又把孩子交給少夫人處置,為的不就是想借少夫人的手,讓那孩子吃點苦頭嗎?如今少夫人把人放了回去,和蘭姨娘就算是結仇了,壞了她的事,那今後指不定她會怎麼報復呢。

  謝嫮勾唇一笑:「你也知道她是個姨娘,我好歹也是正牌夫人,幹什麼非要去跟一個姨娘交代呢?」

  竹情一時語塞,少夫人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可是她又不禁想起了那件事來,上前說道:

  「可是他的身份……少夫人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他會不會真的就是……」

  謝嫮看了看她,竹情終究沒敢把那個猜想說出來,謝嫮勾唇一笑,喊來了花意,對她問道:

  「先前讓你去探一探翠鳳閣的事情,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可是問到了什麼?」

  花意點頭,把謝嫮喊去了房裡,竹情亦隨進去,然後花意才小聲的說道:

  「奴婢是打探出了一些事情,不過,卻不知道該不該和夫人說。」

  謝嫮在羅漢床上坐下,竹情自主站到她身後去給她捏肩,花意就站在下方對謝嫮說道:

  「奴婢先前親自跑了一趟翠鳳閣,給了那裡看守的婆子兩顆銀豆子,她就跟我說了些事。翠鳳閣裡如今只住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

  謝嫮想起先前那個名字,對花意問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叫綠珠?」

  「是。」花意訝然的看著謝嫮,問道:「原來少夫人早就知道這事了嗎?」

  謝嫮未知可否,對花意說道:「不用管我,你繼續說。」

  花意領命,繼續說道:「是,那個女人叫綠珠,她有一個孩子叫長壽,綠珠並不是府裡哪位老爺的姨娘,她是當初大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頭,後來也不知怎的,就傳出她和大公子勾搭上,並且暗中結了孽緣,綠珠有了孩子,當時大夫人還活著,對這件事震怒不已,國公為了維護大夫人的名聲,就下令要把綠珠投井,後來,大公子才站出來說,綠珠肚子裡的孩子是自己的。當時公子才十三歲。」

  謝嫮聽了花意說的這些,眼睛都瞇了起來,心裡也在犯嘀咕,這孩子,到底是誰的?若不是主子的,那為什麼主子會站出來承認呢?

  只聽花意繼續說道:

  「大公子承認了綠珠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所以,綠珠倒是不用死了,可是她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頭,跟十三歲的小主人勾搭上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大夫人更是不可能把她給大公子做妾,於是就把她關進了翠鳳閣,讓她獨自住在裡面,平安的生下了孩子。應該就是先前夫人抓回來的那個孩子了。她們母子相依為命,這些年從來沒有出來過,也不知這回怎麼回事,惹怒了蘭姨娘,讓她出手整治這對母子了。」

  竹情聽完這些,也是震驚不已的,開口說道:

  「先前在老太君那裡,奴婢就覺得蘭姨娘對那孩子的態度很奇怪,按照道理說,孩子如果是大公子的,那又怎麼礙著蘭姨娘?讓蘭姨娘主動出手呢?並且看她那樣子,是準備直接弄死的。她對一個孩子,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嗎?」

  謝嫮冷笑一聲,說道:

  「我看她不是想弄死長壽,而是想弄死長壽他娘綠珠。」

  「……」

  花意竹情對視一眼,對於她們夫人的這個猜測,兩人也不敢說什麼,謝嫮深吸一口氣,對花意說道:

  「可還有其他事嗎?」

  花意想了想後,搖頭,說道:「應該沒有了,奴婢打聽了這些,就想回來快些告訴夫人,我待會兒再去探探其他人的說法,看能不能再探出一點旁的消息來。」

  謝嫮點點頭,便讓花意竹情退了下去。

  她坐在羅漢床上想了很久,雖說花意探出來的消息裡,明確的指出了孩子是沈翕的,可是謝嫮就是不相信,定是有什麼理由讓沈翕擔下了這個名聲,那孩子不會是他的,可是,謝嫮又不禁轉念一想,可當時主子才十三歲,正是情竇初開,對男女之省酢醍之際,若說他在那個時候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倒也說的通就是了。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謝嫮用過了午膳,然後就去誰午覺,許是昨夜太累,早晨又憂思過重,中午這場覺,睡的倒還很舒服就是了。

  再睜眼時,已經有些日頭偏西,接近傍晚了,從床鋪上撐著坐起了身,剛要喊花意竹情進來伺候,卻見一個男人從床頭站了起來,謝嫮這才看見,手裡拿著一本書在看的沈翕,訝異的看著他,說道:

  「嗯?夫君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翕站起身,來到了她的床前,坐了下來,替她整理了一番散亂的衣襟,說道:

  「不是我回來的早,是你太能睡了。我該說你是心大呢,還是沒心沒肺呢?你倒也睡得著。」

  謝嫮不懂他什麼意思,愣了愣,覺得自己剛醒來,腦袋有些不靈光,便摸了摸頭,說道:

  「夫君在說什麼呀?」

  沈翕乾脆脫了鞋,也上了鋪,把謝嫮拉到自己懷裡,悶聲問道:「難為我聽到消息就趕了回來,你倒是想得開。難道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謝嫮這才想起早上那件事來,對沈翕笑了笑,說道:

  「哦,夫君說那件事啊。我是有話要問你的,不過,剛睡醒,腦子還沒轉過來。」

  沈翕看著她迷糊的樣子,不禁笑了,說道:「那你現在醒過來了嗎?」

  謝嫮看著近在咫尺的他,點了點頭:「嗯,醒了。」

  「那你問吧。」沈翕靠在床框之上,一副『要問什麼都悉聽尊便』的模樣,謝嫮見他這樣不禁笑出了聲,乾脆靠在他的胸膛之上,柔聲問道:

  「今天蘭姨娘抓了一個孩子,那孩子叫長壽,夫君你認識嗎?」

  沈翕點頭:「我認識。不僅認識他,我還認識他娘。你是不是想問,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謝嫮軟軟的搖了搖頭,說道:「不,我不想問這個。我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沈翕訝然的低頭看了她一眼,勾起了唇角:「你確定孩子不是我的?」

  謝嫮認真的點頭:「嗯。我確定!他身上完全沒有你的樣子。不管是外貌還是脾性,他絕對不是夫君你的孩子,這點眼力勁,妾身還是有的。」

  除了這一點,謝嫮還有其他理由能夠證明這個孩子不是沈翕的。因為她知道這個孩子將來會做什麼,如果他真的是沈翕的孩子,那他今後就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和沈翕對抗,成為第一佞臣。

  沈翕聽了謝嫮的話,卻對這個女人的盲目自信有些驚奇了:「你就因為這個,所以篤定他不是我的孩子?也許他像她娘呢?」

  「不會的。如果他是夫君的孩子,夫君不會絲毫不加照拂,讓他們母子過的這樣淒慘的。」

  沈翕聽了這些之後,就突然笑了,然後嘴角露出一抹嘲諷,說道:

  「我不是對他們不加照拂,而是不能。如果我對他們照拂了,才會讓他們死的更快些。」

  謝嫮直起了身子,不解的看著他,沈翕勾唇一笑,說道:

  「你猜的沒錯,那個孩子的確不是我的。不過,我卻不得不認下他,雖然沒有名分,不過這個府裡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謝嫮沉默了片刻,才對沈翕又開口問道:

  「那他到底是誰的?」

  沈翕歎了口氣,說道:「我不能說。說了,她們就更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謝嫮蹙眉不解,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沈翕見她露出迷茫,不禁伸手在她柔軟的髮絲上摸了摸,問道:

  「今日這件事,是否是蘭姨娘挑起的?」

  謝嫮點頭:「是。就是蘭姨娘。她說長壽偷了很多東西,栽贓在他身上,然後上告了老太君,老太君把我喊了去,說是要我處理這件事。並且告訴我,那孩子算是滄瀾苑的人。所以,我就把人給帶回了。我問了長壽,他說他只拿了藥材,沒有偷過其他東西。」

  「藥材……他拿藥材做什麼?他娘生病了嗎?」

  謝嫮搖頭:「不知道,應該是吧。那孩子孝順的很,估計也就只有為了他娘能做出偷東西的事情了。只怕那綠珠病的不輕。」

  只見沈翕眉頭一蹙,自言自語道:

  「之前她身體好了些的,怎的最近又差了?你明日帶些藥材去看看她,要是不行,就給請個大夫回來。」

  謝嫮對於沈翕的這個要求表示點了點頭,也不問為什麼,說道:「好,我明日就去看她,夫君可還有其他吩咐?」

  沈翕看了一眼謝嫮,突然失笑,說道:「你這樣我真的有些懷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我說了這麼多,還讓你去看她,又是帶藥,又是請大夫的,你倒是大方的很。」

  謝嫮有些窘迫的低下了頭:「我這那裡是大方呀!我這明明就是體貼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51 AM

  ☆、第96章

  謝嫮第二天一早,就叫竹情替她準備了些補品,然後帶上丹雪,一同往翠鳳閣去了。

  翠鳳閣位於定國公府西後側,公府西面住的是一應僕婢婆子之流,只有西後側有幾間院落,是住的一些不受寵,或是犯了錯的姨娘。

  謝嫮一路走去,西院的僕婢們紛紛向她行禮,由一個婆子領著去了翠鳳閣。這是一座荒涼破敗的院子,院牆是用木樁砸下去的,有的地方已經裂開,鑽些貓啊狗啊什麼的不成問題,院子裡有一塊雜亂的地,地裡種了些菜,也不是特別精神,蔫兒蔫兒的,許是有段時候沒人打理,院子裡有個廢舊的雞棚,裡面卻沒有一隻雞,還有一棵枯瘦的老槐,深秋時分,原就不怎麼繁茂的枝頭已經枯黃一片,入眼儘是蕭條。

  「少夫人,這裡多髒啊,要不老奴還是把人給你喊出來吧。」

  那個領路婆子見謝嫮站在院子裡打量,以為她是嫌髒,就討好的說道。

  謝嫮搖搖頭,看了看竹情,竹情從袖子裡拿出兩粒銀果子遞給了那婆子,讓她回去,那婆子才拿著銀子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丹雪走在謝嫮前面,謹慎的看著四周,護著謝嫮走進了洞口一般黑乎乎的屋子。

  站在門前,讓視線適應一段時間,謝嫮這才看清楚了屋內的陳設,是極其普通雜亂的,和外面那塊菜地一樣,到處亂糟糟,桌子上擺放著散亂的藥材,有幾個瓶罐中的粉末撒在桌面上,看起來更加污穢。屋內的陳設相當簡單,只有一座衣櫥,一張四仙桌,兩張椅子,然後就是一張帶帳子的床鋪,連腳踏都沒有,一雙嶄新的繡花鞋放在床下,看起來特別突兀,順著視線向上看去,床鋪之上躺著一個人,髮鬢衣衫散亂,似乎病的不輕,背對著門,應該是睡著了。

  謝嫮將她左右橫掃了一遍,心中覺得訝然,那破舊薄被之下,那個瘦弱的身影穿的華服實在與這屋裡的氣氛格格不入,就像是她床下擺放的那雙嶄新的繡花鞋一樣,全都是時興的款式,正宗杭綢繡牡丹面料,市面上賣十兩一尺的上等貨色。

  似乎聽見屋內有響動,背對著的人突然動了動,支撐著坐了起來,回過頭叫人看清了她的長相,看著像是三十多歲,五官十分精巧漂亮,只是面色如紙,嘴唇淬白,病來如山倒的模樣。

  想必這就是綠珠了。

  綠珠抬起了眼眸,以為是長壽回來了,抬眼一看,就看見謝嫮主僕三人站在那裡,她面上一愣,然後目光便將謝嫮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卻是不知她是誰。

  就在此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娘,藥熬好了,起來喝藥吧。」

  長壽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了進來,瘦弱的小臉上滿是柴火的髒污,昨天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不過穿的不那麼服帖,扭在身上,斜襟的扣子還上下扣錯了一顆,衣服普遍偏小一號,看著滑稽又可憐。

  他走進屋裡,看見屋裡多了三個人,先是一愣,然後看清楚來的是誰之後,才把眉頭蹙起來,惡狠狠地盯著謝嫮,說道:

  「你們來幹什麼!不許動我娘,快滾!」

  綠珠在病床上卻是虛弱的說了一句:「長壽,不可無禮。」

  只是說完這句話,她就開始氣喘起來,虛弱的靠在了床頭,長壽見她這樣,趕緊端著藥走到她面前,關切的說道:

  「娘,你先喝藥,別說話,我去把她們趕走。」

  綠珠拉住了長壽,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去給少夫人搬一張椅子,不許無禮。」

  長壽聽了母親的吩咐,儘管心裡一百八十個不願意,卻還是聽話的去搬了一張椅子放到謝嫮身旁,然後看了一眼她的華服美裙,那小子還特意用衣袖擦了擦椅子表面,然後才回到綠珠身旁站好。

  綠珠喝下了藥之後,便由長壽扶著坐了起來,整個人靠在床框上,對謝嫮說道:

  「少夫人見諒,奴婢身子實在不好,不能給少夫人行禮了。」

  謝嫮坐了下來,對她笑道:「無妨。你躺著就好。你認識我嗎?」

  一口就稱呼她為少夫人,謝嫮可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見過她。

  綠珠幽幽的笑了笑,說道:「府裡的夫人奴婢大多見過,您是面生的,年輕一輩中會來看我的,除了您,不會有其他人。」

  謝嫮看著她說話氣若游絲,真的一副病弱膏肓的模樣,問道:「你生的什麼病,可叫過大夫了?」

  綠珠微微勾起了唇,笑了笑,說道:「奴婢賤命一條,哪裡金貴的要請大夫呢。」

  謝嫮聽她這麼說,也沒說什麼,綠珠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長壽,斂眸想了想,然後才對謝嫮開口問道:

  「大公子……近來還好嗎?奴婢這破敗身子,不能在公子跟前伺候,只苦了長壽這孩子……」

  綠珠說話的聲調氣若游絲,即便這樣了,她依舊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可見若是她還風華正茂,年輕時又該是怎樣的美景。

  竹情卻是覺得這女人討厭的很,她說這話時,語氣平和,儼然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大公子沈翕的妾侍一般,還說什麼身子破敗,伺候不伺候的話,是存心說來誤導她們夫人嗎?竹情有些擔憂自家夫人的反應。

  沒想到謝嫮只是笑了笑,說道:

  「大公子一切都挺好的。昨兒還跟我提起你們,這不聽說你病了,就叫我今兒來瞧瞧你們。」

  綠珠沒想到謝嫮會對她說這些,她的眸中升起一股子絕望勁兒,斂下了眸子,藉著喘息小聲說了一句:「多謝大公子惦念了。還勞煩夫人親自跑一趟,實在不該的。」

  謝嫮笑了笑,說道:「無妨,大公子太忙,有些事照拂不過來,我總要替他多照料一些。」

  綠珠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終於抬眼正視了一番這個坐在陋室中依舊從容尊貴的女人,通身的貴氣絕不是她這樣的人可以比擬的,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的上他吧。

  「昨日長壽的事情,還未向少夫人道謝。他回來都跟我說了,是夫人救了他,夫人心善,奴婢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夫人的。」綠珠的精神實在不濟,才說了這麼會兒話,眼看著就更虛弱了。

  謝嫮讓竹情把燉好的補品送去了綠珠床前,放在案幾之上,謝嫮便站了起來,說道:

  「別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犯不著做旁人手裡刀,長壽的事情,我會處理,不過下回可要讓他當心了,不是每一回都能這麼幸運的。」謝嫮又掃了一眼室內,態度依舊不冷不熱,說道:

  「今日我就是來看看你們,你這病似乎不能再拖了,待會兒我叫個大夫來給你把脈,人活一口氣,總要留著性命才行。」

  說完這句話之後,不等綠珠反應,謝嫮就轉身走了,綠珠對身旁的長壽說道:

  「去送送夫人,替娘給她磕個頭,不許任性。」

  長壽有些不願意,不過在被綠珠推了一下後,才低著頭走出門,卻是怎麼也沒上前去磕頭,就那麼在門邊站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謝嫮離去的背影,似乎現出了些迷茫。

  *****

  謝嫮走出翠鳳閣,守在門邊的兩個婆子見她出來就迎上來相送,謝嫮讓竹情打賞。

  回去的路上,竹情在一旁說道:「夫人,奴婢看那個綠珠就不像好人。她說的那些話也是氣人,真把自己當成大公子的妾侍了。」

  謝嫮微微一笑,說道:「也是個可憐的。」

  竹情卻不以為意:「夫人,您就是太好心了。您看那個綠珠,明明家裡那麼破舊,可是她卻穿著那樣好的衣服,您再看長壽那孩子穿的什麼,打著補丁不說,還短成那樣子,如此善待自己,苛待孩子,她可憐什麼呀。」

  謝嫮沿路看著池塘裡的水,半晌才又開口說道:

  「你只看到了表面,也許她是有苦衷的。」

  丹雪在一旁少有的開口道:「奴婢也覺得夫人說的有道理。竹情姐姐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女人的手,雖然白皙,可是在關節處卻裂著很多口子,你看我們習武之人的手,拿劍拿刀的地方都有繭子,從那女人的手看來,她平日裡必定是很辛苦的,她雖然穿著華服,可是,她自己卻不像是個愛打扮的人,因為她的房間裡,就連一面鏡子都沒有看到,說明她不愛梳妝,試問一個不愛梳妝的女人,身上穿著華服,不是奇怪嗎?」

  竹情聽丹雪這麼一說,倒是一愣,反倒是謝嫮笑了,說道:

  「竹情你雖然年長,不過心思和眼力卻是比不過花意和丹雪的。丹雪說得對,這個女人很奇怪,她雖然話裡話外都在提大公子,說的也是一些想讓我誤會的話,可是她的眼裡卻沒有絲毫感情,太過刻意了。」

  竹情聽後,還是有些不懂:「可若是這樣,奴婢就更加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那我問你,你覺得綠珠受寵嗎?」

  「……」竹情想了想後搖頭,綠珠住的地方都沒有她們婢女住的好,怎麼能用受寵這個詞來形容她呢。

  「你也覺得她不受寵,對不對?若是她真把自己當成大公子的妾侍,那又怎麼會明知自己不受寵,還要說那些讓正妻誤會的話呢?別說她不是妾侍,就算她是妾侍,她那樣挑釁一個正房夫人,我就是弄死她也沒有人會說什麼,難道這一點她就想不到嗎?她那麼說的目的,其實並不是挑釁,而是迫切的想讓我相信她和大公子是有關係的。所以才會說那些故作熟稔的話。」

  謝嫮說完這些之後,便不再說話了,而是自己也陷入了沉思。綠珠明明已經知道,她不相信她和大公子的關係,可為什麼還要這麼急迫的證明自己和大公子有關係呢?

  她身上穿的華服,與其說是裝飾,不如說是有人故意要她穿著的,至於讓她穿華衣美服到底有什麼意義,這個謝嫮就猜不到了。

  回到滄瀾苑,花意出去了還沒回來,謝嫮就讓玉綃出去跑一趟,請了個大夫回來去翠鳳閣給綠珠診脈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52 AM

  ☆、第97章

  謝嫮派出大夫之後,就打算回房去看看書去,不過,還沒進門,就聽小丫頭在外面回稟,說是蘭姨娘求見。

  謝嫮眉頭一蹙,讓丫頭請她進來。

  兩人在耳房見面,蘭姨娘也沒說什麼寒暄的話,而是直接對謝嫮問道:

  「我昨兒聽回事嬤嬤說,少夫人把那孩子放回去了?」

  謝嫮讓丫頭上了茶,請蘭姨娘喝,聽了她的問題,也不著急回答,淡定自若的喝了口茶,才開口回道:

  「蘭姨娘說的是長壽啊。是啊,我放他回去了。」

  蘭姨娘臉色一變,一隻右手抓著茶几的一角,對謝嫮說道:「少夫人,你也太糊塗了,那孩子手腳不乾淨,你若不能處置,直接交給我便是了,你這樣放任他,今後若是再惹出什麼禍事來,就不知這個罪責該如何追究了。」

  謝嫮放下茶杯,呼出一口氣後,淡然的看了一眼蘭姨娘,冷下了臉,說道:

  「你們不就是覺得那孩子是我滄瀾苑的人,才交給我處置的嗎?我倒不知道,我滄瀾苑的事情什麼時候蘭姨娘竟然能帶我處置了?今後他會惹出什麼禍事來?我一併擔著便是了,他昨天偷的那些藥,我早上就已經讓花意還回去了,回事處的掌櫃也看見了,至於你說的其他東西,畢竟沒有人贓俱獲,憑什麼就栽在他頭上?」

  蘭姨娘沒想到謝嫮會為了那個孩子這樣與她說話,這些年在定國公府中,她協助二夫人管家,在府裡的地位早就不是一個姨娘能有的了,她先前的話的確說的有些重,不過是氣這丫頭不知道輕重,竟然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白白錯過了,當真可惱。

  深吸一口氣,蘭姨娘忍住怒火,對謝嫮彎起了唇,說道:

  「少夫人言重了,我只不過是就事論事,偷盜的行徑絕對不能姑息,我是怕今後府中養出一個害蟲來,所以才想嚴厲處置此事,可少夫人這樣縱容,豈不是把家規置於腦後嗎?這今後還要人如何服從少夫人?我更是怕這件事傳到老太君耳朵裡,老太君讓少夫人管著滄瀾苑諸事,若少夫人行事這般沒有分寸,那今後這管事的權利只不知又該如何分配了。」

  謝嫮看著蘭姨娘這副慈悲臉旁,對她抬出老太君來壓她的行徑不置可否,而是另外問了個問題:

  「蘭姨娘向來待人寬厚,為何獨獨對待長壽那般嚴厲?莫不是因為翠鳳閣的綠珠吧?」

  蘭姨娘臉色一冷,卻是端住了架子,冷笑道:「少夫人說的什麼話,我如何要與那賤婢為難?那孩子偷了東西,人贓俱獲,我是依照規矩辦事,哪裡擔得起少夫人說的一句嚴厲了。」

  「嚴厲不嚴厲的,我也不跟蘭姨娘你爭了,大家心知肚明,長壽偷的藥材已經還回去了,我也對他口頭訓誡過,還是那句話,其他東西未必就是他偷的,所以,又怎麼能篤定的算在他頭上呢?」謝嫮從交椅上站了起來,在蘭姨娘面前踱步兩下,然後才說道:

  「至於滄瀾苑的管事權利……說實話,我也沒有多留戀,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了,蘭姨娘若是能讓老太君收回成命,不讓我管,那我就真要謝謝蘭姨娘的成全了。」

  謝嫮心中在笑,這些人一個兩個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當初她們若是能從夫君手中把持的住滄瀾苑的事情,又如何會給她做這個順水人情,如今夫君把管事的權利交給了她,她們倒好,想來一招移花接木,用本就不是她們能決定的事情來威脅她。

  蘭姨娘咻的站起了身,斂下眉目,對謝嫮冷聲說道:

  「別怪我沒提醒少夫人。莫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綠珠的孩子全府上下都知道是大公子的,你今日幫了她們,我倒要看看那孩子今後會不會記得你的好,只怕要幫著她娘親算計你都來不及吧。」

  謝嫮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那孩子全府上下都覺得是大公子的?我看未必吧,蘭姨娘不就不相信這件事?孩子是誰的,你我心中都有數,我如今只是不想鬧大,蘭姨娘若是再苦苦相逼,我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你!」

  蘭姨娘指著謝嫮半晌沒說得出話來,目光憤怒,似乎要把謝嫮拆吃入腹的樣子,然後才緊咬著牙關,拂袖而去。

  謝嫮從雕花窗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看來蘭姨娘還真知道孩子不是夫君的,可那孩子是誰的?竟然讓她這般容不下?

  蘭姨娘是二老爺的姨娘妾侍,如果孩子是二老爺的……那倒是能夠說通了,只是如果是二老爺的孩子,那動手整治長壽和綠珠的不應該是二夫人嗎?怎的輪到蘭姨娘這個姨娘出手?

  腦中思索著這些事,謝嫮回到房間,換了一身居家的衣裳,花意從外頭回來了。喝了兩口水,就來和謝嫮回稟了。

  關上了門,謝嫮在小書房見了她。

  「夫人,我打聽到了些奇怪的事情。綠珠這些年一直被軟禁在翠鳳閣,只有上回老太君大壽,她才被放出來一回,那天也不知她在花園遇見了誰,過了幾天,就有兩個梳妝的婆子去給綠珠梳妝,然後,她整個人就給抬到了別處,是兩天之後才回來的,回來之後就病的很嚴重,可是府裡也沒人給她請大夫,長壽那孩子才迫不得已去給她偷藥的。」

  謝嫮從書案後走出,蹙眉想了想,問道:

  「抬去了何處?」

  「具體什麼地方,沒有人知道。不過肯定是東苑裡,而有能耐在國公府把一個人抬來抬去的,只怕也就只有那幾個老爺和公子了,奴婢猜不出是誰。」

  花意為了打探這些事情,沒少與人費口舌,此時把事情全都說給謝嫮聽了,她才覺得稍稍放鬆了一些。

  謝嫮來回踱步,腦中想著這件事。

  果然,蘭姨娘身上穿的華服是有人特意給她穿的,如今聽了花意打探回來的消息,只怕就是那日蘭姨娘出門之後,被府裡的某個人看中了,然後偷偷的抬了過去,兩天之中發生了什麼,謝嫮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就是了,要不然綠珠也不會生那麼嚴重的病,大夫雖然還沒來回稟綠珠的病情,但謝嫮早晨看了,卻是是很嚴重的,而綠珠的眼睛裡也似乎失去了生意,謝嫮腦中靈光一閃,想著今日綠珠不顧一切,一定要在她面前裝作和大公子很熟的樣子,為的不是讓她嫉妒,而是想借由她的口,讓大公子知道,然後……是不是有點托孤的意思?

  她是自己沒有了生存的慾望,想來想去,覺得大公子仁義,就想把長壽托付給大公子照料?

  「你說,會不會是二老爺?」

  謝嫮對花意這麼說了一句,花意抬頭看了看謝嫮,回道:「奴婢再去打探打探,夫人懷疑是二老爺看中了綠珠?」

  謝嫮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確定,只是猜測。你先去探,最好找幾個二房院子裡貼近照料的人問問清楚,二老爺最近去了哪個妾侍的房裡,他在這國公府裡,有幾處小院,這些全都打聽清楚了,回來告訴我。」

  花意記下了謝嫮的要求,點頭便退了下去。

  她離開後沒多會兒,玉綃帶著給綠珠去診脈的大夫也回來了。

  「病人之前身子的底子就不好,常年操勞過度,有些憂思成疾,後來調養了一陣,稍稍好了些的,只不過最近應當是受過某種刺激,如今又復發了,傷了心肺脈搏,頗有去勢啊。」

  老大夫是謝嫮讓玉綃從外頭找回來的,所以,不屬於任何人,是個安心診脈的大夫。

  謝嫮點點頭,又問道:「若是用藥好生供養著,還能救回來嗎?」

  老大夫摸了摸白鬚,說道:「倒也不是不能,若是府上肯以人參鹿茸等名貴藥材滋養,這麼安靜的養個兩三年,應該也能無大礙,只是這代價不小,尋常人家,怕也是用不起,不過像夫人這樣的人家,若是有心救,當是不成問題的。」

  「是嗎?那就請老先生儘管開出藥方來,名貴藥材咱們府上倒也還吃得起,請老先生務必盡心。」

  「是。老朽自當盡力而為。」

  那大夫隨即便寫下了一張藥方子出來,倒真如他所言,各種名貴藥材幾乎都開到了,這一張方子據說是古方,專門用來治療憂思成疾,調理心脈的,叫做松鶴延年湯。

  謝嫮粗略掃了一下,就這張方子,少說一碗藥就得二十兩銀子,而這藥還不是喝一天兩天就能藥到病除的,得將養個一兩年,日日進服,如此算來兩年就要近兩千兩銀子,果真不是尋常人家能夠吃得起的啊。

  把方子交給了竹情,讓她拿了自己的私房去抓藥,竹情不解謝嫮的做法,卻也不敢多問。

  而謝嫮也不是不心疼銀子,而是想著綠珠畢竟是寧壽的母親,寧壽後來之所以會變成那樣,說不定就是和他母親的死有關係,上一世,主子為了一個寧壽,不知傷了多少神,又造成了多大的損失,若是她能保住綠珠的命,那寧壽以後會不會就不會變成一代佞臣,若是他記得此恩,憑他的本事,今後成為主子的左膀右臂,那主子就是如虎添翼了。

  這就是謝嫮的私心,不過,這些私心卻又不能和旁人多言,只能她一個人放手去做。

  *****

  晚上沈翕回來,給謝嫮帶了兩盒蜜餞珍珠梅,兩盒菊花餅,如今他每天回來,手裡都會習慣性的拎點東西,看著謝嫮驚喜的目光,他總能感覺十分滿足。

  「今日我找了大夫去給綠珠瞧了病,說是憂思成疾,勞累過度了,最近又不知受了什麼樣的刺激,才導致病情惡化,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有傷性命,便開了一劑方子,好好調養,還是有救的。」

  謝嫮一邊替沈翕除下外衣,一邊向他說了白天的事情。倒是沒有提那方子有多貴,因為她知道,沈翕既然要她今日去瞧綠珠,那就是有心要救她的,不會因為方子太貴就不救,所以她也沒必要說太多,只要讓他看到事情的結果就行了。

  沈翕微微張開雙臂,享受謝嫮的貼身服務,看著她為自己忙前忙後,那樣子別提多迷人了。知道她辦事穩妥,他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唉,綠珠也是可憐。她是我娘的陪嫁丫鬟,比我大十二歲,小時候,我等於就是她帶大的,她就像是我姐姐,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她肚子裡有了孩子,若是我不出面保下她,只怕她已經被投井,一屍兩命了。那些年我沒辦法照拂她們母子,她們也吃了不少苦。如今情況好些了,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們,也算是替我盡一盡心吧。」

  謝嫮點頭,她早就猜到,綠珠和夫君的感情不一般,這麼一說,她倒是能夠明白了。

  「夫君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們的。」

  謝嫮正替沈翕解著腰帶,卻被他一把撈了起來,抱在懷裡,貼身抱著,說道:

  「你這麼賢惠,要我怎麼獎賞你?」

  謝嫮臉上一紅,低下頭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妾身不要獎賞,這是應該做的。」

  沈翕凝視著她微笑,從未覺得有什麼人讓他如此安心,看著她就能夠忘記所有的煩惱,拋開一切,只想多一刻享受她帶來的平靜。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覺得他眼中的光芒似乎發生了些變化,突然覺得腰肢酸了酸,想起前兩天晚上的疲累,眼珠子一轉,突然想到一件事,對沈翕說道:

  「不過,夫君若是一定要賞,妾身倒也算有個要求的。」

  沈翕正在意亂情迷的啃咬謝嫮的耳垂和頸項,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聽謝嫮這麼說,便悶在她的肩窩裡回了一句:

  「說吧,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辦到。」

  謝嫮一陣驚喜,伸手將沈翕稍稍推開了些,閃亮著黑眸說道:「那妾身能不能求兩天休息?就兩天,好不……唔唔……」

  話還沒有說完,謝嫮的後腦就被一股力氣壓送向前,然後便是氣息不穩的雙唇相接,一陣氣血翻湧的掠奪之後,沈翕才放開了她,在她耳邊說道:

  「除了這件事,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

  謝嫮掛在他的胳膊上喘、息,只覺得自己三魂丟了七魄,迷迷糊糊間就又給某人摟在懷裡欺負了好一會兒才放開。

  *****

  接下來的幾天裡,謝嫮日日派人去給綠珠送藥,綠珠喝了幾天後,丫鬟就過來回稟,說是氣色好了一些,謝嫮就乾脆叫竹情親自去督辦了兩個月的藥量,運回府裡,送去了綠珠的小院子,然後又從滄瀾苑撥了一個奴婢去,日日專門負責給綠珠煎藥。

  又過了大概有三四天的樣子,那個小丫頭突然回來稟報了一聲謝嫮,說是綠珠又有兩天沒有回來了。

  謝嫮大驚:「你說什麼?她去哪兒了?」

  小丫頭驚恐搖頭:「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每天負責熬藥給綠珠姑姑送去,可是,連著兩天奴婢都沒有看見綠珠姑姑,長壽也每天坐在門檻上,失魂落魄的等,奴婢想著夫人是派奴婢去照顧綠珠姑姑的,如今綠珠姑姑不在,奴婢連照顧誰都不知道,所以才回來告訴夫人的。」

  「你說具體一點,她是怎麼不見的?」

  謝嫮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只聽小丫頭說道:「前兩日突然來了兩個婆子給綠珠姑姑梳樁打扮,然後晚上綠珠姑姑就被人抬出了院子,長壽跟著他們後面跑了好長時間,被那幾個人打了回來,奴婢看那院子裡其他人的樣子,估摸著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回了,就想著再等等,可是如今都兩日了……姑姑還沒回來……」

  謝嫮放下了手裡的書,站起來就喊了丹雪和竹情一同往翠鳳閣趕去。

  她趕到的時候,發現翠鳳閣外頭的兩個守門嬤嬤正在門口探頭觀望著什麼,謝嫮走過去哼了一聲,她們就把頭縮了回來,謝嫮冷著聲問道:

  「綠珠回來了?」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連連點頭,說道:「是是,回夫人的話,綠珠回來了,剛才被人給抬著送了回來。」

  謝嫮不理她們徑直入內,兩個婆子想阻攔,卻被丹雪一手一個推開。

  謝嫮進去之後,就聽見長壽的哭聲,走進屋裡一看,就見綠珠被放在床鋪之上,眼神空洞至極,臉上,身上,脖子上,手上,竟然全都露著傷痕,謝嫮走過去,長壽立刻就警戒的擋在綠珠身前,丹雪把他拉開,謝嫮坐到床沿,抓起了綠珠的手仔細看了看,然後又稍稍拉開她的衣襟,發現內裡也是傷痕纍纍,而有些傷痕,看起來著實可疑,就像是……有的時候夫君使壞,在她身上弄出的那些閨房痕跡似的……

  謝嫮抓著綠珠的手,輕聲的喊了喊她:

  「綠珠?綠珠?是我,大公子叫我來看你了。」

  綠珠空洞的目光似乎有了些微動,緩緩的移過了目光,看在謝嫮的身上,似乎凝視了良久,才分辨出謝嫮是誰,她的嘴唇有些乾裂,喉嚨也有些嘶啞:

  「大……公子?」

  謝嫮點頭:「是,大公子!大公子讓我來的。」

  綠珠突然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看著謝嫮癡癡的笑了起來,沙啞的聲音說道:

  「大公子……大公子……哈哈哈哈哈哈……」

  她嘴裡持續說著這幾個字,神態近乎癲狂,突然綠珠神色一變,想要捂嘴,卻是沒有捂得住,一口鮮血就這麼噴了出來,灑在床鋪之上,看著觸目驚心。

  長壽撲到床前喊她:「娘——娘——你怎麼樣了,娘——」

  綠珠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想要去觸碰長壽的樣子,不過,手指就在快要碰到長壽的時候,卻又收了回去,然後她就將身子縮成一團,蓋上了破舊的棉被,讓自己完全被籠罩住。

  謝嫮見她這樣,如何會不懂到底在綠珠身上發生了什麼。腦中一片混亂,到底是誰……

  目光落在她吐出的那口血上,只覺得眼睛刺痛的厲害,失魂落魄的站起了身,對竹情說道:

  「去叫大夫!去把府裡的鄒大夫請來,就說我說的,立刻去請來!」

  竹情領命而去。

  謝嫮碰了碰不住哭泣的長壽,卻被他一把甩開,怨憤的目光看著謝嫮,說道:「不用你假好心!你滾!你滾!」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53 AM

  ☆、第98章

  鄒大夫來了之後,一番折騰,卻只說綠珠去勢已定,再也不是藥石能夠挽回的了。

  長壽哭著給婆子們拉了出去,謝嫮坐在綠珠床前,綠珠嘴唇蒼白,臉上已經帶著死氣,妝容盡除,眼角泛著硃砂色的紅,身上穿的錦衣華服說不出的諷刺,使她看起來厲色淒然。

  「少夫人,我有些話想對你說,我與大公子沒有關係,長壽也不是大公子的孩子。你不要誤會他。大公子很可憐,從小生活在這裡,卻沒有一個人把他當親人看待,他和夫人在這府裡過的根本不是人的生活,我從小就跟著夫人,後來跟她陪嫁過來,把一切都看在眼裡,那個人他害了夫人一生,也害了我!讓大公子,一定要當心啊。」

  綠珠拼著力氣說完這段話,謝嫮只覺得心裡發堵,問她道:「那個人是誰?」

  綠珠淒然一笑:「他是惡鬼!哈哈哈,惡鬼!我知道我活不長了,我也不想活了,夫人走了之後,我就應該隨她而去,要不是為了長壽……我的長壽……他今後可要怎麼辦呀!少夫人,求求您,救救長壽,好不好?他不是大公子的孩子,您把他帶在身邊,就算是當個奴僕小廝,讓他有口飯吃,不要流離失所就夠了。」

  謝嫮的手被綠珠抓在手中,能夠感覺的出這個女人此時的情緒,那麼脆弱,那麼無助。

  從綠珠的小屋裡出來,就看見沈翕竟然早就站在院子裡,卻是沒有進屋,看見她出來,才伸手過來拉她,問道:

  「她怎麼樣?不行了嗎?」

  謝嫮的眼角有些濕潤,用帕子擦了擦,說道:「怕是不行了。她失蹤了兩天,回來後就一身的傷,我問她是誰,她說你知道。你要不要進去見她最後一面?」

  沈翕臉色一片黯然,看了一眼小屋,歎了口氣,才走了進去。卻只在屋裡帶了片刻就出來了,然後就對謝嫮說道:

  「又吐了幾口血,本人也沒有求生意識了,你看著替她準備後事吧。」

  謝嫮點頭:「她可有其他什麼心願?」

  「……」沈翕沉默了片刻,然後才說道:「讓我答應照顧她的兒子。我答應了。說保他一生無虞。」

  謝嫮看著沈翕,終於有些明白,上一世為什麼他會對寧壽那樣寬容了。綠珠對他來說是看著他長大的姐姐,兩人從前就是主僕,綠珠陪著他長大,陪他經歷了人生最弱小的時段,看著他受盡欺負,就算沒有恩情,但陪伴之情尚在,有這樣的情分在,沈翕信守他對這個姐姐的承諾,保護她的兒子,就讓人很容易理解了。

  「等辦完綠珠的身後事,我會把長壽接去滄瀾苑住,給他尋個先生,好好教導他的。」

  沈翕看著她,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眼中帶著些許悲傷,就算他對綠珠沒有男女之情,但親情還是有一些的,如今她要走了,沈翕又怎會真的沒有任何觸動呢。

  這兩日,謝嫮日日都往翠鳳閣去,綠珠的情況一刻不如一刻,就連鄒大夫都說,她這病太奇怪,病來如山倒,若是再好好養養,再撐個一兩年還是可以的,只能說她本人生無可戀,自己求死,藥石無用。

  自從沈翕去和綠珠說過話之後,綠珠就再也沒有開過口,躺在床上看著陳舊的帳幔,偶爾看一眼伏在她身邊哭泣的長壽,飯也不吃,水也不喝,覺也不睡,熬盡了燈油。

  綠珠是在半夜死去的,長壽睡在她的腳邊,沒有察覺,第二天才被發現綠珠已經瞪著眼睛,死在了床鋪之上,淒慘慘,孤單單,死的相當平靜。

  綠珠的死並沒有在府裡掀起什麼波瀾,畢竟她連個姨娘都不是,若不是謝嫮把著,回事處就要派人來裹張蓆子,從後門抬出府去,送到墳崗上草草埋了了事。

  謝嫮給綠珠在南山林的小山坡上找了一塊空地,入殮,發喪,全都按照民俗禮儀操作,原是想讓長壽披麻戴孝,可從綠珠死後他就跑了,後來被聶戎帶人尋了回來,像是瘋了般怎麼都不肯留下,然後就被沈翕關在了滄瀾苑的柴房裡。

  綠珠的身後事辦好之後,謝嫮的心裡一度覺得悶悶的,綠珠死前的模樣歷歷在目,就因為她是個丫鬟,在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之後,鬱鬱而終,而那個害了她的人,卻連頭都沒有出過,依舊躲在黑暗之中。

  長壽來了滄瀾苑,並不服管教,處處於沈翕和謝嫮為難,沈翕想熬一熬他的烈性子,就讓人在滄瀾苑的最東面給他辟出了一塊小院子,加高了院牆,派人每天守著,說他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放他出來。

  天氣是徹底涼了下來,到處都是一片肅殺的涼意。

  前陣子丫鬟們縫製的棉襖,爐套之類的東西都已經能用了,屋裡的地龍也燒了起來,院子裡涼風嗖嗖,屋裡倒是暖氣融融,放下了厚重的皮布內棉簾子,倒也舒服的很。

  謝嫮剛從老太君那兒回來,手裡的爐子也冷掉了,交給了玉綃,入了暖閣內,花意竹情就替她解了絨毛氈子披風,謝嫮搓了搓手,才覺得整個人活了過來。

  「大公子回來了嗎?」

  謝嫮一邊換衣服,一邊對竹情她們問道。

  「回來過,又出去了。讓趙三寶送了些蜜糕來,說是晚上回來,估計有點晚,叫夫人不用等他用晚膳了。」

  「……嗯,知道了。」

  這幾日夫君的情緒有些低落,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她卻能感受的出,昨天晚上又在書房裡寫了半個時辰的字,綠珠的死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打擊吧。

  長壽又是那樣不服管教,謝嫮多次想接近他都沒能成功,那孩子完全把自己給封閉起來,只要有誰靠近,他就發瘋似的反抗。沈翕去看過他兩回,被他這麼一鬧,就更加不願意解除他的封禁,就那麼讓他在小院子裡待著了。

  沈翕晚上從外頭回來,已經是深夜,原本以為謝嫮已經睡下了,沒想到走進院子發現房裡的燈還亮著,推門而入,就看見謝嫮正撐著腦袋,手裡拿著一本書,身上蓋著薄氈子打盹兒。

  走過去在她旁邊的杌子上坐了下來,看著她如花般的睡顏,內心平靜了許多,燭光下的她彷彿有一層瑩潤的珍珠色,潤澤瑩瑩,不知不覺得就看的入了神。

  謝嫮睡的也不太踏實,只覺得手肘一軟,只道要撞在榻頭上了,沒想到腦袋卻是摔在一處溫熱的地方,睜開眼睛一看,竟是一隻手掌,擋在她和榻頭之間。

  迷茫的抬頭看了看,見沈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謝嫮有些發窘,趕忙坐直了身子,說道:

  「妾身竟然睡著了,還說要等夫君回來的。」

  沈翕捏了捏她的鼻子,溫厚的聲音說道:「等我做什麼,不是讓你別等的嗎?」

  謝嫮微微一笑,從軟榻上垂下了腿,正要穿鞋,卻見沈翕快她一步,撿起了地上的繡鞋,又將她的一條腿抬了起來,謝嫮大驚:

  「夫君,使不得。」

  見謝嫮想抽回腳,沈翕用了些力氣將她扣住,不讓她退縮,說道:「如何使不得,你我是結髮夫妻,如何就只能要你伺候我,我卻不能伺候你?」

  謝嫮被說得語塞,就這一晃神的功夫,兩隻鞋就都穿好了。沈翕看著謝嫮黑亮的瞳眸,湊近她,在她唇瓣上輕輕的吻了一下,便不再深入,而是撫摸著她的髮鬢,低聲說了一句:

  「替為夫沐浴,可好?」

  謝嫮抿了抿唇,眼波流轉,似乎有些意猶未盡,抬頭瞧見他深邃的眼眸中不知何時,竟染上了疲憊,心中一悸,點頭說道:

  「好。我早就命人燒了熱水,放滿了浴池,現在洗的話,應該水溫剛剛好。妾身替夫君洗頭,擦背,好不好?」

  謝嫮說著對沈翕伸出了一隻手,沈翕終於露出了這些天裡難得的開懷笑顏,將自己的一隻手牽過她的,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說道:

  「如此,便有勞夫人了。」

  ****

  溫暖的淨房內,熱氣騰騰,白霧繚繞。

  安靜的環境中水聲聽起來特別清晰,木製的澡池中,一個人趴在澡池邊上,光裸著肩頭閉目養神,他身後立著一個長髮挽起,沾染了濕氣更顯靈動的女子,正細細在他肩頭擦拭。

  兩人並沒有多餘的語言,只是靜靜的感受著彼此間無需言語的默契。

  謝嫮手裡的松江錦撫過沈翕的後背,從背心來到肩頭,忍不住在沈翕右肩上的胎記那兒流連了一會兒,謝嫮越看這個胎記越好看,像是只攬翅的鳳凰,栩栩如生。

  沈翕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垂目盯了眼自己的肩頭,說道:

  「這有什麼好看的。」

  「就是好看嘛。」謝嫮說著話就抬起頭,身上穿著的一身綢布內衫早已濕透,黏在身上,透出內裡肚兜的顏色來,玫紅夾桃色的並蒂蓮纏枝紋蜀繡,透著內衫顯現出來,更加增添了誘惑。

  沈翕只看了一眼就決定回過身來,將兩條胳膊掛在澡池壁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的靈動女子。

  謝嫮不禁說道:「還沒擦好呢。」

  沈翕卻是不說話,就那麼看著他,精壯的胸膛毫無遮掩的袒露在她面前,目光從她光潔瑩潤的面頰掃到纖細的頸項,然後再往下,就是微微敞開的內衫衣領,再往下就那處要人命的紅色花紋起伏處了。

  幾日不見,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些,沈翕不禁伸出手掌送到謝嫮胸前比了比,卻是不捏上去,反而叫謝嫮更加發囧,其實要是沈翕手突然覆上來,她倒還好有個驚訝的借口退後,可他偏偏不碰她,就用手比劃,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才更是叫人羞赧。

  謝嫮微微將身子往下沉了沉,希望借由水面遮掩一些胸前的景象,只覺得沈翕的目光像是刀鋒,一片片的割著她身上的衣服,卻不知她一動,隨著水面波紋蕩漾,讓那處看起來更加生動起來。

  沈翕不由目光一暗。便也不再隱忍,大手覆了上去,謝嫮果然一驚,就想往後退去,卻被洞悉先機的沈翕勾住了纖瑤,然後將之拖向自己,隔著濕漉漉的衣服,就那麼大力欺負起來。

  謝嫮的身子立刻就軟了下來,嘴裡不由自主的發出聲音,在空曠的淨房內傳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0 11:54 AM

  ☆、第99章

  淨房連著浴池,浴池內一片火熱。就那麼胡天忽地的折騰了一回,謝嫮迷迷糊糊間是被沈翕裹著棉布巾橫抱去了床鋪上的。

  沈翕讓謝嫮躺在他的腿上,黑色的長髮鋪散開來,沈翕默默的替她擦拭著緞子般柔滑的黑髮,一寸一寸的捧在掌心裡擦乾,然後又拿起一縷來。

  謝嫮就那麼瞇著眼看著他,心裡就好像個米粉糰子,被揉的越發軟糯了,越是這樣的好日子,她就越是擔心,擔心有一日這樣的日子不再了,上一世她對李臻還沒有到這樣患得患失的地步,因為她和李臻從來就不算是開始過。

  這一世誤打誤撞的和主子成了親,她才體會到情意相通的妙趣,她想,如果主子現在要傷害她,她可真的是連一點防備都沒有的,只等著被他一刀戳進心窩子裡,只怕這輩子都沒法好了。

  「看著我想什麼呢?」沈翕沒有看謝嫮,就知道那丫頭的目光在打量他。

  謝嫮一動,趕緊避過了目光,眼波流轉,咬著下唇搖頭道:「沒想什麼。」

  沈翕這才抬眼看了看她,勾唇笑道:「沒想什麼怎麼那副表情?」

  謝嫮被說中了心思,緩緩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像是一雙黑蝶般飛舞著,撓著沈翕的心房。

  「我只是在想,這樣的日子不知還有多久。夫君,你會一直寵我嗎?」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是謝嫮還是想問。

  謝嫮的聲音有些落寞,情緒似乎也跟著牽動一些。沈翕放開了她的髮絲,將她扶著坐了起來,黑髮順著她的肩披散而下,衣衫不整,有一種床榻間凌亂感,特別誘人。

  撫摸著她潤澤的臉頰,說道:

  「胡思亂想什麼呢?我不寵你寵誰啊?」

  謝嫮頭一回主動撲入了沈翕的懷中,摟著他的腰,今夜的她似乎格外纖細柔軟,只想被人好好的珍惜疼愛,語氣也不知不覺帶著些撒嬌:

  「我也不要求你一輩子寵我,十年,給我十年好不好?」至少在他登基前,她想獨佔他。

  沈翕撫摸著她的後背,覺得懷中人就像一隻孤獨無助的貓,身子柔弱無骨,嬌軟的令他心疼,掌心在她髮絲上滑過,說道:

  「為什麼是十年?十年,你就夠了嗎?」

  謝嫮沉默了一會兒,心想若是能擁有這樣的他十年,她就是用完了永生永世的運氣,嘴裡卻說:

  「十年之後,我年老色衰,色衰而愛馳,到時候我就是想拘著你,你也不會想留在我身邊的。所以,我才不敢貪心,只要十年。十年之後,你若是厭了我,我便去庵裡做姑子,日日給你敲經誦佛,祈求你平安康健。」

  「……」

  沈翕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謝嫮的這些話了,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這些,情話不像情話,哪有人說情話說到去庵裡做姑子的,可怨話又不像怨話,做了姑子還想著給你敲經誦佛,求你平安康健。

  「你倒是心寬,我若不要你了,你還想著替我敲經誦佛?這麼個賢惠的女子,我又如何捨得不要你呢?」

  謝嫮看著他不說話,眼裡情意流轉,燭光下更是動人。

  沈翕柔柔的摟住了她,輕聲在她耳旁說道:「有些話,我只說這一次,你且聽好了。」

  謝嫮不解的抬頭,就對上那雙深邃俊逸的瞳眸,像是要被他吸入那迷醉之地般,再挪不開眼珠子,好看的唇形微啟,嗓音緩緩流出:

  「你可知我為何到這個年紀,身邊連一個女子都沒有嗎?十三歲開始,老太君和公爺就往我身邊送女人,墨香她們四個原本就是送進來服侍我房內之事的,男子對這方面的需求,大抵控制不住,我不碰她們,倒不是因為我自制力好,有坐懷不亂的本事,而是……我對著她們……根本不行。」

  最後四個字,沈翕是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說出來的,要他一個男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承認自己『不行』,那可真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不過,他覺得今晚的謝嫮有些不同,她說的話一句句都在他的耳旁盤旋,先前她說十年之後她被他拋棄了,就要去青燈古佛云云,他只是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就覺得心口彷彿鑽疼,那一刻他似乎能體會到她心裡的不安,因為如果換位思考,十年之後,是她不要他了的話,那他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所以,他才會不顧顏面,說出這些話來,只想給她吃一顆定心丸,也是救了自己。

  謝嫮好像沒聽清他的話,瞪著一雙黑曜石般耀眼的眼珠子,卻是有些迷茫,沈翕歎了口氣,想著她要是沒聽懂就算了,這事兒就當他沒說過,可是謝嫮卻突然又重複了出來:

  「根本……不行……是什麼意思?」

  沈翕似乎也覺得兩頰有些燒的慌,大大的呼吸一口涼氣,摸了摸鼻頭,說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謝嫮卻搖頭:「我不懂。」

  「……」

  沈翕無奈的閉上了眼睛,認命的低下了頭,然後再抬起頭,就很乾脆的說了:

  「意思就是,這麼多年來,我除了對你有感覺,在其他女人面前,我根本提不起興致來,說的通俗一點就是,不舉。我原本已經打算孤獨一輩子了,可誰想到,偏偏遇上了你。久旱逢甘霖,乾柴遇烈火,這下可聽懂了?」

  沈翕一股腦的把這些話說出來,覺得心裡有些沒底,偷偷看了一眼謝嫮的表情,果然見她難以置信的摀住了自己的嘴巴,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驚天秘聞般。

  沈翕覺得自己被她看的渾身都不自在,難得的羞赧起來,放開了她,自己躺到了裡床去,蓋好了被子,卻發現那丫頭還在看他,不禁乾咳一聲:

  「時候不早了,睡吧。」

  「……」

  謝嫮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的。

  主子剛才說什麼?她現在的心就是撲通撲通的直跳,主子的意思是,他在那方面,就是非她不可的嗎?這種話題,她為什麼那麼想笑呢。她真是太壞了。可是……他怎麼會把這麼私密的事情告訴她呢?這樣不會讓她得意忘形嗎?

  忍不住彎起了嘴角,謝嫮也乖乖的躺了下來,稍稍掀起了他的被角,把自己送到了他身旁,卻還是忍不住轉頭去看他,只見他刻意緊閉了雙眼,他的睫毛是她所見過的男子裡面,最長最密的,咬著唇瓣,悄悄轉過了身,面對著他,仔細的打量起這個男人來,覺得真是看哪裡,哪裡都好看,也許是沈翕先前的話讓她有了膽子,謝嫮現在只覺得自己就像去碰碰他,摸摸他,還有……親親他。

  這麼想著,謝嫮就做了,天知道她哪裡來的膽子。要是放在從前,她是斷然不敢這麼主動的,生怕惹了他不高興,可是今天晚上,他說了那番話,雖然知道他有可能是想安慰自己,不過一個男人敢於用這樣的說辭來安慰一個女人,那是不是可以說明,這個女人在他心裡還是有一定位置的。

  謝嫮攀上了沈翕的肩頭,將自己的唇瓣送到他面前,捧著他的臉,虔誠的親了上去,她的動作很笨拙,只是貼著磨一磨,舔一舔,卻是不成規矩的,讓沈翕想繼續裝睡都不能夠,猛地張開眼睛,嚇了謝嫮一跳,想退縮,卻被他按住了後腦,用力親了兩下,然後才藉著換氣的時候說道:

  「連親人都不會,真笨。」

  謝嫮被他親的上氣不接下氣,喘息說道:「我不會,夫君教我不就是了。」

  說完,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沈翕反客為主,將謝嫮壓到了身下,又是一陣狠狠的欺負,然後用悶悶的聲音說道:

  「我才沒有你這麼笨的學生,悟性太差。」

  謝嫮難得熱情,雙腳勾住了他的蜂腰,雙臂纏住了他的頸項,吐氣如蘭道:

  「先生……學生一定會好好學的。」

  沈翕只覺頭腦一陣嗡嗡的,謝嫮的那一句『先生』喊的他通體舒暢,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抬起頭,就對上她那雙沾染了情欲的黑眸,沈翕有些發呆,低聲說道:

  「再喊一聲來聽聽。」

  謝嫮不解,愣了愣,然後才吶吶的喊道:「先生……」

  沈翕笑了,又在她唇瓣上啄了兩口,然後說道:「好,今天我就做你的先生,好好學啊,先生可是要考試的,考不好的話,小心這裡挨打!」

  不正經的手撫到了謝嫮的臀瓣上,啪啪的拍了兩下,如願看到謝嫮臉上的紅暈,沈翕才繼續做了下去。

  又是一夜情意纏綿。

  *****

  隆冬將至,謝嫮坐在暖閣裡面繡荷包,上一次送給夫君的是一個楓葉的,這回她打算送竹子的,青綠色的底面,上頭繡著墨綠色的竹子,挺拔俊秀,就像是夫君一樣,秀頎俊挺,竹子下方她繡了一小朵嫩黃色的菟絲花,就好像是她一樣,不知道夫君能不能看出她這荷包想對他訴說的情意來。

  花意竹情也在做繡活兒,看見謝嫮一邊繡荷包一邊笑,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都曖昧的笑了起來。

  玉綃從外頭走進來,臉被凍的通紅,竹情起來給她遞了個小銅爐,玉綃拿在手裡捂了一會兒,然後等臉色稍微好些了,才走入了西次間的屏風後,給謝嫮行了禮,說道:

  「夫人,東間似乎又出事了。聽說長壽那孩子用瓷碗碎片,把一個丫鬟的手背給劃了,那丫鬟哭著跑出來,再不敢進去了。這個月都第五個了,長壽若再這麼下去,誰還願意進去親近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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