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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日緋 -【韶華為君嫁】《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05 AM     標題: 花日緋 -【韶華為君嫁】《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21 12:20 AM 編輯

【書名】:韶華為君嫁

【作者】:花日緋

【內容簡介】:

  上輩子費盡心機,操勞一世,也沒落著一句讚美!年紀輕輕就赴了黃泉,沒有怨恨,只有悔恨,為何要為你委屈自己,若能再來一世,一定要變成你喜歡的樣子,然後……不喜歡你!

  看文指南:

  1、女主上輩子嫁過人,這輩子是純潔的。雷者自帶避雷針。

  2、男主的話,按照花叔的尿性,應該是純潔的,不過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說。

  3、女主開金手指,就是重生女的預知吧。

  4、這是鐵律:本文蘇爽白,不要過分期待作者的智商上線。一切為了劇情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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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07 AM

第1章 薛氏

  寒冬臘月,天地間銀裝素裹,冷風肅殺。

  長安候府一派崢嶸景象,後院灑掃早早就起來將院中積雪鏟至一邊,各房丫鬟們有的手裡拎著熱水,有的捧著飯盒,奔走於來往各房的小徑上,繁榮昌盛,可見一斑。

  一個穿著厚青花絨比甲的婆子疾步走在雕花迴廊之上,幾個轉道之後,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裡,掀開了石青色萬字不到頭的錦繡棉簾,經過抱夏,未經通傳 ,直接往老夫人所在的西次間走去。

  西次間裡,一個女人坐在如意呈祥的羅漢床上,另一個坐在床前的雕花杌子上,兩人湊在一起說著話。

  長安候老夫人郁氏是個五十出頭的女人,因為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蓮青色緞面吉祥紋通袖襖裙,姿容中等,看起來還算和善,一雙手滋潤白皙,半點都不現老態。

  此時她見了那掀簾子進來的張勇家的,這是她院裡的管事媳婦,平日裡替她辦事,向來妥貼,又會說話,一張臉笑吟吟的,叫人看不出壞來,人緣最是不錯,因此,儘管溯玉院被那位整治的鐵桶一般,她也能仗著人面兒打聽出事情來。

  郁氏還沒說話,一旁的另一個華服女人就迎了上來,對張勇家的問道:

  「怎麼樣?今兒大夫去了幾回?」

  問這話的是郁氏的娘家妹子,長安候府的老姨奶奶,原是嫁到外地的一處武將家裡,誰知道,前幾年,那武將戰死沙場,這位老姨奶奶就回了京城,郁氏念及兩人姐妹情分,幫她在京裡又找了一家五品官的續絃太太做,這位老姨奶奶心裡感激老夫人,就時常來陪伴。

  張勇家的伺候郁氏了好些年,知道這位和老夫人的關係不錯,因此,她開口問了,張勇家的也就說了。

  「三回。回回咳血,怕是不行了。」

  從淩晨開始,她就被派去了溯玉院外盯著長安候夫人,如今的當家主母薛氏,薛氏今年三月裡就得了病,一直不見好,最近怕就要油盡燈枯了,也是可憐見的,嫁進侯府十多年,日夜操勞不休,芝麻大的小事兒都要她管著,見天兒的熬著,能不病嗎?雖說不是她的正經主子,可張勇家的心慈,也不免替那位覺得可惜。

  為了個好人家操勞也就罷了,可為了這些侯府的人操勞,當真是不值的。

  不過這些情緒和想法都是張勇家的內心所想,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不敢表現出來,面上她依舊是敬著老夫人,替老夫人辦事的忠僕。

  「才三回啊。你前幾天就說她不行了,可還好端端的過了這麼多天……」老姨奶奶面上似乎有些心焦。聽了張勇家的回話嘀咕了幾句,就轉過頭去看了看郁氏,說道:「看不出她還是個命硬的,好幾個月前就說不行了不行了,拖到今天都沒過去,這要再拖下去,玉榮侯府的嫡小姐也不知能不能等到安哥兒。」

  郁氏聽了老姨奶奶的話,臉上也現出了猶豫,說道:「唉,要是實在等不到,那也是那嫡小姐和安哥兒的命,其實這事兒我也覺得有些急了,這薛氏還沒過去呢,咱們就替她找好了續絃,這要給外人知道了,咱們長寧候府的顏面往哪裡擺啊。」

  雖然郁氏也覺得玉榮侯府的嫡小姐是個好的,對安哥兒癡心一片,怎麼都不肯變心,容貌雖不是一等一的漂亮,但勝在年輕水嫩,一雙美眸叫男人見著就像是被勾了魂兒似的。

  小郁氏聽了郁氏的話,當即就來勁了,正色說道:

  「姐姐,你可不能在這上面犯糊塗啊。我知道你心慈,可是那也得分時候不是,從前也是你說那薛氏蠻橫跋扈,掌家的時候摳摳縮縮,這也不許,那也不讓,霸著長寧候府的家財愣是成了個鐵公雞。如今老天有眼,讓她得了病,這原也是她的命,平日裡壞事做多了,得的報應唄。也趕巧這時候玉榮侯府的嫡小姐看中了咱們安哥兒,我打聽了好些時候,那小姐可是個忠厚老實的,心眼兒實在著呢,若不是那樣,也不會和安哥兒說了幾句話,就實心實意的要嫁給安哥兒,連『哪怕是做妾』的話都說出來了,玉榮侯爺氣了個倒仰,想也不能讓自己的嫡女給人做妾呀!就是安哥兒自己也動了心不是。多好的黃花閨女兒,安哥兒媳婦雖然也漂亮,但到底太兇悍了些,安哥兒怕她,如今又快病死了,玉榮侯府的那小姐就不一樣了,知書達理,紅袖添香,安哥兒是個讀書人,最喜歡不過了。要不趁著這個熱乎勁兒把事兒辦了,將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兒了。」

  小郁氏的話讓郁氏陷入了思索,從羅漢床上站起了身,低頭踱了幾步,然後才坐到了廳堂上首的太師椅上。小郁氏見狀,又繼續開口說道:

  「好姐姐,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再說了,退一萬步講,那玉榮侯府是個什麼門庭?玉榮侯爺身居要位,那小姐可是正經的侯爺和夫人生的嫡小姐,在家受寵著呢,安哥兒不是一直想在神機營裡求一職嗎?那神機營的統領和玉榮侯爺多好的交情,安哥兒只要娶了他閨女,那進神機營的事,老丈人還不幫著女婿的?就是不去神機營了,有個這樣的岳父大人,什麼地方是去不得的,到時候還不是由著安哥兒自己挑選嗎?如今的安哥兒媳婦除了一張臉還能看看,如今病的不成人樣,臉估計也敗了,沒有那張臉,其他的怎麼和玉榮侯府的嫡小姐比?她一個失了勢的小姐,爹是二品大員又怎麼樣?還不是得看她那繼母的臉色?如果當初嫁進侯府的是她那個娘家妹子薛婉也就罷了,那才是正經的二品大員家的小姐,她算個什麼東西,仗著一張臉顏色不錯,迷了安哥兒,害得他如今也沒個可靠的妻族幫他,凡事都要比旁人吃力些,要是那個女人賢惠一點也還罷了,可她如今心大了,霸著長寧候府的家財,竟敢連姐姐您的吃穿用度都要管著,這天下還有這媳婦兒管婆婆的道理?也就是您心慈,容得她到今日。」

  小郁氏提到的這些,也正是郁氏心裡的疙瘩,當初她也知道薛氏是個喪了母的嫡女,她爹又娶了續絃,家裡根本沒有地位,不過是安哥兒喜歡她那張臉,死活非要娶她進門,不然哪有如今的這些煩心事。

  薛氏進門後倒也乖巧,把府裡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就是出手不大方,想她年輕時候做侯夫人,老侯爺去了,她成了老夫人,怎麼說都是富貴了一輩子,到老還要給媳婦控制花銷用度,哪裡又甘心呢。

  雖然她也知道,這些年侯府的進益不多,媳婦兒也多少拿了些嫁妝貼補,可貼補又怎麼樣,她既然嫁進來了,就連她這個人都是長寧候府的,何況她身上的錢呢,理應充公,支應侯府諸事,前幾年還好些,用度上不敢虧待她許多,可這幾年她是越發難從她身上拔出錢來,就連她院子裡想買幾旦玥夙香加在碳中燒一燒她都不肯,那玥夙香雖然名貴,但也不是她買不起的,怎麼就剋扣了呢?最後還得她拿出自己的梯己錢,私下裡去買,才應付過去。

  哼,也不想想,當初她想求的是她們薛家正經的小姐薛婉,她薛宸耍了個心眼子,用了下作手段,勾了安哥兒的魂,這才能嫁進她長寧候府做了侯夫人,她不知感恩戴德也就罷了,還處處為難。想來是她那些本來就不多的嫁妝快要用完了的緣故吧,如果安哥兒再娶那玉榮侯府的嫡小姐,想必嫁妝肯定不是這個薛氏能比的,這麼一想,郁氏的心裡就有了主意。

  平日裡她雖然優柔寡斷,但畢竟是做了這麼多年侯夫人的,該當機立斷的時候,她還是有那個魄力的。

  當即喊了張勇家的上前說道:「你去把幾個姑奶奶都叫回來,就說我有話和她們說。」

  張勇家的退下之後,小郁氏湊過來對郁氏問道:「這個時候喊幾個姑奶奶回來做什麼呀?」

  郁氏勾唇一笑,在小郁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小郁氏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著郁氏,蹙眉擔憂的問道:

  「這……安哥兒能同意嗎?」

  郁氏篤定一笑,說道:「兒子是我生的,誰比我瞭解他?他會同意的。」

  如今那薛氏仗著的不過就是安哥兒對她的情意,她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二八年華的嬌俏少女,能把安哥兒迷得暈頭轉向的絕色呢。她這個兒子心思單純,不通人情,最是聽話順從,唯一就是對女色沒有任何抵抗,這些年忍著薛氏一來是因為她那張臉確實頂尖兒,二來是因為薛氏管的緊,讓他不敢把人帶回府裡,可是外頭養的哪裡就少了?也就薛氏被蒙在鼓裡,還以為安哥兒對她有情義呢。今天她就要讓薛氏心心唸唸的安哥兒成為她的催命符,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乾脆別拖著,給玉榮侯府的嫡小姐騰出地方來才是正理!

  而這一回,新媳婦進門,她可不能再那麼糊塗,讓新媳婦牽著鼻子走了,規矩什麼的還是要一早立起來的好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07 AM

第2章 死去

  丫鬟新柔剛伺候完薛宸吃藥,青花小碗盛了小半碗黑漆漆的藥,喝了三成,吐了七成。

  新碧扶著薛宸躺下,薛宸覺得稍微好些了,就讓她在腰間墊了個繡金色祥雲的緞面大迎枕,稍事坐一坐,覺得氣稍稍順了一些,原本絕色的臉上透著慘白如紙的病容,不復從前的顏色。

  薛宸此時卻無心去管自己的容貌變得如何了,覺得有了些力氣,就對新碧說道:

  「府裡的大帳基本上都結清了,就剩下莊子裡和街面鋪子的帳,趁我現在精神好,去拿過來,我能看多少是多少吧。」

  新碧不是從小伺候薛宸的,是薛宸成親的時候,自己從外頭買回來的,會管賬,薛宸信任她,就把自己的私庫交給她打理,薛宸的嫁妝雖然不算多,但是薛宸會經營,這麼十來年下來,也有不少結餘,要不是這侯府開支太大,薛宸的日子可以過的比北直隸任何貴婦都要滋潤。

  只可惜,夫人嫁的這個長寧候府是個空架子,偏偏侯府裡的人沒這個自覺,還以為侯府是金山銀山,吃穿用度從不知節省為何物,夫人這麼大的進項,擺在長寧候府這些人面前,幾乎都只能勉強維持,可是現在不行了,夫人得了病,今年三月裡,進項就要稍微少了些,夫人無力再經營那麼多的鋪子和莊子,只好賣掉了大半,換得銀錢充入了府庫,身為當家夫人,做到她這個地步也是仁至義盡了,可饒是如此,長寧候府的人還對夫人諸多不滿,嫌她把持錢財,不大方。

  新碧都替自家夫人感到不平。

  見薛宸這個時候還想著看賬本,新碧接過了薛宸手裡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說道:

  「夫人,您難得精神好些,就別再看那些頭痛的帳了,好生修養著,把身子養好了才是最緊要的。」

  薛宸知道新碧是為她好,勾了勾嘴角,薛宸本就生的美貌,就算是病中也別有一番病弱的美態,叫女人看了都不禁感歎她生的太好,如今勾著唇角的模樣,倒像是恢復了些鮮活的顏色,叫人眼前一亮,可見她沒生病的時候,模樣有多美了。

  「不過是看看賬本,有什麼打緊的。」

  薛宸話音落下,新碧就忍不住紅了眼眶,轉過頭去擦了擦眼淚,然後才說道:「夫人,您就別看了。把身子養好了,才能把侯爺拉回來呀。」

  聽了新碧的話之後,薛宸的臉上原本就不多的笑意又斂了幾分,靠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新碧話中所說的侯爺,說的就是如今的長寧候宋安堂,薛宸的丈夫。

  宋安堂這個人不算壞,只是有些蠢和自私。當年如果不是她在被徐素娥逼得走投無路,又哪裡會使出那種手段嫁入長寧候府呢。倒不是貪圖宋安堂的家產,只是純粹的想找一個地方安頓,以避過繼母徐氏的斬盡殺絕。

  到後來,發現長寧候府只是個空架子,自己那點所剩無幾的嫁妝在這樣的開銷用度,無底虧空面前簡直不夠看,無奈只能親自管理起了莊子和店舖,因為她必須讓長寧候府繼續興盛下去,只有那樣才能在薛家人面前維持她僅有的顏面。

  可現在,這種僅剩的顏面,只怕也快要撐不下去了。

  宋安堂掀開錦繡簾之後,鼻尖就聞到了濃厚的藥味,眉頭微微蹙起,門後頭有丫鬟給他遞了手爐,替他解披風,掀了內室簾子,請他進去。宋安堂今年三十有五,天生的俊逸臉孔,看著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保養的非常好,金玉滿佩,通身的侯爺富貴,穿著湖藍色雲紋團花直綴,臉上帶著笑意,說不出的俊雅風流。

  只見他一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薛宸床前,新碧給他搬了張杌子,他卻是不坐,和孩子似的,非要坐在薛宸的床沿上,握著薛宸的手,說道:

  「辰光,你房裡好暖和,手也暖和,外頭可冷了,你給我捂捂吧。」辰光是薛宸的小字,婚後宋安堂就一直這麼稱呼她。

  宋安堂就是這樣的脾性,說好聽點叫率真,說難聽點就是缺心眼兒,抓著薛宸溫暖的手給自己捂了半天,還想脫了靴子到薛宸被窩裡去捂腳,薛宸病著,原就畏寒,哪裡禁得住他這番折騰,臉色當即又白了不少,新碧從旁見狀,不禁出聲提醒道:

  「侯爺,夫人正病著,被子裡有病氣,可別過給您了。」

  新碧是丫鬟,她不能直接指責宋安堂的不是,只能這樣委婉的提醒,果然,宋安堂聽說會過病氣,才歇了進薛宸被窩取暖的心思,把手伸入了薛宸的袖口,抓著她溫暖的手腕。

  薛宸也不反抗,不做聲,就那麼倚靠在床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宋安堂最怕薛宸這副神情,就好像什麼都瞞不過她一樣,特別可怕。

  不由自主的就撒了手,反正手也熱乎了些,拿起一旁的手爐繼續捂也是一樣的。

  「今兒侯爺回來的倒是早些。咳咳。」

  薛宸因被宋安堂帶進來的涼氣驚著了,一咳嗽起來就沒完沒了,拼了命忍住,將已經到了喉嚨口的甜腥又嚥了回去,新碧已經過來扶著她替她順氣,可宋安堂卻下意識的坐的離她遠了些。

  這就是她當時費盡心力求來的好丈夫,薛宸不禁自嘲一笑。

  「是啊。今日衙門裡沒什麼事,我就早些回來,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薛宸的丫鬟來送藥,送參茶,宋安堂就順勢從床沿上站了起來,坐到了先前新碧搬給他的那張黃花梨的杌子上,薛宸吃了幾口藥,又喝了兩口參茶,丫鬟伺候著靠好之後,才對他問道:

  「侯爺有什麼事自己做主就是了,哪裡要和我來商量。」

  薛宸的話問完了之後,宋安堂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其間抬眼看了薛宸兩回,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她的美那麼驚心動魄,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直到現在,宋安堂也不敢否認,薛宸這張臉對他還是很有誘惑力的,尤其是她如今這病弱的樣子,更是讓他心癢到了骨子裡。

  每每見了她都想做些事,可是,自從他和薛宸第一年成親就連著掉了兩個孩子之後,薛宸的身子就不好了,對那事原本就不熱衷的她變得更加排斥那事兒,久而久之,他看得見吃不著,才到外頭養了幾個嬌艷的外室,緩解了一些這方面的興致。

  其實要說他這輩子最喜歡的女人,應該就是薛宸了。所以才會義無反顧的娶她,娶這麼個不受寵的喪母嫡女,就像是母親說的,如果當年他娶的不是她,而是一個權勢人家的女兒,這麼些年,估計早就爬上去了,哪裡還要頂著個侯爺的頭銜,去做那六七品官做的雜事呀。

  這麼想著,宋安堂覺得母親先前和他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先前難得生出來的對薛宸的疼惜瞬間就消失殆盡了,斂下眉目,輕啟薄唇,說道:

  「這件事非要和你商量的。」稍微停頓一下,卻沒有過太久,就又開口說道:

  「我想……娶個平妻進門。你……應該不會不同意吧。」

  宋安堂說完這話之後,也知道可能薛宸會生氣,所以率先就對她露出了個大大的笑臉,俊雅的純潔無暇,彷彿一點都不知道剛才那句話有多傷人一般。

  這句直白的見骨的話讓見慣了風浪的薛宸都為之一愣,直到宋安堂笑容滿面的推了推她,她才反應過來,沒有說話,宋安堂於是又開口說道:

  「這是好事,母親都答應了,也說這是好事,你都病了大半年了,也不見好,我娶個平妻進門,沒準還能給你沖沖喜呢。」

  「……」

  好事。

  薛宸在心中默念這兩個諷刺的字。

  又是一陣咳嗽,這一回灼心的血沒忍住,隨著她咳嗽吐了出來,殷紅的血在純白的帕子上,看著那樣刺眼,但凡宋安堂對薛宸有點情誼,心早就軟了,可宋安堂這個人隨了他的母親,自私的很,凡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哪裡會去管其他人的死活?所以,饒是薛宸這樣吐了一回血,也沒能讓宋安堂收回剛才的話,就那麼不帶表情的看著她,耐心的等她的丫鬟再次上前伺候她。

  薛宸深深的呼出一口氣,覺得身體裡的氣息越來越少,多呼出一口,就少一口了。

  醞釀半天之後,薛宸才對宋安堂問道:

  「是哪家的姑娘?」

  宋安堂聽薛宸主動詢問,心中一喜,毫不隱瞞的說道:「是玉榮侯府的嫡小姐,姓洛叫雅芬,人很不錯,很好相處的。到時候她進了門,我讓她叫你姐姐,不過她畢竟是平妻嫁進來的,你也別太挑剔,可不能用對妾侍的態度對她,知道嗎?」

  「……」薛宸又是自嘲一笑,郁氏根本就是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玉榮侯府的嫡小姐……這哪裡是找平妻呀,根本是在找續絃!玉榮侯府又怎會肯嫡出的小姐做個平妻呢?只是可笑,她這還沒死呢,他們人就已經找好了。這是她本就對宋安堂沒什麼感情,若真遇上個對宋安堂有感情的女人,他這麼一句話,沒準就能直接害死她了。

  不過,也許這正是郁氏的目的吧,只可惜,她錯估了薛宸對宋安堂的心。

  勾唇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娶,定了嗎?」

  宋安堂知無不言,說話間都帶著笑意,說明這件事讓他心情很不錯,回道:「其實我們兩家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庚帖也換了,日子就定在明年三月裡吧。」

  兩家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可她這個主母卻什麼都不知道。明年三月……現在都已經臘月了,還真是什麼都準備好了。

  薛宸感覺自己的力氣一點一點在身體中流失,就連手指都不願意抬起半點來,原來油盡燈枯就是這種感覺啊。郁氏真是多此一舉,其實根本不用讓宋安堂來刺激她,她就已經不行了。

  目光看著淡黃色的繡牡丹纏枝紋的承塵,薛宸突然想到,如果她撐不到明年三月就死了,他們會先辦喪事,還是先辦喜事……

  只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喉嚨口像是被噎著什麼,心口堵的慌,可是偏偏連爬起來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沒有覺得有多痛苦,薛宸就那麼閉著嘴,睜著眼睛,靜悄悄的離開了這個讓她疲累了許久的塵世。

  宋安堂還在等薛宸的回話,見她盯著承塵看了很久都沒反應,這才站起來去看她,見她雙眼已經失去了焦距,宋安堂才震驚的伸手在她鼻尖探了探,然後便嚇得往後倒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08 AM

第3章 喪事

  敲打哭鬧的聲音在薛宸的耳邊響起,感覺很混亂,腳步聲嘈雜的很,鼻尖還能聞見濃鬱的香燭和燒紙的氣味。

  薛宸緩緩的睜開雙眼,面前的東西由模糊轉清晰,似乎……是一塊蒲團墊子,蒲草的編織成一條條紋路,交叉著疊加。然後是一身白素的衣擺,她的手縮在袖子裡,袖子也是純白的,這樣的縞素,自從十一歲那年母親過世的時候穿過,其他時候是怎麼也不可能穿的。

  微微抬起頭,薛宸想伸手揉揉眼睛,因為她似乎看見了一個靈台……難道是她死了以後,宋家在給她辦喪事嗎?

  可當她把手從袖子裡露出,送到眼前的時候,又是一驚,這手怎麼……變得這麼小了?

  疑惑的抬頭看了一眼,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靈台之上,放著鮮花與貢品盤子,中間放著一人的牌位,木牌紋理細密,雕刻精緻,兩旁皆是駕鶴祥雲的鏤雕,在繁雜的鏤雕之後有一塊木板,上面用燙金字寫的字,比這塊精緻的牌位本身更要引起薛宸的注意。

  『亡妻薛門盧氏染霜夢清之靈位。』

  盧染霜正是薛宸母親的名字,夢清是她的小字。看著那牌位,薛宸的眼睛有點發熱,就在她盯著牌位失神的時候,耳旁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小姐,該起來上香了。」

  薛宸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同樣穿著素服的圓臉婦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語調,這眼眶紅紅的婦人,不是平娘嗎?她娘盧氏的管事媳婦,娘親死後,桐娘和平娘就在自己身邊伺候,可就在她出嫁之後,桐娘就因病回了鄉下靜養了,沒多久就病死,正是平娘始終守在她身邊,直到幾年前才去世。

  平娘見薛宸跪著不動,以為她是跪的腿麻了,就過去扶她,真實的觸感讓薛宸渾身一震,驚訝的站起了身,然後就發現整個視野都不對了,她死之前雖然病弱的很,可是最起碼一個靈台,不應該會這麼矮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高,也是比從前小了不知多少,她在十三歲以後,就長得比平娘要高了,怎麼現在看她還要仰起頭來看呢?

  「小姐,奴婢知道您傷心,可夫人已經走了,您以後可要堅強一些呀。」

  平娘的話一字一句的在薛宸耳中迴盪著,夫人……已經走了……薛宸當然知道自己的娘親已經走了,並且已經走了二十多年了。

  平娘以為薛宸是傷心過度,整個人看起來都是傻愣愣的,平娘剛剛止住的眼淚就又騰了起來,薛宸下意識的要去給她擦眼淚,可奈何身高不夠,平娘見她這樣,終於是忍不住了,跪下來抱著她痛哭起來:

  「我可憐的小姐啊!夫人就這麼撒手去了,留下你一個人今後可怎麼辦啊。我的小姐啊……」平娘向來就是個大喉嚨,說話做事雷厲風行,從不扭捏,一開始的時候,薛宸還會嫌棄她,可是後來日子久了,她才知道平娘對她的好,在她最難過,最困苦的日子裡,始終不離不棄守在她的身邊。

  薛宸被平娘抱在懷裡痛哭,不過平娘沒能哭太多時候,就被人打斷了,另一個婦人從外頭走入,正是桐娘,看見平娘還在哭,就過來把她拉了起來,帶著些訓斥的口吻,說道:

  「嘖,讓你來安慰小姐,怎麼你就自己哭上了,外頭那一大堆的事,也不見你支應,就知道乾嚎。」

  印象中的桐娘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凶過,正這麼想著,桐娘的目光落在薛宸身上,立刻慈愛的勾起了恰到好處的微笑,蹲下身子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啊,夫人走的時候,把你託付給了奴婢,今後你就把奴婢當做你的娘親,奴婢一定會拚命守住你的。」

  薛宸有些訝然的看著桐娘,難道真的是年代久了,她從前竟然從未覺得桐娘是個說話毫無分寸的人,或者說,她從來沒有發現,她竟然會是這樣的人。讓她一個正經小姐,當奴婢是娘親這話,就是在小門小戶裡,也是容不下的,也只有稚童聽在耳中,會覺得感動,可畢竟是亂了章法的。

  薛宸看著滿臉哀戚,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的桐娘,竟然脫口說出了:「你是奴婢,我怎麼當你是娘親?」

  字正腔圓的話在靈堂中響起,外頭賓客的嘈雜聲音在這一刻似乎都被掩蓋了,桐娘一臉的震驚不相信,回頭看了一眼同樣震驚的平娘,平娘被她眼睛一瞪,難得氣短往後縮了縮,桐娘站起了身來,走到平娘面前,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然後才對薛宸屈膝彎了彎,說道:

  「奴婢是太心疼小姐了,說話逾距,小姐切莫見怪,外頭還有好些事要做,平娘你也跟我出去做事。」

  平娘有些猶豫:「可是把小姐一個人留在這靈堂裡,她會害怕的。」

  桐娘又冷冷瞥了平娘一眼,然後又轉過頭來,對薛宸溫柔說道:「小姐,這棺木中躺的是夫人,你的娘親,不用害怕,外頭事多,老爺說了,讓奴婢和平娘一同負責,奴婢們這就出去做事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好好的,行嗎?」

  薛宸又看了一眼依舊不太想走的平娘,只見桐娘扯著她的胳膊就往外拽,在跨過門檻的那一剎那,桐娘竟然還偷偷的捏起了兩指,在平娘的胳膊內側狠狠掐了一下,痛的平娘臉都皺起來了,可生怕薛宸看了害怕,竟然生生的忍了下來。

  待她們走後,薛宸才在這個靈堂中四處打量起來,到處都是白幡藍綢,頂上掛著鮮花簾子,靈台後面就是停放的棺木,薛宸眼睛一熱,抬腳往後面走去,她的身量也將將就是被擱置在凳子上的棺木高度,踮起腳來的話,正好能夠看見棺木中的情形。

  棺木還沒有蓋棺,棺中人該是死了沒多久,一個穿著並不那麼花哨壽服的女人安詳的躺在裡面,臉上蓋著一塊方方整整的白布,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可是在這一刻,薛宸並不害怕,她甚至想抬手去揭開那塊白布,看一看下麵毫無氣息的臉。她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接下來她會看見什麼,其實這就是個夢,揭開了白布,看到的會是自己的臉吧。她已經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才會見到桐娘和平娘,所以,這棺木中的人,肯定就是她自己了。

  帶著這樣的疑問,薛宸又走回靈台前,將四五個蒲團全都拿過來疊在一起,讓突然變矮了很多的自己,站上去,一手扶著棺沿,一手就伸入棺木中,揭開了那塊白布。

  冰冷的觸感彷彿刺痛了薛宸的心,棺木中安靜躺著的女人,有著一張和她的娘親相似的臉……事實上,薛宸已經有些不記得自己娘親的模樣了,但她可以肯定,這個人真的就是她的娘親。

  雖然還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薛宸的鼻頭竟然難以控制的發酸,眼眶熱了起來,不消片刻,熱淚就滴落在棺木中人的華麗壽衣上,嘴裡吶吶的喊出了這個縈繞在她心頭好多年的字眼:

  「娘親。」

  可是這一聲,諸如往日的那些喊叫一般,再也沒法傳到這個女人耳中了。

  眼淚不住的往下,薛宸實在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回事,她不是剛剛嚥氣嗎?躺在這裡的死人不應該是她嗎?可為什麼會是死了二十多年的娘親呢?可不管怎麼樣,她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鏈一般,怎麼都沒法止住。

  靈堂門口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白底黑布鞋,上頭別著一塊麻布的男人腳走了進來。衣擺往上是素白無暇的,薛宸看到了他,這個在她十四歲那年毀了自己名聲,給家族蒙羞的那日開始,就對外揚言和她斷絕了父女關係的男人。

  薛雲濤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比薛宸的印象中要年輕了不少,她記得她最後一次見薛雲濤的那面,他兩鬢斑白,說不出的嚴厲憔悴,那個時候,他已經是青雲直上的二品大員,她也成功嫁入了長寧候府,成了侯夫人。

  看見這樣的薛雲濤,薛宸的內心比見到剛死去的娘親還要震撼,薛雲濤一進門就看見自己的長女爬高,站在棺木邊上流淚,再沒有比一個父親,看見自己的女兒哭亡妻更叫人心疼的畫面了。那張肖似亡妻的臉上滿是淒絕,薛雲濤第一次這麼強烈的感覺到,自己這個父親做的那樣不稱職。

  走過去之後,將一動不動盯著他的薛宸從棺木前抱起,意料之外的單薄讓薛雲濤的心中又是一軟,溫柔的讓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而他越過女兒,看見罩在亡妻臉上的白布已經被女兒掀開,那一瞬間,饒是他鐵骨錚錚,亦難再忍住內心的崩潰,抱著單薄如紙的女兒,失聲痛哭起來。

  而薛雲濤的痛苦,是薛宸始料未及的。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的父親,根本不愛母親,因為父親是個有大出息的讀書人,可是母親卻只是一個商家之女,除了會看賬本之外,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父親娶母親是因為一紙婚約,薛家先祖一直到薛宸的太爺那輩,家裡還沒個讀書人,後來,薛宸的爺爺寒窗苦讀,考中了秀才,薛家後人才漸漸的走上了讀書的路子,而因為薛家先祖受過盧家的恩惠,所以,就和盧家先祖定下了,每一代都要聯姻的規矩,而到了薛雲濤這一代,就是他這個長子,娶了盧家的長女,正是薛宸的母親盧氏。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08 AM

第4章 薛家

  薛宸的父母成親之後,並沒有琴瑟和鳴,而是充分體現了學識差異,薛雲濤喜好詩文,盧氏喜歡算賬,所以大多數時候是沒有話題的。後來母親死了,薛雲濤就娶了養在外面好些年的徐素娥,徐素娥是個知書達理,腹有詩書的女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生的精緻婉約,說話吳儂軟語,溫柔的像是能掐出水來。但只有薛宸知道,這個女人有多厲害。

  她和她的女兒薛婉曾經一度把她往絕路上逼,弄得她和生父決裂,名譽掃地,成了大家口耳相傳的笑話,她們霸著母親的嫁妝,笑看她在夾縫中掙紮。而與她的淒慘相比,徐素娥就厲害的多,年輕時不計較名分,做了薛雲濤的外室,並生下了女兒薛婉,兒子薛雷,這些事情一直到盧氏死後一年才被眾人知道,薛雲濤力排眾議,娶了文弱的徐素娥,一如當年宋安堂垂涎她的美色,儘管知道她是喪母嫡女,名聲不好,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娶了她進門一般。

  而薛宸承認,自己被逼上絕路時對宋安堂使的招數,其實就是跟徐素娥學的。兩人都是用勾引男人的路數上位,只不過,徐素娥比她的運氣好些,遇到的是薛雲濤,而她遇到的是宋安堂,當年她只是一心想找個不再受徐素娥欺負的棲身之地,就將自己送入了長寧候府宋家,在那個家中,她吃了多少苦,旁人根本不明白,費盡心力和姑婆相處,可宋家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貪婪,自私,蠻橫到一定程度,饒是薛宸再強勢,在她們手中也吃了不少悶虧,雖說後來那個家也被她制服,可是卻也將她熬得不成樣子,終於年紀輕輕就過去了。

  此時的薛雲濤失聲大哭,讓薛宸很是意外,記憶中的父親,從來都是對母親絕情的,她已經不記得當年母親死的時候,父親有沒有來她靈前哭過,可是現在,他分明正抱著她痛哭,那薛宸是不是可以認為,其實她的父親,對母親並不是沒有感情的?

  鬼使神差的摸了摸薛雲濤的臉,想看看他臉上的淚是真的還是假的,溫熱的淚滴在她的手背上,還帶著他眼睛裡的溫度,薛雲濤竭力忍住了眼淚,薛宸看著也十分心酸,父女倆對視片刻後,薛雲濤才抱著她在她疊起來,用來墊腳的蒲團上坐下,用薛宸從未聽到過的溫柔聲音,對她說道:

  「你娘雖然沒了,但你還有爹。」

  但你……還有爹?

  薛宸想露出諷刺一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這個爹和她斷絕父女關係之時的表情,薛宸還覺得歷歷在目,雖說這裡面徐素娥和薛婉功不可沒,可薛雲濤但凡有一點愛護之心,她的人生也不會像後來那樣淒慘,這個男人在薛宸的心中,一直都是無情冷漠的,可那樣的形象,怎樣都沒法和眼前這個有些憔悴,哀戚悲痛的男人臉重合起來。

  下意識的抱緊了薛雲濤,想要從這虛假的幻境中,得到一些她垂涎已久的父愛,哪怕這是假的也好。這個幻境,是人在臨死前用來完成心願的地方嗎?若是不來一回,薛宸還不知道,自己原來對父親的愛那樣渴望。

  桐娘再次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薛雲濤抱著薛宸,父女倆用同樣悲痛的表情,倚靠在盧氏的棺木旁。

  「老爺,外頭的賓客都來齊,弔唁的人也都在外等候了,您看……」

  來客還沒有進來弔唁,說明盧氏死了不會超過一天。

  桐娘想從薛雲濤手中接過薛宸,可是薛宸的兩條手臂卻始終摟著薛雲濤,不肯從他身上下來,桐娘伸出去的手有些尷尬,薛雲濤伸手拍了拍薛宸的臉頰,低聲說道:「宸兒乖,爹爹出去一下就回來,你和桐娘進去洗把臉,待會兒賓客進來了,你就跪在爹爹旁邊替你娘守靈,好不好?」

  薛宸覺得自己又想哭了,薛雲濤從來都沒有用這樣的聲音和她說過話,每當她想用發脾氣來引起薛雲濤主意的時候,他不是回應她一個冷漠的眼神,就是失望的歎息,如果鬧得厲害了,也會嚴厲的訓斥,可就是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聲音和她說過話,這樣的溫柔聲音,從來都是他對待薛婉和薛雷的。

  還是不肯放手,薛雲濤沒法,外頭賓客等著進來弔唁,他要和管家出去安排一下才行,只好拉開了薛宸的手,將她送到桐娘手中,然後又在她臉上拍了拍,安慰過後才走出了靈堂,薛宸還想去拉他,卻被桐娘按下了手,被她帶入內間洗臉去了。

  再接下來的幾天,薛宸依舊過的渾渾噩噩,只知道這些天忙壞了,薛雲濤每天都睡在洛氏棺木旁的稻草堆上,倒是讓薛宸去裡面睡軟床,但薛宸不肯,薛雲濤無奈,只好讓她跟自己一起睡。

  而經過了這麼多天,薛宸也終於意識到,現在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境,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世界。也就是說,不管真實還是不真實,她都回到了自己十一歲那年,母親剛剛過世的時候。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它就是發生了。

  重生後的薛宸對薛雲濤是片刻不離的,一來是對他的無限渴望,二來,再回到這個時間,和她最親的就只有這個父親了。

  薛家的人口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薛家只有兩房,並且已經分家,薛雲濤的父親薛柯是辛酉年的進士,做了幾年庶起士,原本前途大好,只因為天基元年那場科考案被牽涉,薛家長房怕被連累,長房老爺薛林就主動提出和薛柯分家,卻不肯平分家產,薛柯自然不同意,死咬著長房不放,後來案子的牽連越來越多,鬧得滿城風雨,草木皆兵,薛家長房才下定了決心壁虎斷尾,用一半的家產換來了家宅平安。薛家的家產是祖上傳下來的,既然是平分,就連祖宅也是一人得一半,薛家祖宅佔了兩條相鄰的胡同,一條為歡喜巷,一條為燕子巷,歡喜巷較長,由薛家長房得,燕子巷的部分則給了次房。而分家之後,果然薛柯受到牽連,就連宅子都沒來得及修葺完,就與當時的翰林學士杜染一同被判罪流放去了大西北,家產全部歸入府衙,薛家長房以為薛柯就這麼完了,雖然可惜被歸入府衙的那一半家產,但也慶幸沒有受到連累。

  就這麼過了好幾年,沒想到的是,薛柯輾轉竟然又回來了,原因就是那個和他一同流放的翰林學士杜大人簡在帝心,被流放只是暫時,皇帝將杜大人召回之時,杜大人就順口提攜了薛柯,讓他一同免罪回歸京城,薛柯大難不死,不僅回來之後官復原職,拿回了所有家產,還在聖上面前露了臉,得了賞之外,還得了個『義勇』的名聲,沒兩年,官路就通了,一直升到了四品翰林院掌院學士,而薛柯只有薛雲濤一個兒子,薛雲濤本身也很爭氣,丙寅年竟然考中瞭解元,一年之後,又考中了進士,順當的入了六部觀政,做了觀政進士,一年之後,再入翰林院做編修,這麼饒了一圈之後,倒是和與他同一科的狀元平起平坐,身份水漲船高,又有薛柯從旁提攜要領,薛雲濤在官場上還算順利,幾年之後,又升為侍講學士,平日裡能常出入宮中,與翰林學士一同給皇子們講學。

  如今薛家次房所在的燕子巷祖宅被修葺的煥然一新,去除了陳腐之氣,薛雲濤和盧氏成親之後,薛柯就把這宅子給了薛雲濤夫婦,自己則搬去了聖上賞在朱雀街的宅子,雖說是只有三進的小宅,不能和燕子巷的宅子比,但薛柯覺得也夠住了,畢竟再小也是聖上的恩澤,朱雀街那地方寸土寸金,他一個四品官能得一座小宅,已經是相當有臉面的了。

  而這回盧氏過世,喪事在燕子巷辦,來往的都是薛柯與薛雲濤的朋友,人倒也不少,薛雲濤對盧氏在這方面真的是不吝嗇,給她做足了排場,一百零八個念往生咒的僧人,他們要在東側院內連續念七七四十九天,盧氏的遺體在家中停放二十一天,燒過三七之後,才出殯入土為安。

  薛宸回想上一世母親死時的情況,好像也是折騰了好久,只不過那個時候依賴桐娘,因為一靠近靈堂,腐屍的氣味實在難聞,雖然知道棺木中停放的是平日裡疼愛她的母親,可桐娘說那畢竟是個死人,所以她就聽了桐娘的話一直躲在內間不敢出來。

  沒想到上一世就因為這個而錯失了全新認識父親的機會,可是那之後呢,薛雲濤難道就沒有管過她嗎?薛宸努力回想之後,才驚覺了一件事,當年薛雲濤似乎問過她要不要搬去的他的院子裡,是桐娘,桐娘說了很多女大避父的話,讓她對薛雲濤說出了『不用爹爹照顧,女兒有桐娘和平娘照顧就夠了』的話來,薛雲濤聽後也沒說什麼,只是過了幾天,就搬出了燕子巷的宅子,去到翰林院的舍人居去,一住就是小半年,而她身邊就一直是桐娘和平娘在照顧她,桐娘替她管著母親留下來的嫁妝,平娘照顧她的生活,直到一年期滿之後,父親就把徐素娥與薛婉迎進了門,徐素娥成了她的繼母,薛婉成了她的妹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09 AM

第5章 閨閣

  處理好盧氏的喪事,薛宸也回到了從前居住的青雀居,陌生又熟悉的陳設讓薛宸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平娘抱著一些漿洗乾淨的帳幔走了過來,見她不進去,便在後面說道:

  「小姐,這裡風大,快進去吧。」

  薛宸扶著門框,看了平娘一眼,然後點點頭,抬腳跨過了門檻,走入了這個她住了十多年,卻花了二十多年來想念的地方。

  進門是一扇綠地粉彩螺鈿白芍花的大插屏,走入之後,入眼便是玲瓏雕花窗,窗前擺擺著兩盆白底粉彩夕霧花,用蘭草白瓷罐養著,薛宸不愛牡丹嬌艷,不愛玉蘭芳香,唯獨對這與其他花草相比註定淪為背景的夕霧花很是喜歡,窗下擺著兩張黃花梨木的椅子,一張茶桌,茶桌上還擺放著一套官造青花纏枝紋茶具,再往後是書桌,看紋路與窗下的兩張椅子出自同一張木,桌面收拾的十分整潔乾淨,放著一套狼毫,桌角有筆洗,書桌後是一張不大不小的交椅,交椅後頭擺放這蜂窩狀的雕花木頭架,上頭擺放著薛宸喜歡的小物件兒,還有一些書本,小書房左側有個半圓拱門,拱門上垂下米粒大小的珍珠簾子,密得像是水簾一般,抬手一掀,就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走入珠簾後,便是薛宸的閨房,映入眼簾的便是紫檀木鑲金嵌玉雙面蜀繡屏風,顏色鮮亮,針腳細密,一看便是出自大師之手,這屏風薛宸有印象,可卻也想不起來具體是哪位大師的手筆了,屏風後頭是一張碩大的紅木雕刻麻古拜壽千工拔步床,做工相當精緻,每一處鏤雕都活靈活現,饒是薛宸後來嫁入了長寧候府,也再沒有睡過這樣精良做工的床,床鋪的左側臨窗處擺放著一張紅木梳妝台,大大的銅鏡中,正站著一個身穿石青色素面織錦褙子,衣襟前別著一塊白布,薛宸不由自主走到梳妝台前坐了下來,看著鏡中小了二十幾歲的自己,精緻的眉眼已初現清麗雛形,鵝蛋臉,眉似新月,雙眸如水善睞,廖如晨星,鼻如懸膽,粉面桃腮,唇不點而朱,配著已長到腰間的雲絲,坐在那裡如水月觀音般,蓮華自生,薛宸知道她這張臉今後會生的多麼美貌,可是這美貌,究竟帶給她的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呢?

  與她相比,薛婉的容貌就很好,美的不那麼張揚,恰到好處的清純甜美,笑起來兩頰上有一對深深的酒窩,想起她初來家中之時,對自己一口一個姐姐的叫,依賴又乖巧,和她的母親一樣,口蜜腹劍,誰能想到這樣一對對外宣稱把她當做親生女兒和親姐姐的母女,在藉著她融入這個家之後,就反目無情,對她多番陷害,一步步的蠶食這個家,讓她這個正牌嫡長女都沒有立足之地,草草的選擇了宋安堂這個虛有其表的男人。

  想起宋安堂,薛宸少有的歎了口氣,如果當初嫁入他家那一年,郁氏不急著給她立規矩,一跪就是一整天,讓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小產的話,她和宋安堂最少也該有兩個孩子了,可她第一回小產之後,郁氏不僅沒有反省自己,反倒說她命中帶衰,而後又讓宋安堂的兩個姐姐回來說她,恨不得當場就要她賠給他們宋家一個孩兒出來才好,宋安堂是個耳根子軟的,聽了他母親和姐姐的話,在她剛小產沒一個月的時候,就拼了命的折騰她,終於又讓她懷上了,可畢竟身子是虧了,胎像原就不穩,那時候郁氏主持的宋家開始難以為繼,她乾脆抽空了府裡的家財,把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架子長寧候府的中饋權塞到了薛宸手中,那陣子薛宸沒日沒夜的清算奔走,查到了虧空去找郁氏,郁氏卻是兩手一攤,一句『我不知道,你當的家』就給她推了回來,身子原本就沒養好,再加上連日的勞累,薛宸的第二胎也沒能保住,還徹底弄壞了身子,再難懷上孩子。郁氏要宋安堂休了她,可又捨不得她的嫁妝錢財,只好忍著,回頭就給宋安堂安排了幾個妾侍,想噁心噁心薛宸,但最後還是薛宸手段更加高明一些,把那幾個妾侍制的服服帖帖,只認她這個主母,郁氏無奈,只得放棄,至此薛宸才真正掌握了長寧候府,以一己女子之力,撐起了侯府的十年興榮。

  也不知她死之後,長寧候府變成什麼樣了,當時她知道自己沒多少日子了,就將手裡的店舖莊子全都變賣了,將銀錢充入了府庫,造成長寧候府府庫充盈的假像,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就長寧候府那樣毫無收斂的排場開銷,郁氏慾壑難填,恨不得比擬皇太后般奢侈的生活;而宋安堂天真無知,真以為所有的錢財都是天上掉下來的一般;這樣的他們,就算她留下的是金山銀山,也斷不夠他們撐下半年,到時候,沒有店舖,莊子這些有日常進項的收入,那些被她養的金尊玉貴的宋家人又該何以維繼。

  桐娘穿著一身素色的緞面比甲,領著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來到了薛宸面前,親熱的對薛宸屈膝行了禮,圓臉上滿是笑容,這樣的笑容,從前會讓薛宸覺得親切,可是現在見了卻是有些討厭的。

  「小姐,這是新來的兩個丫鬟,一個叫水繡,一個叫水清,這名兒可是有來歷的,她們……」

  桐娘的話還沒說完,薛宸就打斷了她,淡淡然問道:「我原來的丫鬟呢?」

  雖然薛宸有些記不起原來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是誰了,可是桐娘既然新帶了丫鬟過來介紹給她認識,那就說明,這兩個丫鬟並不是慣於伺候她的,而桐娘為什麼要換了她身邊的丫鬟?

  桐娘臉色一僵,然後立刻反應過來,說道:「哦,小姐是說衾鳳和枕鴛啊,她們……說了不怕小姐氣惱,這兩個吃裡扒外的丫頭,趁著小姐在前院伺候夫人西去,在小姐房中竟然起了野心,偷了小姐妝匣裡的首飾,被人當場抓獲,如今正要打板子,這兩個丫頭仗著會些拳腳,竟然敢反抗,這樣的人可不能再留下伺候小姐,打完了板子,就拉出去賣了便是。來,水繡水清,你們來給小姐磕頭,說說自家……」

  桐娘接下來的話,薛宸就沒怎麼聽了,是了,從前伺候她的丫鬟,正是衾鳳和枕鴛,她們倆從小伺候她,名字還是她跟著夫子讀了幾天書以後,替她們取的,衾鳳同鳳衾,是指繡著鳳的被子,而枕鴛同鴛枕,是指繡著鴛鴦的枕頭,當時她就說是要這兩個丫頭,和她親的如同枕頭被子一般。

  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丫頭,上一世竟然被桐娘輕易的換掉了,可見她在喪母的這段是時間裡,是有多依賴桐娘了。

  兩個小丫頭還跪在地上,連她們家雞窩裡的雞前天生了幾個雞蛋都在跟薛宸細說,薛宸卻猛地站了起來,嚇了兩個小丫頭一跳,桐娘也正聽的有趣,見薛宸站起來了,趕緊對兩個小丫頭使眼色,讓她們跟上,桐娘在旁問道:

  「小姐這是去哪兒?這兩個丫頭說的可有趣,奴婢記得小姐就愛聽這些農裡的事,覺得新鮮,這……」

  「帶我去看看那兩個偷了東西的丫頭。」

  薛宸今天第二次打斷桐娘的話,小小的身子已經透出了足夠的端莊,挺直的背脊,微含的下顎,在門邊光影中,就像是一隻傲然水面的天鵝,貴氣的叫人不敢直視,這種貴氣與年齡和身高無關,是由骨子裡透出來的,桐娘不禁在心中暗自驚訝,小姐什麼時候竟然這麼有氣勢了。

  薛宸說完,也不等桐娘反應,就兀自走出了房間,憑著稀缺的記憶,往府裡的舍人所走去,一般府裡都會設有舍人所和回事處,舍人所是專門管理府中人員配達與變更的地方,衾鳳和枕鴛既然是偷了主家東西的罪婢,只要還沒出府,那就應該還在舍人所的省室裡。

  桐娘跟在薛宸後頭,略微小跑了兩步,薛宸在長寧候府練出來的快走步伐,由於腿短的限制沒能完全發揮功力,沒幾步就給桐娘追上了,攔在薛宸面前,笑著說道:

  「我的好小姐,您這是幹什麼呀!舍人所那是什麼地方?都是些下人,哪裡是您這樣嬌貴的千金小姐去的地方呀。」

  桐娘說完,還打算伸手去把薛宸拉回去,可對上薛宸似笑非笑,透著睿智冷漠的目光時,卻又不由自主把手給縮了回去,見身後的兩個丫鬟正在看她,覺得顏面有些受損,於是又補充說了一句:

  「太太臨走前,把小姐託付給奴婢,奴婢就要擔起這個責任,不能讓那些醃臢之人衝撞了小姐才是,太太還說……」

  「行了。」薛宸今天第三次打斷了桐娘的話,目光中透著一股超越年齡的堅定,破天荒的對桐娘勾起而來唇,微笑的薛宸,簡直耀眼如晨曦,就連桐娘都不禁看的有些呆,反應滿了兩步,就聽薛宸說了一句:

  「無妨,我就是想去看看那兩個吃裡扒外的丫頭,她們偷了我的東西,總要讓我也出口氣不是。相信太太不會怪你的。走吧。」

  等桐娘反應過來的時候,薛宸已經又向前走了好幾步,並且絲毫沒有等她的意思,就趕忙一拍大腿,急忙追了上去:「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喲,您這是做什麼去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10 AM

第6章 小鬥

  不顧桐娘的阻攔,薛宸很快就找到了舍人所,舍人所的總管胡全聽說大小姐親自來了,趕忙收起了煙袋子,別在腰上,一瘸一拐的跑出來。

  來到薛宸面前,先是看了看站在她身後的桐娘,薛宸微微轉頭,眼角餘光就看見桐娘正在和他使什麼眼色,使過了眼色,胡全才湊過來對薛宸行禮說道:

  「小姐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薛宸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勾著唇角,像是好奇一般,將這舍人所前後都環顧了一遍,四周下人的目光也全都聚了過來,薛宸端莊一笑,對胡全說道:「我來看看那兩個犯了事的丫鬟,平日裡我可待她們不薄,她們竟然趁我不在偷了我的東西,怎麼說我也要問一問的。」

  胡全又看了一眼桐娘,然後才笑著點頭說道:「原這些事不該煩勞小姐過問,但小姐既然來了,要見一見那兩個賤婢,我這便叫人領了來便是。小姐請裡邊坐。」

  薛宸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了一眼桐娘,然後才說道:「不了,這兒挺好,桐娘,你去給我搬張椅子過來,我就坐這兒。」

  桐娘愣了愣,然後心裡就漾出了不少怒氣,她身為太太院裡的管事媳婦,就是太太生前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從沒有將她當做奴婢來使喚,這小姐平日裡對她也十分敬重,怎的今日就這樣了?

  「小姐,坐這兒不好吧。還是進……」

  薛宸今天第四次打斷桐娘的話,說道:「不,這裡敞亮,就坐這裡。」

  雖然心裡不滿,但桐娘也知道薛宸雖然年紀小,但畢竟是小姐,自己犯不著和她一般見識,回頭隨手點了個舍人所的下人,讓他從屋裡給搬了張椅子出來。薛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卻也是不說什麼,由水清和水繡兩個桐娘帶來的丫鬟扶著坐到了椅子上。

  沒一會兒,胡全就領著兩個被五花大綁,被堵了嘴的小丫鬟走了過來,薛宸定睛看了兩眼,依稀還有些模糊記憶,她記得衾鳳愛穿紅衣,左邊那個不住掙紮的丫鬟穿的正是紅衣,這就是衾鳳了,旁邊那個死死瞪住胡全的大眼睛,大臉盤子小姑娘,該就是枕鴛了。見她們雖然被綁著,但身上好好的,薛宸才放下心來。

  「小姐,這兩個吃裡扒外的丫鬟帶來了。您看是要打板子還是抽鞭子?」

  胡全其實也沒把薛宸當一回事,雖說是府裡的正經小姐,可畢竟才十一歲,生的又是那副文文弱弱的嬌美模樣,隨便聲音大些,估計就能嚇得她發抖了,能主什麼事?太太若在也還罷了,有太太撐著,如今太太都不在了,小姐還不是事事得聽她身後管事媽媽的,現在要看這兩個丫鬟,只怕也是覺得好奇,不過是處置兩個丫鬟,從前主母在的時候,也沒有插手過問的,如今主母去了,留下個小姐,又能如何?

  那水清和水繡是桐娘夫家那頭的侄女和外甥女,一對表姐妹,早就托了桐娘想進府裡謀個清閒的差事,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這可是個精貴,當副小姐似的,多少人眼紅都去不了,小姐原來身邊有人,那有什麼,弄下來就是,反正平日裡太太和小姐都聽桐娘的,不過是兩個丫鬟,辦也就辦了,沒主子撐腰的小丫鬟,在這府裡還不是任人拿捏的?到時候賣出去,又賺一筆,多好的買賣。

  不過要賣的話,皮肉有了傷就不值錢了,胡全本著保全貨物的心思,又上前對薛宸說道:「小姐,要不還是打板子吧,隨便打兩下,讓她們長長記性就是了。」

  桐娘哪裡不知道胡全的想法,想著賣他個順水人情,也跟著附和道:「是啊小姐,這兩個丫鬟雖然可惡,但好歹伺候過小姐一場,隨便教訓兩下賣出去就得了,讓人家看看咱們小姐有多心慈。」

  薛宸坐在椅子上,嘴角不由的上翹,對衾鳳和枕鴛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上前把她們壓得跪在薛宸面前,薛宸也不去揭了她們嘴裡的東西,而是又看了一眼旁邊的胡全,說道:「她們偷的我的東西呢?讓我瞧瞧。」

  胡全又看了一眼桐娘,只見桐娘說著就從袖中掏出一對釵頭和一對手鐲,呈到了薛宸面前,說道:「東西被奴婢拿回去了,還沒來得及呈交小姐,就是這些個。」

  薛宸只掃了一眼便轉過了目光,衾鳳和枕鴛不住搖頭,喉嚨裡發出嗚嗚嗚的聲響,薛宸的臉色倒是變了變,桐娘懷裡放著她房裡的東西,這賊到底是誰?還是說,她房裡的東西,丫鬟不能隨意動,可她桐娘就可以?

  胡全見桐娘拿出了東西,上前就給了衾鳳和枕鴛兩個大耳刮子,嘴裡罵道:「讓你們兩個泥溝裡爬出來蛐蛐兒手腳不乾淨,我打死你們。」

  作勢還要打,薛宸卻攔住了,平靜的說道:

  「不用打了,這兩樣東西是我送給她們的,哪裡就是她們偷的了?桐娘,你說是誰說看見她們偷東西了?我看那兩個才是賊吧,你且把她們的名字說出來,我來打發她們,別讓人家以為我院裡的管事媽媽好糊弄,將來什麼賊盆子都往咱們院的人頭上扣。」

  「……」

  薛宸這一番話,連消帶打,打的桐娘目瞪口呆,想來她冤枉衾鳳和枕鴛也是隨口說說的,還沒仔細到連告狀的人都準備好,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說道:

  「小姐,說的什麼話?這,這東西怎麼會事小姐送給她們的?這明明……」

  薛宸第五次打斷桐娘的話,理智的反問道:「桐娘的話真奇怪,這些東西不是我房裡的嗎?」

  桐娘一愣,然後才點頭:「自然是小姐房裡的。」

  「那就是了,我房裡的東西,自然就是我的,我願意送給誰不成?我說是送的,那就是送的。」

  桐娘的臉色是徹底冷下去了,捏著袖子裡的釵頭和手鐲,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這些東西的確是她從小姐房裡拿出來的,準備拿回去給娘家那些窮親戚開開眼,不過是現在聽小姐要看贓物,她怕胡全沒準備,這才拿了東西出來,心裡想著,就算是給小姐看見了,這些東西不過是緩兩天拿回家去,也沒什麼打緊,小姐才多大,哪裡會懂這些彎彎繞繞,隨便糊弄一下也就過去了。

  可小姐突然話鋒一轉,隨便什麼,都替那兩個丫頭兜了,眼看著是要保她們了,桐娘如何答應,夫家姑子嫂子的錢她都已經收下了,水清和水繡也都安排進來了,哪裡就能這樣被那兩個丫頭給踢了?當即上前一步,又開口說道:

  「小姐,可不能這樣!奴婢知道小姐對那兩個丫頭有感情,可做錯了事就是做錯了事,小姐若是包庇,不分是非黑白,太太在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的。快些跟奴婢回去,這裡哪裡是一個正經小姐該來的地方?」

  說著,桐娘就要去拉扯薛宸的胳膊肘,卻被薛宸往後退了一步,淩厲的掃過桐娘,然後清脆的聲音就此響起:

  「混賬!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教訓本小姐了?平日裡喊你一聲媽媽,那是給你臉面,你還真以為你是我的媽媽了?我說東西是我送給衾鳳和枕鴛的,自然就是送的,用得著你來說三道四?太太是去了,可太太去了,難道我的東西就變成你的了不成?這裡是薛家,我是薛家的大小姐,用不著你來說我正經不正經的,薛家的地方我哪裡不能去?又是你一個正經奴婢該來管的嗎?」

  薛宸雖然年紀小,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句句誅心的。她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背脊,身形美妙的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雖然人小個子小,說起話來的氣勢卻像是管家了多少年的當家主母一般,底氣十足,氣勢十足,陽光下,那張嬌艷欲滴的臉龐上似乎鍍上了一層閃閃的金光,叫人不敢直視,而薛宸的眼神銳利,不過是環顧一圈,那目光就像是把所有人都從頭到腳看了個遍,警告意味甚濃,叫那些原本等著看好戲,對這個正牌大小姐抱有輕蔑態度的人都不禁心中為之一震,再不敢小覷。

  桐娘更是臉色灰白,長久被人捧慣了的她一時被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當眾指著鼻子罵,也是氣急了,生怕自己在這裡丟了臉面,身後還站著她姑嫂家的閨女,若是這事兒被她們傳回家裡去,那她今後還怎麼在那些窮親戚面前耀武揚威?心裡一急,手都揚了起來,幸好還有些理智,沒敢真的對薛宸打下去,見四周有人開始對她指指點點,桐娘只好放下了手,對薛宸沉聲說道:

  「小姐,奴婢雖然是奴婢,可太太生前是將小姐交給奴婢照料的,小姐的言行舉止太不像話,奴婢不過是良言相勸,小姐不僅不聽,還一意孤行,留著這兩個偷東西的賤婢在身邊,將來她們要是把小姐的家當全都搬空了,奴婢還哪來的臉面去九泉之下見太太。這兩個丫頭,絕對不能留。」

  桐娘也是鐵了心要把衾鳳和枕鴛從薛宸身邊踢掉,再加在氣頭上,說話也就耿直了,三句話不離太太,想用太太壓住大小姐,這是拿故去的太太當槍使呢。

  眾人心中門兒清,又看向了那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大小姐,想看看她怎麼應對桐娘這攻勢,還能說出多少打桐娘臉面的話來,最好兩人打起來,看熱鬧嘛,哪裡還會嫌熱鬧鬧的太大呢。

  不過,薛宸這回倒是沒有如眾人所願,原本冷著的一張臉突然一動,嘴角就彎了起來,收起了剛才如刀鋒般銳利的氣勢,整個人又變成那嬌艷欲滴的花骨朵兒般純美可愛,對桐娘輕聲說道:

  「桐娘,剛才我的話說的重了些,你別放在心上,我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那東西真的是我送給衾鳳和枕鴛的,你就算是不信那兩個丫頭,那也該信我才是啊。可是你不相信我,多讓我傷心啊。我看這樣好了,水清和水繡這兩個丫頭會說好些鄉間的新鮮話兒,我也愛聽,讓她們也留在我外房裡伺候,我平日裡都是衾鳳和枕鴛伺候的,要是換了人,我肯定不適應,讓她們也回來內房伺候,我保證,今後不再亂送東西給她們了,好不好?」

  這就算是給台階妥協了。到底還是認桐娘是她的管事媽媽的,桐娘雖然心裡還有氣,可也知道今天這件事不宜再鬧下去,若真是鬧到了老爺那裡,自己肯定也佔不了什麼便宜,如今小姐肯放軟和了和她賠罪,她要再端著架子也不像樣,更何況,小姐也認下了水清和水繡,就算是外房伺候,有自己在院子裡照應著,也用不著幹什麼粗活,冷著眼瞥了瞥還被壓著跪在地上的衾鳳和枕鴛,努了努嘴,最終還是鬆口點頭道:

  「既然小姐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辦吧。只不過,奴婢還要說句逾距的話,小姐房裡的東西全都是太太留給小姐的,萬不可隨意送了給那些賤婢。」

  薛宸沒有說話,只是暗自勾了抹冷笑,便是轉過身去,把跪著的衾鳳和枕鴛扶了起來,讓人解開了她們身上的繩索,領著她們回了青雀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14 AM

第7章 問話

  薛宸回到青雀居。

  青雀居是個不算大的院子,但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來說,地方絕對是夠了的,分前院後院,薛宸住的主臥室在後院之中,桐娘藉口說去教一教水清、水繡規矩,就把她們領走了,薛宸本來也沒打算留她們,就讓她去了,一副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不聲不響的領著衾鳳和枕鴛進了屋,既不說話,也不搭理她們,兀自去了小書房裡,站在書架前面拿起了一本被精緻花紙包裝好的書,翻開看了看,原來是小窗記,若不是看見這個,薛宸還真的忘了,自己曾經也是一個天真的少女,認為自己一定會得到一份特別美好的感情,就像是小窗記中的才子佳人那般,男才女貌,情之所鍾。

  怎料,生活卻給了她一記響亮又羞恥的耳光。

  於是又靜靜的放下了那本書,蔥白般纖嫩的指尖撫過那新包不久的花紙,唇邊露出一抹叫人看不出意味的淺笑來,感情對上一世的她來說,是奢求不到的,而這一世,她打算從一開始,就不去奢求。

  衾鳳和枕鴛被薛宸晾在一邊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小姐兀自做著自己的事,絲毫沒有理會她們的意思,兩人對視一眼,衾鳳咬了咬下唇,躊躇著向前走了一步,二話沒說,首先就跪了下來,枕鴛見狀,也趕緊上前跪下。

  薛宸沒有看她們,卻也在注意著她們的動作。

  上一世的她身邊最得力的丫鬟,算是她成親前,自己在牙婆子手上買回來的新碧了,因為她不放心徐素娥給她的人,事實上,徐素娥也不會給她什麼好人,她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親自去挑,新碧讀過書,會算賬,是個小才女,家道中落才輾轉被賣,跟了她嫁入長寧候府做了陪房,她無父無母,在長寧候府唯一能依傍的也就只有她這個主母,所以辦事十分用心,人也忠誠,只可惜,這一世她回來了,新碧不在了,所以,她只能重新挑近身伺候的丫鬟。

  雖然這個衾鳳和枕鴛從小就伺候她,但是畢竟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上一世的記憶也很模糊,所以她判斷不出來,她們的品行與行事,但是,她此時身邊無人,最有潛力培養的就是這兩個,只要不是吃裡扒外的主,薛宸還是願意用一用她們的。

  如今看來,兩個丫頭還不算太蠢,至少沒有一回來就哭訴告狀,說明她們做事有些擔當,沒有回來就感激涕零表忠心,說明並不是流於表面沒城府之人,直接跪下,說明她們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於是薛宸回頭了。

  依舊沒有說話,而是目光平淡的看著一身紅衣的衾鳳,衾鳳只覺得後背寒涼一片,這三人中,明明她的年紀最大,可是在面對這個年紀最小的小姐時,就感覺像是頭頂懸了一柄鋒利的刀,讓她絲毫不敢怠慢,斟酌一番詞句後說道:

  「奴婢們知道錯了,給小姐添了大麻煩,是桐媽媽帶了人直接把我們抓到胡總管那裡去的,我和枕鴛會拳腳,打傷了他們其中兩個人,但他們人多,我們實在打不過,就被抓了。」

  說話調理清晰,頭腦分明,沒有絲毫辯解,簡單的把當時發生的情況說了出來。薛宸暗自點頭,然後才用清脆如黃鶯出穀的聲音說道:

  「你們知道桐媽媽為什麼要抓你們?」

  衾鳳稍事沉默,不是不知道,而是有些事不知當說不當說,可枕鴛就爽利多了,雖然神情也是怯生生的,但該說的話也都能說道清楚:

  「是桐媽媽想給小姐另外找兩個服侍的丫鬟,小姐的內室貼身丫鬟是一等,每月三百錢,外室丫鬟二等,五十錢,之前桐媽媽就來跟我們說過,說我們年紀小,要我們把月錢就寄放在她那裡,我和衾鳳沒答應,她就想著索性換了我們吧。」

  薛宸停下了手裡隨意翻書的動作,眼皮子微微抬了抬,然後才放下手裡的書,走到跪地的衾鳳和枕鴛身前,對她們揚手,讓她們起來。

  兩人起來之後,便肅立著,半刻都不敢怠慢,薛宸見她們進退有度,比一般的丫鬟都要懂事的樣子,這樣的涵養,不禁對她們問道:「你們都是從小伺候我的,我卻沒問過你們的來歷,我記得好像是我五歲的時候,太太帶你們進府的,對不對?」

  衾鳳點頭,看著眼前這個有點不一樣的小姐,片刻的猶豫之後,就對薛宸說道:

  「小姐記得沒錯,我和枕鴛都是太太領進府裡的,小時候受過盧老夫人的恩惠,在盧家長到八歲,才被太太帶進府裡伺候小姐的,枕鴛比我小一歲。」

  這麼說衾鳳今年十四了,枕鴛十三。一般伺候小姐的丫鬟,自然是要長幾歲的,這個年齡很合理。而她們之所以被教養成這樣,原來最大的功臣還是盧家,她們說的盧老夫人就是盧氏的母親,薛宸的外祖母,但這個外祖母在薛宸八歲的時候,好像就過世了,所以薛宸對她並沒有多少印象,只依稀記得還小的時候,母親經常哭著回娘家,有時候也帶她一起回去,可住兩天之後,外祖母就親自把母親送回來了。她那時候年紀小,哪裡懂這些事,只知道去了外祖母家特別自由,外祖母總是由著她玩兒,想吃什麼都能得到滿足,只可惜時間都住不長。現在想來,定是盧家怕自己的商戶身份給母親拖累才回回忍氣吞聲,把和父親吵架的母親送回來。

  一個女人一生有多苦,薛宸深有體會,歎了口氣後,才淡定的一邊踱著步子,一邊說道:

  「有些話我原來是不想和你們說的,但如今太太去了,院子裡沒有主事的主母,我年紀小,有很多事也接觸不到,但誰是好的誰是壞的,我還能分得清,你們倆也看到了,太太的七七還沒過,有人就想把你們從我身邊除去,這回若不是我察覺的早,等你們被賣出去真就要糟了,所以,今後咱們只能一條心,你們有什麼事,儘管來稟我,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薛宸說話的語速不緊不慢,聲音溫柔如水,但態度卻是令人不容置疑的。

  衾鳳已經十四歲,知道一場大的變故會讓一個人的性情發生改變,從前她伺候在小姐身旁,只覺得小姐不諳世事,天真無邪,可那都是由太太寵起來的,如今太太沒了,小姐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什麼都不懂了。

  而小姐對她們說這些話,就是正式收了她們的意思,事實上,她們雖然年紀比小姐大,但身份是丫鬟,關鍵時候,的確只有小姐能夠保住她們,而作為回報,她們就是要和小姐站在一條線上,對付那些想趁著太太去世,拿捏小姐的人,比如桐媽媽。

  儘管不知道小姐要她們做什麼,但衾鳳和枕鴛並不擔心,因為她們自從被太太領進門的那天起,就註定了要伺候小姐的,只有小姐好了,她們才會好,相反的,如果小姐不好了,她們這兩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丫鬟,才是真的沒有活路了,這些道理衾鳳和枕鴛都能想的明白,就算不用薛宸吩咐,她們也會這麼做就是了。

  而薛宸交給衾鳳和枕鴛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要她們去打聽桐娘的家裡人。上一世薛宸直到出嫁前,也沒有懷疑過桐娘,因為她是母親留下的管事媳婦,薛宸很多事都仰仗她,可回轉一世,她多了幾十年的閱歷,看人的角度也不一樣了,自不能同日而語,桐娘的很多做法,已經觸了她的逆鱗,這樣的人留下來一定會是禍害,桐娘上一世在她成親之後,就稱病回了鄉下,沒多久就病死了,現在想來,這件事似乎也透著玄奇。

  衾鳳和枕鴛不負期望,很快就打聽出了桐娘家的情況。

  桐娘是盧氏的陪房,一同跟著嫁進了薛家,後來盧氏見她年紀到了,就把她配了人,她當家的叫王貴,是在朱雀街那兒當差的,回事處的二管家,可見盧氏對桐娘這個陪房還是很好的,與她相比,一起入府伺候的平娘就沒她那麼好運,只是配了薛雲濤這院裡門房的班頭。桐娘和王貴沒有孩子,在府外有一座宅子,是三進的,王貴是京郊人,家裡親戚大多來自京郊,沒聽說有什麼出息的。

  「桐娘既然是管事媳婦,太太去了之後,又讓她做了我院裡的管事媽媽,她的月錢是多少?王貴的月錢又是多少?」

  衾鳳和枕鴛聽了薛宸的問題,面面相覷,她們只是去打聽了桐娘的家裡,還真不知道她的月例和她當家的月例,不禁失了聲,暗罵自己辦事不周全。

  而薛宸倒不是故意刁難她們,事實上,她對她們能這麼快打聽到這些情況已經感到很滿意了,只是脫口問出了這個問題,卻把兩個小丫頭給難住了。

  薛宸知道,有關銀錢的問題,不是兩個小丫頭隨便去打聽就能打聽出來的,想了想之後,對枕鴛說道:

  「去把平媽媽喊來,就說我衣服上劃了道口子,讓她來看看能不能織補。」

  平娘和桐娘不同,她向來管的就是薛宸的日常生活,衣服壞了找平娘準沒錯。而在薛宸嫁入了長寧候府,一開始那幾年最難熬的時候,就是平娘不離不棄守著她,薛宸對她有愧疚,到她死也沒能回報過她什麼。

  枕鴛出去後,不一會兒就看見一邊放衣袖,一邊整頭髮的平娘匆匆忙忙趕了過來,薛宸想起自己從前每回見她,她都是忙忙碌碌的,雖然有丫鬟差遣,但平娘習慣了把她貼身的一切都攬過去做了,不假手她人。平娘見了薛宸趕忙上前屈膝行了個禮,這個禮,她一輩子都沒有廢過,哪怕後來得了腿疾,彎不下去,她也會彎腰把禮給行了。

  「平媽媽快別多禮,過來坐下吧。」

  薛宸上前親自扶了平娘,拉著她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平娘如坐針氈,薛宸對她善意的笑笑,然後才用黃鸝般的聲音對平娘問道:

  「平媽媽,我問你,你與桐媽媽都是管事媽媽,你們倆的月錢一樣多嗎?」

  對平娘,薛宸並不想隱瞞,也願意讓平娘更多的加入到她的事情中來,平娘被枕鴛喊她進來,就知道小姐是有事問她,不敢隱瞞,直說道:

  「我的月錢沒有桐媽媽多,我一個月是五百錢,桐媽媽一個月得有一兩。」

  平娘的話讓薛宸陷入了沉默,一兩的月錢,哪怕是在王侯將相府邸中也不算低了,照這麼說的話,其實桐娘手裡應該不缺錢才對,可她為什麼會連兩個小丫頭的月例都惦記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16 AM

第8章 姨娘

  平娘看見薛宸不說話,眸子一動,想了想薛宸喊她進來問這話的原因,就試探著說道:

  「桐媽媽雖說月例多一些,但是她開銷也大,她當家的王貴不僅好酒還好賭,欠下了一屁股債,就是金山銀山也不夠他輸的,所以桐媽媽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再加上王貴家裡親戚多,大多沒什麼錢,經常來打秋風也是有的,一來二往,這銀子可不就不夠用了。」平娘好像知道薛宸想問這個似的,在薛宸還沒想好怎麼問的時候,她就已經把話全都說了出來。

  「……」

  平娘的精明讓薛宸徹底對她改觀了。雖然上一世她對平娘的印象最多是不笨,可也不覺得她精明,現在聽她說這些,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薛宸想要的答案說了出來,還頗有點大智若愚的意思。

  有心再讓她多說點,薛宸就繼續問道:

  「可她當家的也不是一天兩天這脾性了,桐媽媽家那三進的小院子是怎麼來的?平媽媽你在府裡年份和桐媽媽差不多,可是直到今天不還住在府裡嗎?可桐媽媽哪裡就有了那份錢?」

  這是薛宸心裡真實的疑問,桐娘就算是嫁給了朱雀街薛家的回事處二掌櫃,可是在京城買一座三進的小院要多少錢,薛宸多少還是有點數的,最少也要八、九百兩銀子,桐娘一個月一兩,若沒有其他來源,要六十年才能買,這件事本身就是疑問吧,不是桐娘有問題,就是那個王貴有問題。

  平娘看著薛宸,覺得在這個小姐身上看見與以往不同的模樣,似乎一夜長大了許多,心中又是憐惜,說道:

  「她的錢從哪裡來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與小姐說句掏心窩的話,太太留下的嫁妝不在少數,若是小姐都交給桐媽媽去打理,只怕也不是萬全的。」

  薛宸沒有說話,就那麼平靜的看著平娘,稚氣的小臉純美的像是畫中的小仙子一樣,平娘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低著頭站了起來,對薛宸行禮,說道:「我外頭還有好些衣服沒洗完,小姐若是沒事,那我就退下了。」

  本來薛宸也就是喊平娘過來問話的,不是真的有事讓她做,點點頭,看著平娘離去的背影,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平娘和她說的這句話,好像前世的時候,她也說過,就是那副神情,那副語調,可是上一世的她對桐娘太過依賴,覺得她既然是母親欽點了替她管理母親嫁妝的人,那就由她管著也沒什麼,不過後來不幸的是,徐素娥不知道對薛雲濤說了什麼,讓薛雲濤做主把盧氏的嫁妝交給了徐素娥去打理,說是等薛宸出嫁的時候,再還給她,可是,到薛宸真的出嫁的時候,徐素娥交出來的東西卻是差強人意的。

  所以,薛宸一直以為,母親的嫁妝是徐素娥吞了,可如今想來,必定不是她一個人吞了才對,桐娘……

  薛宸沐了浴,換了身衣裳,散著頭髮走出,精緻的容貌初現端倪,已有絢爛之色。就看見衾鳳捧著兩套新裁的素色衣裳過來,衣裳沒有什麼多餘的花色,看起來特別素雅,折疊好的衣服上頭還放著一隻白色的珍珠髮箍,一對珍珠耳墜,看見薛宸,衾鳳走來對她說道:

  「小姐,這是田姨娘送來的衣裳,說是她自己做的,本來她是要進來見小姐的,我說小姐在沐浴,她才沒進來,托我將衣服拿給小姐。」

  田姨娘是薛雲濤的通房丫頭,後來盧氏懷了孕,才抬成的姨娘,從小就伺候薛雲濤,對盧氏也算恭敬,而薛雲濤身邊,如今應該只有一個田姨娘,是個沒什麼城府,卻敢說敢鬧的女人,盧氏做主母的時候性子綿軟,她也沒能鬧起來,只不過後來薛雲濤娶了徐素娥做續絃,田姨娘才被整治的慘淡收場,再後來,薛雲濤納妾就要到十年以後了。

  薛宸看也沒看一眼那衣裳,就對衾鳳說道:「收起來吧,讓廚房做一盤棗泥山藥糕和芙蓉餅給田姨娘送去,就說我謝謝她。」

  這兩樣東西,是盧氏愛吃的,薛宸不知道田姨娘愛吃什麼,就這麼吩咐了。

  衾鳳領命去了之後,枕鴛就過來告訴薛宸,說是薛雲濤回來了。盧氏出殯之後,薛雲濤要按例去謝過五服裡來幫忙的親眷,一家一家的走過,以示誠心。

  薛宸稍事梳理一番後,就急急的走出青雀居,往主院走去,還特意讓枕鴛端著一壺她親手泡的茶,可走到主院一看,卻看見田姨娘這個除了請安,其他時候不經召喚不得進入主院的她已經快她一步來了,薛宸進門的時候,她剛在內室幫薛雲濤換過了衣裳,兩人衣裳整潔,不像是做過什麼的樣子。

  田姨娘年紀和薛雲濤一樣大,但她生就年輕的臉,如今三十多歲,看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不勝嬌美,永遠都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因為出身農戶,所以她身上並沒有多少大家閨秀的雅氣,若真要說的話,利索乾脆也算是她的特色了。

  田姨娘看見薛宸,就趕忙迎上來,接過了枕鴛手裡的茶,說道:

  「老爺剛和我問起小姐,小姐就來了。果然是父女連心嘛。」

  薛宸沒有說話,只是回了她一記淺淡的微笑,就像是一株綠意蔥蔥的小白蓮,剛剛冒出了白嫩清雅的尖角,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呵護她,恨不得把世間所有好東西都捧到這個美麗的小姑娘面前來。

  薛雲濤連日的奔忙,整個人都憔悴了兩圈,但看見女兒,心情還是稍微好些的,對薛宸說道:「這些日子你也累了,怎的不好好的在房裡歇著。」

  薛宸噙著一抹淡淡的笑,乖乖的坐到了薛雲濤身旁,由著田姨娘給他們倒茶,對薛雲濤說道:「女兒不累,女兒和爹一樣扛得住。這是咱們能為娘親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

  薛雲濤欣慰的點點頭,從前他一直覺得女兒被盧氏寵的過了頭,都十一歲了,說話做事絲毫不知道分寸圓滑,因此不是很討喜,可是真沒想到盧氏去了之後,這嬌寵大的小丫頭,竟然能自己醒悟過來,連日裡說話做事,像是一夜長大了般,叫人從心底裡生出憐惜。

  薛宸來薛雲濤院子裡,也沒有其他事情,就是來陪薛雲濤吃頓飯,父女倆的話都不多,再加上盧氏亡故,心情總是沉重的,因此一頓飯吃下來,父女倆並沒有多少交集,饒是如此,薛宸也覺得很滿意。吃過了飯之後,薛雲濤依舊還得出門走五服,田姨娘伺候薛雲濤和薛宸吃完了飯,就自覺的提出告退,薛宸也正好這個時候要走,田姨娘就說送她回青雀居,薛宸沒有拒絕。

  走在路上,田姨娘跟在薛宸身後,時不時的就打量這個由主母盧氏親自教養的小姐,盧家是商戶出身,在田姨娘心中,盧氏的出身比自己還不如呢,只不過她祖上修的好福氣,這輩子不用做什麼,就能嫁入詩書傳家的薛家做正妻,順順當當的壽終正寢,死了還能入薛家祠堂,有牌位。

  而可想而知,盧氏那樣的性子能教出什麼樣的小姐來,在田姨娘的印象中,這個小姐被寵的沒有半點城府心計,旁人說什麼她都相信,好騙的很。

  如今盧氏去了,她就是這個家裡唯一的女人,只要她把小姐籠絡好了,老爺自然會看在眼裡,他當年能娶一個商戶之女為妻,想來就是對妻子的出身不在意的,若是自己能趁這個機會被扶正的話……

  這麼想著,腳下就走快了些,來到薛宸身旁,故意套近乎道:「小姐可收到衣裳了?之前太太生病,也沒人給小姐料理衣裳,我那針腳還算不錯,小姐回去穿著若是喜歡,我明兒再給小姐做就是了。」

  薛宸沒有立刻回答田姨娘,而是又與她一同走了幾步後,才對她說道:「府裡不是有繡娘嘛,哪裡就要姨娘動手做了。」

  田姨娘一愣,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回道:「是,府裡有繡娘,但姨娘做的是姨娘對小姐的一份心意,想著小姐沒了太太疼愛,也是不忍罷了。」

  薛宸突然停下了腳步,田姨娘差點沒反應過來,急急停下了腳步,回頭就看見薛宸正不帶半點表情站在那裡看著她,等她回過頭,與她對視一眼之後,薛宸的唇瓣才微微輕啟,說道:

  「你是不是以為我爹有一天會把你扶正,讓你做薛夫人?」

  「……」田姨娘沒想到原本她以為好說話,不懂事的小姐會言語犀利的說出這句話來,一時愣住不知道怎麼回答,半晌才抽著嘴角說道:

  「小,小姐說的哪裡話。我自然沒有這個想法……」

  薛宸打斷:「沒有就好。太太雖然故了,但是府裡也是有規矩的,下回沒有人召你,主院就不用去了,我爹那兒有伺候的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薛宸便帶著枕鴛,如先前那般,挺直了背脊,驕傲的自田姨娘面前離開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田姨娘看著薛宸離去的背影,久久都回不了神。

  「不識好歹的臭丫頭。和她娘一個死德性!我呸!」

  田姨娘這些年在薛家過的很是順暢,老爺不花心,主母好伺候,她雖然是姨娘,但府裡從來沒少過她的吃穿,就連主母在的時候,都不免對她相讓三分,如今不過是個失了嫡母的假小姐,還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不讓她去主院……哈,整個府裡就她一個女人,老爺除了她,身邊還能有誰服侍,這時候不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扭著腰肢撇著嘴,田姨娘對著薛宸離去的方向甩了個白眼,就哼哼唧唧的離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17 AM

第9章 傳話

  在回青雀居的路上,枕鴛沒忍住,對薛宸問道:

  「小姐,您說田姨娘會聽話嗎?」

  枕鴛比薛宸大兩歲,所以覺得薛宸剛才對田姨娘說的話,根本不會奏效,田姨娘一定是想趁著太太歿了這些日子,把老爺給籠絡過去,再沒有比如今更好的時機了,所以,枕鴛覺得不管小姐說什麼,田姨娘那兒都不會放棄才對。

  薛宸沒有停下腳步,依舊向前,雙手攏入袖中,腳步是習慣性的快走,嘴上卻沒耽擱,對枕鴛回道:「不聽話就罷了,原也沒指望她聽話。」

  只不過上一世田姨娘下場有些慘,被徐素娥當場抓到了與人通姦的證據,百口莫辯之下,是被打癱了送出去賣的,買她的是個青樓的專用牙婆,買回去之後,也不知遭了什麼罪,沒兩天就死了。

  所以這一世薛宸才想給田姨娘提個醒,如果是稍微聰明點的女人,這個時候就不該去主院伺候老爺,薛雲濤這個人並不好女色,從他婚後納妾的情況就能看出一二來,並且薛宸的爺爺薛柯是個很重規矩的人,薛雲濤是他親自教出來的,在這方面該是沒有缺失的,所以,他是不可能在這段期間和田姨娘發生點什麼的,即便做了什麼,田姨娘若想在這個時候鬧出了事,比如懷孕什麼的,最終也不會有好下場,她在薛雲濤心裡的地位還不至於讓薛雲濤為了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去擔一個不好的名聲。

  所以,薛宸是一點都不擔心田姨娘去主院籠絡薛雲濤,相反的,她去不去,也和薛宸沒多大關係,她說那些話已經仁至義盡,田姨娘要自己想不明白,硬要湊上去,那最後得了什麼下場就都是她自找的了。

  枕鴛還想再問什麼,卻聽薛宸突然話鋒一轉:

  「六月裡是東府老太爺的壽辰,太太剛去,咱們府上不宜出席,便就準備樣東西,給老太爺送去做賀禮便成了。你去把桐媽媽喊來,叫她帶上我娘嫁妝的名單目錄,去耳房找我。」

  枕鴛先把薛宸安全送到了青雀居內,薛宸又交代了幾句,枕鴛才領命去找桐娘,桐娘正在回事處說話,枕鴛把薛宸的意思告訴桐娘之後,桐娘的眉頭蹙了起來,對枕鴛的語氣十分不好,說道:

  「小姐怎麼會突然要看太太的嫁妝名目?定是你們這些伺候的牛舌丫鬟多嘴了是不是?」

  枕鴛本來就和桐娘不對付,上回若不是小姐相救,她和衾鳳這個時候肯定都已經被賣出去了,心裡也是對桐娘恨極的,原本是想好好的來傳話,沒成想到最後竟然變成了兩人罵架,枕鴛雖然年紀小,但罵架的功夫絲毫不差,只聽她義正言辭的說道:

  「桐媽媽你嘴巴放乾淨些。我不過是來傳達小姐的話,你有什麼不滿儘管找小姐去,犯不著跟我使你的奴婢威風。」

  上一回薛宸在舍人所當眾說桐娘是奴婢,這件事已經在府裡傳開了,所以,枕鴛現在說桐娘使得是奴婢威風,就有藉著薛宸的話奚落她的意思了。

  桐娘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和她頂嘴,上去就要抽她耳刮子,可枕鴛手底下是有些功夫的,哪裡是站在那裡被人拿捏的木頭樁子,眼光一閃,看準了機會,乾脆自己就把臉給迎了上去,讓桐娘在她臉上打一巴掌,而作為回報,她也扯著桐娘的手,一下子就把桐娘給拉倒在了地上,兩個人在地上翻滾了兩圈之後,桐娘才把纏著她不放的枕鴛給推到了一邊。

  枕鴛從地上爬起來,頭髮亂的跟雞窩似的,身上也滿是泥土,臉上卻帶著勝利的笑,繼續趾高氣昂的譏諷道:「桐媽媽,你還想動手教訓我不是?果然好大的奴婢威風啊。也不怕刮起的妖風太大,閃了您的腰。我就是來帶個話,去不去的,您請便吧。」

  說完這麼一句小刻薄的話,枕鴛轉身也就走了,不再戀戰,氣得桐娘鼻孔發歪,想發落這小蹄子,可還沒開口,那小蹄子就跑了,桐娘在後面急得直跳腳,指著枕鴛離去的背影罵娘呢。

  枕鴛就算後面也聽了幾句要不得的髒話,但她已經轉身,就只當沒聽見,麻溜的回去給薛宸覆命去了。

  「小姐,我話已經傳到了,不過桐媽媽來不來,奴婢可不敢保證。」

  薛宸見她大大的臉盤上似乎沁著汗,身上亂糟糟的,便勾了勾唇,枕鴛見小姐笑她,也有些羞窘,將手裡一直捏著的東西,放到了薛宸手上,然後才轉身告退,回房換衣服去了。薛宸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東西,嘴角的笑容越發深了些。

  過了大概有一個半時辰,桐媽媽才姍姍來遲,身上的髒衣裳也沒換,就那麼頂著滿身的灰塵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本藍皮小冊子,沒幾頁的樣子。雖然她沒道理不聽小姐的吩咐,可誰也沒規定不能有什麼事耽擱啊?桐娘就等著薛宸和她發脾氣,這小姐的性子和她娘差不多,綿軟可欺,也好騙,桐娘幾乎都已經把要怎麼應答,然後怎麼告那臭丫頭的狀都想好了,今天非逼著小姐處置了那個丫頭不可,要不然她也就白做這個管事媽媽了。

  進來的時候,看見薛宸站在窗臺前擺弄她的那兩盆夕霧花,用剪子把有些乾枯的葉子給修剪乾淨,桐娘進來之後,只是敷衍性的屈了屈腿,然後就等著薛宸和她說話,可等了半晌,薛宸也沒轉過身來和她說話,只是認真的在那兒侍弄花草。

  桐娘心裡的氣真是不打一處來,丫頭已經那樣囂張了,這個主子原來還是個師父,她在府裡這麼些年,已經多久沒人敢在她面前這般拿喬了,就是太太也不敢……說來也奇怪,太太剛死的時候,桐娘在她耳邊說了許多怕人的話,那個時候這小姐明明就是被嚇她到了的,畏畏縮縮跪在靈前,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可怎麼一個轉身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難不成是她用來嚇她的話,被棺材中的太太聽見,暗地裡做了什麼鬼……

  一番胡思亂想之後,桐娘覺得這麼乾等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於是就走上前,對著薛宸說道:

  「小姐,您要的名目,奴婢給您拿來了,除了這事兒,奴婢還想和小姐說說您那丫鬟的事兒,她實在是太不像話,她……」

  薛宸聽她說話,稍稍回頭,卻是沒有看她一眼,用食指在唇瓣間比了一下,意思是叫她噤聲,桐娘一肚子的話憋著說不出來,硬生生的又給憋了回去,差點沒憋出內傷來,以為小姐這回是要和她說話了吧,可她有傻站著等了半晌,小姐還是沒動靜,桐娘心裡等的浮躁起來,正要不顧一切的發飆,薛宸卻放下了剪子,回過身來了。

  「名目呢?」一開口就是要名目,哪裡給桐娘說其他話的機會。

  桐娘臉上又是一黑,不情不願的將手裡的藍皮冊子遞給了薛宸,薛宸取過冊子,就坐到一旁的杌子上去翻看了,桐娘心裡憋著氣,再不想用熱臉去貼冷屁股,乾脆木頭似的直挺挺站在那裡,鬧情緒,甩臉子的架勢足足的,就像個炮仗一般,支應好了燃火線,就等著人上來給她點個火兒,然後她就能爆炸了。

  斜眼看了一眼似模似樣看著冊子的薛宸,輕蔑的撇了撇嘴,一個小丫頭片子,還真以為自己看的懂似的,不是她小瞧,這丫頭是隨了她娘的真性兒,這冊子上頭的字兒都未必認得全,更別說看的懂了,不過是在她面前做做樣子罷了。

  薛宸很快就把這冊子翻完,合起來用手指在冊子表面敲了兩下,然後才對桐娘遞去了今日的第一眼,說道:

  「這只是個輔冊,上頭記的是太太出嫁時的添妝名目,其他正本呢?為何不一併拿來?」薛宸也不說破,只是覺得好笑,這桐娘是真以為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隨便拿一冊添妝的名目來糊弄,不過,若是從前的自己,只怕還真看不出來就是了。

  桐娘心裡大驚,她剛才出來的急,就隨手拿了一本小冊子過來,其實她來主要是為了告枕鴛那臭丫頭的狀,哪裡就是真的來給薛宸送嫁妝名目的,太太留下的那些東西,她既然管了,那就斷沒有輕易交出去的道理,不過是想來糊弄糊弄小姐,讓她把枕鴛那丫頭處置了才是關鍵。

  可小姐一出口就道出了這冊子的來歷,倒叫桐娘措手不及了,以為小姐是在詐她,硬著頭皮說道:

  「嗯?小姐說什麼呢?太太的嫁妝名目都寫在裡面呢。不是你要看的嗎,還讓枕鴛丫頭去傳話,如今怎的又不要看了呢?」

  薛宸盯著她,半晌沒說話,然後才端起了旁邊的一杯香茶,喝了一口,說道:

  「媽媽事情太多,一時忘了也是有的,我已經讓衾鳳和枕鴛拿著你的對牌去庫房了,太太的嫁妝名目,管事媽媽那裡一份,庫房一份,你這兒就出了這個,待會兒我們看看庫房那裡會出幾本來,我倒要看看,你們出的本子是不是對的上,若是對上了也便罷了,若是對不上,就是你們存了私心,想霸佔主人家的財物,到時候,我去報官,讓官府來替我查查,這事兒到底是誰想瞞我。」

  剛才枕鴛那一架可不是白打的,桐娘掛在腰上寸步不離的對牌就讓枕鴛給趁亂摸了回來,也是桐娘一心想整治枕鴛,來見她之前沒換衣服,要不然也許還會發現對牌沒了,不過,就算是她發現了,薛宸也不怕,到底她才是正經主子,要府裡的對牌,於情於理都是說的過去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18 AM

第10章 算計

  直到薛宸對桐娘撂下這麼一番話之後,桐娘才臉色大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間,果然那個裝對牌的荷包不見了,心中暗恨自己疏忽大意,竟然讓枕鴛那個小丫頭鑽了這麼大的空子,不過,她到底也是經歷過風浪的,雖然丟了對牌,可她自問在這府中還算是站的住腳,她就不信,小姐派兩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前往庫房,庫房裡的就肯隨便交出夫人的嫁妝名目來,到時候,幾個管事聯手發難,縱然是大小姐又怎麼樣,不過,心裡還是有些沒底,色厲內荏道: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桐娘的嘴角已經忍不住的抽搐起來,卻還要拚命忍住,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府裡的對牌是太太臨終前交給奴婢掌管的,小姐您使這樣的手段搶了去,就不怕旁人說你不敬太太嗎?」

  薛宸小小的身子坐在太師椅中,就像是一株清蓮般,脫俗的不沾俗世,彎了彎嘴角,用最溫柔的聲音對桐娘說道:

  「瞧桐媽媽說的,對牌是太太給你的,可那樣難道我就拿不得了?對牌這東西不過就是主人家為了讓下人辦事的時候方便些準備的,可有些下人偏偏看不懂,以為拿了對牌就有了管制約束主人家的權利,桐媽媽這一點上可能是會錯意太太意了。」

  不得不說,薛宸這張好看如櫻桃的小嘴實在是毒辣的,一口一個『下人』『奴婢』,絲毫都不給管事媽媽面子,可偏偏她說的話又那麼底氣十足,叫人抓不著錯兒。桐娘暗恨在心,可是也不敢否認薛宸這段話的正確性。

  而薛宸自然也不覺得自己這段話有錯誤,所謂對牌,就像是虎符,天子頒虎符於將領,使將領可以行天子令號令三軍,眾將士效忠的始終都是天子,而不是虎符,所以,在下者的確需要這件象徵身份的事物,可是對於真正的天子而言,卻未必是必須的,沒有虎符,憑天子亦能調配三軍。

  桐娘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就在這個時候,衾鳳和枕鴛回來了,在薛宸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薛宸就點了點頭,桐娘就站在她們面前,也沒實實在在的聽清,只聽見衾鳳說了一句『在抱夏等』什麼的,還想再聽,就見薛宸冷意熏然的雙眸瞪了她一眼,桐娘就知道她們說的定是庫房的管事已經被叫來了,可小姐為什麼不把他們一同喊進來和她對峙?為什麼要搞得這樣神秘?桐娘的兩隻手心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掌心似乎有些出汗的感覺,然後就見薛宸從椅子上站起來,拂了拂根本就不亂的衣袖,越過桐娘就往外頭走去,桐娘這才驚覺這事兒不對,趕忙追了上去,對著薛宸的背影大聲喊道:

  「小姐,小姐!您這樣做不對!對牌是太太交給我的,您不能就這麼奪了去。」

  桐娘在薛宸身後叫囂,引來廊下不少婢女的注意,薛宸突然停下了腳步,差點讓跟在她身後的衾鳳和枕鴛撞上來,兩個婢子大呼驚險,今後就是跟小姐後頭走路,也得耳聽八方才行。

  桐娘是有心吸引眾人注意,小姐用這麼卑鄙的手段搶了她的對牌,就不信她不怕旁人知道!

  誰想薛宸停下了腳步,回頭走到了桐娘面前,沒給她太多反應的時候,就在迴廊中朗聲說道:

  「對牌是太太給你的又如何,我就搶了又如何?有本事,你找太太說去,讓太太來找我!」

  「……」

  薛宸一句『讓太太來找我』實在是霸氣側漏的,驚呆了在場所有人,包括桐娘在內,薛宸說完這話以後,語氣又稍微緩和了一些,繼續對桐娘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桐娘說道:

  「今後這對牌就放我這裡,桐媽媽想用,就來我這裡取。若是下面的人只認對牌,不認媽媽的話,媽媽可以來告訴我,我直接攆了他們出去便是,定會替媽媽做主的。」

  然後才不理會桐娘那像是吃了蒼蠅般的青綠臉色,轉過身去,端莊又高貴的疾步穿過了迴廊,往會客的花廳走去。而在薛宸當眾說了這麼多話以後,明天府裡的人就會知道,桐媽媽的對牌被大小姐收了,誰要是不聽大小姐使喚,那麼等待他們的便是被攆出府的命運,平日裡仰仗桐媽媽的人,現在也要好好考慮考慮輕重了。

  薛宸去到了花廳,裡面空無一人,衾鳳和枕鴛小心的將門半掩了起來,才進來對兀自給自己倒茶,又從衣袖裡拿出一本書冊,準備在這裡看書的,姿態悠閒的薛宸問道:

  「小姐,那兩個管事根本不信對牌是桐媽媽給我們的,都要桐媽媽親自去找他們才肯出名目。我就傳了小姐的話,讓他們到東府裡去取一架連理枝的大插屏,他們雖然不高興,但是也沒敢真的逆了小姐的命令,先頭就出府去了。」衾鳳向薛宸稟報自己先前做的事情,薛宸聽了沒有多餘反應,就點了點頭,枕鴛在旁不懂的問道:

  「小姐,他們既然不相信,咱們怎麼才能讓他們辦事呢?」

  薛宸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喝了一口茶之後,就坐到了花廳右側的鏤雕仙人拜壽的楓木羅漢床上,用一隻芙蓉花面的大迎枕墊著胳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平靜的將書翻了一頁,然後才語調緩慢的說道:

  「他們現在不信沒關係,總會相信的。待會兒下晚些,你把我抄的那份單子拿去庫房裡,叫他們當場就把那些東西給我拿過來,並且要告訴他們,這單子就是桐媽媽給咱們的。」

  薛宸上一世整理了小半輩子,才把盧氏的嫁妝還原了七成,盧氏雖說是商戶之女,但是她的陪嫁卻是極其豐厚的,盧家也覺得虧錢詩書傳家的薛家,所以,家裡有什麼好東西,就都讓盧氏拿到薛家來了,上一世薛宸也是經過一陣子整理之後才發現這件事的,所以,她對盧氏的嫁妝心裡有數,上一世被人強佔著,徐素娥也就是靠著盧氏的嫁妝翻身,若是沒有盧氏的嫁妝,她也沒有那麼大的底氣能壓制的住薛宸。

  而薛宸如今向桐媽媽和庫房管事要盧氏的嫁妝名目,不過是想找個接管的由頭,現在的徐素娥還是被薛雲濤養在外面的外室,她一定要在她入府之前,就把盧氏的嫁妝掌握到自己手裡,這樣,就算徐素娥進來做了她繼母,沒有那麼多錢打點,也總難再控制她了。

  但是,不管是桐媽媽還是庫房,他們都不會輕易的把到手的這塊肥肉讓出來,或者說他們不會完完整整的讓出來,畢竟現在對他們來說,是多好的發橫財的機會,主母過世,嫡女年幼,老爺從不管後宅的事情,龐大的嫁妝無人打理,他們不說全部吞下去,但只是過過手,也能沾上不少油水,哪裡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薛宸算準了他們這種貪婪的心理,所以,並沒有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拿了對牌,他們就會聽命於她。但這些都沒關係,不聽她的話,她自有辦法叫他們窩裡鬥,這世上再沒有比看著狗咬狗更加快慰的事情了。

  她先是把桐娘找到面前來,說一番話,然後讓她回去,故意讓她聽見兩個管事在花廳等薛宸的話,她回去之後必定不信,就會去庫房找他們,然後薛宸早早就把他們打發去了東府,桐娘在府裡肯定找不到他們,所以就會相信他們就是在薛宸的花廳裡說話。

  等到晚上那兩個管事從東府回來了,她就讓衾鳳拿著一張他們清單去找他們,讓他們當場就把東西拿出來,並言明,那清單正是桐娘給的,而那清單上的內容也很講究,這些東西,其實說白了,就臉上一世的薛宸也未必見過,因為在徐素娥進門後沒多久,庫房的管事就換了人,徐素娥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得到了薛雲濤的許可,接過了盧氏的嫁妝,可後來薛宸做了長寧候夫人,從徐素娥那裡奪回了不少東西,就是沒奪回的也大多知道了去向,唯獨薛宸如今寫的這份清單上的內容始終不曾被挖出來,由此可見,當徐素娥換掉當時的庫房管事時,這些東西就已經被他們私吞入囊,所以,她後來才怎麼找都找不到。

  可不管怎麼說,她寫的那份清單上的內容,必定就是盧氏嫁妝名目中包含的部分,不怕他們懷疑真假就是了。只要那兩個管事認定清單是真的,那麼他們就會懷疑桐娘,而桐娘那裡也是百口莫辯,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會相信,薛宸知道嫁妝裡的內容,如果不是有人告訴她的話……所以那時,她就會懷疑兩個管事惡人先告狀,故意栽贓她,兩方各執一詞,到最後總會有薛宸出手的機會。

  盧氏的豐厚嫁妝,就是這一世薛宸翻身的關鍵,她再也不要為了錢財奔波。而這一切,本就應該屬於她!這一世,不會再讓任何人染指她的東西!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19 AM

第11章 管事

  兩個庫房的管事好不容易從東府裡拖回了那架兩人高的連理枝大插屏,心裡暗道大小姐太折騰,好端端放在東府的東西,不年不節的卻要拿回來,偏偏這東西又貴又重,價值堪比燕子巷薛家入門時那影壁,若是派了等閒人去拿,出了事,就是把他們祖宗八輩兒都從祖墳裡挖出來都不夠賠的,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倆才選擇『聽從』大小姐的吩咐,親自前往東府去運回來,免得這位大小姐想借題發揮,說他們不將她放在眼裡。

  雖然他們本來也沒把這個十一歲的女娃娃放在眼裡,但卻不會留下把柄落人口實。

  因為東西太大,並不是那麼容易從東府運回來的,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夜幕降臨之時了。

  還沒走到庫房,就遇見了大小姐白天派過來傳話的兩個丫頭,見到她們,兩個管事就招手讓她們過去,說道:

  「你們去回大小姐,東西已經運回來了,太太斷七的時候要擺在哪裡用?」

  薛宸讓他們去拿這大插屏的原因就是說,她想在太太斷七那天擺出來,而這個大插屏是當初薛太夫人送給薛雲濤娶親的禮物,用料做工都十分的名貴,是當時劉一龍大師的得意作品,現在市面上千金難求,前兩年,東府姑奶奶出嫁時,薛太夫人親自來了府裡,跟盧氏借了回去,盧氏一直也沒好意思去東府要回來,所以就一直擱在東府裡,薛宸上一世曾在東府裡見到過這插屏,也問過緣由,所以才知道的。

  衾鳳和枕鴛對視一眼,笑容滿面的迎上前去,一邊給兩位年過半百的管事行禮,一邊甜笑應道:「是,奴婢們待會兒就回去稟告小姐。不過那之前,還煩請兩位掌櫃把這些東西從庫房裡拿出來,小姐說,六月裡東府的老太爺生辰,咱們府上有白事,不宜大張旗鼓的出席,她這個做孫女的總要送樣把拿得出手的東西才行,這裡寫的都是小姐從太太嫁妝名目中挑出來的,桐媽媽也說這些東西合適,現在就請兩位管事將東西取了,派人給送到青雀居去,小姐正等著選呢。」

  兩個管事接過了衾鳳手裡的清單,草草掃了一眼,吳管事的臉色就變了,將之交給旁邊的劉管事,然後劉管事見了那清單,臉色也是變了。

  衾鳳和枕鴛對視一眼,然後枕鴛就又接著說道:

  「兩位管事剛回來,許是也有些累了,要不先吃晚飯,吃了晚飯之後,再讓人把東西送去青雀居吧。我們就先先回小姐去了。」

  吳管事喊住了兩個丫頭,面色凝重的舉著清單問道:

  「這單子,是桐媽媽給小姐的?」

  衾鳳一身紅衣,一雙會說話丹鳳眼微微彎了彎,就笑著說道:「可不是桐媽媽給的。要不然,咱們哪裡知道嫁妝上有些什麼呀。小姐白日裡叫我們來問兩位管事,管事們忙,就讓桐媽媽給了,也是千挑萬選,才挑了這麼些個東西。」

  吳管事和劉管事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兩人對視一眼後,就低下頭不說話了。

  衾鳳和枕鴛趁著這個時候,就轉身離開了庫房外院。

  她們走了之後,兩個管事這才對視著說道:「這個桐娘倒是會挑東西討好小姐,她怎麼不把她拿走的那些讓小姐挑?如今倒是會把咱們架在火上烤,哼。」

  「她對咱們不仁,咱們也不必對她講義氣,她把我們的份捅給了小姐知道,東西咱們橫豎是吞不得了,既然如此,那她也別想有東西進賬。想黑吃黑,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度量吃下去!」

  原來,薛宸錯有錯著,寫在清單上的名目是她上輩子怎麼找也沒找到的東西,想趁著這一世,盧氏的嫁妝還十分完好,沒有被人瓜分的時候,早早的就把東西給固定住,而很巧的是,薛宸選擇的這些東西,正是這兩個管事事先和桐娘商量好的瓜分品,說好了等太太喪事一過,就把這些東西想辦法轉移出府去的,可是如今太太還沒斷七,桐娘就把他們賣給了大小姐,想來是想借大小姐的手把他們剷除,然後她自己獨吞太太的嫁妝。

  這個女人的野心實在太大了。如今只是商量著各拿一小份,她都見不得,轉臉就告訴了小姐,今後太太嫁妝這筆買賣估計是做不成了的。原本他們三人之間就沒有多少信任,如今桐娘給他們來這手,真的是徹底把兩個管事給惹怒了,當即就從庫房裡取了東西,一併拿著太太的嫁妝名目,往青雀居去了。

  青雀居裡,衾鳳問薛宸要不要擺飯,薛宸先是問了問薛雲濤,這幾日薛雲濤都在跑五服裡的親眷,早出晚歸,這個時候並不在府裡,所以,薛宸的晚飯一般都是在青雀居裡用的。

  不過今天,薛宸卻沒有讓衾鳳她們擺飯,而是說等一等再吃,果然話音還沒落多久,外頭就傳來庫房的吳管事和劉管事求見的消息,薛宸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般,起身往抱夏走去。

  兩個管事見了薛宸,恨不得在抱夏裡就要跟薛宸交代,薛宸帶著他們去了花廳。

  一進去,兩個管事就迎了上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白日裡您讓咱們把太太的嫁妝名目拿來,那時正不得空,太太的嫁妝名目全都在這裡,小姐您請過目。」

  吳管事說完,劉管事就將先前捧在手裡的一個木製托盤放到了薛宸的手旁,托盤裡,放著兩摞一尺高的小冊子,看起來有幾個年頭,和先前桐娘拿來糊弄薛宸的那藍皮冊子一個品相,這應該就是盧氏的嫁妝名冊了。薛宸倒不會真的以為這兩個管家今後就對盧氏的嫁妝死心了,所以才把盧氏的嫁妝名目全都交了出來,他們定是想著後路,因為不知道桐娘告了多少密,若是拿少了,反而著了她的道,讓她抓住了把柄,如今他們把太太的嫁妝名目全都拿出來,等小姐一一過目之後,所有的嫁妝不還得入得庫房,也算是又回到了他們手裡。那時候,他們平安的揭開了這一茬兒,沒有了桐娘攙和,他們隨時隨地可以醞釀下一茬兒的私藏轉移。

  薛宸只掃了一眼,就在心中震驚了一下,從前只知道盧氏的嫁妝這麼多,可是卻不知道有這麼多,看來,她上一世拚命撈回來的那些,根本不是七成,估計連五成都夠嗆,盧家嫁盧氏這個女兒,可真是下了血本的,上一世就那樣給人無聲無息的瓜分了,薛宸暗恨在心。

  表面上卻要維持平靜,對兩個管事揚起了大大的微笑,甜美的就像是初夏的果實般,天真中透著純美,就像是一株一派小姑娘的嬌俏模樣,讓兩個管事的心稍稍的平靜了些。

  再怎麼樣,大小姐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能成什麼事,桐娘能糊弄的了她,他們難道比桐娘的腦子還不如?

  「兩位管事辛苦了。我就是覺著太太斷七那天總要個排場,就想起來東府裡有一座大插屏,聽太太說,那可是個寶貝,誰見了都得說好的,也是想讓太太走的更加體面些罷了,兩位管事可別嫌我小孩子多事。」

  吳管事和劉管事連連搖手說不敢,見薛宸淡定自若的喝茶,卻是絕口不提桐娘告密的事,兩人先前還稍稍平復的心口,不覺又鼓動起來,薛宸平平靜靜的喝了幾口茶之後,然後才訝然的看向兩位管事,清脆的聲音說道:

  「嗯?兩位管事還有事嗎?」

  吳管事和劉管事整個人都繃了起來,吳管事臉上露出圓滑的笑,對薛宸試探性問道:

  「呃,不知小姐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有。」說著這話,吳管事的目光向那托盤中太太的嫁妝名目上瞥了一眼,暗示薛宸可以問一問他們這方面的事情,怎料薛宸卻是果斷的搖了搖頭,說道:

  「哦,吳管事說的是這個呀!不用為你們,待會兒桐媽媽過來,她白日裡給了我差不多也這麼多東西,說晚上過來跟我講解,估摸一會兒就來了,我有什麼看不懂的地方,只管問她便是了,時候不早了,兩位管事還是快些回去吧。」

  吳管事聽到薛宸說桐媽媽,臉色一變,一旁的劉管事露出為難的臉色,指了指桌上的名目,說道:

  「那這些……」

  薛宸從容一笑,一副『我不做虧心事』的樣子,光明正大的搖頭,嘴角那一彎微笑,簡直能把人甜的發膩,只聽她說道:

  「這些放我這裡,兩位管事還不放心不成?桐媽媽對我可是很放心呢。」

  「……」

  正牌大小姐都這麼說了,兩個管事即便肚子裡還有話,也不知該怎麼說出來好了。東西是他們自己心甘情願拿過來的,原本想借這個功,抵一抵白天的過,跟小姐交代一番,還把東西帶回去,可是小姐根本不問他們,還言明要問桐媽媽,這些東西都是太太的,太太和老爺沒有其他孩子,說到底,現在就已經都算是大小姐的東西了,自己查看自己的東西,旁人自然沒有多嘴的權利。

  兩人一臉挫敗的對視一眼,也不好意思留在這裡討薛宸的嫌,一咬牙,就提出告退了。

  薛宸抬眼看了看他們離去的背影,勾了勾唇,卻忽然聽見衾鳳在外頭說了一句:

  「大小姐,桐媽媽求見。」

  薛宸見兩個管事的背脊明顯僵了僵,然後才用所有人都聽見的聲音對外頭的衾鳳說道:

  「快請桐媽媽去西次間裡,我和兩位管事說完了話,一會兒就過去,先給她上一壺八分熟的麥子茶,桐媽媽愛喝那個。」

  這親疏程度,高下立現啊。

  兩個管事灰頭土臉的一甩袖子,就往外頭走去,正好遇見了桐媽媽往小姐的主屋走去,一抬手,桐媽媽想和他們打個招呼,可沒想到兩個管事瞧她的眼神兇狠至極,哪裡還和她虛與委蛇,甩了袖子,就怒氣沖沖的與桐媽媽擦肩而過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0 AM

第12章 處置

  桐媽媽入內之後,衾鳳就把她帶到了先前兩個管事在的花廳裡,不用薛宸開口,桐媽媽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薛宸手邊的兩摞小藍冊子,又扭頭往兩個管事離去的方向看了看,然後才蹙起了眉頭,她今天一個下午都盯著薛宸這裡,讓人看見兩個管事出來了就帶到她那裡去,可她的人根本沒看見管事的出來,她隨即就想到了這可能是大小姐玩的把戲,本來是想晚上過來奚落一番,順便搶回對牌的,可是,她一來就看見兩個管事從這裡出去,還上交了太太的嫁妝名目。

  先前還自信滿滿要和大小姐一爭春秋,滿腔想要教育這小妮子尊老愛幼的的桐娘瞬間就軟了,躊躇上前給薛宸請安,薛宸將隨手拿的一本冊子放在一旁,頭也不抬,隨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讓桐娘坐下說話。

  桐娘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哪裡敢說什麼,如坐針氈般,手足無措起來。

  「兩個管事可比桐媽媽聽話多了。讓他們送名目過來,一份不少的,全都在這兒。還順便說了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桐娘面如死灰,額角不能抑制的沁出冷汗珠子來,隨手擦了擦,然後故作鎮定的說道:「哦,說,他們說了什麼?」

  薛宸看著桐娘但笑不語,桐娘被她看的頭皮發麻,心裡就像是無數個貓爪子在撓一般,偏偏薛宸不著急,可反而就是這種不著急,才更加讓她擔心。

  終於沒忍住,搶在薛宸前頭說道:「小姐,不管他們說了什麼,但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太太讓我做您的管事媽媽,這份差事不知道多少人眼紅,他們蓄意誣陷也是有的,奴婢平日裡為人嚴厲,下面那幫人不服氣,想要借您的手出氣也未嘗可知,您年紀小,可千萬不能被外人給蒙蔽了,太太九泉之下也會難過傷心的。」

  桐媽媽的一番話,說的聲情並茂,好像她真的是一個萬般為主子著想的忠僕般。

  薛宸看著她的樣子,眼角冰冷卻嘴角含笑,叫人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哀樂,幽靜的又拿起了一本冊子,翻看兩頁後才說道:

  「沒有兩個管事說給我聽,我都不知道原來桐媽媽的生活這般拮據,怎麼樣?王管事在外欠的帳還上了嗎?」

  桐媽媽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薛宸,似乎很不敢相信,那兩個掌櫃會把這些事都告訴小姐知道,看來他們真是反了,是想除了她,獨吞太太的嫁妝,真是太天真了,沒有她這個管事媽媽在後面撐著,就他們兩個庫房的管事能成什麼事?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

  「小姐,您聽我解釋。您可千萬別信那兩個吃裡扒外的,他們一心想吞了太太的嫁妝,若不是我從中周旋,他們早就得逞了,如今不過是對我夾私怨報,才出言污蔑我,小姐,小姐可不能聽這些奸人之言啊。」

  桐媽媽慌忙的走到薛宸面前,臉上表情是真有些急了,薛宸穩如泰山,絲毫不為桐媽媽突然的靠近而緊張,反而姿態更加平和,說道:

  「媽媽在說什麼呀。我不過問你王管事的帳還上沒有,你怎的就說出了兩個管事想吞太太嫁妝的事了?這件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不來跟我說?難不成,真如兩個管事所言,桐媽媽你也想吞太太的嫁妝?」

  薛宸一臉三個問題問的桐媽媽再也站不住腳了,腿軟了一般跪在了薛宸面前,衾鳳進來,用準備好的繩子,將桐媽媽捆了個結實,然後讓水清和水繡兩個丫鬟托著兩個托盤過來,上頭擺放的全都是一些釵頭首飾,鐲子鏈子什麼的,滿滿的堆了兩盤子。

  水清水繡過來看見桐媽媽被綁了,似乎並沒有很意外,而是低著頭故意不去看桐媽媽,將東西放到了薛宸旁邊的桌子上,與那兩摞嫁妝名目放在一起,紮的桐媽媽的眼都睜不開了,看著一副天真的水清水繡,實在想不懂,為什麼是她們來送這些東西。

  衾鳳似乎看出了桐媽媽的疑惑,走到薛宸身邊站定,然後才說道:

  「桐媽媽是不是覺得奇怪?怎麼是水清水繡從你房裡翻找出了這些東西來呈送給小姐?」

  聽到衾鳳大言不慚的說這些東西是從她的房間裡面翻找出來的,桐媽媽整個人都僵硬了,瞬間好像老了十幾歲般,再提不起任何顏色,衾鳳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水清水繡,對桐媽媽說道:

  「要不怎麼說你們家的人都是這貪婪的本性呢。小姐只是說從你房裡搜出來東西,全都賞給她們,她們就翻箱倒櫃的把你房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搜出來了。你房外頭有兩個婆子,等閒丫鬟根本靠近不了你的房間,可偏偏水清水繡是你娘家人,與旁的丫鬟自是不同,這事兒交給她們辦,那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果然小姐猜的不錯,這兩個丫頭雖然是跟著桐媽媽進了府,但未必就對她服帖,依照桐媽媽的性格,介紹她們入府必定會收取一定的金錢,並且桐媽媽之前連衾鳳和枕鴛的月例都惦記,那就更加不會放過水清和水繡的了,兩個丫頭進府是來賺錢來的,可誰知道進了府,受了人家規矩不說,最後還可能拿不到錢回家,哪裡能不心急,只要稍微誘導一番,兩個十多歲的丫頭能有什麼主意,一聽能一下子賺個盆滿缽滿,不僅連她們家給桐媽媽的錢能要回去,還能另外再得一些好處,哪裡還有不願意的,簡直就是指哪兒打哪兒,比狗還聽話。可想而知,桐媽媽現在一定是連腸子都悔青了,竟然招了這麼兩個沒有道義的白眼兒狼進來,最後連自己都給搭進去了。

  桐媽媽低著頭,看也不敢去看那盤裡的東西,這些都是她從太太遺物裡留下的東西,每一樣都是有來歷的,剛才她還敢拚著一口氣,跟小姐說自己是冤枉的,可如今東西擺在桌上,並且還是她娘家的侄女外甥女從她房裡找出來的,她就是想抵賴也抵賴不了了。

  「東西都在這兒了,桐媽媽還有什麼好說的嗎?」衾鳳代替旁若無人翻看名目的薛宸問話,今日其實就是小姐在教她和枕鴛做事,她們兩個是小姐的貼身婢女,今後只要忠心跟著小姐做事,今後小姐自然會給她們一個好前程,可作為小姐的貼身婢女,自然就要懂得處理這些事,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用什麼態度說話,這都是一門學問,做事要謹慎周全,說話要滴水不漏。

  就像是小姐一樣,不過一天的功夫,就能讓桐媽媽和兩個管事徹底反目,並且乘勝追擊,將桐媽媽一舉拿下,絲毫不見拖泥帶水。

  桐媽媽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不敢再造次,但是她心中也有不甘,帶著怨憤,將把她害到如斯境地的兩個掌櫃也全都供認了出來,從他們怎麼密謀,到最後三人各自都分了什麼,事無鉅細,再不敢隱瞞。

  枕鴛也是個能幹的,拿著小姐給的對牌,親自挑了四個肥壯的護院,早早等候在兩個管事的庫房外院,等他們一回去,就命人把他們拿下,押過來的時候,桐媽媽正好說到了關鍵處,兩個管事哪裡還看不出來不對勁,連辯解都沒有,兩個人就先在薛宸面前跪了下來。

  三人當面對峙,都想把錯推到對方身上,或是想讓對方多擔一些罪責,饒是滿口流血,也止不住的在這裡攀咬,衾鳳在旁邊,將三人所言一一記錄下來,洋洋灑灑的寫了好幾頁紙,然後讓幾個護院押著桐媽媽和兩個管事蓋章畫押。

  衾鳳將他們簽了字畫了押的罪狀遞給了薛宸,薛宸從上到下看了個大概之後,就交給了衾鳳,然後衾鳳就出聲詢問道:

  「小姐,咱們明日直接帶著這罪狀,把他們都扭送去官府嗎?」

  薛宸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三個被五花大綁的人立刻緊張的看著她,希望這個小姐不要那樣絕情,要知道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一旦被主人家送去了官府,那就等於是去了他們大半條命,就算主家不計較,但等著他們的,也就是發賣了。

  當即磕頭求饒,哭聲大的幾乎都能震斷了房梁。

  薛宸卻好像沒看見一般,冷靜自持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他們一眼,對衾鳳說道:

  「犯了這樣大的錯事,府裡不先教訓,成什麼體統?每人五十下巴掌,三十下板子,打斷了腿,明天直接讓官府到府裡來提人!」三十下板子可不止是斷腿,打的他們大小便失禁都有可能,小姐這會不會太狠了些。

  衾鳳和枕鴛第一次接這樣的活兒,被這大手筆給驚呆了,衾鳳先回過神來,然後推了推枕鴛,枕鴛這才反應,收起了自己不合時宜的同情,麻溜的領命下去喊人準備去了。

  這下,桐媽媽和兩個管事就嚇得連喊冤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大小姐是想用他們殺雞儆猴,這麼一番大手筆下來,今後這府中還有誰敢忤逆大小姐的意思?只可惜了他們撞上大小姐這槍口,就是想挽回都挽回不了了,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這輩子就這麼毀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1 AM

第13章 清算

  薛雲濤從外頭回來,從門房就聽說府裡出了大事,回到主院,打算換了衣裳就去青雀居看看怎麼回事,可剛回到主院,就見院裡燈火通明,以為是田姨娘自作主張,心裡隱隱升起一股怒氣,這個女人是越來越不知道分寸了。

  可是進去一看,卻是薛宸守著一桌子飯菜,安靜的坐在燭火下看書,看見薛雲濤進來,才放下書本,迎上前來,勾著薛雲濤的胳膊說道:

  「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才回來。」

  嬌憨的小女兒姿態讓薛雲濤覺得心裡燙慰的很,妻子過世,留下獨女,她在府裡一定很寂寞,而自己無疑就是她此刻最親近的人,歎了口氣,在她頭上撫了撫,然後才開口說道:

  「你怎麼在這裡?聽說你處置了桐媽媽和庫房的兩個掌櫃,怎麼回事?」

  薛宸沒想過在這件事上隱瞞薛雲濤,而且就算事情的經過她不與薛雲濤說,明天自然也有旁人跟他說,與其那樣讓父女倆心懷芥蒂,還不如她一五一十的全都說給他聽了。

  薛雲濤聽了這些話,又看了薛宸送上來的桐媽媽他們簽字畫押的罪狀,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怒道:「還反了天了,這幫狗東西!」

  「父親息怒,人我已經處置好了,明日就叫捕快上門拿人。」

  剛才薛宸已經把她對桐媽媽等的處置方式告訴了薛雲濤,薛雲濤看著眼前這個只有十一歲的女兒,腦中還記得她前段日子的天真活潑,無憂無慮,整天還只想著穿漂亮衣裳,戴好看首飾,全然不懂這些算計,可是盧氏去了,這個小丫頭失去了全心依賴的人,一夜之間,就像是忽然長大了一般,堅強的叫人心疼。

  「出了這些事,怎麼不先派人告訴我?萬一那幾個刁奴傷害了你,可如何是好啊?」

  薛宸看著薛雲濤,笑得有些落寞,在一個美麗的小姑娘面前談『落寞』兩個字有點不恰當,但是薛雲濤就是在女兒身上看到了那種歷經世事的縮影。

  「爹,如果出了事每回都要去找你,可萬一以後我找不到你的話,又該怎麼辦呢?有些事情,女兒始終是要面對的。娘親已經去了,我再也不能做那個有娘親疼愛的天真小姑娘了,從前娘親總把我帶在身邊,要教我府裡的中饋事宜,我當時還偷懶不想學,如今才知道,娘親教我的那些,才是在這個家中的立足根本。」

  薛宸故意說的有些感傷,她知道薛雲濤是個感性的人,一生被感情所累,對誰都做不到豁達,儘管他一開始不喜歡盧氏,可是和她成了親,生了孩子,盧氏過世,他也還是會難受,但後來徐素娥進了門,他也照樣會將徐素娥納入羽翼,承擔自己作為丈夫和父親應該承擔的責任,而徐素娥當初對付薛雲濤的手法,就是示弱,在薛雲濤面前總是溫柔如水,做事妥協周到,從不當面違逆薛雲濤的話,這一點做的就比盧氏要好許多,盧氏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對薛雲濤沒有什麼好話,可卻是一心向著薛雲濤的,背地裡做了很多為他好的事情。

  盧氏為他做的那些事情,薛雲濤自己也知道,所以,盧氏死後他才會愧疚和傷心,但是他對盧氏的愧疚和傷心,並不能保證他下半輩子對盧氏忠誠,或者保證對盧氏留下的孩子有所彌補,所以,薛宸不會把自己的生活全權交到薛雲濤手上,薛雲濤感情用事,誰話說的動聽,也許他就會相信誰,與其賭他會盡父親的責任和義務,生活在受他保護的羽翼之下,還不如自己掌握一切,不與他多糾纏,這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母親才剛剛過世,府裡就有人來打她嫁妝的主意,女兒實在不願意再叫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懇請父親同意,將母親的嫁妝全部交給女兒打理。」

  薛宸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

  薛雲濤看著眼前這個嬌俏單薄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清蓮,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他無地自容。

  「可你這麼小,哪裡會打理那些東西。不如爹再給你找兩個合心意的媽媽和管事,讓他們幫你。」

  薛宸堅定搖頭:「不,爹。我想自己打理,就算我現在不會那些,但是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會的。娘親的那些東西,我不想被其他人惦記著,爹你就答應我,好不好?」

  薛雲濤似乎有些動搖,他生在詩書人家,雖沒有大富貴,可他從小大手大腳,也從來沒缺過錢使,所以,他並不是因為盧氏的嫁妝豐厚,所以才不讓薛宸打理,甚至他根本就不關心盧氏到底有多少嫁妝,只是擔心女兒年紀小,處理不好事情。

  不過轉念一想,也釋然了。

  這些東西都是盧氏留下來的,盧氏就只有這一個女兒,將來這些東西也就是她的嫁妝,多與少,總歸都是她的,如今她既然想自己管理,就隨她去,到時候若是虧的多了,他再私下裡補貼她一些也就是了。

  這麼一番思前想後,薛雲濤終於答應了薛宸的要求,讓她全權管理盧氏的所有嫁妝。

  有了薛雲濤這句話,薛宸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她回到青雀居之後,只是草草的喝了半碗粥,就讓衾鳳幫她在書房裡上了宣紙罩燈,又從賬房取了一把算盤回來,然後就開始挑燈整理這些還沒有變得很久遠的嫁妝名目。

  盧氏的嫁妝總共分為三份,一份是店舖,一份是田莊,還有一份是錢莊的兌票,銀票,兩個庫房管事給她呈過來的應該就是嫁妝的全部,另外盧氏還有一個私庫,私庫中就是一些現有的金銀細軟,綢緞飾品等,這個區域薛宸上一世也沒有接觸過,所以,根本不知道盧氏當年竟然這麼有錢,而這些錢最終竟然都被徐素娥那個女人給吞下了大半,想起徐家人自從徐素娥嫁給薛雲濤之後,走出來哪一個不是富貴逼人的,一想起這些人用的花的,全都是盧氏的,薛宸心裡就噁心的厲害。

  而讓薛宸還沒有想到的是,盧氏的嫁妝不僅名目繁多,覆蓋地點也很龐大,整個北直隸,大興、宛平這兩個府城之地不用說,店舖二十多家,四百畝的田莊就有兩個,光是這一項,估計就有三四萬兩的淨資產了,還有保定府,河間府,店舖只有三家,可是田莊卻有兩個近千畝的,就算是產息不高,但是這麼大的地方擺在那裡,租給人家的話,每年也該進益豐厚的,這裡面估算也該有二三萬的資產,還有其他地方,永平府,真定府,大名府,這些地方有些偏,未及開化,有五六個地下酒窖,不說多,一萬兩該是有的。

  薛宸就這樣草草的將盧氏的嫁妝從頭到尾理了一遍,發現單就如今這名目上看到的,就有近十萬兩,這還沒有算盧氏的私庫和錢莊的銀票。

  越是這樣清點出來,薛宸就越覺得上一世窩火,徐素娥前半生那樣囂張,徐家人那樣張牙舞爪,所依傍的不就是這份龐大的財產嗎?要不然就憑她一個罪臣之女,能過的那樣風生水起嗎?她用著盧氏的錢過上了錦衣玉食的好日子,而另一邊又用這個打壓著盧氏的女兒,真不知她午夜夢迴間,有沒有過一絲一毫的良心愧疚。

  知道了大概之後,接下來就是要分批的讓各地掌櫃把賬目統一交上來,府裡應該也有他們往年交的帳,從明天開始,估計就要開始大規模的計算了,如今薛宸身邊沒有精通此道的賬房,所以,一切的清算盤點都要她自己來,幸好上一世她為了長寧候府早早就涉及了商道,算賬上面也練就了一身本事,盧氏這些帳雖然繁雜,但其實金額數量還比不上她在做長寧候夫人的時候每年要管的賬目多,開始的時候,她對經商一竅不通,一年的時間裡,有大半年是在看帳的,到後來才練就了看帳的本事,一本帳翻過去,看幾個要點,就能知道這本帳對不對,後來錢是賺了不少,但沒日沒夜的辛勞也讓薛宸累壞了身體,以至於一場病就讓她早早過世了。

  想起前世病中的那種虛弱感,薛宸默默的站了起來,沒有驚動睡在紗房中的衾鳳和枕鴛,自己洗漱之後,就爬上了床,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由著性子,睡到了辰時三刻才起來,吃下了兩個肉包,一碗粥,還喝了小半碗漿,然後才精力十足的讓賬房把所有言明交給盧氏的賬目全都搬到青雀居來,半人高的賬本堆在廊下,薛宸一邊翻帳,一邊讓人把被教訓的不成人樣的桐媽媽和兩個管事拉出來,把滿身血污,虛弱不堪的他們直接放在院子裡,讓所有人都好好的瞻仰瞻仰打主人家財物的下場,薛宸坐在廊下,旁若無人的看帳,直到枕鴛領著兩個捕快前來,薛宸才站了起來。

  兩個捕快似乎被人打點過,對薛宸十分客套慇勤,拍著胸脯對薛宸保證,一定好好的審問這三個狗東西,然後薛宸給他們每人一個中等封紅,兩人還推說不要,說薛大人已經給過一回,薛宸執意讓他們收下,說今後保不定還有差事要麻煩他們,兩個捕快這才千恩萬謝的將封紅收入了袖子,帶上一隊人,浩浩湯湯的就把三個人給架出了薛府。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3 AM

第14章 東府

  盧氏斷七之後,薛宸就正式踏上了對賬之旅,每天早晨固定辰時兩刻起床,晚上亥時一刻睡覺,早晨吃了早飯之後,先散一刻鐘的步,然後坐到小書房裡去對賬,中午睡小半個時辰午覺,下午願意就繼續算賬,不願意就看一會兒書,盧氏在去世前,還把去年的賬目全都整理好了,雖然盧氏為人過於軟弱,但是她對於管理錢財與經商這方面卻是有著很高的天分,做賬也是一把好手,薛宸看她的帳並不費勁,而盧氏似乎規定了旗下店舖與田莊的掌櫃每半年交一回帳,距離下個半年交賬期,薛宸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來整理舊賬。

  薛雲濤也上表了朝廷,在家賦閒一年,為亡妻盧氏守制。

  薛宸身邊的管事媽媽和兩個庫房管事被處置的消息傳入了東府,不過,外面並不知道這是薛宸的手筆,都以為這是薛雲濤做的,東府的老夫人隔天就派人過來問話,薛雲濤不想讓薛宸擔上這惡名,便搪塞了一番,將一切攬到了自己身上也就糊弄過去了。

  至此,薛宸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盧氏,的確是不受東府喜歡的,連帶的也不喜歡她。

  東府的老夫人是江南書香門第的大小姐,一心想替兒子找個知書達理,識文斷墨的妻子,可偏偏盧氏這個商戶之女落在了自己兒子身上,讓她想找個賢婦的念頭就此斷了,因此,對盧氏,乃至於盧氏生的女兒,都沒什麼好感。後來徐素娥出現了,她知書達理,人情通達,更有比擬世間男子的才氣,婉約幽致,一下子就俘獲了老夫人的心,也是促成徐素娥一個外室被扶正的關鍵,只不過這裡面還有沒有其他什麼原因,薛宸就不得而知了。

  薛宸在府裡忙了一個多月,終於把盧氏留下的賬目全都理清了,盧氏留下的鋪子,大多都是書畫鋪子,也許盧家人在給盧氏陪嫁的時候,為了配合薛家的書香門第故意改的鋪子,雖說雅意有了,可是書畫鋪子與那些胭脂鋪,衣裳鋪,酒樓客棧相比,賺的必定是少數,盧氏能將這些維持這麼些年不倒,也算是有點才幹的,薛宸想把這幾家鋪子改做其他,但她手中現在也沒有多餘的人手,自己一個小姑娘,確實也不方便拋頭露面,所以,所有的想法,暫時也只能是想法,姑且先這麼維持著,等到她找到合適的人之後再將這些店舖改頭換面也不遲。

  六月裡的天氣已經有些悶熱,東府老太爺就是這六月心的生辰,因為盧氏剛剛過世,因此東府裡並不打算隆重操辦,只是讓一些平日裡聚不到一起的親朋借此機會聚一聚罷了。

  薛雲濤是老太爺唯一的兒子,就算要守制,又分府出來單過了好些年,可不到場也是說不過去的,於是早兩天的時候,就讓薛宸準備著,六月十五那日與他一同去東府給老太爺磕個頭,宴席之時避開就是。

  薛宸應下之後,就去庫房裡,挑了一副閆冬青的麻姑拜壽孝子圖,另配兩貼自己臨摹的百壽字,當天就隨著父親,一同去了東府裡。

  朱雀街的薛家坐落在東面,而歡喜巷的薛家坐落在西面,於是這裡在薛家人口中就是東府,而歡喜巷那頭的就叫西府,原本燕子巷的薛家才是正經東府,只不過,那老宅薛柯已經給了薛雲濤,而朱雀街是禦賜宅邸,對薛家來說自然更加榮耀,因此才這樣定了稱號。

  薛柯如今是四品翰林院掌院,官職雖不是最高,但是翰林院在文臣之中地位絕對是翹楚,不說其他的,就是每年的科舉,那些所謂的天子門生,哪一個不需在翰林院中任職過度,新科狀元,三元及第的才學,初時都只能在翰林院做編修,更遑論其他學子,不論今後官職大小,見了薛柯這個翰林掌院總要喊一聲老師,做一個學生的揖,其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別看薛柯只是個四品官,可往來賀壽的官員,有不少襟前是仙鶴,麒麟,錦雞、獅子的補子,可見這些個當朝一品,二品的官員,也都願意和薛家這樣的清貴交往。

  薛宸上一世也沒來過幾回東府,薛老夫人不喜歡她,盧氏在世的時候,她還能跟著她過來,可盧氏去世之後,就沒有人主動提出帶她過來了,前兩年,還有人問起她,徐素娥也會順嘴為她托詞生病,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人問起了,世人只記得燕子巷薛家只有一個嫡小姐叫薛婉,哪裡記得還有一個叫薛宸的?

  朱雀街的薛府是禦賜府邸,府內一切都是按照規制來的,進門便是滿院的書香,放眼望去,修竹環繞,颯颯輕響,白牆黑瓦,八角飛簷,青磚小道別有閒庭幽致,繞過轉角,青一色大小的鵝卵石鋪就成一條小徑,兩旁皆是文竹雅蘭,小徑的盡頭處便是一座水墨小院,拱形圓門旁種滿了夏海棠,枝葉繁茂,有幾支花團錦簇的枝椏擋住了褐底青字的匾額,走近之後才見到匾額上寫著『青竹』二字,越過拱門,有一處蘭園,園中置放嶙峋怪石,堆砌成各有姿貌的假山,旁邊便是一處袖珍池塘,池塘的水碧波清澈,水中養著幾條花斑錦鯉,暢遊其中。

  薛宸跟著薛雲濤去到了主院,薛柯在外迎客,薛雲濤和薛宸是從旁門進來的,因此沒有遇上,經過主院抱夏,就有兩個美貌丫鬟上來替他們打竹簾,薛宸他們還沒入內,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早就有婆子進去最後通傳,屋內的笑聲停了,就聽見老夫人急忙說道:「快請大爺進來。」

  薛雲濤領著薛宸跨入門檻,經過一處紫檀木的書香蘭氣大插屏,薛宸就看見了屋內的景象,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穿著蓮青色萬壽紋革絲褙子,盤腿坐在螺鈿雕刻牡丹的紅木羅漢床上,石青馬面裙錮在腿上,梳著一絲不苟的盤髻,戴著蓮花紋吉祥如意雙側金簪,看起來既不顯富貴,又不失端莊。

  瞧見薛雲濤之後,老夫人似乎很高興,只是有些忌諱薛雲濤穿的素淡,鞋頭還別著麻布,也沒好喊他去近前,等薛雲濤行完了禮,薛宸才上前,規規矩矩的給坐在正中央的薛老夫人行了跪拜大禮。

  老夫人左側坐著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看裝扮應該是老太爺的姨娘,言談舉止不失雅意,看著便知是讀過書的,老夫人右側還坐著幾位年輕的夫人,有一個薛宸認識,是她的姑姑薛氏,早年嫁入了廷威將軍府,一年之後,誕育下一個女兒,廷威將軍帶兵出征,就戰死沙場了,朝廷體恤將軍無子送終,就為其過繼了叔伯家子嗣給他傳承血脈,並將此子記入將軍夫人薛氏名下,與其女兒一般是為嫡出,另賜薛氏誥命夫人,貞節之名。

  這是好聽的官方說法,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說薛家的這個女兒嫁給了將軍,將軍戰死了,雖然有個女兒,但是無子呀,所以朝廷給他找了個兒子,養在薛氏名下,又給她誥命和貞潔牌坊,為的就是讓她斷了改嫁的心,好好的做個寡母,替死去的將軍養大過繼來的兒子。

  如今薛氏正笑吟吟的看著她,等她行過了禮,就對薛宸招了招手,讓她過去她身邊坐下,薛宸看了一眼薛雲濤,只見他點了點頭表示許可,薛宸就過去了,在薛氏身邊坐下,薛氏伸手替薛宸順了順鬢角,然後才低聲歎了口氣,說道:

  「可憐的孩子,你母親是個好的,只是福薄,今後你有什麼事,就來跟姑母說,姑母給你做主。」

  這是盧氏死後,第一個對薛宸說出這種暖心話的親人,當即有些紅了眼眶,如扇的睫毛眨了兩下,泫然欲泣,薛氏看著心疼,就把薛宸擁入了懷中,溫柔的輕拍她的後背,說道:

  「好孩子,不哭。」

  薛宸這才眨眼收回了眼淚,今日是老太爺的壽辰,最忌諱哭哭啼啼的,薛宸偷偷看了一眼寧氏,見她雖然面無表情,卻也沒有因為薛宸的感觸而動怒,也還是體諒薛宸喪母之情的。

  薛雲濤給寧氏行了禮,就要去見薛柯,薛氏摟著薛宸,對薛雲濤說:

  「大哥去吧,宸姐兒就留在這裡好了,我給你照看著,待會兒讓鈺姐兒領她去其他小姐那兒玩耍,不會有事的。」

  薛雲濤又看了看薛宸,這才對薛氏點了點頭,然後就出去了。薛氏抽出自己的帕子給薛宸掖了掖眼角,然後才喊了貼身的侍婢進來,讓她去把薛宸的表妹韓鈺叫進來。

  韓鈺就是薛氏和韓將軍留下的獨女,聽她的名字,就知道韓將軍對這個女兒也是寄予厚望的,只可惜,他沒來得及親自教養,就戰死沙場。

  上一世薛宸對韓鈺並不是很熟悉,韓鈺經常出入東府,可她卻成天在燕子巷,所以對這個表妹並不熟悉,只覺得她生的不像是薛家人,眉眼自有一股豁達的英氣,見了薛宸之後,上下打量她兩眼就乖巧對薛宸行禮,爽快的喊了一聲:

  「大表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3 AM

第15章 薛婉

  韓鈺生的活潑可愛,圓臉丹鳳眼,配上總是上揚的嘴角,讓人見了就覺得喜慶,穿著一身肉桂粉薔薇纏枝的荷葉邊緞裙,戴著瓔珞項圈,俏皮的元寶髻,帶著珍珠髮箍,笑嘻嘻的走過來拉住薛宸的手,說道:

  「大表姐多日不見,可還記得我嗎?」

  薛宸看著她,微微一笑,似乎斂盡了光華般,說道:「自然記得的,你是愛吃桂花糕的鈺兒表妹。」

  韓鈺一聽薛宸提桂花糕,眼睛都亮了,她有一個眾所周知的毛病,那就是吃桂花糕,沒想到薛宸竟然知道,對薛宸好感暴增,一下子就抱住了薛宸的胳膊。

  薛氏見她們姐妹倆還算談得來,這才對韓鈺說道:「你把你大表姐帶去東廂和繡姐兒她們一起玩玩,姐妹們也是難得見面的。」

  薛宸努力在腦中回想繡姐兒是誰,無果,韓鈺就過來摟住她的胳膊,薛宸才對從頭到尾就沒幾眼落在她身上的老夫人,還有薛氏她們行了禮,跟著韓鈺走出了主屋。

  薛宸和韓鈺離開之後,主屋裡的氣氛才又恢復先前,坐在薛氏旁邊的一位雍容婦人,她是少府監夫人,與薛氏算是密友,問道:

  「那便是薛家大爺的嫡小姐嗎?好正的容貌啊。」

  薛氏還沒說話,老夫人那邊風韻猶存的三姨娘就開口說道:「相貌好也沒什麼,要的還是品行教養。」

  三姨娘姓王,在薛家後院排行第三,現在正跟著老夫人後頭管家,自然知道老夫人對這個孫女是個什麼態度,見少府監夫人有心誇讚薛宸,老夫人又不能當面說道什麼,只好由她這個『不懂事』的姨娘開口了。

  少府監夫人果然立刻來了興趣,問道:「哦?三姨娘此話怎講?我瞧著舉止還是很妥貼的呀。」

  三姨娘看了一眼並不打算阻止的老夫人,人精似的笑了笑,站起了身,扭著腰肢去到少府監夫人身旁,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少府監夫人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兩人又湊在一起說了幾句。

  薛氏看著她們,不覺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繼續和身邊人說話的老夫人,又是一聲無聲的歎氣。

  韓鈺帶著薛宸去到了東廂萬花園中,院子裡奼紫嫣紅,雅致中透著靈氣,這是專門用來招呼嬌客的雅閣,走入拱門之後,便是一條青磚石路,花園假山中有一座涼亭,亭中或站或坐著好些華服妙齡少女,歡聲笑語,直達天際。

  這些姑娘中有幾個薛宸覺得面熟的,竟然是西府的小姐,這才想起先前薛氏口中說的繡姐兒,便是大堂伯的嫡女,要說西府中那一房的勢力最強,當屬薛繡所在的大房了,原因無他,因為西府薛家的老爺也就只有大老爺,薛雲濤的堂兄薛雲清考中了進士,在六部觀政之時,便抓緊時機,做了中丞御史大夫的女婿,娶了禦史千金入門,便是西府大夫人趙氏了,而薛繡是薛雲清與趙氏的嫡長女,在西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目光環顧一圈,最終落在薛繡身後的一個靚麗的身影上,眉峰不動聲色的蹙了起來,難掩心中的震驚,薛婉?她怎麼會在這兒?

  薛宸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薛婉和她娘徐素娥不是應該還住在貓兒巷中,薛家老太爺生辰,她如何回來?不,應該是說,她以什麼身份來的?

  薛婉似乎也感受到了薛宸的目光,抬眼看了她一眼,許是聽說了薛宸的大名,心裡就有數了,沒由來的心虛,很快就躲避過了薛宸的目光,身子往後縮了縮。

  薛繡認出了薛宸,走過來牽著薛宸的手,說道:「原來是宸姐兒,好些年都沒見你出來,都長大了,越來越漂亮了。」薛繡說的是實話,因為東府不待見盧氏,有事也從不喊她,盧氏不來,薛宸自然也就不來了。以至於薛繡今日見她過來,還有些驚訝。

  薛繡比薛宸大一歲,舉止大方,言談有度,頗有嫡女風範,容貌雋秀典雅,氣質高貴,薛宸記得她後來是嫁給的忠勇伯長子,長子襲爵,她便成了伯夫人,是西府裡獨一份的榮耀。

  「米粒之珠怎敢與日月爭輝?多年不見,姐姐才是傾城之貌。」

  上一世的薛宸,有著自己的矜持,嫁人之前嘴巴就是個悶葫蘆,說的粗俗一些,就是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哪裡懂得這些奉承,就算是遇見了想要親近的人,可是也因為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可笑驕矜而錯失了機會,給人留下一個孤僻不合群的印象,原本她就不怎麼和人交往,到後來別人也都不願意跟她交往了。直到嫁入了長寧候府,她才意識到自己從前的性格有多糟糕,也是後來做了生意,才慢慢的改變了她的性格,變得圓滑起來。

  沒有人不喜歡嘴甜的人,薛繡用帕子掩唇文雅的笑了笑,美目橫了薛宸一眼,說道:「就你會說話。快些來坐吧。」

  然後就拉著薛宸坐到她身邊去了,在場的姑娘皆是以薛繡為首,見她親近薛宸,儘管不認識,但也紛紛與薛宸打招呼,薛宸端莊大氣,八面玲瓏,應對有度,處處彰顯著嫡女該有的交際手腕,只要聽一聽那些姑娘的門庭,就能猜出她們是誰,一下子就拉近了所有人的距離,絲毫沒有新人加入而冷場的尷尬,有時妙語連珠,讓這些千金小姐們笑得花枝亂顫,人人都想引她為知己般,氣氛好不熱鬧。

  薛宸的目光掃向了一直低頭不語的薛婉,故意笑吟吟的對她問道:

  「不知這位妹妹是誰家的千金,這般秀美,可看著面生的很。」

  薛婉是外室之女,徐素娥扶正之後,她才成了嫡女,而此時,薛宸可不相信,她敢大言不慚的說出自己的身份來。

  果然薛婉聽薛宸對著她問話,不覺低下頭侷促的攪動起了手裡的帕子,半晌都沒能說話,先前還熱鬧的氣氛忽然有些冷,韓鈺見狀,就熱絡的推了推薛宸,說道:

  「大表姐,剛才她們還誇你懂得多,現在總遇見了個你不認識的了吧。」

  韓鈺本身就是個自來熟,再加上她對這個大表姐十分有好感,覺得對方可靠極了,所以說話間,就不乏親暱的語調,調侃起了薛宸來。

  亭子裡又是一陣歡笑,薛宸似嗔似怨的回推了一下韓鈺,就像是點中了韓鈺的笑穴一般,讓她笑得停不下來了,周圍的姑娘們被韓鈺感染的也都笑了,唯有薛婉的臉色越來越沉重,坐在她旁邊的張小姐挨了挨她,說道:

  「婉兒,表姐在問你話呢。剛才你不是還挺能說的,怎麼表姐一來,你就不開口了呢?」

  張小姐有口無心,卻一語道破了玄機。大夥兒似乎也才意識到了這一點,紛紛看向了薛婉,張小姐想了想之後,又問道:

  「對啊,話說到現在,咱們都還沒問婉兒姓什麼,是誰家的小姐呢。」

  薛婉的臉色就越發尷尬起來,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正似笑非笑看著她的薛宸,心中大驚。

  薛繡適時站了出來,說道:「哎呀,你們這是做什麼呀。婉兒是我帶來的,她娘親與我娘親是表姐妹,她也就是我的妹妹,這回也是聽說這裡女孩子多,想來湊個趣兒,你們這樣問,小心把她嚇壞了。」

  大夥兒一聽這個婉兒是薛繡的表姨妹子,這才恍然大悟,不再追問,薛婉鬆了口氣,暗地裡對薛繡點了點頭道謝,一抬眼,就又撞見薛宸的目光,還是想也沒想的避開了。

  這樣的薛婉,薛宸還是第一次遇見,薛婉從來都是端莊高貴,傲氣淩霜的,薛雲濤一步步往上爬,爬到了二品官位,給徐素娥掙了個二品誥命,薛婉作為他們的掌上明珠,身價自然是水漲船高的,也因為這樣,薛婉才能嫁給鎮國公府世子做嫡妻,將來世子襲爵,她就成了國夫人,這樣的身份,確實讓她有俯瞰身邊眾人的資本。

  可讓薛宸沒想到的是,那樣高傲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薛婉,竟然也有這樣不敢上檯面的時候。

  薛宸從先前的震驚中回過了神,腦子也開始思考。

  她從前竟不知道,原來徐素娥和趙氏竟然是表姐妹,她只記得徐素娥的父親是罪臣,就像是當初的薛柯一樣,被罷免了官職,流放在外,沒收財產,家眷留京,她上一世一直以為徐素娥能被扶正,是因為薛雲濤的偏愛,可如今看來,也許薛雲濤和徐素娥之間,不僅僅存在『偏愛』這個說法,也許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看薛雲濤替盧氏辦後事的樣子,此時他應該還沒有下定決心要扶徐素娥為正室,可這一年的時間,徐素娥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讓薛雲濤改變了主意?而又是什麼原因,讓薛雲濤養著徐素娥做外室,卻不把她納進府裡,給她名分,畢竟妾室扶正總比外室扶正要順其自然的多吧。

  她從前以為,那是薛雲濤想把徐素娥藏好,不讓盧氏發現後迫害,可府裡明明還有一個田姨娘,也沒見盧氏對她怎麼樣,難道說,薛雲濤在這之前,並沒有把徐素娥接進府裡的意思?

  到底是什麼促使他改變了主意?

  目光轉向了言笑晏晏的薛繡,在徐素娥扶正這件事裡,薛繡的母親趙氏,又是怎樣的存在呢?

  腦中想著趙氏的父親,青河御史大夫趙子奎,趙子奎……歸元一年的進士,師承右相左青柳,六部觀政後兩年,外放永安做的縣令,兩年一升,歸元六年坐到了青河禦史,然後歸元十二年升的中書侍郎。

  而今年正是歸元十一年。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5 AM

第16章 衝突

  趙子奎明年升中書侍郎,今年肯定就會有風聲出來,而她爹今年在家守制,明年還是要入仕的,他如今是在翰林院做講學,可講學這事一旦停下,就要從頭開始培養,所以,明年的薛雲濤肯定是想走別的路子。薛柯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可也不能直接給兒子官職任命,可若是通過中書侍郎的話,事情也許就簡單一些了。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很可能徐素娥從外室被扶做正室夫人,就是一場交易,是一場打著真愛名義的交易。

  如果這場交易成了,那麼徐素娥就是西府的人了,薛家的東府與西府表面上是決裂分家了,可是暗地裡依舊打斷骨頭連著筋,因為有了西府的支持,所以,薛老太爺那樣重規矩的人,才會對徐素娥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西府的大夫人趙氏為什麼要幫徐素娥這個忙呢?就算兩人是表姐妹,可是若沒有實際的利益糾葛的話,趙氏又憑什麼幫一個父親被流放的表親呢?難道是只是想安插一個人在薛雲濤身邊嗎?而薛雲濤又為什麼跟徐素娥生了一子一女,卻這麼多年不把她納進門,讓她做外室呢?

  各種疑惑縈繞在薛宸心頭,突然先前那開口詢問薛婉的張小姐又開口說道:

  「繡姐姐的心都快偏到身子外頭去了,我不過是問一問她的家世,就會嚇到她,這麼不禁嚇的話,那怎麼不待在府裡,非要往咱們人多的湊趣兒呢。」

  這個張小姐是太府卿家的嫡小姐,最是牙尖嘴利,她從一開始就對薛婉的身份感到好奇,一直被薛繡壓著沒問出來,如今既然問出來了,自然是要問出個子丑寅卯來的。如今在場的眾位小姐,全都是嫡系出身,她年紀雖然不大,可也生就一副死腦筋,認為嫡庶有別,生怕自己的交際圈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庶出來。

  薛繡看了看薛婉,似乎也有些疑惑,對薛婉問道:「婉妹妹,既然她們都這麼說了,那你就告訴我們你父親是做什麼的,每回表姨母過府來,都是直接找我娘的,我雖說是親戚,竟也不知道你們出自何府?」

  薛繡的這句話倒是出自肺腑的,她是真不知道薛婉的身份,只知道她叫婉兒,只跟著表姨母去薛家幾回,她們原本是不熟的,可是這回東府老太爺過生辰,正好這妹妹在府裡,聽說這裡女孩兒多,就主動提出要跟來玩兒,薛繡想著,反正是來東府,也算是薛家,多帶一個人也沒什麼,就私下把薛婉給帶過來了。

  薛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周圍正用好奇目光盯著她的女孩兒,突然很後悔今天跟著薛繡過來,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我,我家……自然比不上諸位姐姐的家世,就不說了吧。」

  眾姑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出身寒門,倒也不怪她不好意思說了。張小姐卻是不依不饒,非要逼著薛婉把正經名目說出來:

  「比不上也要說出來呀!咱們又不會笑話你。不過既然見了面一起玩耍,總要知根知底才好,如若不是的話,將來人家問起你來,難道要咱們糊裡糊塗的說,哦,就是那個誰嗎?」

  薛婉哪裡經受過這樣的追問,當即有些惱火,對張小姐瞪著眼睛說道:

  「你怎麼這樣窮追不捨的?我說了比不上你,你還要問,心眼兒也太小了,諸位姐姐都是和善溫良之人,偏你這般咄咄逼人。」

  張小姐聽到這裡可就不樂意了,在她看來,這個問題多簡單回答呀,她都說了無論是什麼門第,她都不會笑話她,可她竟然還說自己心眼兒小,咄咄逼人,還把她和其他人相比,周圍的小夥伴全都注視著這一場對峙,她如論如何也不能輸下陣來。

  薛宸在旁聽了,冷笑在心中,薛婉到底是薛婉,一下子就把問題上升了一個檔次,不知不覺間偷換了話題,餘光瞥了一眼薛繡,見她也是端著茶杯,並不太想插嘴的樣子。

  韓鈺是個好性兒,見薛婉和張小姐就要吵起來,趕緊站出來勸說:

  「好啦好啦,你們就別鬥嘴了。時辰尚早,咱們還是去池塘邊看魚吧。」

  說著就要去拉張小姐的胳膊,卻被張小姐抽手躲了過去,看著薛婉說道:「韓鈺你走開,誰要去和她去看魚。我不過要她自報家門,她就說我心眼兒小,大夥兒說說,她的家門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難道是她爹是罪臣,她娘是小妾嗎?」

  不得不說,張小姐的戰鬥力很不錯,沒有讓薛婉偷換話題,又把問題給引了回來。

  薛婉這輩子也許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你娘是小妾』這件事吧,因為在張小姐說了這句話之後,她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指著張小姐罵道:

  「你娘才是小妾!你才是小娘養的……」

  張小姐哪裡聽過這樣的汙言穢語,頓時就紅了眼睛,就連薛繡都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似乎也對薛婉口中說的『小娘養的』幾個字很反感,大家面面相覷,全都覺得這四個字也太粗俗了些,都不敢接話了。

  薛宸放下茶杯,站起了身,似笑非笑的抬眼看了看薛婉,說道:「妹妹何必動怒呢。寶盈妹妹不過是想親近你,可你卻這樣不近人情,也罷,咱們也不是非要知道妹妹姓甚名誰的,妹妹不說的話就算了,先前妹妹那句話,可不像個大家閨秀該說出口的,今日是咱們薛家老太爺生辰,你們是客,怎麼著,說話也得注意一些不是,這件事到此為止,寶盈妹妹別哭了,我今兒帶了幾瓶玫瑰花露來,你隨我去,我給你兩瓶,算是向你賠禮招呼不周了。」

  張寶盈還是很生氣,不過也知道薛宸是東府薛家的嫡長孫女,今天她們都是到東府薛家來做客的,這個面子也的確是要給主人家的,抬眼狠狠的瞪了一眼薛婉,然後才對薛宸點了點頭,算是妥協。

  薛繡一直在等薛宸出手,這些姑娘裡,她的確是年齡最大的,可是這裡不是西府,是東府,薛宸不在也就罷了,可薛宸在,這件事就非要交給她處理,除非薛宸主動求助,要不然薛繡是不會出手的。

  如今薛宸開了口,薛繡自然喜聞樂見,將薛婉今日的表現記在心中,面上卻是分毫不漏,就著薛宸的話題說道:

  「玫瑰花露是多難的的東西,拿著十兩銀子去波斯商人那裡,還不一定能拿到現貨,妹妹可不能偏心,咱們這裡這麼多全都是客人,你若是只給寶盈妹妹的話,那就是厚此薄彼,咱們可是不依的。」

  薛繡說完這些話之後,姑娘們也全都炸開了花,紛紛說道:「就是就是,宸姐姐不能厚此薄彼。」

  「對對對,我們也要玫瑰花露,上回我跟我娘說要買一瓶,我娘還跟我嘀咕半天,宸姐姐真大方。」

  這麼一番討論之後,先前的劍拔弩張也給順利化解了,看著眾姑娘簇擁這薛宸和張寶盈喜笑顏開的離去,薛婉站在亭子裡僵硬著身子,怒目而視。

  她就是薛宸。是薛家的嫡出小姐。她可知道她是誰?為什麼同樣是爹爹的女兒,就因為她的母親是正妻,所以她就是嫡小姐,而她就只能躲在陰暗之中,連想見一見親爹都要費盡心思,排除萬難。

  憑什麼她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說她是薛家的小姐,而她卻連說出自己爹爹是誰的勇氣都沒有。

  薛宸,憑什麼所有好事都要被你佔了去?

  玫瑰花露,十兩一瓶,十兩……是她和她娘半個月的開支,她卻這般無所謂的拿來送人。是為了跟她炫耀嗎?炫耀她有爹,炫耀她有錢?

  哼,這些東西,她一定全部都會……奪過來的!到時候,定要她也嘗嘗這種一無所有的滋味!

  在客苑之中,薛宸命人將她事先準備好的玫瑰花露拿出來送給各位小姐,這東西雖不是最貴,可是卻無疑是最深得小姑娘歡心的,小小琉璃瓶子,透出內裡液體的顏色來,看著晶瑩剔透,聞著芳香沁人,還有各種香氣可供挑選,實在是叫人想不喜歡都難。

  張寶盈得了兩瓶,對薛宸感謝的恨不得當場就認她做姐姐,薛繡和韓鈺也各挑了一瓶,韓鈺大大咧咧的當場就試用起來,薛繡看著手裡的東西,倒是對薛宸又一次刮目相看了。

  姑娘們得了東西,全都心情好的很,韓鈺再提出去池塘邊看魚,大夥兒也都積極響應,三兩成群的往池塘邊走去。

  薛家的這片池塘不算大,難能可貴的是,這池塘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處美景,池塘分為兩邊,由一塊碩大參天的太湖石夾在中間,生生的將池塘劈成了兩半,分為東西,東半邊滿是荷花映水,西半邊則是浮萍碧綠。

  姑娘們對浮萍可沒什麼興趣,就集體去了東面那半,一邊賞荷,一邊賞魚,倚靠在欄杆旁,玩耍起來。

  薛宸一個人靠坐在太湖石旁的突石上,並沒有與姑娘們一同去亭子裡玩鬧,黑如點漆的眸子抬了抬,正好對上了張寶盈,黑眸如珍珠一般耀眼,看著就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張寶盈實在不討厭這個既漂亮又大方的姐姐,見她一人坐在那裡,就走了過去。

  薛宸眼角餘光瞥見張寶盈走來,唇角不著痕跡的向上勾了勾。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5 AM

第17章 冤枉

  「宸姐姐,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張寶盈此時恨不得能跟薛宸拜把子結金蘭,對她的態度何止是親暱。

  薛宸微微一笑,然後調轉了目光,落在池塘荷面上,沉吟片刻後,好聽如黃鶯出穀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先前那件事,並不是我想幫著她,只是今日是老太爺的生辰,不能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而吵鬧起來,妹妹是大家閨秀,又是嫡女,想必應該明白這裡的難處,不會怪我吧。」

  薛宸的聲音不高不低,傳不出去,卻也清脆的讓張寶盈聽的分明。

  張寶盈聽薛宸這麼說話,就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打道歉,言語中也分明是偏袒自己的,頓時覺得更加暖心,搖手說道:

  「不不,姐姐處置的再妥貼不過,我怎麼會怪姐姐呢。都是那個婉兒的不是,鬼鬼祟祟,沒一點教養。」

  薛宸但笑不語,說道:「她沒教養,咱們可不能像她似的沒教養。為了那種小事與她鬧起來,最後還成了咱們的不是,為了她一個沒教養的人,害的咱們受她連累,可不是得不償失嘛。」

  張寶盈義憤填膺:「就是就是,現在想來,好在宸姐姐阻止了我與她對峙,要不然現在定是和她一樣沒臉了。」

  薛宸深吸一口氣後,語氣又轉了:

  「只可惜,便宜了她牙尖嘴利,沒有教養,當她說你心眼兒小,又咄咄逼人的時候,我真恨不得上去扇她一個嘴巴子,寶盈妹妹這般人品,竟容她詆毀,別說是妹妹了,就是我現在想起來,心裡頭也是窩火的。」

  張寶盈聽到這裡,心頭才剛歇下去的火又沒由來的竄了上來,薛宸說的沒錯,她張寶盈長到這麼大,還從沒有當面受過這樣大的委屈呢,想起那個賤婢的嘴臉,張寶盈咬牙暗恨在心。

  「姐姐快別說了,若不是今日在府上做客,怕饒了老太爺清淨,我是定要她好看的。如今只能等下回遇上再說了。」

  張寶盈確實想教訓教訓那個敢那樣對她的薛婉,卻也是真的想給薛宸這個面子。

  薛宸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突然說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來:

  「我先前阻止妹妹,那是怕妹妹捲入其中,可若妹妹無需捲入,或者由他人代勞的話,縱然事情鬧得再大……」薛宸話說到這裡,語調頓了頓,轉過頭來,看向了張寶盈,那一雙點漆般的眸子裡盛滿了狡黠:「又與咱們有什麼相干呢。」

  張寶盈看著這樣的薛宸,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薛宸的意思,人家這是要她有仇就當場報了的意思,她這個主人家都說了,那她如果再不抓住這個機會,真要等下回,可下回誰知道什麼時候再遇見那賤婢,哪裡有當場報了仇來的舒爽?

  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湊近薛宸的耳旁說道:

  「宸姐姐,我懂你的意思了。對付那種人,的確不該咱們親自出手,你且等著看,我自有法子叫她向咱們磕頭認錯。」

  薛宸看了她一眼,勾唇說道:「妹妹在說什麼,我可聽不懂。」

  張寶盈嘿嘿一笑,然後就站了起來,對薛宸說道:「行行行,姐姐聽不懂便罷了,橫豎這件事與姐姐無關,權當是妹妹自作主張好了,這口氣,我今兒是出定了。」

  「……」

  說完那句話之後,也不等薛宸反應,張寶盈就轉身離開了湖邊,往亭子裡去說了幾句話之後,正巧薛家的丫鬟前來通傳,說是可以入席去了,姑娘們聞之也就散了,有人來喊薛宸,薛宸卻是搖搖頭,指了指自己襟前的麻布,眾姑娘知道她有孝在身,便不再喊她。

  薛宸坐在太湖石旁,等到亭子裡的姑娘們全都散開了,她才從石頭上站起來,若無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裙擺,然後端莊秀美的離開了池塘邊。

  太湖石西邊的池塘邊上,一坐一躺著兩個人,坐著的那個,斯斯文文,濃眉大眼,穿著一身普通的布衣,手裡抓著魚竿,此刻他正用難以置信的神情盯著這塊碩大的太湖石,彷彿要把它看穿一般。而躺著的那個,窄腰長腿,穿著細布斜織紋直綴,卻是毫無形象的躺在一塊突石上,臉上蓋著本書,看不出模樣,翹著二郎腿,雙手墊在後腦,姿態悠閒的很。

  「主子,您剛才聽見了嗎?那些姑娘,是不是想害誰啊?」

  坐著的那個用一臉『女人真恐怖』的神情說話,到現在也很難相信,就在剛才,他竟然親耳聽聞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挑撥離間戲碼,算是見識了一些女孩兒背地裡的陰暗面,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

  奈何,躺在突石上的人,並沒有多餘反應,李敢拿著魚竿就直接站起來,貼著太湖石稍稍的探了探腦袋,發現東邊池塘的姑娘們全都已經離開了,哪裡還有絲毫『密謀』的影子。

  他是東府薛家管家李福之子,原本不在府裡當差,只不過今日輪休,主子突發奇想,竟然想跟他回來瞧瞧薛家是個什麼樣兒,他一個拿人錢財的跟班兒能說什麼,只好把人往府裡帶,想著反正今兒府裡人多,也不差他們,帶主子回來玩玩也不會有什麼事的。

  可誰成想竟然讓他們聽到了這麼一番話,他倒還好,就怕主子今後對薛家的姑娘要敬而遠之了。

  李敢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那兩個『密謀』的姑娘到底想害誰,轉頭看了一眼好像什麼都沒聽見的人,見他依舊閒適的躺在那裡,李敢不禁走過去,試探性的問道:

  「主子,這件事兒,您怎麼看?」

  等待他的是無聲的漠視,李敢頹敗的鬆了口氣,他爹還要在薛家做事,他當然不希望薛家鬧出事來,原以為主子睡過去了,沒聽見說話,正要去收拾東西,卻聽見書冊下麵傳出一聲極其慵懶的聲音來:

  「有點兒意思。」

  「……」

  李敢一頭的黑線,這主子還真是獨樹一幟,看人看事總是和別人不一樣的角度。

  幽幽歎了口氣,下回一定讓孫仁帶主子回去玩兒,他可不想再帶了。

  幾個粗使的婆子擒住了薛婉的雙臂,將她連拖帶拽起來,不由分說,就從她身上搜起東西來,薛婉被嚇壞了,她哪裡遇到過這麼粗暴的對待,想反抗,可是她那小胳膊哪裡拗得過粗使婆子的力氣,被她們這麼一搜,竟然真的從她身上搜到了『贓物』。

  張寶盈從婆子後頭走出,兩個婆子立刻將搜到的『贓物』送到了她面前,張寶盈接過之後,這才冷哼著說道:

  「哼,我就說你不敢報家門呢。原來是存了心要偷咱們東西。這玫瑰花露你眼饞就跟我說,我不會不給你,可你偏偏要來偷我的,這就說不過去了。」

  薛婉的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難以置信的看著張寶盈,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來污蔑她,她看著四周聚攏過來的人,薛婉臉上一陣臊的慌,想躲開這一場災難,可張寶盈派來的兩個婆子力氣大的很,根本掙脫不開。

  連連搖頭,說道:

  「我沒有!你氣我罵你,就想污蔑我偷東西嗎?張寶盈,你卑鄙下流,太無恥了!」

  張寶盈勾著笑,將先前那婆子搜出來的東西舉得高高的,然後朗聲說道:

  「人贓並獲,你還想狡辯,東西在你身上,當場給搜了出來,我怎麼就是污蔑了?我算是知道你不敢說出你叫什麼的原因了,就是怕事情敗露,現在好了,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還真沒法送官法辦,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薛婉氣得直喘氣,咬牙切齒,幾乎想要撲上去咬斷張寶盈的喉嚨,眼眶裡立即聚攏了水汽,碩大的眼淚珠子就這麼掉了下來。

  薛宸坐在二樓的雅間之中臨窗而立,冷眼看著庭院中正發生的這一幕,眉峰蹙了起來,然後才回身,面無表情的走到樓梯處,喊了一個丫鬟上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那丫鬟就應聲而下,回到窗邊時,正好看見那丫鬟去到了張寶盈的身後,將薛宸要說的話,告訴了張寶盈,張寶盈抬頭向上看了一眼,然後就調轉了目光,越發狠戾的對薛婉說道:

  「我既不能將你送官法辦,就在這裡辦了也成吧,我就充當一回官老爺,好好審一審你這偷東西的賊。」張寶盈說完,就大喝了一聲:「來人吶,給我上鞭子,對付一個賊,不用客氣,給我打!」

  張寶盈的話音剛落,周圍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在另一邊主院的二樓雅間內,也正有兩道目光盯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李敢一拍窗欞,憤然說道:「真是無法無天了。竟然在府裡就敢動私刑。現在的姑娘心腸怎麼這樣歹毒?下面鬧事的還猶可恕,上面出謀劃策的才叫真的可惡!主子,怎麼辦,咱們要不要去救一救那個女孩兒,她被冤枉,太可憐了。」

  窗前掛著半敞的竹簾,那人半個身子隱在竹簾後頭,依舊看不見容貌,只聽他用極其平淡的聲音說道:

  「救什麼救?你跟她是親戚啊?」

  一句話,就把熱血的李敢給堵死了。憋紅了臉,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我就是覺得那女孩兒可憐,她……」

  「可憐?」聲音稍稍頓了頓,然後才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有點兒意思。」

  「……」對於這樣的主子,李敢簡直要當場抓狂了有木有!

  而在下麵的院子裡,薛婉的眼珠子裡瞪滿了血絲,色厲內荏的以為張寶盈不敢在薛家對她怎麼樣,可是偏偏她猜錯了,兩個婆子果真拿了一條黑漆漆的鞭子過來,那鞭子上還有皮刺,這要打在她身上,那疤痕這輩子估計都難消掉了。

  不行,她一定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她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吃這麼大一個虧。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薛婉掙脫了那兩個婆子,拔腿就往主院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

  「爹,爹,救命啊。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6 AM

第18章 風波

  薛雲濤正隨在薛柯身後,以茶給諸位賓客敬酒,突然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女孩尖銳的喊叫:

  「爹,爹,我是婉兒,救命啊。爹——」

  賓客間一陣騷亂,薛柯立刻招來管家李福,可還沒等薛柯吩咐完,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就跨過門檻,跑了進來,門口的家丁連阻止都來不及,她就那麼目標明確的跑到了薛雲濤身旁,抓住了薛雲濤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後。

  薛雲濤和薛柯都被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給驚呆了,薛雲濤回頭盯著薛婉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精彩來形容,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眉頭皺的幾乎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聲音冷漠隱含怒氣:

  「你來幹什麼?誰讓你過來的?」

  薛婉感覺出了薛雲濤話語間的洶湧怒氣,嚇得鬆開了手,驚恐的看了看四周正對她指指點點的賓客,感覺耳中嗡嗡的響,隱約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大錯。

  偷偷的抬眼看了看薛雲濤,薛婉試圖解釋:

  「有,有人追我,她們,她們要打死我,我,我……」

  薛柯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對,讓李福出去看看,李福很快回來稟報,說道:「外頭並沒有其他人。」

  薛婉大驚,說道:

  「怎麼可能沒有!你……」

  薛婉的話還未說完,就給薛雲濤粗暴的打斷:「你給我閉嘴!滾回去!」

  薛婉呆呆的看著這個從來都沒有對她大聲說過話的父親,就算知道自己可能犯了錯,但是他是她的父親啊,為什麼要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對她凶?就因為她是外室之女嗎?

  旁邊有兩個薛雲濤的同僚站起來問道:

  「薛兄,這位姑娘……是令嬡千金嗎?」

  薛雲濤為難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旁邊就立刻有人說道:「看著不像啊,薛大人的千金我見過。」

  隨著這兩個問題,賓客間頓時熱火朝天的討論起來這個突然跑進來認爹的女孩的身份,一時間,薛婉的心撲通撲通的跳,這是她第一次在公共場合跟薛雲濤站在一起,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就希望薛雲濤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她認下來,她不要在做外室的女兒,她要走進薛家,她也是薛家的女兒不是嗎?憑什麼薛宸就可以在薛家來去自如,她薛婉就不可以呢?

  只要她爹能當眾認下她,一定就能讓那些欺負她的人大跌眼鏡,讓她們看看,她也是薛家的女兒,她也是薛家的主人!

  又向前走了一步,這一回她緊緊抓住了薛雲濤的衣袖,語調清晰的對他喊道:

  「爹,我也是您的女兒啊。你告訴他們,我是您的女兒薛婉呀!」

  這句話又在賓客間引起了滔天巨浪,大家紛紛交頭接耳起來,疑惑的聲音傳遍。

  「薛婉?我記得薛大人只有一個女兒,叫薛宸呀!難道是妾侍生的?可也沒聽說過呀。」

  「不是妾侍生的,薛大人只有一個妾侍,那妾侍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嫡小姐,叫薛宸。」

  「那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兒?不會是……外室生的吧?」

  席間的流言愈演愈烈,饒是薛雲濤也給這一出鬧得頭疼欲裂,薛柯倒是沉得住氣,瞥了一眼仍舊抓著薛雲濤胳膊的蠢貨,對李福使了個眼色,李福就派人上前來把大喊大叫的薛婉拖入了後宅,交給老夫人處置,他和薛雲濤在賓客間周旋一番後,薛雲濤也急急趕去了後宅處理這件。

  青竹苑中,安靜的針落可聞,薛雲濤急急的腳步經過抱夏,自己打了竹簾走進去,就看見薛婉跪在地上,寧氏滿臉的怨憤,旁邊的女眷賓客也給請了出去,只剩下兩位姨娘和薛氏,環顧一圈後,薛雲濤毫不意外的還看見了薛宸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上,正默默的盯著跪地不住抽泣的薛婉,感覺到薛雲濤的目光之後,薛宸才冷冷抬起了點漆般的雙眸,冷冰冰的掃了一眼薛雲濤。

  只那一眼,就讓薛雲濤幾乎想要奪門而出。

  低著頭走到了薛婉身旁,拱手對老夫人行禮,老夫人寧氏依舊盤腿坐在羅漢床上,意味不明的先是掃了一眼薛宸,然後才對薛雲濤問道:

  「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回事?這丫頭是誰啊?」

  薛雲濤看著寧氏,嘴角動了動,然後才掀起了袍角,對寧氏跪了下來,抱拳請罪道:

  「兒子不孝,連累了父親母親,讓薛家蒙羞。」

  薛雲濤是東府薛家的長子,薛家子嗣艱難,薛柯只有薛雲濤一個兒子,無論是才學還是人品,向來都是薛柯引以為傲的,他從來就只會帶給家族榮耀,可像今天這樣,在賓客雲集的時候,鬧出這麼一出醜聞來,實在是有失顏面的。

  因此寧氏在這件事上並沒有表現出對兒子的寬容來,而是越發冷聲對他問道:

  「我問你的是,那丫頭到底是誰?」

  薛婉也忘記了哭泣,跪在薛雲濤身旁,看著這個從來在她印象中都是高如大山般的父親,可是在這位祖母面前,也只能俯首認錯,不敢有絲毫忤逆,心裡的不安漸盛,母親總和她說,父親總有一天會把她們迎進門,可是薛婉也隱約覺得,也許這件事被她這麼一鬧,會有點不順利了。

  「她是……我和素娥的孩子。」薛雲濤再不敢隱瞞,和盤托出。

  寧氏蹙眉,顯然是知道素娥這個名字的,說道:「這麼多年,你和徐素娥還有聯繫?」

  薛雲濤沒有作聲,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猶豫半晌之後,才又說道:

  「她一直跟著我,婉兒就是我們的女兒,還有,還有一個兒子,今年九歲,叫薛雷。」

  聽到這裡,饒是寧氏都沒法子淡定了,一拍床框,指著薛雲濤怒道:

  「你個混賬東西!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竟然學那些紈褲子弟養外室,你的妻子屍骨未寒,你就讓外室之女給鬧到了府裡來,你對得起你的妻子,對得起你的女兒嗎?」

  寧氏說這些的時候,目光是瞥向的是雷打不動坐在那裡看戲的薛宸,就說明她這些話,分明就是說給薛宸聽得,由此可見,這老太太定是早就知道薛雲濤在外面養了外室,並且生了兒女的。

  薛宸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有些明白這老太太為什麼會打破陳規,讓薛雲濤打著真愛的旗幟,將徐素娥迎進門了,怕就是為了她那個兒子吧。

  也許盧氏在寧氏眼中最大的錯誤,不是商戶之女,而是她到死都沒生出個兒子來,薛宸心頭又是一陣悲哀,替她的母親盧氏。

  薛雲濤被寧氏罵得不敢抬頭,他也知道自己這件事做的有多不地道,可是當年他和徐素娥兩人暗生情愫,私定了終生,家裡卻莫名其妙給他安排了個盧氏做妻子,頭兩年他恨極了盧氏,哪裡肯和她好好過日子,就是那個時候,他才和徐素娥好上,可等到後來,他發現了盧氏的好,想要和徐素娥斷了的時候,她已經替他生下了一子一女,卻又不肯入府做妾,他無法只好兩頭瞞著,想等到盧氏的孝期過了之後,再去考慮該怎麼安置她們,可沒想到今天,卻被這麼個莽撞丫頭給徹底揭開。

  兩個嬤嬤上前給寧氏順氣,寧氏坐在上首,環顧下麵一圈後,才對薛雲濤問道:

  「事到如今,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話雖然是和薛雲濤說的,但是寧氏的目光卻是若有似無的瞥向了薛宸,薛宸鼻眼觀心,安靜的彷彿沒有她這個人一般。

  只聽薛雲濤直起了身子,卻是不抬頭,對寧氏認命說道:

  「全憑母親處置。」

  薛婉嚇得看向薛雲濤,他說全憑別人處置,那若是別人要他拋起她們,他難道也會照做嗎?薛婉只覺得今天一天所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從小到大,她雖是見不得人的外室之女,可是她有母親,有弟弟,還有偶爾會去看她們的父親,可如今,她不過是想爭取一些東西,就淪為了讓別人來決定自己命運的後果,這讓她怎麼也無法想通。

  寧氏此刻可管不了薛婉心裡怎麼想,她順了氣之後,就越過了薛雲濤,直直的看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薛宸,對她招了招手,說道:

  「宸姐兒,到祖母這裡來。」

  薛宸端莊站起,目不斜視走到了寧氏身旁,寧氏抓住了薛宸的一隻手,放在手裡端詳片刻,幽幽的歎了口氣,語氣憐愛的對薛宸說道:

  「好孩子,今日之事,你可看明白了嗎?這個丫頭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她也是你爹的孩子,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處置才好呢?」

  薛宸抬眼看了看寧氏,目光清明的似乎能倒影出寧氏此刻齷齪的內心,讓寧氏不由自主就垂下了眼眸,不敢再去盯著這一雙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美麗眼眸。

  薛宸的目光又再次回到薛雲濤和薛婉身上,在薛雲濤愧疚,薛婉恐懼,寧氏期盼的目光下,薛宸才緩緩的吐出幾個字來:

  「要是我說,留子去母,祖母和爹爹會答應嗎?」

  「……」

  在場眾人無一不對薛宸的這句話表示出了震驚。就連薛雲濤都難以置信的抬起了頭,看著這個像是一朵佛前清蓮般清麗不可方物的女兒,實在很難相信,那句『留子去母』是從她這樣一個純美的小姑娘口中說出來的。

  而寧氏更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孫女,因為那四個字,現在就連她抓著的那只溫潤如玉的手,似乎都有些冰冷起來。她只是想借這丫頭走個過場,彰顯一番她作為老夫人的仁慈公正,可這丫頭竟然還真敢開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7 AM

第19章 較勁

  寧氏的嘴角有些抽動,旁邊的兩個姨娘面面相覷,只有薛氏依舊端正的坐在那裡,似乎對薛宸說的這句話並無任何異議一般。

  看著面前這個嬌俏的像個小仙女一樣的孫女,寧氏內心極其矛盾,先前的確是她把這把刀送到了薛宸手中,原本是想讓她再把刀遞回來,因為她已經明確是說了,那個女人雖然是外室,可是她畢竟給你爹生了兩個孩子,要是聰明善良一點的話,很容易就會說出『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的話,再不濟也能把這事兒交到她這個祖母手上,到時候怎麼處理,也就是她的事了。

  說白了,寧氏把這個話題給薛宸,為的就是不讓別人抓住她的話柄,說她這個老夫人做的不公平,但如果她對薛宸進行了詢問,那麼今後,無論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她都能推說,是這丫頭同意的,事先問過她了。

  可是如今呢?這丫頭拿著雞毛當令箭,說出這麼一句讓人如鯁在喉的話來,這讓她怎麼往下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薛宸賺足了所有人的驚愕,在一片凝重的氣氛中,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冷冷的哼笑,聽著叫人毛骨悚然,奈何她容貌生的太好,就連這種詭異的笑容都使她加分不少,憑添了艷麗之感。

  薛雲濤站在那裡對薛宸為難的開口說道:「辰光,這件事不是兒戲,你切莫信口開河,還是交給祖母處置吧,好不好?」

  薛宸收起了笑容,冷冷的盯著薛雲濤和躲在他身後的薛婉,果決的說道:

  「不好。祖母不是問我想怎麼辦嗎?弟弟和妹妹是爹爹的親生骨肉,是爹爹的血脈,自然不能看著他們流落在外,可是他們的母親雖說為薛家生出了兩個孩子,可卻是個道德敗壞的,正經人家的女人,哪裡就肯做人家外室這麼多年,連個名分都沒有,這般自甘墮落,難道爹爹還想將其迎進門做主母不成?」

  薛雲濤被薛宸說的啞口無言,有心再替徐素娥說道兩句,可是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處辯駁,因為他不得不承認,薛宸所言句句屬實,徐素娥的確是毫無名分的跟著他做了好些年外室。

  「留子去母,也算是給她的體面了,要不然,像她這種品行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我還怕認回來以後會壞了薛家的門風呢。」

  薛宸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般,一下下砍在薛婉的心頭,她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此刻這般憤怒,就連剛才被張寶盈冤枉,可她心裡也沒這麼憤怒,甚至還有些慶幸,慶幸張寶盈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來找薛雲濤的理由,可是現在呢,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這個薛宸怎麼敢說出這些話來,毫不避諱的說她娘道德敗壞,她是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說她的娘親。她想讓她爹將這個口不擇言的姐姐罵一頓,打一頓,就像是她們隔壁的三花家,三花那麼兇悍,她爹兩個巴掌下去之後,也像個鵪鶉似的縮在一旁不敢說話。

  在薛婉看來,薛宸就該被薛雲濤打幾個巴掌好好的教訓教訓,可是她現在還不敢把這個主意當眾說出來,因為,她也確實有些懼怕那個站在祖母身旁的嫡姐,儘管對她恨之入骨,可是卻又不敢站出來和她對抗,薛婉低下了頭,將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薛雲濤身上。

  而事實上,薛雲濤也被薛宸這番話震驚到了,他真的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出言狠辣的孩子是他前幾天還對他十分依賴的女兒,懷疑這些話是有誰教她說的,語氣變得不好起來,說道: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你娘嗎?她還真是教出了好女兒。」盧氏去世之前,薛宸接觸最多的人就是她了,所以難怪薛雲濤會第一個懷疑到盧氏身上。

  薛宸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的握了握,然後又鬆開,這並不是說,她對盧氏沒有感情了,任由薛雲濤對她污蔑了,而是她已經不是一個會被別人一句話激怒的孩子了,如果非要按照年齡來算,她上一世病死時的年齡甚至比現在的薛雲濤還要大一些,所以薛宸很冷靜,知道現在的話題是什麼,最重要的又是什麼,至於薛雲濤對盧氏的不信任……她也不是第一回見識到了,上一世,像這樣生動的課,早就已經經驗豐富,練就成了如今刀槍不入,再也無法被言語傷害的一顆心。

  「爹爹的話好奇怪。我說的這些難道不是人之常情,難道爹爹認為我說的不對?那要讓爹爹來說,這件事兒該如何處置?爹爹是想迎那個女人入府做嫡妻,要我喊她一聲母親,要她來教導我做人做事嗎?」

  薛宸的冷靜讓薛雲濤突然覺得害怕起來,他自己也知道剛才那句懷疑盧氏的話重了一些,原本以為女兒會受不了和他大鬧,或者委屈的哭出來,可是女兒堅強的令他想起了那日她墊著蒲團,也要爬上棺木,看盧氏最後一眼的畫面。

  想起了盧氏,這個沒什麼學問,與他沒有共同語言,卻又處處為他著想,處處維護他的女人,瞬間覺得恍惚起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愧疚侵襲而來,就連嘴唇都開始有些顫抖,支支吾吾的話聽起來並不是很清楚。

  「不,我沒這麼說過。但是留子去母也實在是太……太不近人情了。」

  薛宸看著心神恍惚的薛雲濤,暗自歎了口氣,還沒開口,卻聽一直沉默到現在的薛氏主動開口說道:

  「大哥,這件事我覺得宸姐兒說的對。對於這麼一個女人,大哥實在沒有必要維護,她若做你的外室這麼多年,要麼是她不知廉恥,要麼是她野心太大,不論是哪一種,她都不適合留下來,這樣的品行,也實在沒法教出什麼好的孩子出來,正如宸姐兒說的,留子去母,該是給她的最大體面了。子嗣咱們可以認下,但是那個女人卻休想進門。」

  聽到這裡,薛婉終於忍不住了,卻也不敢大聲的否決她們的話,而是不住的拉扯薛雲濤的衣袖,抽抽噎噎的說道:

  「爹,您不能拋起我娘,您也不能拋起我和弟弟,您和她們說去,她們不能這麼對待我們。」

  薛雲濤如今心亂如麻,頭腦裡一片漿糊,自己都捋不清思緒,哪裡還聽得進薛婉的話。

  薛氏卻是冷哼一聲,轉身對寧氏說道:

  「母親,這件事原也不該我這個出嫁女來說道,可是您也看見了,大哥是個糊塗的,在這種大是大非上,最是容易遭人詬病,他卻稀裡糊塗這麼多年,被一個女人擺佈至今,這事兒要不鬧出來也就罷了,將來他想怎麼辦那都是他的事,可如今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那不知禮數的丫頭冒冒失失的跑過來認爹,這是想把咱們薛家架到火上去烤,父親一生清名可不能毀在這上頭。」

  薛氏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又彎下了腰,湊近寧氏耳旁,輕言道:

  「事情鬧出來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縱然大哥子嗣艱難,但大嫂已故,只要今後另尋嫡妻,又不是再生不出來,母親何必綁緊在那一棵樹上,說到底全都是命,母親可要顧全大局啊。」

  聽到這裡,寧氏那裡終於有些動搖起來。

  是啊,她是心疼子嗣,曾動過把徐素娥娶進府來的心思,那是玲瓏心肝的人,難得兒子也喜歡,她肚子又爭氣,不同於盧氏的出身市井,滿身銅臭,可徐素娥再好,如今怕也只能放下了。

  至於子嗣方面,將來若是替兒子另尋一房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來續絃,再把兒子寄養到嫡母名下,也是一樣,只是留子去母……難道真要做的那樣絕嗎?

  兩個孩子已經都大了,知道認識自家親娘是誰,若是此刻將他們分離,只怕今後就算進了薛家,也會日夜不寧。

  薛氏對寧氏說完那些話以後,就看了一眼薛宸,薛宸立刻明白這位姑母是在幫她,不動聲色的磕下了眼瞼,就聽寧氏沉吟片刻後,說道:

  「宸姐兒,你說的那個建議,祖母不贊成。留子去母這樣的事,不該發生在咱們薛家。」

  寧氏的話,在屋內響起,薛婉滿懷希望的仰望著這個一句話就能夠決定她們命運的祖母,只希望她能給自己做主,能給她娘親做主,好好的殺一殺薛宸的威風,讓她知道,薛家又不是只有她一個女兒。

  可是,寧氏接下來的話,又讓薛婉剛剛升起的希望,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就覺得耳膜震動不已,迴盪著寧氏的那句話:

  「就讓她進來做妾吧。隨便尋個院子養著,不過是多雙筷子,也礙不著你什麼事,到時候,你依舊做你的大小姐,她一個妾侍,怎麼著也越不過你去。這樣的話,你怎麼看?」

  這就是跟薛宸商量的意思了。

  薛宸暗自鬆開了在袖中緊捏的雙手,轉過身去,對寧氏屈膝而下,收起了先前快要炸裂的鋒芒,變得乖順無比,對寧氏說道:

  「是,祖母總是考慮周全的,這件事就煩請祖母費心了。」

  寧氏看著眼前這個突然低眉順眼起來的孫女,沒由來的,心頭閃過一抹被騙了的感覺,可沒等那感覺成型,薛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一下子又敲在了寧氏的眉頭之上。

  「不,我娘不做妾!我娘說什麼都不會做妾的。」直到現在,薛婉才知道,自己今日這樣莽撞的上門,是有多不明智。可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

  這下輪到所有人的目光去注視薛婉這不知分寸的孩子了。

  要說薛宸說話刻薄,但她說的都在理,而且她也是正經的嫡長女身份,又嫡又長,無論說什麼話,那都是有一定份量的,就算沒有份量,但她最起碼也有一個嫡女才有的發言權,話說的絕了,那也叫嫡女底氣。

  可薛婉她算是個什麼東西?一個還未被認祖歸宗,外室生的女兒,姑且不論她說的話有沒有意義,單就說在這個場合裡,她有沒有說話的資格!

  寧氏對她可沒有對薛宸的耐性,瞇著眼,沉著聲回了一句:

  「不做妾,還想做嫡妻不成?她也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7 AM

第20章 決定

  隨著寧氏的這句話說出口,薛宸只覺得內心莫名一鬆,重生以來一直壓在她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了一般,她對徐素娥有著莫名的懼意,在她還是孩子的時候,時常被她整治的有口不能言,被她用嫡母的身份壓得喘不過氣,就像是一隻從小被人教訓的狗,就算長大了多兇猛,可是依舊會懼怕那個小時候打壓的它的人。

  上一世她一敗塗地,在徐素娥最脆弱的時期,她懵懂無知,錯失了對抗她的機會,等到她明白一切的時候,徐素娥已經安全渡過了脆弱時期,手中緊緊捏住了她的命脈,成為一個她再也無法撼動的高山。

  重來一世,她想一下子徹底解決,可是事與願違。

  留子去母的話是她故意說的,本來就沒指望祖母和父親會同意,這只是以退為進的一種方法,先提一個他們怎樣都不會同意的要求,讓他們去反駁,最後給出一個折中的結果。

  徐素娥為薛雲濤生了兩個孩子,並且已經養到這麼大,哪裡就能徹底將她擺脫呢,饒是薛婉突然闖入,讓她佔得這個先機,從剛才父親薛雲濤的表現來看,其實他對徐素娥還是頗有情義的,如果她不鬧這麼一場,由著他們在暗地裡操作,一年之後,徐素娥依舊能以嫡母的身份進入薛家,等到了那個時候,才是薛宸該頭疼的了。

  如今雖然依舊免不了徐素娥進門的後果,但是最起碼讓她從嫡母身份入門變成了妾侍身份入門,嫡母和妾侍的身份最起碼差了一個太行山那麼高,而嫡母可以管教嫡小姐,但是妾侍就沒有那個能耐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薛宸並不想在這裡多留,辭了寧氏與薛氏,便再不看薛雲濤與薛婉一眼,兀自離開了這間主屋。

  薛雲濤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眸光微動,撇下了薛婉,就追了出去,在廊上喊住了薛宸。

  薛宸停下腳步,但是卻沒有回頭,只是靜立等待薛雲濤上前找她,薛雲濤走到薛宸身邊,見她面無表情,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想起先前她在屋裡那般咄咄逼人,又覺得他身為父親,有義務管教於她,便輕咳一聲開口說道:

  「辰光,先前父親在裡面說話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但是你也不該心懷惡毒,不管怎麼說,婉兒也是你的妹妹,在他們姐弟這件事上,爹爹確實虧欠良多,他們從小生活在外面,一個月也難見到我一回,他們的娘是個好女人,這麼多年來一直對爹爹無怨無悔,之前怎麼樣就不說了,爹爹只想和你說,今後她們進了門,你不可再刁蠻,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僅多了個妹妹,還有一個弟弟,你是長姐,該要學會如何照顧弟弟妹妹,該要懂得維持一家人之間的和睦,知道嗎?」

  薛雲濤說這些話的時候,薛宸依舊沒什麼表情,直到他說完之後,薛宸才緩緩的轉過了身子,目不斜視的對薛雲濤說道:

  「爹,我從來都沒有覺得你不是個好父親。可是現在,我卻覺得你連個好人都算不上。」

  薛雲濤眉頭蹙起,正要發怒,只聽薛宸又開口說道:

  「不要急著否認我的話。你說我心懷惡毒,不懂維持家庭和睦,可我說的哪一句不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家有嫡妻卻豢養外室,容外室生下一子一女,嫡妻屍骨未寒,就縱容私生女上府大鬧認親,丟盡了薛家顏面,今日來府賀壽的,大多是祖父與父親的同僚,今日之事早就獲得大家關注,所以你在這件事上的處理方法就變得尤其重要,大家都在等著看薛大人你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我說留子去母,有什麼不對,留下的是爹爹的血脈,去掉的是註定會讓爹爹蒙羞的女人,不過既然祖母和父親都不願做的那般絕情,那我也只好妥協,答應讓她進門做妾,這樣的委曲求全,爹爹你還要我怎麼樣?」

  說到這裡,薛宸看著薛雲濤的眼中已經有了血絲和熱淚,薛雲濤看著女兒這樣,心裡也不是滋味,他素來耳根子軟,吃軟不吃硬,只要對方說一些軟話,他就能把心窩子都掏出來,何況,他雖然先前責怪薛宸,可是聽她這麼一解釋,又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

  想起今日在宴席之上,同僚們那好奇的眼神,他這才猛然驚醒,是啊,經過薛婉這麼一鬧,這件事已經變成眾所周知了,他就算有心將徐素娥娶進門做嫡妻,只怕這一世都做不到了,而在這種情況之下,女兒還能處處替他著想,實在是難得的。

  薛宸見薛雲濤表情起了變化,深吸一口氣之後,又開口繼續說道:

  「更何況,爹爹你說你對他們有所虧欠,可是說到底,這些虧欠並不是我和母親債,你想要維持家庭和睦,這一點不用你說,我身為嫡長女也會做到,父親想對他們好,那便對他們好,我不會阻止,但是在那同時,也請父親不要忘了,我也是你的女兒,並且是你和髮妻唯一的女兒。」

  說完這些話之後,薛宸便不等薛雲濤反應過來,轉過身去,進退有度的挺直了背脊,端莊典雅的走下了迴廊,獨留薛雲濤立在當場。

  他這個人做事做官都可以,唯獨對家事的處理很是猶豫,他太重感情,往往被一些細緻的感情絆住腳步,以至於影響了正常理智的判斷,辰光說的對,事情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因為他自己。

  是他虧欠了一雙兒女,虧欠了徐素娥,同時也虧欠了盧氏和辰光,他就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為此深惡痛絕。

  薛氏扶著寧氏往寢室走去,鵝卵石鋪就而成的小徑旁蘭草芬芳,看著十分雅致清幽。

  經過一座八角飛簷的涼亭,薛氏指了指亭子,便扶著寧氏過去,讓跟隨之人在亭子外頭伺候。

  寧氏看了一眼薛氏,終於忍不住對薛氏說道:

  「你不是一直也不喜歡盧氏這個嫂子嗎?怎麼今日倒是對宸姐兒刮目相看了?」

  寧氏知道這個女兒和她的心思差不多,也不希望家裡出一個商戶之女,奈何祖上積下的緣分,沒法子只好娶回來,可娶回來並不代表她們就能真的接受。

  薛氏看了看四周,然後湊近了寧氏在她耳旁說道:

  「母親以為,今日之事因何而起?」

  寧氏見她有話說,遂配合搖頭,就見薛氏勾了勾唇角,而後又繼續說道:「今日之事我若是全然告訴了母親,母親定也會讚我做的對,咱們家這個宸姐兒可不是個普通角色。」

  說完這幾句話之後,薛氏就把今日白天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的全都告訴了寧氏,包括薛婉為什麼會突然跑到前廳認爹,就在事發之後,她就派人去將這事兒的前因後果全都調查了一遍,府裡的人也問過,這才全部明白過來。

  寧氏聽完這些,也是大驚失色,對寧氏問道:

  「你是說,今日婉兒會突然跑來找大爺,是受人威脅挑唆,而這個威脅挑唆的人,是宸姐兒?」

  薛氏點頭:「是。並且這件事做的算是滴水不漏了,要不是我找到了那個給張家小姐遞話的小丫鬟,根本沒人會發現,這背後之人竟然是宸姐兒。」

  寧氏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瞼,半晌才瞇眼說了一句:「如此,宸姐兒的心思也太深沉了些,徐氏的事情想必她早就知道,也認得薛婉其人,這回若不是你尋對了人,這件事咱們就徹底被蒙在鼓裡了。」

  薛氏卻勾起了唇,笑了笑:「我倒是覺得,這件事怕還是宸姐兒故意要留下蛛絲馬跡讓我們去尋的。若非如此,她大可事前便與張家小姐說明白,何必在事成之後,又多此一舉派個丫鬟去知會張家小姐速速回府去呢?」

  也真是因為這個小丫鬟被薛氏的人撞見,這才發現了這條線索,順籐摸瓜找了上去。

  「可她為什麼要給咱們留下這麼個線索呢?」這是寧氏怎麼也想不通的地方,宸姐兒既然有這樣的心思,那又何必畫蛇添足,讓人發現呢?難道就是想在她們面前顯示顯示自己的手段嗎?這可不是一個理智的人會做的事情。

  薛氏的目光落在了亭子旁那株開的正艷的一株魏紫茶花上,勾起了唇角,說道:

  「只怕她就是想用這件事情,向咱們投誠吧。」

  寧氏看著薛氏,好半晌沒說話,薛氏站起身來,走到那株茶花旁,以指腹托起那不甚嬌羞的花瓣,頗感欣慰的說道:

  「娘你不是一直嫌棄大嫂出身商家,沒有大家閨秀,世家千金的魄力嗎?沒想到她竟然教出了這樣一個女兒來,依我看,宸姐兒身上的氣度,未必就比那些世家千金要差,這樣有心思,有手腕,又懂得進退的嫡長女,才是咱們薛家該有的。」

  寧氏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薛氏見她如此,又隨即加了一句:

  「娘若是想要一個嫡子繼承薛家,今後大可以讓大哥再娶一個嫂子回來做嫡妻,大哥正值青年,前程似錦,娘還擔心今後沒有孫子可抱嗎?倒是這個時候,家裡若是沒有一個像樣的嫡小姐,那才是貽笑大方的事。您原來說徐素娥是個知書達理的,以為她教出來的女兒會有多出色,可如今看來,跟咱們宸姐兒相比,就不知差了多少,您說過,將來等徐素娥進了門,您再在兩個閨女中挑一個出色來,如今我看也不必挑了,薛家要拿出手的嫡長小姐,就是宸姐兒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8 AM

第21章 徐氏

  薛宸讓東府管家李福給她準備車馬,她要先回燕子巷去。

  李福離開之後,就派兩名丫鬟跟著薛宸伺候,薛宸一邊想事情,一邊就走到了側門,站在門後的霧紗籠之下等李福預備好車馬來接她。

  薛宸一身素服,身上並沒有多餘的顏色,只是站在那裡便是一道靚麗的風景,初夏的天氣有些悶熱,但瞧著她似乎能避開所有暑氣,叫人心曠神怡,她整個人就像一株清蓮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用不著任何表情點綴,亦能叫人發覺她驚天的美麗。

  一輛藍底褐色暗紋的馬車自薛家側門旁經過,趕車的是個年輕人,濃眉大眼,揮舞著鞭子,似乎趕路一般。

  因為側門這條路本就沒什麼人來往,薛宸不禁多看了兩眼,正好瞧見車後飛簷上掛的祥獸鎮鈴,獸口垂下一塊杉木牌,牌上寫著『大理寺』三個字。

  她的目光一直盯著那輛馬車直到它駛出巷口,然後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

  大理寺的馬車怎麼會經過這裡?

  李福親自將馬車給薛宸牽來,尋了個府裡的老翁給她駕車,兩個丫鬟扶著薛宸上車之時,薛宸轉頭對李福問了一句:

  「福伯,咱們府上有事跟大理寺來往嗎?」

  李福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留著山羊鬍子,看著很是幹練,聽薛宸這麼問,想了想後才搖頭說道:

  「沒聽說府上出了什麼事要煩大理寺的。」

  薛宸看著他,這才點了點頭,由兩個丫鬟攙扶著送上了馬車,兩個丫鬟則一邊坐一個,守著薛宸往燕子巷去。

  薛婉是寧氏派人送去貓兒胡同的,徐素娥親自迎了出來,徐素娥生的十分溫婉雅致,五官精美,有一種江南水鄉的柔美韻味,二十來歲的樣子,看著很是年輕,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素色衣裳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高門府邸出來的優雅婦人般,絲毫不見陋室中的輕浮卑賤。

  看見垂頭喪氣從馬車上下來的薛婉,徐素娥似乎猜到了什麼似的,倒是沒有先發怒,知道送薛婉回來的是薛府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嬤嬤時更是恭敬的不得了,將那嬤嬤迎入大堂做了上賓,並讓丫鬟跪地奉了茶。

  宋嬤嬤將來意說明瞭一番,然後又直接讓人拿出一個紅絨布的托盤,上頭蓋著喜慶的紅綢布,將托盤放在大堂中央的案上之後,宋嬤嬤便伸手掀開了托盤上的紅綢布,露出內裡六排四錠,共二十四塊銀錠,每錠官標二十兩,總價四百八十兩,呈現在徐素娥面前,徐素娥嘴角的笑容微微斂起些,柔雅的不似中年婦人般的聲音自口中傳出。

  「嬤嬤這是何意?」

  宋嬤嬤對她笑了笑,神態間自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優越,對於這種自甘墮落給人做外室的女人,哪裡還用的多尊敬,卻不表現出來,笑容滿面的說道:

  「姨娘大喜。這是老夫人托奴婢送來的禮金,姨娘一心追隨我家大爺,並勞苦功高的為大爺誕育下一子一女,旁人家納妾原也就是幾十兩的事情,但是老夫人心慈闊綽,給姨娘四百八十兩,也算是獎勵姨娘的。如今大夫人故去,大爺願為夫人守制,等到一年期滿,到時候,薛家再派來轎子迎姨娘入府享福去。」

  徐素娥臉上的笑容是再也掛不住了,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薛婉,不著痕跡的蹙了蹙眉,聲音卻依舊聽不出喜怒,說道:

  「這,怎會這樣突然。敢問嬤嬤,真的是老夫人的意思嗎?老夫人要我入府為妾,嬤嬤可有聽錯?」

  宋嬤嬤今日在東府裡也算是觀摩了事件全程的,微微一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下頭一邊捋著根本不亂的衣袖,一邊狀似隨意的對徐素娥說道:

  「徐姨娘真會說笑,這麼大的事情,奴婢就是再怎麼耳朵不好使,也是不會聽錯的。老夫人說的正是您啊,您是婉小姐的生母,婉小姐今日為了姨娘入府去認爹,如今只怕這京城貴圈半數的人都知道您要做薛家姨娘啦。」

  徐素娥繃緊的最後一根神經終於也斷開了,宋嬤嬤留下銀子,說完話之後,也就離開了,偌大的廳堂內,就只剩下徐素娥與薛婉兩個人,薛雷已經九歲,在外頭私塾裡唸書,現在還沒回來。

  薛婉低著頭,不住的絞弄手裡的帕子,恨不得把這條帕子絞碎一般,不敢抬頭去看徐素娥的表情,因為她知道,那一定會很恐怖。

  她娘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柔柔弱弱,但是骨子裡可是誰也欺負不得的性子,凶起來比外頭的男人都凶。

  緊緊盯著薛婉,徐素娥坐在了先前宋嬤嬤坐的位置上,冷冷的對薛婉說道:「你讓繡姐兒帶你去薛家了?見著你爹了?到底怎麼回事?說!」

  徐素娥一拍桌面,發出一聲巨響來,薛婉想也沒想就跪了下來,結結巴巴的把今日在薛府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全都告訴了徐素娥知道,並且絲毫沒有替薛宸隱瞞,將她後來說的『留子去母』的話也全都告訴徐素娥知道,只希望能用這些轉移一點徐素娥對她的怒火,轉而將責怪全都算到薛宸頭上去。

  聽完薛婉的話,徐素娥一臉凝重,一張秀氣的臉上佈滿了寒霜,剛用鳳仙花汁染就而成的指甲掐進肉裡,一雙手捏的骨節都泛了白,秀麗的雙眸中凝聚而成的是陰狠之色。

  手一揮,就將擺放在桌面上行的紅綢布托盤盡數掃到了底下,嘩啦啦之後,銀錠子散了一地。

  徐素娥的目光一直盯著散落在地的銀錠之上,只覺得那在陽光之下發出耀眼光芒的東西,似乎正顯示著她有多卑賤,四百八十兩……她跟了薛雲濤十二年,隱姓埋名,替他生下了一子一女,她頂著多大的壓力,就是不肯跟他入府做妾,她以為薛雲濤知道她的心思,並且也是默認了的,可如今就因為一個孩子的冒失行為,她徐素娥所有熱隱忍都化作灰燼,到頭來,還只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妾侍!

  薛雲濤根本不知道她為他付出了多少,如今用四百八十兩就想打發了她……

  薛婉見她娘親目露凶光,一動不動坐在那裡,試探著走到她面前,小聲囁嚅道:

  「娘,您怎麼了?您別嚇我!這件事都怪那個薛宸,她太壞了,我……」

  薛婉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徐素娥給打斷了,冷聲說道:

  「閉嘴!去外頭跪著,我讓你起來你再起來。」她先前聽薛婉說了今日在東府發生的事情,哪裡會想不到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盧氏的那個女兒搞出來的事,她就是想借婉兒的手,讓她這個外室暴露在所有人眼中,叫薛雲濤和薛家再沒有娶她入門做正妻的機會。

  雖然徐素娥不知道薛宸是如何認出婉兒的,但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那也就只得如此,沒有其他退路了,原本以為盧氏的女兒會和她一樣軟弱沒用,如今看來,倒是她小瞧了那孩子,一時大意,竟然遭受了這樣大的打擊。

  薛婉今年十歲,一直都是長在親娘身邊,對大戶人家的嫡母,妾侍和外室的身份理解的並不通透,在她看來,只要能進薛家,住進那又大又漂亮的宅子裡,就算是做個妾侍,那也比在外頭住這四合院要強的多啊,所以她並不是很能理解徐素娥的真正心思。

  如今聽徐素娥要罰她,多年來的驕縱讓她忍不住頂嘴,說道:

  「娘,明明就是薛宸的錯,您罰我做什麼呀!您今後入了薛府,做了她的姨娘,還怕教訓不到她嗎?」

  『啪』。

  徐素娥一巴掌打在了薛婉的臉上。

  這是薛婉第一次挨打,整張小臉上滿是錯愕的神情,一隻手捂著臉頰,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家娘親,久久說不出話來。

  徐素娥卻絲毫不見心疼,反而看著這樣蠢笨的她頭疼不已,指著門外沉聲說道:

  「我再說一遍,出去跪著!」

  這一回,薛婉再不敢頂半句嘴,捂著臉從地上爬起來,憤憤的走動了院子中央,跪了下來,委屈的眼淚自眼眶裡流下,腦中卻是想起薛宸在薛家的威風畫面,這一切都是因為薛宸!

  同樣是薛家的女兒,可她卻擁有那麼多東西,住著又大又寬敞的宅子,出入有人伺候,出行有車跟隨,就連說句話,都有無數的人捧著她,隨便送出的禮,就是她們半個月的開銷,可是她呢?從小就跟著娘親生活在這樣一個小院子裡,前後伺候的不過就兩三個粗使丫鬟,吃的東西也沒有薛家可口,就連喝的水,都沒有她喝的香,這些都是憑什麼?

  所以,薛婉自從見了薛雲濤之後,就決定不管用什麼方法,這一回她也一定要進入薛家才行,就算是讓她娘去做妾,可做妾又怎麼樣,不過就是死了以後進不得祠堂罷了,生前不是照樣可以享福嘛。

  更何況老夫人也說了,她和薛雷本來就是薛家正經的公子,小姐,生下來也該是金尊玉貴的,既然如此,他們又為什麼要跟著她娘在這破房子裡過苦日子呢?

  薛婉雖然跪在地上,其實心裡還有些埋怨她娘,從前她是不知道薛家有多清貴,今日去了之後才知道,她和薛雷若是出生在薛家,那麼生下來過的就該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她娘卻偏偏要把他們留在身邊,又不能給他們提供優渥的生活,硬是讓他們錯失了十年的好日子,她有什麼資格對她生氣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9 AM

第22章 請安

  薛雲濤被他從前的同僚請去了衙所,並不出面講學,只是在後房幫忙,薛雲濤學識豐富,做事穩妥,整理的一些古籍資料很是詳盡,文集編纂等事,亦是相當純熟,飽受好評。

  薛宸在府中撰寫店舖的轉型計劃,寧氏卻日日派人來給她送些當日東府做出來的吃食或是絹花首飾,因為東府與燕子巷隔著兩條街,薛雲濤和盧氏剛剛成親那會兒,盧氏還每日套了馬車,辰時前趕去給寧氏請安,後來寧氏自己覺得不耐煩,就免了燕子巷的每日請安,可寧氏這樣日日送東西給薛宸,薛宸又怎麼好不去道謝呢。

  看著桌上的兩隻食盒,裡面裝的都是東府的廚子新做出來的點心,衾鳳替薛宸擺放在桌面上,薛宸只取了一塊篛圓咬了一小口,讓東府來的丫鬟回去回去覆命,待那丫鬟走了之後,薛宸就把滿桌的點心全都賞給了衾鳳和枕鴛,讓她們自行分配去。

  衾鳳雖然每日都能收到小姐送的東西,可是也不免對東府老夫人的心思捉摸不透起來,要說老夫人關心小姐吧,可是她們夫人故去的時候,也沒見老夫人對小姐有多關切,可要說不關心吧,這段日子以來,幾乎日日都會命人來送東西,一邊將點心再裝入食盒,一邊對薛宸問道:

  「小姐,您說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呀!」

  薛宸站在窗臺前捯飭她的那兩盆夕霧,聽衾鳳這麼問,就隨口答道:「什麼意思呀!每日送東西給你還不好啊。」

  衾鳳趕忙搖手解釋:「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只是覺得奇怪罷了。」

  薛宸勾唇回頭看了她一眼,心情似乎不錯,卻是沒有再和衾鳳說什麼,等收拾好了東西,薛宸才對她們說道:

  「讓人套車,替我準備衣裳,待會兒去東府謝恩。帶上花園昨兒送上來的兩株姝色明蘭。」

  薛雲濤喜歡蘭草,府裡有專門培育的花房,薛宸覺得養蘭實在麻煩,一般是不沾手的,花房送來她就擺著,不送她也不會特意去看,寧氏是薛雲濤的師父,她也喜歡這些東西,因為主母喜歡,所以東府中人,不管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反正通府似乎都有這個愛好,所以,薛宸無論送什麼名貴的東西,都會被說市儈庸俗,只有隨手拿這些東西去,才能讓寧氏刮目相看。

  在這一方面,盧氏做的就沒有薛宸圓滑,也確實沒有薛宸的眼光品味。

  上一世薛宸作為長寧候夫人,所見所學自然比出身商賈世家的盧氏要好,盧氏嫁到薛府,並沒有得到寧氏的教導和夫君的點撥,對於這些世情只能靠自己摸索,但到她死之前,也未必就真的摸索出薛家人的真正喜好,薛家人好雅,盧氏單就她的身份而言,就很難和雅字聯繫在一起。

  在薛宸看來,薛家就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家,祖父作為翰林院掌院學士,官拜四品,他本身也是進士出身,而薛雲濤更是自小才名遠播,進士之後,雖未入三甲,但所做之事,卻堪比三甲。

  而只要等盧氏的喪期一過,薛雲濤自然有貴人舉薦入秘書丞,自此官運亨通。

  又捯飭了一會兒夕霧,修剪了一些不必要的小枝椏,才淨手去了內間換裳梳妝,薛雲濤只有一年的孝期,但是薛宸卻有三年,這三年之中,她不能穿任何艷麗顏色的衣服,一年之中,出門的話,襟前需別配巴掌大小的麻布片,一年之後可取。

  穿了一身乳白色細布竹紋邊的褙子,配一條淡藍色無花點綴的襦裙,腰間繫一根嫦娥細錦帶,在腹前繞過打成蝴蝶狀的衣結之後,錦帶還能垂至裙擺上方兩寸,行走間飄逸靈動,為素服添一絲活力。烏黑的發按照制例需披散而下,但薛宸是女孩兒,這樣出門未免不雅,就挑過上層髮絲挽成一個攥兒,斜斜的偏在一旁,以一根白玉簪或是珍珠簪妝點,面上不施粉黛亦可見清麗絕倫。

  薛宸端莊秀美,腳步穩健,行走如風,衾鳳與枕鴛一人手裡小心翼翼的捧著一株一朵花瓣兩種顏色的明蘭,坐上馬車,往東府趕去。

  東府的青竹苑中,薛氏也在,看見薛宸走來,就迎上前牽著她的手入內,內裡還有媳婦的大夫人趙氏,薛宸對寧氏,趙氏和薛氏行過禮之後,就看到薛繡和韓鈺也在一旁,韓鈺正對她漾起大大的笑容,暗地裡對她招了招手,薛宸忍著笑看了看她,另外還有兩個有些面熟的女孩兒,應該也是西府裡的,薛宸努力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一個穿著肉桂粉攢花短衫,配銀紅色百褶裙的姑娘,應該是薛繡的庶妹,薛柔,而另一個穿著石榴紅交領散花群的女孩兒,薛宸認不出她,看樣子應該不是大房的,正想著,薛氏就來給她介紹了。

  「這位是西府的柔姐兒,是繡姐兒的妹妹,與你同年,那個則是你二伯父家的蓮姐兒,和繡姐兒同年,你也該叫她姐姐。」

  竟薛氏介紹之後,薛宸便上前與她們問好,薛繡親自站起來牽起了薛宸的手,讓她坐到自己旁邊,韓鈺則很識趣的往旁邊坐了一個位置。

  寧氏見了薛宸送來的兩株明蘭,很是喜歡,誇讚道:

  「也就是你父親能培育出這麼精神的明蘭來,他去了燕子巷之後,我再讓他回來給我養花,他倒是拿喬,總是推說沒空,這下好了,有宸姐兒在,今後他在花房裡養了什麼好花,你都給我送一盆來,還省得我培育了。」

  薛宸站起來,螓首為含,笑不露齒的答道:「祖母可是冤枉父親了,父親養這些蘭花,原就是要孝敬祖母的,總說祖母愛蘭,傾注的可不是一點心血,我是借花獻佛,不敢居了功。」

  寧氏就薛雲濤一個兒子,有的時候誇她兒子比對她說任何好話都中聽,更別說這些兒子孝順的話還是從嫡親孫女口中說出來的,聽起來就更是真實了不少,當即就把寧氏給說的展開了笑顏。

  西府的大夫人趙氏看了一眼進退有度的薛宸,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眸光微動,而後就跟著附和說道:

  「到底是四叔會教女兒,瞧把宸姐兒教的,這般的靈透,竟然讓嬸娘笑得這般開懷。」

  薛宸但笑不語,不施粉黛,容顏自光,嘴角噙著微笑,臉頰兩旁似乎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特別純美好看,趙氏見了,兀自斂下了目光,調轉過頭去。

  薛繡用帕子掩唇從旁說道:「瞧瞧,咱們宸姐兒一來,老夫人笑了,太太也笑了,就像咱們幾個先前有多不懂事一樣。」

  薛繡人美聲甜,這番似嗔似怨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竟是十分順耳,寧氏和趙氏對看一眼,不由自主的搖頭髮笑,薛氏也開口說道:

  「要我說呀,這些小丫頭片子才是了不得了,如今連咱們都敢打趣了。」

  趙氏跟著附和:「還不都是你慣出來的。」

  薛氏笑著喊冤:「哎喲,這倒成我的不是了。」

  屋內一陣歡聲笑語。

  薛柔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薛宸,終於在她和薛繡韓鈺說完一個話題之後,插了上來,指著薛宸身上的衣服說道:

  「宸姐姐這身衣裳真素雅,配上這百褶裙,看著就像是待放的蝴蝶蘭一般,真好看。」

  薛宸對她甜甜一笑,說道:「哪裡是像蝴蝶蘭呀,根本就是,我身上灑的正是蘭花提煉出來的香草,聞著氣味與蘭花一樣,所以柔姐兒才覺得像蘭花呢。」

  薛柔見薛宸願意搭理她,很是高興,說話就更加慇勤起來,薛宸知道她是庶出,言談間不乏捎上薛繡來回她說話,將薛繡捧得高高的,卻也不冷淡薛柔和薛蓮,姐妹們有說有笑,氣氛十分和睦。

  趙氏一邊與寧氏薛氏說話,目光卻時常落在薛宸身上,藉著一個話頭說完,趙氏側過身子對薛氏小聲的說了一句:

  「我瞧著宸姐兒像是不同了。」

  薛氏也回頭看了一眼在姐妹中應對遊刃有餘,溫婉大方的薛宸,然後才也湊近了趙氏,模稜兩可的回了一句:

  「孩子嘛,總要長大的,大了之後自然和小時候不同了。」

  趙氏斂目想了想,然後又說了一句:

  「哎,那大爺外頭的那個……怎麼說了?」

  薛氏勾了勾唇,淡淡的說道:「能怎麼說,不過是納個妾,多雙筷子進門罷了,宸姐兒如今正一個人,庶弟庶妹進門,總能稍稍熱鬧一些,就是給她解解悶子也是好的。」

  話聽到這裡,趙氏哪裡還會不知道寧氏和薛氏的意思,徐素娥做妾事情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就連從前寧氏最期待的孫子,如今進了府也只是陪這位大小姐解解悶子的,趙氏緩緩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又把目光落在了正和姐妹們一同打絡子玩兒的薛宸身上。

  心裡似乎做出了決定來。

  薛宸上一世,小時候有繼母和嫡妹打壓,過的是昏天黑地,嫁人之後,夫君庸碌無才,驕奢淫逸,她一個人勞心勞力的撐起了那麼大的家業,像這種女孩子玩兒的花樣,她也就是十一歲之前稍稍的玩兒過兩回,如今重來一世,沒想到竟還能補上這種缺憾,一時就像一個真的十一歲少女般,對於這種打絡子的遊戲,玩兒的不亦樂乎。

  因著她有孝在身,這一年中,不能隨她們一同出門遊玩,不免有些掃了姑娘們的興致,後來才約好了等薛宸生日之時,便招呼大家去燕子巷玩耍,姑娘們這才滿意下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29 AM

第23章 莽漢

  薛宸從東府出來,上了馬車,靠在軟墊和素蘭色的錦棉大迎枕之上,忽然馬車停了下來,衾鳳掀簾子問道:

  「王伯,怎麼車停了?」

  外頭傳來王伯蒼老的聲音,說道:「哦,前頭有好些人擋道,車過不去啊。」

  薛宸無意管事,讓衾鳳對外說道:「退回去,從旁道回府。」

  衾鳳說了之後,王伯就跳下前把式,往後頭看了看,然後來到馬車窗戶旁回稟道:

  「小姐,退不出去了,後頭又上來了三五輛馬車啊。要不我去瞧瞧前頭發生了事兒,若是馬上就散了,咱們也不必退了。」

  薛宸點點頭,衾鳳就回道:「好吧,你快去快回。」

  王伯領命而去之後,薛宸就伸出一根柔皙蔥白的手指,將車簾子挑開了一條縫,往外頭看了看,果真瞧見許多百姓都在路兩旁指指點點,一時好奇,正好王伯也打聽回來了,就在馬車邊上稟報起來:

  「小姐,前頭官差正在拿人,有一對母女被舅家哥哥給賣了,也不知是自願還是被騙的,現在那債主上門領人,那母女的當家的從外地回來了,自然不肯,還打了那債主,債主就喊了官差來,說那對母女是簽了賣身契,有正經手續的,就算她當家的回來也沒用,除非當家的肯出賠償,要人家一千兩銀子,那當家的給不起,官府就要拿人,那債主許是通著官府的,這才當街就打了起來,官兵吃了那女人當家的虧,就去衙門搬了救兵,現在那一家三口正被一百來號官兵圍著呢,估計一時半會兒疏導不了啊。」

  薛宸還沒開口,枕鴛就忍不住說道:「這分明就是官商勾結,我看那對母女一定是被騙著賣掉的,那舅家哥哥實在可惡。」

  聽了枕鴛的話,薛宸倒是沒有多餘反應,不是她性冷,而是這天下可憐人多了,哪裡就是一個人能管的過來的,便讓王伯在旁休息一會兒,枕鴛掀開車簾子看了看後面,等候的馬車越來越多,後退是不可能了,薛宸也不著急,讓枕鴛給她從車壁上拿了一本書冊下來,將馬車的簾子掀開一般,就著光看起書來。

  半時辰之後,她們要是再不回去,府裡就該有人出來尋了。

  前頭鬧的動靜越來越大,薛宸忽然放下了手裡的書,讓衾鳳將她的帷帽取來,就想下車,兩個丫鬟嚇壞了,趕緊阻止,說道:

  「小姐,使不得啊。外頭正亂著呢。」

  薛宸好像沒聽見一般,戴上帷帽,掀開車簾子,就跳下了馬車。果然就聽見前頭不遠處有打鬥的聲音,心中疑惑的很,先前就聽王伯說,出動了百來號官兵,可這百來號官兵怎麼這麼長時間了,都沒能把人給擒住?

  這說明被擒之人武功實在高強,以這樣高強的武力值,若只有他一個人,必定不難逃走,可如今妻女在旁,他縛手縛腳,沒法將兩人全部帶走,只好留下硬抗。

  薛宸一時間特別想看一看,有這麼高強武藝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衾鳳和枕鴛守護左右,王伯從前開路,看熱鬧的百姓看薛宸的穿著與做派也知道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不敢擋路,不一會兒就給薛宸她們讓出了一條道來。

  薛宸在邊緣瞥了一眼,就看見一個虛弱的女人,靠在門邊,蒼白的臉色亦難掩其秀美容顏,衣衫不整的只穿著白色中衣,看樣子像是病中被人從床上拉下來的一般,髮絲散在肩上,憔悴不堪,她的身旁跪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不住的哭泣。

  在她們身前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健碩漢子,始終擋在她們面前,隔離著一切想要靠近那對母女的官差,雖然赤手空拳,卻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官兵們倒下了一撥又一撥,這時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呀,官差拿鐵鏈來了,還有鐵刺……快往後退,免得被誤傷。」

  一時間,圍觀的人們亂作一團,薛宸被衾鳳她們護著,倒是沒人衝撞,退出圍觀圈之前,薛宸又掃了一眼靠在門邊的那個虛弱女人和她此刻摟在懷裡嚶嚶哭泣的孩童,那個女人似乎是用最後的力氣在安慰孩子一樣。

  心中莫名一痛,想起了盧氏躺在棺木中的樣子,還有小時候,她生病了,盧氏整夜把她抱在懷裡的情形。

  被衾鳳她們護著走出了人群,衾鳳說道:

  「小姐,還是上車吧,我看官差拿武器來了,估計這人待會兒就被抓了。」

  薛宸點點頭,動身往車上走去,腦中卻是想著,如果這個男人被抓,那麼他身後的那對母女是不是就要被帶去債主家裡,看那女人的樣子,估計被帶走了,也就活不成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那個女人明明自己這樣虛弱,卻還護著自己的孩子,那畫面讓她刺目不已,到車上坐好之後,就把王伯喊道了車窗邊上,自荷包裡拿出了五張兩百兩的銀票遞給他,說道:

  「就說那對母女我贖了,把這一千兩銀子交給那些人吧。」

  衾鳳大驚:「小姐,做好事也不是這麼做的,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枕鴛也捂著嘴瞪大了眼睛,驚訝無比的看著自家小姐,王伯更是顫抖著雙手接過了這他趕一輩子車都賺不到的一千兩銀票,愣愣的看著薛宸,直到薛宸敲了敲車壁,他才醒悟過來,雙手捏著他的命一般,往人群中跑去。

  因為王伯的介入,原本混亂的打鬥就突然停止了,當王伯顫顫抖抖的把那一千兩銀票交到帶頭的官差手中時,原本喧鬧的一條街道,幾乎都靜止了聲音。

  大家都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這種人,一千兩啊,那都足夠一百戶人家好好的過一年了,就這麼散了出來,官兵們拿著武器尷尬的從半空收了回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大家一起看著他們的頭兒,他們的頭兒低頭看了看銀票,然後就回頭看了看唯恐天下不亂的債主,那債主走過去驗明瞭銀票真偽之後,才對王伯問道:

  「你是誰家的?」

  王伯哪裡敢說,連連搖手,然後就對在場眾人拱了拱手,然後很快的就回到了馬車旁,對車裡的薛宸說道:

  「小姐,事情辦好了。」

  還是位小姐……眾人再次嘩然。

  因為債主是拿著賣身契來的,官府看見債主拿來的賣身契所以才來幫著逮人,後來因為出現了個拒捕的,所以才召集了這麼多官兵圍堵,事先就言明瞭,要麼拿錢,要麼拿人,現在錢有人送來了,他們自然就沒有拿人的理由了,更何況,眼前這人實在太厲害,他們還真不敢保證一定能拿下。

  如此有人給台階下,官兵們也是鬆了口氣,把銀子交給債主,讓他去衙門結算報官的銀子,然後就鳴金收兵,不再和眼前這其貌不揚的男人糾纏。

  官兵走了,人群散了,路就通了。

  王伯跳上馬車,就載著薛宸她們速速離開了這是非之地,馬車穿過了中央街道,往旁邊的胡同裡拐去,可沒走多遠,馬車就又急急停了下來,衾鳳和枕鴛一個沒抓牢,差點滾下車去,枕鴛忍不住喊道:

  「王伯,你幹什麼呀!摔著咱們沒事兒,要摔著小姐,可有你好瞧的。」

  王伯顫抖的聲音自外頭傳來:

  「小,小姐,有人擋道。」

  枕鴛一聽,掀開了車簾子就說:「又是誰啊?」

  就看見先前那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已經站在了車窗下頭,下了枕鴛一跳,趕緊縮了回來,就聽那男人抱拳對車裡的薛宸說道:

  「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還望小姐留下姓名住址,在下定要歸還這筆銀子。」

  薛宸從窗簾縫隙中向外看去,只見那男人穿的是最普通的短打,一雙鞋子被磨的破舊不堪,外面早就破損,露出裡面的碎布來,綁腿用的布條上面全是泥漿,抱拳的一雙手也滿是老繭,並不像是養尊處優的樣子。

  薛宸自然明白,一千兩銀子對於一個普通人家來說,是多麼大的一個數額,她出手的時候,並沒有想過這個男人會把錢還給她,如今更加不會留下自己的地址,遂直言道:

  「算了吧。我不缺銀子,用不著你還,你趕緊回去照顧好妻女才是正事。王伯我們走吧。」

  王伯應聲,就要駕馬,卻見那人伸手攔住了馬車去路,薛宸見他額上有些汗珠,牙關緊咬,眸光微微閃躲,就像是有什麼難以啟齒,卻又不得不有話說的樣子。

  「小姐心好,能不能,能不能……」那人支支吾吾的,黝黑狼狽的臉上竟然有些漲紅,看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會讓他十分的難為情,半晌後,才鼓起勇氣對薛宸說道:

  「能不能請小姐再借我一千兩,今生今世,嚴某必當歸還小姐恩情。」

  這個要求,讓衾鳳和枕鴛都驚呆了,衾鳳沒有忍住,開口說道:「你這人好生過分,我家小姐好心救了你的妻女,你非但不感激,還追上來討要,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那漢子被衾鳳說的低下了頭,卻是不走,薛宸看他這樣子,便知道,他定是想用這銀子去治他妻子的病,那個女人虛弱的很,只怕沒有個千把兩銀子買人參吊氣是活不下去。

  這個男人有那麼好的身手,卻沒有想去搶劫弱者,而是到她這個小姑娘面前來低聲求救,說明他本身定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這樣有本事的男人,竟然可為了他的妻子向一個素未蒙面的小姑娘低頭,單就這份情義,也值得了。

  掀開了簾子,薛宸在車窗裡露出面容,嚴洛東沒有想到出手救人的姑娘年紀會這樣小,面上不覺又是一陣尷尬的羞臊,卻未退半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0 AM

第24章 少卿

  薛宸伸手將自己腰間的荷包拿了下來,直接遞給了那個男人,衾鳳抓住薛宸的手,說道:

  「小姐,您可千萬別糊塗呀。」

  薛宸拉開了衾鳳的手,將荷包揚了揚,說道:「全都給你吧,去朱雀街那裡仁安堂抓藥,那坐館大夫是宮裡禦醫退下來的,用藥講究有效,珍貴藥材也比其他藥鋪全一些。」

  嚴洛東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臊的滿面羞紅,可是他深知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苦楚,何況不是一文錢,雙手恭敬的接過薛宸的荷包,低著頭再不敢看薛宸一眼。

  薛宸知道像他這樣武功高強的江湖人,最要的就是面子了,橫豎今兒這善事做的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想起那女人護著孩子的神情,她就是撇不下來,就當是積德,破財消災了。

  放下了車簾,就讓王伯駕車走了,嚴洛東看著他們馬車消失在巷口,牢牢的記住了方向和她們車壁上印染出來的一個『薛』字。

  在車上,薛宸對衾鳳和枕鴛說道:

  「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告訴府裡任何人。」頓了頓,薛宸又揚聲對駕車的王伯說道:「王伯,聽到了嗎?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是。」三人統一應答。

  衾鳳和枕鴛面面相覷,點了點頭,兩人也覺得這事兒絕不能讓府裡知道,兩千兩銀子啊,這都能買兩百個人回來,小姐大方的也實在沒譜就是了。

  這件事情,薛宸以為就這樣揭過去了,誰知道,三個月以後,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小女孩就找上了門……

  在燕子巷薛家大門口站了大半天之後,終於將薛宸給請了出來。

  嚴洛東放開女孩的手,從懷裡拿出一張紙來,朗聲對薛宸說道:

  「小人嚴洛東,保定青河人,四十有五,膝下有一女,會武功拳腳,日前承蒙小姐搭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願追隨薛大小姐,求一護院之職,只求與小女有一安身之所,不求任何回報,必忠心不二,效忠小姐,此乃小人投靠文書,請小姐接納。」

  「……」

  薛宸立於台階之上,穿著一身素色細布短衫,淡青色百褶襦裙,姿容光潔,清麗絕倫,饒是這樣出色的容貌,此時正微張著嘴,瞪眼看著眼前這其貌不揚的健壯男子,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直到那男子又上前一步,說了一句:「這是小人的投靠文書,已經簽字畫押,請小姐收留!」

  至此薛宸才反應過來,走下臺階對他說道:「收回去吧。我不要你還什麼,我們家不缺護院,你好好的回去把你妻女照顧好就行了。」

  那人的神情微微一怔,然後才低頭看了看還沒長到他腰際的孩子,說道:「內子已經去世了。一日三餐用人參吊氣都只維持了兩個月。」

  薛宸這才看到那孩子襟前和那男人的鞋面上都縫著麻布,孩子的頭髮上還戴著一朵小白花,許是從她娘墳頭採來的,腳後跟上還站著燒了一般的紙錢。

  想起那女人的樣子,薛宸也是一陣歎息,依舊對那人搖手,說道:

  「既然尊夫人已經去世,那你就更不用來投靠我了,帶著你閨女,好好過日子去吧。」

  薛宸是真為了他們父女倆好,他一身功夫,薛宸是見識過的,這樣的人做護院絕對是大材小用,而且他是拿的投靠文書來的,那也就是說,是甘願為奴,只不過沒有身契,但身份上低人一等是肯定的,憑他的功夫,隨便去哪裡做個武師或是鏢師,總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那人卻十分堅持自己的選擇,並且將剩下來的五百二十兩銀子也全都交還給了薛宸,一定要薛宸收下他的投靠文書,說是想用這樣的方法來還薛宸的錢。

  薛宸實在無奈,想著若是今後她在管理盧氏嫁妝的時候,總會遇到麻煩,有嚴洛東在,肯定會安全很多,既然他此時盛情難卻,那就乾脆答應他,讓他帶著女兒進府,給他們父女倆安排了個單獨的小院子,並讓管家寫了護院的聘書,未曾接受他的投靠文書,嚴洛東和她女兒的開支都算在薛宸的青雀居,嚴洛東就算是青雀居的人,不用府裡多餘開銷,其他人也不會說什麼,這樣折中之後,這件事才算定了下來。

  **

  大理寺府衙坐落在東河巷子,這裡彙集了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大理寺是終極審衙,所以位於最東,屋舍連片,青一色的水墨瓦房,白牆黑瓦,說不出的莊嚴肅穆。

  經過問案所,會審堂之後,便是大理寺官員休憩之所,避過前頭亂糟糟的喧鬧,范文超跟幾個擦身而過的同僚打過了招呼,穿過竹林,往內裡一處幽致居所走去。

  這是一座竹製的小樓,前院後院都種著各色竹子,一陣風吹來,竹林颯颯作響,誰會想到在大理寺的後衙內會有這麼一處幽靜的場所。

  范文超踩上臺階,守在門邊的兩個人同時向他行禮,他揮揮手裡的玉骨扇,問道:

  「你們主子呢?」

  李敢指了指裡面,說道:「在風閣寫字呢,都快寫一個時辰了。」

  范文超點點頭,將扇子在掌心敲了敲,然後就跨入門檻走了進去,經過一個雙面竹片繪四君子大插屏,往內裡走去,李敢所說的風閣就在竹製屏風後不遠處,因四面開窗,置身其中風朗朗的,因此稱之為風閣。

  再往裡還有水閣,暖閣,書閣等。

  范文超知道某人寫字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他一路走來有些渴了,偏偏他這裡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范文超要喝茶還得自己倒,剛從茶壺裡倒了半杯茶喝下,準備再倒一杯的時候,從內裡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說道:

  「人找到沒有?」

  范文超抬頭看了看聲音的來源,也不進去,端著茶壺茶杯,乾脆坐了下來,以同樣的朗聲回道:

  「找到了,也見到他人了,我跟他說了來意,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

  裡面一陣沉默,過了片刻後,才聽見裡面傳來紙張收起的聲音,說道:

  「哈,拒絕你?他還真如傳聞中那樣,是個倔的,不過,如今除了咱們這裡,誰還敢接受他嚴洛東?李大有死了,他倒好,乾脆辭了官回家帶孩子去了,可他那身手,北鎮撫司裡找不出對手,十三太保之首的嚴百戶,會甘心在家裡帶孩子?說的氣話罷了,你也信。」

  范文超喝飽了水,才放下茶壺,決定站起來好好和裡面那人對付對付,將玉骨扇別在腰間,雙手負於身後,踱步說道: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可他確實就那麼做了。不僅甘心回家帶孩子,還甘心給一個小姑娘做了護院,北鎮撫司第一高手,十三太保之首啊,說出去都沒人信!可這就是事實,嚴洛東連投靠文書都遞了,還能有假的?」

  連接風閣的簾子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掀開,從裡面走出一個仿若畫中謫仙的男子來,豐姿如儀,神采內朗,俊美如玉,眼若春山,五官如一柄出竅的名劍般,鋒芒畢露(傳說中用臉殺人,就是這個feel了),他穿著一身斜織紋竹枝水墨色直綴,烏髮盡束腦後,一副沖天紫玉冠將髮髻罩於其中,紫玉有鵪鶉蛋那麼大,通體晶瑩發紫,陽光下盡顯尊貴光華,腰間佩玉,年紀在二十歲不到的樣子,卻是難得的氣質沉穩,風神高邁,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天生的貴氣,神態悠然,長身玉立,爽朗清舉,如此佳男兒,世間自少有。

  每回見他,范文超都覺得眼前彷彿有一道耀眼的金光閃過,他相信,任何同性站在這樣一個人物身旁,都會有這種感覺產生,而範文濤雖然跟這人一起長大,可直到今日也沒有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依舊會被他的光芒給閃到。

  衛國公府世子婁慶雲,字既明,父親是衛國公婁戰,母親是綏陽長公主,正正宗宗的皇親國戚,舅舅是皇上,表兄是太子……而他自己也是車騎雍容,衣履風流,有狀元之才,卻偏行詭道之事,愛好刑法,以至於別的皇親開口都是去翰林院、國子監之類的輕鬆的文職單位,偏偏這位選擇了三司之一的大理寺,頂著富貴公子的皮相,成了酷吏典型大理寺少卿,做著叫人大跌眼鏡的事,所有人都以為,這位公子做幾天就自動會回去了,可偏偏他做的還挺帶勁兒,如今更是連衛國公都管不了他了。

  婁慶雲看著范文超,好看的劍眉一豎,問道:

  「什麼小姑娘,什麼護院?嚴洛東他瘋了不成?」

  范文超的父親是永定候,他比婁慶雲要大兩歲,可是在這位面前,他卻始終找不到當哥哥的感覺,總覺得事事被他牽著鼻子走。

  看著他,范文超摸了摸鼻頭,然後說道:

  「他就是瘋了!自己遞的投靠文書,他這是面子裡子全都不要了,他要效忠薛柯也就罷了,偏偏他效忠的還是薛柯他孫女兒,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我都不好意思說他!」

  婁慶雲聽到這裡,一雙美目不禁瞇了起來,略帶遲疑的問道:

  「薛柯?這事兒跟薛柯什麼關係?他有幾個孫女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1 AM

第25章 入府

  范文超愣愣的看著婁慶雲,開始掰手指頭數起來,數了半天,才對婁慶雲攤了攤手:

  「能有幾個,薛柯不就一個嫡孫女兒嗎?他就薛雲濤一個兒子,這兒子前不久剛死了老婆,他老婆就給他留下一個女兒呀。」

  婁慶雲聽了這話之後,若有所思的轉過了身,站到大竹片的四君子插屏前,瞇眼看著屏風上的一株香蘭草,良久之後才舒展了眉頭,勾起了唇,立刻帥的范文超一臉,只聽他喃喃自語說了一句:

  「又是她。」

  范文超湊過去問道:「什麼他不他?要我說那嚴洛東就是個棒槌,他也是做到北鎮撫司百戶的人,鎮撫司是個什麼地方?這麼多年了,說好聽點叫他兩袖清風,說難聽點就是死腦子不會撈錢,怪不得李大有一死,他就辭官了,就他這做派,不孤立他孤立誰啊!」

  見婁慶雲依舊嘴角帶著笑聽他說話,這可是少有的和顏悅色,我們的範世子一下子就輕飄飄起來,湊過去知無不言道:

  「再說那小姑娘,也是莫名其妙,在路上看看熱鬧,一出手就是兩千兩給了嚴洛東,替他解了圍,真真是那個……涉世未深遇到了天真無邪,就為了給姑娘還債,嚴洛東他一個鎮撫司的百戶,就跑去給人做護院去了,真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婁慶雲將一根手指抓在手裡摩挲著,緩緩轉過身來,饒有興趣的說道:

  「兩千兩?薛家不是清貴嗎?哪兒來的銀子?」兩千兩,捨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她也真捨得。

  「這姑娘她娘有錢啊。大興盧家,祖上八輩都是商賈巨鱷。如今她娘死了,她娘的不就全都變成她的了,不過按照她這用法,金山銀山估計都不夠她散的。」

  范文超見他對薛家感興趣,這件事他也算是調查過的,於是就把薛家的事情,事無鉅細的全都告訴了婁慶雲聽,當聽到再過幾個月,薛雲濤要把一個生了兩個孩子的外室納回來做妾的時候,婁慶雲更是揚起了眉,臉上露出一種說不上愉悅,卻絕對輕鬆的表情來,就這樣子,都讓范文超受寵若驚,恨不得把心掏給他。

  婁慶雲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上回不小心聽到的那些話,原以為就是一個姑娘的小心眼,可如今看來,倒是別有深意的。

  「還真有意思……」

  婁慶雲的喃喃自語讓范文超有些不懂,湊上去問:「什麼有意思?」

  清冷如雪山的雙眸冷冷的瞥了范文超一眼,范文超就自覺地閉上了嘴,擺擺手,表明自己不問了。

  這就是個祖宗!

  *****

  九月底是薛宸的生日,薛雲濤倒是沒忘,不過因著盧氏的孝期,不能操辦,只是在府裡擺了一桌席,父女倆對面坐著吃了一回飯,薛雲濤送了薛宸一塊雕刻好的壽山玉石印章,章尾是一隻惟妙惟肖的小兔子。

  薛雲濤這些日子已經不在府裡住了,因為年後他就要準備入仕,回歸朝廷,前些天她似乎看見他的書房桌面上放著一些秘書丞所的文獻,看來薛雲濤依舊會沿襲上一世的軌跡,盧氏的喪期過後,他就要入秘書丞,因主張編纂的時文錄對上了應試題,風頭無兩,一年之後升為國子博士,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薛雲濤幾乎不管家中大小事宜,一心撲到事業之上,兩年後,輾轉升做秘書監,在從三品的文職官員中,他算是陞遷最快的了,可叫人大跌眼鏡的是,薛雲濤這個秘書監並沒有做多長時間,半年之後,因為原來的太子詹事暴斃而亡,職位空缺,這個好事就落在了勤勤懇懇又文理通達的薛雲濤身上,在詹事府渡過了三個春秋,終於爬上了太子少師的位置,官拜二品,要是薛宸沒有因病去世的話,沒準還能看見薛雲濤的下一次陞遷。

  而等到年後,薛雲濤入仕之前一個月,薛家就抬了轎子去貓兒胡同把徐素娥給迎了回來。

  薛宸也在隔了這麼長時間之後,又一次見到了她。

  跟印象中的樣子差別不大,徐素娥很在乎她的容貌,保養的相當仔細,她能在薛玉濤的後宅中盛寵不衰那麼多年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桃色的喜服,姨娘不能穿大紅,不能頂蓋頭,不能有長輩主持,不能插龍鳳紅燭,不能受禮,甚至不能有她專屬的喜房,嫁進門的前幾日,薛雲濤甚至不能在她房間過夜。

  想起前世徐素娥是五月裡進的門,雖是續絃,但薛家上下幾乎都到場恭賀,場面十分熱鬧壯大,她進門時的高調也是薛宸後來竭力和她作對的原因之一,畢竟那時候盧氏才剛剛離開薛宸一年,她從生理和心理上對於那個取代她母親的女人就沒有好感。

  薛宸見到徐素娥的時候,是她已經進門後的第五天。

  薛雲濤在她房裡過了夜之後,親自領她來的主院,薛宸看見徐素娥的同時,還看見薛婉和薛雷,薛婉的神情倒還算喜慶,可能是徐素娥私下教導過,在薛雲濤面前,十分乖巧,對著薛宸叫姐姐也很主動,薛宸坐在那裡等待徐素娥敬茶,先命枕鴛拿了衾鳳托盤上的一對黃金鐲子送給了薛婉,是她做嫡姐給她的見面禮,薛婉受寵若驚的捧著那對黃金鐲子,愣愣的看著薛宸。

  這是她收過最名貴的禮物了。

  薛婉眼中的驚艷目光沒有逃過薛宸的眼睛,此時她似乎有些明白,上一世徐素娥母女死命的抓住盧氏嫁妝不放的原因是什麼。

  雖說是外室,但是薛雲濤對於府宅後事本就沒什麼耐性,家裡尚且照顧不來,上下裡外所有開支全都由盧氏打點,若是納入府裡的妾侍,盧氏倒還不能虧待,可是外室的話,盧氏就算知道了,也不會主動去幫薛雲濤打點外室,所以這些年來,徐素娥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在外頭生活,過的日子必定不是很好,縱然不缺衣食,但絕不富貴就是了。

  看薛婉身上穿的,似乎也就那麼兩件拿得出手的,頭上身上戴的,就是老舊翻新款的首飾,所以,薛宸給她一對足兩的金鐲子,就夠她開眼的了。

  薛宸想起自己上一世在桐娘的勸說之下,給薛婉和薛雷準備的是一份特別厚重的禮,一套黃金頭面,價值千兩,兩對漢白玉鐲,一箱金銀細軟,給薛雷的價值亦是相同的,如今想來,定是桐娘想用她的禮來給新入門的主母送個軟人情,於是就鼓動她送送重禮,也許就是那一份重禮,讓薛婉和徐素娥大開了胃口,變得慾壑難填,後來乾脆動手把盧氏的嫁妝據為己有。

  想想自己上一世還真可笑,聽信了桐娘的話,想要用重禮取得後母和弟妹的好感,可自己這一討好的舉動,在後來徐素娥和薛雲濤討要盧氏嫁妝的時候,還拿出來做了文章,說薛宸大手大腳不懂理財,一出手就是那麼貴重的東西,將來必定會把自己的嫁妝全都敗光,薛雲濤這才鬆了口,讓徐素娥代管盧氏嫁妝,直到薛宸出嫁再還給她。

  薛宸又給了薛雷一方造型古樸的端硯,並一盒玉石堂的松香墨條,禮物算不得值錢,但卻賺足了薛雲濤的滿意,認為女兒很有品味,撚著八字鬍點了點頭。

  薛雷還小,今年才八歲,模樣秀氣的很,個頭也不高,還有些瘦弱,不過腦子倒是聰明伶俐的,三字經,千字文已經能夠脫口背出來,薛宸問了他幾個問題,他都答了出來,規規矩矩的謝過了嫡姐,然後就捧著禮物站到薛婉身旁去了。

  徐素娥今日穿的是一身降色的吉祥紋曲裾,妝容清雅,身上亦沒有戴多少首飾,看著有些寡淡,卻是叫有心人十分欣慰,畢竟當家主母剛剛過世一年,府裡大小姐還在重孝期,她實在不宜打扮的花枝招展,這一點上就比田姨娘要做的好太多,田姨娘在府裡穿了一年的素服,等到薛雲濤納妾那日,她也穿的花枝招展,似乎有意要和新姨娘比美似的,然後等新姨娘禮成入府之後,田姨娘也就恢復了從前的艷麗裝扮。

  徐素娥是妾侍,應當進門侍寢之後第二天來給主母敬茶請安的,只不過主母不在,薛宸是嫡女,府中地位高她一頭,因此,徐素娥來請安,薛宸坐著受禮,又因為姨娘是父親的人,與父親一輩,所以薛宸不用給她見面禮,倒是徐素娥做的十分到位,從守在門邊的丫鬟手中親自去了一隻托盤,盤上放了幾雙她親手做的鞋襪和幾塊繡藝帕子,恭恭敬敬的呈給薛宸,和婉的聲音說道:

  「這是妾身親手做的鞋襪,原是該敬獻給主母,如今獻給大小姐也是應當,尺寸是老爺告訴我的,還望大小姐不要嫌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1 AM

第26章 先機

  薛宸看著這個外表絲毫看不出野心的女人,良久都不曾給出回應,薛雲濤從旁輕咳了一聲,薛宸才反應過來,讓枕鴛從徐素娥手中接過了東西,然後才笑容滿面的對徐素娥說道:

  「徐姨娘真是太客氣了,原本太太不在了,這些事你能免則免就了,還特意給我做了鞋襪。」轉過頭去,語氣略帶嬌嗔的對薛雲濤說道:

  「爹爹,姨娘真好,您說是不是?」

  薛雲濤看著薛宸有些意外,原以為女兒對徐姨娘會相當排斥,薛雲濤怕鬧出事來,畢竟當日在東府裡,他這個女兒可是很了不得的說了些『去母留子』的話來,沒想到真見了面倒是變乖巧了,想來那日她也是情急之下說的那話,倒真的的確確是為了自己著想了,不過,如今她這樣的問題,他也不好直接回答,就撚著鬍鬚對她笑了笑,然後指了指徐姨娘,說道:

  「什麼好不好的,徐氏今後就是姨娘了,她尊敬你這個嫡小姐也是應當的總之,今後大家就是一家,和和睦睦的方能太平。」

  薛雲濤說完,徐姨娘便屈膝行禮,溫婉乖順的應答:「是。謹遵老爺吩咐。」

  一雙蔥白柔皙的手緊緊捏在一起,徐素娥臉上帶著笑,心裡卻是怎樣都笑不起來了,她守了這麼多年,一朝失策,竟然就成了姨娘,這也是她始終不肯入府做妾的原因,在外面她雖是外室,在世人眼中,地位連妾侍都不如,可是,也就是因為她在外面,有些事情就可以充滿未知,往往未知的力量是很強大的,她在盧氏死後,就一直在薛家西府裡活動,眼看就要說服西府大夫人給她做這個主了,可偏偏中間出了岔子,讓她功虧一簣。

  原以為憑著十幾年的情分,薛雲濤待她會比待其他人要特殊一些,沒想到,所有禮儀全都是按照妾侍而來,就連在她房裡過夜,都是等足了四日放入,如今她用來籠絡這嫡小姐的東西,也被他說成了姨娘的孝敬,單就這口氣,就讓徐素娥嚥不下去。

  但她素來是控制情緒方面的好手,在拿捏男人心思上也自問棋高一著,尤其是對薛雲濤這樣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的男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順從,抽絲剝繭,釜底抽薪,以柔克剛,這些才是控制他的法門。

  抬眼看了看笑得一臉嬌憨的小丫頭,徐素娥覺得自己似乎遇到了對手,不過,徐素娥可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

  薛宸看著徐姨娘的雙手,見她兩手交握,雖然看起來並沒有,但薛宸卻知道,這就是徐素娥生氣的表現。

  轉而又對薛雲濤說道:「父親,從前我竟不知自己有弟弟妹妹,原來他們一直養在徐姨娘身邊,我照顧不到,如今他們進了府,便是薛家的正經少爺和小姐,今後難道還繼續和徐姨娘住在一起嗎?」

  薛宸這個問題問的相當正常,從前徐素娥在外面,自然是什麼都由著她來,可如今進了府,她要再如從前一樣自由就不可能了,首先一個,姨娘是沒有資格教養孩子的,即便她是生母,也沒有資格的。

  「從前在外頭沒有辦法,如今既然入了府,自然是不能的了。你看著給婉姐兒和雷哥兒安排別的住處就是了。」

  薛宸應承下來,又問道:「住處我來安排,可是弟弟妹妹的學業又該如何?」

  果然薛雲濤有些猶豫,正不決之時,薛宸又開口說道:

  「我瞧著弟弟妹妹很是懂禮,要不就這樣吧,弟弟今後是要科舉光耀門楣的,便讓他去東府裡和西府的一些兄長弟弟一同讀書,東府裡的先生是老太爺的得意門生,學問和人品自是不用說的,弟弟去了那裡也總好過在府裡對著咱們這些女人家,對他的學問也多有長進。」

  東府和西府雖然分家,但這些年卻是來往甚密,薛柯與薛林這兩位東西府的大家長都主張分家不分人,到底是血脈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薛家人丁興旺,家族好了,才能真正的成為那種百年大家。

  所以,前幾年開始,薛柯就在東府裡辦了家學,收的全是薛家嫡系旁支裡的子侄,請了甲子年的探花郎來府授課,對薛家子弟確實是大有裨益的。

  薛宸的這個提議讓薛雲濤很滿意,本來他心裡也是這麼打算的,不過是想等薛宸過了這段彆扭時期,然後再提出來把薛雷送去東府上家學,可沒想到薛宸進入角色這麼快,這就敞開了心扉,事事為家裡著想起來了。

  薛雲濤覺得十分欣慰,畢竟盧氏沒有給他生出個嫡長子來也是他這輩子的遺憾,徐素娥生下了薛雷,原本為了薛雷,他也想抬舉徐素娥的,但如今既然抬舉不了,那也是沒辦法是事情,不管嫡出還是庶出,好好的把兒子培養成才才是關鍵。

  「如此甚好,那明日……不行,明日我衙所裡有事,要不……等幾日……」

  薛雲濤似乎有些難事,薛宸便不等薛雲濤說完,就接過了話,說道:「做學問的事情何其重要,哪裡能等爹你有空了才去呢,明日我帶弟弟去東府,東府的先生前幾日我也是見過的,徐姨娘的事情東府也大多知曉,由我帶弟弟去應該也成的。」

  有了薛宸解圍,薛雲濤就果斷的點點頭,然後薛宸再接再厲的說起了薛婉,說道:

  「至於妹妹的話……原本庶妹有長姐帶也沒什麼,只不過我與妹妹就只差一歲,好些道理我都未必弄的明白,如何能帶她,別誤人子弟了才好,我院子裡有個平娘是管事媽媽,凡事她給我掌著倒沒什麼,而妹妹剛來府裡,姨娘尚在,她也沒有管事媽媽,要不然我安排一個教授禮儀和規矩的媽媽給妹妹,妹妹不去家學,就在府裡跟著媽媽學規矩好了,爹爹你看如何?」

  薛雲濤連連點頭,只覺得再沒有比薛宸這個女兒還懂事的孩子了,說話做事都十分周全,處處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哪裡有不應承之理,說道:

  「就按照你說的辦。也不用太著急,婉姐兒才剛剛回府,休息個幾日也是無妨的。」

  薛宸笑道:「爹爹放心吧,哪裡就有那麼快找到合適的管教媽媽呢,自然是讓婉姐兒休息夠了再開始的。」

  至此,薛雲濤就再沒有其他擔憂的了,衙門裡還有事情,連徐姨娘敬奉的糖茶也只匆匆抿了一口就出府去了。

  薛宸讓丫鬟帶著薛婉和薛雷去花廳吃點心,偌大的主院廳堂內,徐素娥端莊規矩的站在下首,鼻眼觀心,薛宸不說話,她亦不敢開口的老實樣子。

  薛宸看著她,喝了一口糖茶就放在一邊,然後開口說道:

  「姨娘初入府,有好些事情該跟姨娘說清楚的。」

  徐素娥不驕不躁,安安分分的給薛宸屈膝行禮,溫柔說道:「敬聽小姐教我規矩。」

  看著徐素娥這樣,薛宸就笑了,姿態輕鬆的說道:

  「姨娘說笑了,我才多點大,哪裡會教姨娘規矩,這些都是管教媽媽的事,我可不管。我要和姨娘說的是咱們府上的事,姨娘進了門,就是薛家的人,咱們薛家上上下下都有些什麼人,總還是要告訴姨娘知道的。」

  說完這些,薛宸便對守在一旁的衾鳳說道:「去把田姨娘請來。」

  不一會兒,田姨娘就扭著腰肢趕了過來,原本以為還能再見老爺一面,因而走的特別帶勁兒,很快就來了,一看哪裡還有老爺的半點影子,就只剩大小姐和一個看模樣就扎眼的新姨娘。

  「田姨娘,這是徐姨娘,爹爹新納的妾,你比她早入門,自然是她的姐姐,今後妾侍之間有什麼事,你多教著一些徐姨娘,哪裡該去,哪裡不該去,那些人能見,哪些人不能見,這些全都要事無鉅細的教導徐姨娘,若是今後在這方面出了岔子,自然就是找你的。」

  田姨娘看著薛宸,一時不太明白這位大小姐的意思,徐姨娘雖然是剛進府的新姨娘,可是誰不知道她是老爺養的外室,兩個少爺小姐生在那裡,她可從來不敢奢望老爺會把她排到這位前頭,可咱們這位大小姐,也不知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怎麼的,一來就把她和徐姨娘的輩分定下了,還給了她管教徐姨娘的權利,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宅門後院之中,先來後到的輩分定下了,那可是有很大區別的。

  看來這位大小姐是想抬舉她來壓制新入門的徐姨娘了,這對於田姨娘來說,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小姐這是給她機會遞投名狀,她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這個府裡如今沒有主母,嫡出的大小姐自然就是後院的獨一份兒長官,其實說白了,府裡的事情,老爺能管多少啊,從前是主母管,如今主母故了,自然就是大小姐管,只要她把大小姐給哄高興了,那今後這府裡還不是她想橫著走就橫著走的嗎?

  當即喜笑顏開的應下,說道:「是,妾身一定好好教導徐姨娘,不讓她出半點岔子。」

  薛宸滿意的點了點頭,就看見徐姨娘的兩隻手,捏的都有些發抖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2 AM

第27章 送學

  薛雲濤不管後院的事,這在某些方面來說,也給了薛宸很大的方便,最起碼她可以隨意安排很多事。

  徐素娥的院子在西跨院,與田姨娘比鄰而住,那一塊地方,是盧氏專門開闢了給薛雲濤納妾用的,只可惜,薛雲濤在這方面不是很主動,他本身只對學術有興趣,女人於他是可有可無的附屬品,而他難得的是也不好色,因此這麼多年來,就只有盧氏這一個正妻,一個田姨娘和一個徐素娥。

  薛宸讓田姨娘管著她們兩個院子的帳,吃穿用度全由田姨娘管控,雖然薛宸知道,田姨娘和徐素娥的手段差別很大,即便是她這樣給了田姨娘權利,到最後,她也會被徐素娥收拾了,但是她就是不想輕易的給徐素娥任何權利,要讓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都要自己親手去掙是個什麼感覺。

  安排好了徐素娥,薛宸就親自在院子裡挑了八個丫鬟,升做二等,薛婉和薛雷的院子裡分別派四個去,兩個主內,貼身伺候,兩個主外,外室伺候,另外還有兩個粗使婆子,薛雷是男孩子,所以院子裡還另外多兩個小廝,因為他今後每日都要去東府上家學,所以,薛宸也特意給他安排了一輛小馬車,專門接送他上下學。

  薛雷是男孩子,因此他一個人住在東跨院的東南角,院子叫做勤勉居,而薛婉住在東跨院的西南角,與薛宸的青雀居離得不遠,她院子裡因為種了很多海棠,所以院子的名字就叫海棠苑,薛婉從來沒住過這麼好的地方,對這院子還有薛宸派來伺候的丫鬟都還比較滿意,心裡幾乎就要稍稍覺得薛宸這個姐姐其實對她還不錯。

  而事實上,薛宸的確沒有準備在這方面苛待這對姐弟,因為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薛雲濤的孩子,也是薛家的子孫,他們有權利享受薛家的供給,而這裡面也包括一人一個院子,標配六人伺候,出入車馬,衣食無憂。只要他們今後能安分守己一些,薛宸自問絕對可以做到對他們一視同仁。

  第二天一早,薛宸就穿戴整齊,親自去勤勉居喊了薛雷,與他一同用過早飯之後,就帶著他往東府走去,在車上,薛雷有些緊張,不住的咬嘴唇和搓手,這兩種市井的習慣讓薛宸看不過眼,卻也沒說什麼,這些習慣上的事情,自然會有管教媽媽和先生教他,實在無需她親自開口。

  東府的門房見了薛宸的馬車,立刻就從台階上迎了下來,協助車伕將馬車停下,然後等到衾鳳和枕鴛跳下車,將薛宸和薛雷扶下來,再上前來給薛宸請安,儘管心裡好奇,但也只敢瞥了一眼渾身僵硬的薛雷。

  有婆子過來領路,薛宸走在前頭,薛雷跟在後頭,薛宸目不斜視的走在清雅幽致的園子裡,低聲對身後的薛雷說道:

  「待會兒只是去拜見老夫人,不用緊張,規規矩矩的行完禮,我就帶你去水煙坊找先生。」

  薛雷點點頭,沒有敢說什麼。

  拜見很順利,寧氏只是粗淺的叮囑了幾句,然後就讓薛宸帶著薛雷去水煙坊找先生去了。

  寧氏向來就是那種拿得起放的下的人,雖然從前她也動過為了薛雷這個孫子,就將他母親扶正的心思,但仔細考量一番覺得不可行之後,也沒有太多不捨,更何況,這個孫子的表現也確實太尋常了些,容貌氣質都不是很出色,最多可以用清秀來形容,長得有點像徐素娥,但那長相在男孩子身上,到底顯得陰柔了一些,叫人看著不太喜歡。

  還是姑奶奶說得對,薛家的孫子,必須是嫡出,兒子正直青年,就算再生一個出來,也還不晚,實在沒必要為了這樣的,平白擔了那不好的名聲。

  想通了這一點,寧氏就算是完全放開了,一個庶子而已,將來只要不行差踏錯,失了薛家顏面,資質普通一些也沒什麼。

  水煙坊是薛柯專門在東府裡開闢出來的一塊地方,專供薛家嫡系旁支的子孫入學,在薛雷之前,東府這邊嫡系是空缺的,如今來了個薛雷,雖然是大爺的庶子,可也受到了先生們的認可。

  薛宸是女孩兒家,將來也不考科舉,因此倒不用日日前來唸書,只另外尋的女先生教授女戒,女則之類。

  她將薛雷送入了水煙坊,看著先生認下這個學生之後,才轉身離開,回到了青竹苑,向寧氏去覆命,準備出門去找韓鈺,正好遇見來請安的趙氏和薛繡,薛宸給趙氏問安之後,就和薛繡一同去找韓鈺玩兒了。

  韓鈺正在和薛氏一同做針線,入眼全都是白底藍邊的物件兒,見到薛繡和薛宸來到,韓鈺放下了手裡針線,迎上她們,還沒等薛宸她們向薛氏行禮,就聽她絮絮叨叨的拉著兩人手說道:

  「哎呀,你們總算來看我了,這幾天我這手指頭差點都被戳爛了,你們要再不來,我這手指不定就保不住了。」

  一番話說的可憐兮兮,薛氏想罵她,卻礙於有客人在場下不了手,只是瞪了她一眼,然後就請薛繡和薛宸進來坐下。

  丫鬟奉茶之後,薛宸指了指桌面上的東西問道:「這些是什麼?」白底藍邊的小衣服,小褲子,可又不像是小孩子的款式,但大人又穿不上的尺寸。

  薛氏笑了笑,說道:「將軍四月裡要過三年,家裡請齋,這些都是做給他的。原是可以讓繡娘做,但是我想咱們娘兒倆親自動手做了給他。」

  薛宸立刻就明白了薛氏的意思。

  她話中的將軍,就是韓鈺戰死沙場的父親,薛氏當年是嫁給廷威將軍的,兩年多前,將軍戰死沙場,朝廷就給薛氏頒了誥命,賜貞節夫人之名,讓她守著將軍府替將軍延續香火。

  這些小衣服應該就是做齋的時候要燒給將軍的,雖然有繡娘,可薛氏想自己動手做,也算是一片心意了。

  薛宸頓時有些同情薛氏的遭遇,薛繡也是如此,歎了口氣後,想要轉移話題,對薛氏問道:

  「將軍已經去世三年了嗎?」

  薛氏笑了笑,說道:「過了這個清明,就是三年,不過做三年齋是不能過三個清明的,所以就四月初做,到時候,你們該是也要去的,到時候我派車去接宸姐兒,你雖有孝在身,但將軍也是你的姑父,去之前要先到你母親牌位前告知,知道嗎?」

  薛宸點點頭:「嗯,知道了。府裡如今多了兩個弟弟妹妹,不知那日要不要一同帶去?」

  薛氏想了想後,才說道:「這……我也不好說,回去問問你爹,他若准許的話,那日我便將你們一同接來。」

  這麼商定好了之後,薛宸薛繡就把韓鈺從薛氏身邊給『撈』走,三個姑娘進了旁邊的耳房說話去了。

  薛宸在東府吃了飯,等薛雷下了學才一同向老夫人請辭,回到了燕子巷。

  薛雷第一天上家學,老師給他留了些功課,似乎挺繁重,讓他不敢耽擱,回來就去了自己的院子裡。

  薛宸讓廚房給他準備了晚飯送到院子裡去,然後她自己也回了青雀居,換過了衣裳,胡書家的就來稟報,她是薛宸安排在徐素娥院子裡做事的,人相當機靈,也會做事,當家的是府裡的賬房,當初薛宸要看盧氏的賬目,就是這個胡書連夜給她整理出來的,那之後,胡書家的就正式給薛宸用了。

  「小姐,今兒徐姨娘在院子裡繡了一天的花,中午二小姐去了徐姨娘那裡吃飯,吃完了飯還在徐姨娘那裡午睡了半個時辰,直到小姐回來之前,才回海棠苑去的。」

  薛宸從內間換了衣服出來,邊走邊整理衣袖,沒有對胡書家的說的話正面回應,而是隨口問了一句:

  「懂禮數的管教媽媽都找好了嗎?」

  胡書家的伶俐,一聽就知道薛宸的意思,立刻屈身向前麻利回道:「找好了,找的是我那三表舅家的姐姐,讀過書,知書達理,從前曾在王府裡跟著宮裡出來的嬤嬤學過正經禮儀,原本做的挺好,簽的也是工契,只不過去年她當家的身子不好,她就辭了工,回去照顧他,這不今年她當家的身子好些了,她又想出來做事了,人那是相當懂事的,又跟宮裡的嬤嬤學過,請她來給二小姐做管教媽媽再合適不過了。」

  薛宸手裡始終在忙著自己的事情,等胡書家的說完之後,她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胡書家的,說道:

  「要是個懂事的才好。二小姐往年都在外頭,學了一身的市井習慣,咱們薛家雖不是什麼王府般的尊貴人家,但小姐走出去,代表的也是一家的做派,馬虎不得,就讓她進來試兩天,我瞧瞧合不合適吧。」

  胡書家的一聽小姐沒有馬上拒絕,也是喜笑顏開的,領了命之後,就退下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3 AM

第28章

  薛婉早晨起來,就有丫鬟給她送來花蜜水,她喝了一口以後,下床站在那裡,讓丫鬟伺候她梳洗,然後有兩個丫鬟輪流送衣服來給她看,這是她在入府之前,薛宸就命人裁好的新衣,一共三十六套,各種花樣顏色款式應有盡有,薛婉嬌氣十足的選了一套粉色革絲繡牡丹花的襖裙,顏色鮮亮,款式漂亮。

  丫鬟正要送上來,卻聽一旁正伺候薛婉梳頭的丫鬟柏翠說道:

  「二小姐,不能穿這套。」

  薛婉正對著鏡子擦胭脂,聽柏翠這麼說了,也沒在意,隨口問道:「為什麼不能穿?」

  柏翠停下動作,彎下腰在薛婉耳旁說了一句:

  「太太過世一年多,大小姐還在孝期內,二小姐不能穿的這樣艷麗,大小姐看見了會不高興的。」

  薛婉一下子就把手裡的胭脂砸在了梳妝臺上,一把奪過了柏翠手裡的梳子,也重重拍在臺上,然後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瞪的柏翠都不敢抬眼,侷促的站在那裡。

  她真是好心提醒二小姐的,府裡太太過世一年,大小姐三年重孝,二小姐於情於禮都不該打扮的太過鮮艷才對。

  薛婉見柏翠還是有些懼怕她的,心裡有些得意,輕蔑的撇了撇嘴,她如今也是小姐了,這些人都是伺候她的,哪裡敢和她頂撞,想著她初來乍到,若是連個丫鬟都制不住的話,今後豈不是要被這些下人騎到頭上撒野?

  冷下神情,指了指門外,冷聲對柏翠說道:

  「主子的事,哪裡輪到你這個奴婢多嘴。去門外跪著,我不讓起來,你就不許起來。」

  柏翠暗叫自己倒楣,早知道就不多嘴,原本是想在二小姐面前多點體面,可如今二小姐根本不領情,她倒枉做了好人,讓二小姐乾脆拿她來立威,成了那個殺雞儆猴的雞。

  柏翠心裡嘀咕,可也不敢真的頂撞二小姐,對薛婉屈膝行了禮之後,就乖乖的往門外走去,薛婉看著她順從的背影,突然又叫住了她,柏翠以為二小姐開恩,正要謝恩,卻聽二小姐對旁邊的鶯歌說道:

  「去把淨房裡的踩腳珠子拿來,讓她墊著那個跪。」

  柏翠立刻面色慘白。

  踩腳珠子全都是竹子做的,跪在上頭若時候長了,她這腿只怕就廢了,當場跪下來求饒,給薛婉磕頭:「二小姐饒了我吧,奴婢多嘴,奴婢下回再也不敢多說了。」

  鶯歌也有些猶豫,想等柏翠求了饒,看薛婉會不會收回成命的,誰知道薛婉根本不聽柏翠的話,一拍桌子,對鶯歌瞪眼道:

  「還不快去!你也想跟著她一起跪嗎?」

  鶯歌哪裡敢耽擱,去了淨房裡去了踩腳用的珠子板,送到柏翠手上,看著她苦著臉跪到門外,那膝蓋跪在珠子上,她看著都覺得心疼。

  可二小姐是個無心的,小小年紀,整治人的手段卻很毒辣,她是不敢給柏翠求饒了,生怕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薛婉最後還是換上了那套艷麗的衣裳,對著鏡子轉了好幾圈,都覺得自己漂亮的像個小仙女般,然後就走出院子,去西跨院找她娘一起用早飯,順便告訴她,自己今日有多威風。

  可她一踏進徐素娥的院子,與她打了一個照面,徐素娥的就迎上來,不等她開口,就訓道:

  「你怎麼穿成這樣?快回去換了。」

  薛婉看著自家娘親,不明所以的低頭看了看,說道:

  「娘,我穿這個不好看嗎?我覺得挺好看的。」

  徐素娥深吸一口氣,將薛婉推出門,說道:「好看也不能穿,你身邊伺候的人怎麼回事,這種衣服也拿來給你穿,要是給你爹看見,那還得了?」

  薛婉不懂她娘為什麼這麼緊張,拌嘴道:「看見又怎麼樣?」轉念一想,又狡黠道:「這些衣服都是薛宸送來的,要是爹罵我,我就說是薛宸讓我穿的。」

  徐素娥簡直想要掐死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兒,說道:「大小姐是讓人給你準備的四季各色常服,你這鮮亮的衣服是她逼著你穿的嗎?你自己就沒個腦子我再說一遍,趕緊回去換件素色的。」

  不等薛婉說話,就被徐素娥推了出去,薛婉吃了個閉門羹,有點委屈,自己連早飯都沒吃,就過來給娘請安,誰知道娘卻不領情,正心情不好,走在回海棠苑的迴廊上,就有一個穿著紅衣的丫鬟迎面走來,規規矩矩的給薛婉行了禮,說道:

  「二小姐,這是大小姐請來的管教媽媽,姓樊,今後她就跟您一起住在海棠苑裡,您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她。」

  薛婉蹙眉,她知道這個紅衣丫鬟是薛宸身邊的,叫什麼衾鳳,看見她就覺得看見了薛宸,抬眼看了看她身後那看起來一絲不苟的婦人,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之後,衾鳳就對她行禮,說道:

  「人我已經給二小姐送來了,奴婢這就回去跟大小姐覆命去了。」

  薛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直到轉過角,看不見人了,她才將樊媽媽上下打量一番,也不做評價,繼續抬腳往前走,嘴裡說著:

  「跟上吧,回去換衣服,換好了還來我娘這裡吃早飯。」

  樊媽媽一步一步跟在薛婉身後,身姿幾乎都看不出搖晃,面上表情也十分恭謹到位,用不高不低,不卑不亢的聲音對薛婉說道:

  「二小姐說錯了,您應該稱呼徐氏為一姨娘,您的娘親是太太,一年前已經去世了。」

  薛婉停下腳步,難以置信的轉頭看了看樊媽媽,語氣凶巴巴的說道:「你敢咒我娘死了?信不信我讓我爹打你板子,抽的你滿地找牙?」

  樊媽媽處變不驚,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語氣都聽不出絲毫起伏,規規矩矩的說道:

  「二小姐又錯了,您的母親是已故的太太,西跨院中住的只是生你的姨娘,她是妾侍的身份,二小姐尊貴,如何能時常來姨娘這裡,這不合規矩。」

  薛婉蹙眉叫道:「我說話你聽不懂是不是?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人打你?」

  樊媽媽依舊穩如泰山,薛婉原本就比她矮很多,樊媽媽這種不動聲色的樣子給了她不少壓力,竟然抬手就要去抽樊媽媽耳刮子,被樊媽媽抬起一手給擋開了,說道:

  「二小姐錯上加錯,我是大小姐請入府的,可不是你的奴婢,大小姐命我來教二小姐規矩,二小姐學也得學,不學也得學,總不能由著二小姐拿外頭姨娘教的做派來做薛家的正牌小姐吧。二小姐先前對我動了手,這就是大錯,我身為管教媽媽,自然有管教小姐的權利,剛才那一回,就當是二小姐不懂,下回若是再這樣莽撞,就別怪我打小姐你的手板子了。」

  薛婉難以自信的看著這個樊媽媽,從她泰山般淡定自若的神情中她也看出來,她說的不是假話,並且如果她再敢動手,這個女人一定會履行諾言,出手教訓她的。

  想到薛宸那張平靜又美麗的臉,沒想到她竟然用這種方法來折辱自己,可是,她初來乍到,這府裡的事情懂得也沒有薛宸多,現在為了這個管教媽媽去跟薛宸鬧起來的話,她一定佔不了什麼便宜,說不定還要吃虧。

  好漢不吃眼前虧,薛婉決定先忍一忍,等到今後她和她娘在府裡站穩了腳,到時候再收拾那個沒娘的薛宸好了。

  這麼一番深思熟慮之後,薛婉才憤憤的對樊媽媽一跺腳,轉身就帶著丫鬟往海棠苑走去。

  幾日之後,胡書家的來稟報海棠苑的事情,將這段日子薛婉與樊媽媽如何對決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說的惟妙惟肖,就好像自己也親自參與了一般,衾鳳和枕鴛都聽得入神。

  末了薛宸卻只是點點頭,淡淡的說了一聲:

  「知道了。」

  胡書家的退下之後,薛宸也沒說什麼就去了繡房。

  薛婉和薛雷已經進府,成了薛家的子孫,那麼薛宸作為嫡長女,就有義務教導他們,這教導的意思,並不是說要和他們為難,是想他們真的能多懂一些規矩,畢竟他們就算是庶子庶女,今後也是要走出薛家,在眾人面前亮相的,若是一副市井做派,那丟的便是薛家的臉面。

  而薛宸只是做了她嫡長女應該要做的事情,管教媽媽請了,薛婉能學多少,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樊媽媽不管嚴厲不嚴厲,在教導規矩這方面還是可以的,薛婉只要肯學,將來對她只有好處。

  四月初的時候,廷威將軍府開門做齋,薛宸早早就請示了薛雲濤,問他要不要將薛婉和薛雷一同帶去,薛雲濤也不想太委屈庶子庶女,讓別人以為他們是見不得人的,所以,就同意了。

  做齋當日,韓家派來了一輛馬車,將薛宸和薛婉早早就接入了將軍府,薛雷是男孩子,直接由薛雲濤帶去,薛宸來了之後,沒想到趙氏今日也來幫忙招呼客人,薛繡自然隨行,還有薛柔也來了,韓鈺今日穿的是一身純白素服,頭上戴著一頂紅帽子,看起來有些滑稽,可沒等薛繡取笑她,所有人來的孩子手中就都多了一頂這樣的帽子,都快說出口的話,又被薛繡給嚥了回去,和薛宸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就跟著韓鈺去了內院休息。

  韓鈺向來口無遮攔,把其他人安頓好了,就拉著薛繡和薛宸入了內,指了指外頭,對薛繡問道:

  「你娘怎麼會把薛柔和薛蓮也帶來?」

  薛宸帶弟妹來是應該的,可薛繡本來就和韓鈺差了一層關係,薛柔和薛蓮就更加差的遠了。

  薛繡無奈的聳聳肩,沒有正面回答韓鈺的話,倒是薛宸好心的說了一句替韓鈺解惑。

  「柔姐姐今年十三了。」

  十三歲,雖然說親還太早,但也有著急的人家就可以開始物色了。薛柔是庶女,西府也不想多留她幾年,所以趙氏才才會把薛柔帶在身邊一同前來。

  廷威將軍雖不是那一等官職,但是他為國盡忠,浩氣長存,三年做齋,自然有敬佩他的官員攜子前來祭奠。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4 AM

第29章

  韓鈺聽了薛宸的話之後,也了然大悟,點頭說道: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然後又看了看坐在外室與薛柔正說著話的薛婉,對薛宸問道:「你家那個庶妹怎麼樣?我聽說她娘不是個安分的,野心大著呢。」

  薛宸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說道:

  「一個姨娘罷了。」

  韓鈺還想再問點什麼,卻被薛繡阻止了,說道:「哎呀,我說你這麼個小姑娘,怎麼跟個小八婆似的,問起問題來還沒個完了?」

  這話就成功的轉移了韓鈺的視線,盯著薛繡說道:

  「說我是八婆,好啊,那我倒要問問繡姐姐你了,你今年也十三了,趙家伯母可曾想替你定下什麼人家呀?」

  薛繡佯作就要上來敲打韓鈺,韓鈺給躲到了薛宸身後,探出腦袋對薛繡吐了吐舌,薛繡打不到她,只好口頭反抗:

  「好你個牙尖嘴利的,看我待會兒去告訴你娘知道。」

  韓鈺立刻繳械:「哎呀,千萬不要!好姐姐,我錯了還不行嗎?」

  正鬧的時候,外頭就有人來傳話,說是東府的老夫人親自來了,已經入了正門,往後堂走去。

  薛宸薛繡一聽老夫人來了,對視一眼,就收拾了笑意,端端莊莊的走了出去,喊了薛柔,薛婉,薛蓮,還有兩個韓鈺的堂姐妹一同往後堂走去。

  進去的時候,老夫人已經坐在了上首黃花梨的椅子上,與韓家的老夫人手牽手說著話,韓老夫人眼眶濕潤,一看就知道是想起了她年紀輕輕就戰死的兒子,寧氏就在旁安慰著,薛氏也是紅了眼眶,伏在一旁暗自垂淚。

  幾個姑娘進了門之後,滿室的哀戚才稍稍停歇,薛氏掖了掖眼角的淚水,對薛宸招了招手,說道:

  「今日姑母招呼不周,宸姐兒千萬別忘心裡去啊。」

  薛宸抽出自己乾淨的帕子,給薛氏擦了擦面頰上的淚痕,說道:「姑母說這話就是還把宸姐兒當孩子,我都十二了,您才是,別再哭了,姑父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姑母時常哭泣的。」

  薛氏聽了這番真摯的感言,只覺得鼻頭再次酸楚起來,趕忙在薛宸手上拍了拍,然後低下頭去拭淚。

  薛宸見她這樣,也覺得心裡很不好受,雖然她真的不記得這位姑父長什麼樣,但是為國捐軀,戰死沙場的行為,就足以讓他樹立起一個光輝形象,若是將軍不戰死,姑母的日子過的該是最好的,可如今,卻只能頂著一個將軍夫人的虛銜,獨自度日。

  外頭走入一個精神氣十足的男孩,大約十六七歲,穿著藍綢斜織紋喪綴,生的濃眉大眼,壯碩孔武,皮膚黝黑,虎頭虎腦的,走起路來赫赫生風,來到薛氏和將軍夫人王氏面前,單膝就跪下請安:

  「書彥拜見外祖母,拜見舅母。」

  王氏瞧著是他,趕緊抬手慈祥道:「是兆哥兒啊,快起來。你母親可來了?」

  廳中眾人都看著這個男孩兒,竟是王氏的外孫子,又是薛氏的外甥,這身份,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

  韓家嫡長女嫁的就是衛國公府二老爺婁勤,衛國公府是大老爺婁戰襲爵,娶得是綏陽長公主,二老爺是吏部侍郎,這位公子,先前王氏稱呼他為『兆哥兒』,理應就是二老爺婁勤的嫡子婁兆雲了。

  對於王氏的回答,婁兆雲不愧為大家公子,回答的很是有度,說道:

  「回稟外祖母,母親今日隨長公主一同被皇后娘娘召入宮中問事,父親衙所脫不開身,便要我先來給外祖母與舅母傳個話,說他們中午的時候便能趕到。」

  衛國公府婁家那可是簡在帝心的,三天兩頭宮裡就會傳喚女眷入宮,也是常事,王氏點點頭,只聽那婁兆雲又繼續說道:

  「不過,大堂兄今日卻是隨我一同來了。正在堂前給舅舅點香行拜,一會兒就過來了。」

  婁兆雲的這句話,卻是讓薛氏一驚,站起來說道:「書彥說的大堂兄,可是那位……」

  見薛氏不解,婁兆雲也不敢隱瞞,解惑道:「是,正是慶雲堂兄,舅母從前應該見過他的。」

  薛氏心頭閃過了疑問,婁慶雲怎麼會來?

  這位與婁兆雲的身份可是天差地別的,婁兆雲出身衛國公府二房,雖是嫡子,卻身無功名,可是這位公子,生下來就是孫世子,那個時候,如今的衛國公婁戰還未襲爵,皇上就把婁慶雲的世子名分給定了下來,原因無他,就因為他的母親是綏陽長公主,他身上有著一半的皇族血脈,是宗室子弟。再加上這孩子自己也有本事,小小年紀就做出了好些大事來,今年不過十九歲的年紀,卻已是從三品正職官員,這位公子可以說是婁家的掌中寶,這輩子都左不了他加一品國公的位分,地位超然,可想而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4 AM

第30章

  薛氏覺得意外的時候,其實聽到這件事的薛宸也覺得有些奇怪。

  婁慶雲這個名字她還是知道的,母親是長公主,父親是衛國公,嫡親舅舅是皇上,出身顯赫,本身也十分出息,任大理寺卿三年,審案無數,背地裡替皇上解決了不少難題,只是元初三年,出了一起巨大的江南鹽政貪墨案,那一場案件,朝中半數官員涉及,位高者甚至有一品在內,大理寺重拳出擊,定下了不少人的罪,皇上龍顏大怒,而婁慶雲也是藉著這件事,擢升為大理寺卿。

  只不過,成了大理寺卿後的婁慶雲,卻像是坐在了刀尖之上,讓他成為了眾矢之的,不過兩年的功夫,就死在了一場精心謀劃的刺殺之中。

  薛宸還記得,那是一個冬天,大雪紛飛,天地間凝聚著肅殺之氣,婁慶雲死了之後,屍身被送回京城,三千禁軍開道,以志士殉國之禮待之,頭七之日舉國守靈,萬家不許點燈,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從衛國公府出殯,隊伍一直排到了十裡之外的南陽門,公府的儀仗八百,白幡數千,幾乎蓋滿城內所有街道,聖上下旨,舉國哀悼,家家除喜治喪,與皇子駕薨為相同等級,百姓三日不得言笑,三月不得食葷,衛國公府五服以內,不管老少,為其守制一年,嫡親子弟,以三年例。

  那個時候薛宸已經嫁到了長寧候府快兩年,是最為困苦的一段日子,那時候她捉襟見肘,婁慶雲的死從某些方面來說,似乎還解了她一點的燃眉之急,因為聖旨下來,所有世家貴族禁止府內歌舞奏樂,飲酒食肉,穿金戴銀,這對於當時的薛宸來說,當真是鬆了一口氣的,也就是這短時間的喘息,讓薛宸有了一點點的本錢,抓住了一次倒賣糧食的機會,賺了金銀翻身,這才讓她在長寧候府的生活稍稍的上了些軌道。

  所以,這樣的一個活在傳說中的人今日會來韓家,怎麼會不讓薛宸感到難以置信呢?

  果然不過片刻的功夫,從外頭就走入一個男子,長身玉立,豐姿如儀,穿著一身半舊石青色湖綢素面直綴,腰繫寬帶,並無配飾,通身素淨,卻彷彿天生有一種威儀,氣韻淵厚,如海如山,最難得的是五官也十分出色,竟像是從畫上走下的謫仙般,雅人深致,仙氣十足,一雙鳳目斜飛入鬢,眼若星辰,說不出的風流韻致,鼻樑挺直,人中端正,一張嘴生的也十分得宜,薄半分顯薄情,厚半分顯愚鈍,再沒有比他更合適,更好看的唇型了。

  而從這張好看的嘴裡說出來的話也十分好聽,他彷彿天生就懂得怎樣說話能牽動人心般,一開口,就會吸引全場所有人的注意。

  並沒有屈膝,而是對王氏和薛氏行了晚輩禮,抱拳一揖到底,對薛氏抱拳點頭至禮,說道:

  「兩位老夫人安好,舅母安好,既明無狀,跟著書彥一同前來拜祭舅舅,還望舅母別嫌我。」

  他這是客氣了又客氣的說法,婁兆雲是二房堂弟,他才是薛氏正經的外甥,而婁慶雲身為從三品官,又是衛國公府世子,這身份能夠稱呼薛氏為舅母真的是十分給面兒的事了。

  薛氏立刻走過去親自扶起他,客氣的說道:

  「慶哥兒是請都請不來的貴人,哪裡會嫌棄,快來坐坐,兆哥兒也來坐,我讓人給你們上茶。」

  婁慶雲卻是一擺手,說道:「舅母客氣,原就是來請個安的,哪裡還敢叨擾茶水。」

  薛氏莞爾一笑:「這孩子,一杯茶水哪裡就叨擾了。快坐下。」

  婁兆雲也從旁說道:「大堂兄,你就坐吧,都是一家人,不用這樣見外客氣了。」

  婁兆雲的性格是十足的婁家人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節,而婁慶雲的性格似乎要偏封氏一些,端正持重,沉穩大氣。

  不動聲色的彎了彎唇,便在王氏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薛氏讓丫鬟奉茶,親自給婁慶雲端來,婁慶雲又站起身來迎接,低頭謝過之後,才端正的坐下,揭開茶蓋,撇葉喝了一小口,放置一旁。

  薛氏心中對這個位高權重的少年郎十分有好感,記得他今年該是十九,並不曾聽聞有納妾娶妻之事,想來還是獨身,與一旁的趙氏對了一眼,薛氏便有所瞭解,對坐在後方的韓鈺她們招了招手,說道:

  「鈺兒,書彥表兄與既明表兄來了,還不出來見禮。繡姐兒,宸姐兒也一併來吧,左不出都是家裡的親戚,也就不見外了。」

  薛繡和薛宸對看一眼,薛繡就羞得低下了頭,薛宸卻是抿唇笑了笑,剛才薛氏和趙氏的對視,她們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哪裡還不明白,趙氏這是在相女婿呢。

  的確婁慶雲這樣的女婿,可不是所有貴夫人都翹首企盼的嘛,出身好,家世好,自身又有才幹,最難得的是一表人才,家裡有適婚年齡的姑娘,誰不想多與這樣的人交往呢。

  而薛宸也知道自己就是個陪客,因為薛氏總不能只喊薛繡過去,而撇下她這個正牌侄女兒吧,所以,薛宸給自己的定位就是陪太子讀書,相較於薛繡的尷尬,她還是很自在的。

  韓鈺走到了婁慶雲和婁兆雲面前,大大方方的給二人行了禮,爽快的喊道:

  「兩位表哥好。」

  婁慶雲與婁兆雲立起回禮,婁兆雲是韓鈺的正牌表哥,咧嘴一笑,說道:「多日不見,表妹都成大姑娘了。」

  韓鈺也是一笑,說道:「嘻嘻,多日不見,表哥也成大男子了。」

  隨著韓鈺的一聲『大男子』,廳中的氣氛一下子好了很多,薛氏對這個女兒實在無語,搖著頭歎了口氣,然後才指著薛繡和薛宸說道:

  「這個是繡姐兒,那個是宸姐兒,都是家裡的妹妹,如今你們都大了,若是現在不見見,將來在街上遇見了,都未必能認得出來。」

  薛繡和薛宸雙雙向前給兩個便宜『表哥』行禮,薛繡臉頰紅撲撲的,看都不敢看他們一眼,薛宸倒是膽子大,抬頭看了看,畢竟她也不是一個真少女,沒那麼多羞澀,就是好奇的很,畢竟前面站的可是漠北婁家的寶貝疙瘩,傳說中乘龍快婿的最佳人選,上一世薛宸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能正面看到他這樣的人。

  誰知道不抬頭還好,一抬頭,就正對上了一雙饒有興致的目光,那目光帶著探尋和狹促,等到薛宸想再看個分明的時候,他又調轉了目光,以至於讓薛宸以為自己先前是眼花看錯了。

  而事實上,應該就是她看錯了吧。婁慶雲又怎麼會那樣看她呢?垂頭看了一眼自己幹煸四季豆的五短身材,薛宸就更加不明白了。

  行禮之後,薛繡和薛宸就退了回去,雖說是表親,可畢竟隔了好幾層,薛氏也只能讓他們見個面,卻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說出什麼來,婁慶雲和婁兆雲都是大家公子,哪裡會孟浪多言,規矩的回過禮之後,也就坐了下來。

  接下來廳裡說的就是一些安慰和哀戚的話了。薛氏領著韓鈺去前廳謝客,薛繡和薛宸也帶著其他姐妹出了廳堂,坐到了西次間的雅室去。

  薛婉和薛柔她們一起去院子裡看花,薛繡拉著薛宸去了內間,難得粗魯的歎了口氣,薛宸見她這樣,就拉著她坐在一張螺鈿交椅上,然後代替丫鬟給薛繡倒了一杯茶,親自送到她面前,薛繡才沒好氣的笑了起來,接過茶杯,把薛宸也拉著坐下,說道:

  「唉,我娘和韓夫人也實在太沒分寸了。今天這樣的場合,把咱們兩個一同拉去給人見禮,真是顧不上咱們名聲了。」

  薛宸笑了笑,說道:「好啦,別氣了。姑母不是說了嗎?都是家裡的表親,不妨事的,不會有人瞎說的什麼的。」

  薛繡向來都是知書達理,大家閨秀的文雅做派,只不過趙氏這回的行為似乎讓她很惱火,接著說道:

  「我也不是怕人家亂說,壞了名聲,只不過是氣我娘沒有自知之明,咱們這樣的家世,還敢去攀那樣的高峰,說出去,不是笑掉人的大牙嗎?婁家是什麼地方,婁慶雲和婁兆雲又是什麼人,他們如何能看得上咱們這樣家世的女孩兒呀。」

  薛宸倒是沒想到這個,畢竟她上一世看的可是很分明的,薛柯和薛林冰釋前嫌之後,薛家共同進退,薛雲濤官途順利,一路上至二品,而薛繡的父親,西府大老爺薛雲清也能做到四品的位置,所以,在她看來,自己和薛繡的出身,並不是特別的低。

  不禁勾唇一笑,如粉桃開花般妍麗,讓薛繡眼前為之一亮,只聽薛宸說道:

  「咱們的出身也不算差吧。」

  其實薛宸覺得趙氏真的是白替薛繡操心了,上一世薛繡嫁的是尚書令家的嫡長子。

  薛繡歎了口氣,用一種『你還是孩子,什麼都不懂』的目光看著薛宸,說道:

  「就算身份不差,但婁家公子也絕非良配。那樣的出身,那樣的門庭,聽說十九歲了還沒有娶正妻,指不定是挑花了眼,正等著什麼高門嫡女也說不定,這個年紀,肯定有幾房妾侍,說不定通房姨娘一大堆,到時候主母進門,別的事兒都不用做了,盡收拾這些人就夠忙的了。」

  薛宸被薛繡的話說的笑了起來,薛繡也覺得自己說的好像很對,兩個丫頭就這樣湊在一起說了婁慶雲很多虛無縹緲的壞話,也算是自得其樂了。

  婁慶雲在席間喝茶,喪宴中是沒有酒肉的,所以賓客間只能以茶代酒。

  正喝茶茶,就莫名其妙打了好幾個噴嚏,納悶至極。

  婁兆雲湊過來問他:「大堂兄,沒事吧。」

  婁慶雲捏了捏鼻子,搖頭說道:「沒事,打兩個噴嚏罷了。」但目光卻是往身後看了看,這麼好的天氣,也不見風,該不會是有人在說他壞話吧。

  想起先前看見的那張明艷小臉,原來那個兇悍的小姑娘竟生的那般好看……婁慶雲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之後,立刻乾咳了兩聲,才算收斂下了心神。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5 AM

第31章

  薛宸和薛婉在西次間簡單用過了飯,薛婉一邊擦手,一邊抬眼看了看漱完口的薛宸,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問道:

  「姐姐,那兩個婁家公子是什麼人呀?」

  薛宸抬眼看了看她,隨口答道:「是衛國公府的公子,你問這個幹什麼?」

  薛婉眼珠子一轉,然後就對薛宸笑了笑,經過樊媽媽這幾天的悉心教導,薛婉如今已經稍微有點懂得府裡的規矩了,從前她以為只要入了府,她就是正經的小姐,可以變得和薛宸一樣重要,可是現在卻明白了些嫡女和庶女的差別,所以之前娘親才一直不肯入府做妾,因為一旦這個名分定下來,她就是一輩子的妾,連帶她和雷哥兒都成了庶子庶女。

  嫡女和庶女的差別有多大,就好像先前韓鈺她娘親喊人過去介紹的時候,卻只會喊薛繡和薛宸,薛柔,薛蓮和她薛婉,這幾個庶女就只能在旁看著。

  薛婉心裡當然不服,可是卻也沒有辦法,暗自記下這些,等待以後慢慢的清算好了。

  「哦,沒什麼,我見早晨姑母特意喊你和繡姐姐過去,卻是先介紹的繡姐姐,姑母好偏心,明明你才是她的嫡親侄女,為何要先介紹繡姐姐。」

  薛婉的話讓薛宸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後才把茶杯遞還給伺候的丫鬟,起身去了內間,薛婉趕緊放下杯子,立刻跟上。

  入了內之後,薛宸動手點燃了一根長壽香,斜插在香碟之上,脆生生的聲音就此響起:

  「這些話不是你該說的,被旁人聽了去不好,下回不可再說。」薛宸知道薛婉這些話自然只是說給她聽的,只是想稍事挑撥一番她和薛繡,薛氏的關係,比之前幾天,似乎脾氣收斂了不少,倒像是有長進的,或許是徐素娥暗地裡教了她一些什麼。

  不動聲色的斂下目光,薛宸說完這番話之後,就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然後就坐到一旁安靜的看書去了。

  薛婉看著薛宸這樣,氣得一跺腳,就往旁邊的座位上重重坐了下去,也賭氣不和薛宸說話,等到薛繡她們用完了席面回來,她才出去和薛柔她們一塊玩耍去了。

  晚上坐車回府,薛婉竟然還賭氣不和薛宸坐一輛車,硬是擠上了薛雲濤和薛雷的馬車。

  *****

  韓府做齋結束之後,就是清明了,薛宸在東府住了三四日,跟著老夫人後頭學習如何祭祖做事。

  第五日回來之後,幾個外房伺候的管事媳婦就全都去了青雀居,規規矩矩的坐在抱夏裡,等著被衾鳳傳進去給薛宸回話。

  胡書家的是第三個進去的,薛宸斜斜的靠在羅漢床上,胳膊下墊著大大藍底白芍大迎枕,已經淨了面,鬆散了髮髻,稚氣未脫的漂亮臉蛋上滿是沉穩,胡書家的按照規矩稟報了海棠苑的情況:

  「二小姐每日辰時起,由樊媽媽教授規矩,起先二小姐還很抗拒,不過這段時間已經好很多了,樊媽媽說二小姐規矩學的不錯,等閒出門該是不會出錯才對。」

  薛宸隨意翻看著手裡的書冊,聽了之後點點頭,又問道:

  「徐姨娘最近怎麼樣?爹爹常去她那裡過夜嗎?」

  胡書家的立刻回稟,說道:「哦,是,老爺只要在府中過夜,一般都是在徐姨娘的院子裡。徐姨娘似乎很低調,沒事從不出院子,倒是田姨娘時常會派人出來打探主院的情況,無非就是問一問老爺在不在府裡的話。」

  徐素娥向來是個沉得住的氣的人,所以,她現在種種乖巧薛宸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來,對胡書家的又問道:

  「對了,姨娘們的避子湯是怎麼說的?前兒我在東府的時候,聽婆子詢問老夫人來著,咱們府裡是個什麼章程?太太從前在的時候,又是怎麼規定的?」

  胡書家的倒不覺得小姐詢問這事兒有什麼奇怪,畢竟太太去了,這後院就是大小姐當家,原本大家都以為大小姐是個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可是,就是這個所有人認為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一出手,就把桐媽媽和兩個庫房先生給處置了,當時的慘況直到現在下人們說起來還冷汗涔涔的,從那之後,所有人就都知道,府上這位大小姐,可不是好相與的,腦袋瓜子聰明,手段高的很,大家也不是傻得,自然看得分明,今後這府上到底該聽誰的,只要沒有新的主母進門,後院可不就是大小姐一人獨大嘛,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存了糊弄大小姐的心了。

  以至於薛宸突然問起這麼重口味的話題,胡書家的都沒想過要避諱什麼,直言說道:

  「回小姐,避子湯從前太太在的時候,似乎就已經廢除了,那時候府裡也就只有田姨娘一個妾侍,太太嫁過來之後,倒是按著東府的規矩,喝過一陣子,直到大小姐生下來之後,太太就做主給田姨娘斷了避子湯。」

  可饒是如此,田姨娘到今天依舊沒能懷上一子半女,反倒是徐素娥一個沒入府的外室,生了一子一女,從這方面來看,似乎就連盧氏都沒有徐素娥的福氣。

  這些事,薛宸原本也只是隨口問問,胡書家的說的明白,她也聽懂了,因為盧氏自覺自己子嗣單薄,就私下斷了田姨娘的避子湯,希望不管是庶子還是庶女,多個女人給薛雲濤開枝散葉,可惜她沒想到,田姨娘和她一樣,子嗣緣淺,這麼些年愣是一個都沒懷上。

  點了點頭,薛宸就讓胡書家的退下去,可胡書家的走到了門邊,卻又折返回來,又對薛宸說道:

  「對了小姐,有件事兒不知道要不要講。就是……前天吧,有一個自稱是徐姨娘哥哥的男人來過咱們府上,門房去問了徐姨娘,徐姨娘沒見他,直接讓人給了他一個荷包,然後那個男人就走了,連門都沒進來。」

  薛宸看著書冊的眼睛突然抬了起來,看著穿著一身灰鼠皮子比甲的胡書家的,眉峰不著痕跡的蹙了起來,說道:

  「徐姨娘的哥哥?叫什麼可問了?」

  胡書家的想了想,回道:

  「好像叫徐天驕,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薛宸沒有說話,而是若有所思的對胡書家的揮了揮手,胡書家的才退了出去。

  徐天驕,正是徐素娥的哥哥,上一世薛宸的名節差點就毀在這個男人手上,要不是他綁架她出城的時候,正遇上大理寺緝拿要犯,封了城門,她被困在馬車上醒了過來,接著城門口嘈雜的人身,偷偷的從馬車後頭跑了,說不定她就給這人帶去了郊外,後果實在不堪設想,沒想到,他這一世還敢到門上來……

  他來做什麼?

  薛宸上一世派人查過徐家,不過,因為她身邊人手有限,所以查到的不過是鳳毛麟角,她只知道徐素娥的父親曾經是罪臣,後來因為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就又被釋放回來,一家人在四喜胡同裡居住。

  後來徐素娥掌管了薛家,聽說還給她的兩個弟弟捐了個功名,也不知派去了哪個小地方做了個九品知縣,而徐天驕後來也停妻另娶了個員外的千金,不說飛黃騰達,卻也是活得瀟灑。

  薛宸從羅漢床上起來,穿著一身淡青底白芍纏枝紋的交領襦裙,下榻之後,枕鴛就替她罩上了一件白紗做成的褙子。

  「去把嚴洛東叫來,我有事吩咐他做。」

  自從嚴洛東父女投靠她之後,薛宸也沒和他見外,府裡護院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只不過比其他護院給他多了兩份開銷,府裡要裁衣服,發放吃食,也沒有一樣是少了他和他女兒的,甚至還讓府裡的繡娘去教她女兒繡花女工什麼的。

  對於一個江湖落魄的俠士來說,這樣待遇著實不低,雖然嚴洛東曾說過要不計報酬給薛宸白乾,但薛宸卻也沒在這方面剋扣他,因此有些什麼事她也都會吩咐他去做的。

  而調查徐家這回事,一來不能大張旗鼓,二來也沒有任何線索依據,三來她是知道徐家有多破皮無賴的,想著嚴洛東武功高強,若是遇上什麼事,最起碼自保不成問題。

  嚴洛東本在院子外頭站崗,聽聞小姐有話吩咐,就進了院子,在院中等候,薛宸沒有出去見他,而是寫了一張字條,讓衾鳳送出去給了嚴洛東,字條上就寫了八個字——調查徐家,遇事自保。

  然後讓衾鳳再傳了一句話,說有不懂的就去門房問最近上門找徐姨娘的人是什麼樣子。

  嚴洛東二話不說,就領命去了。

  薛宸吩咐完之後,又讓衾鳳去門房問了問那人的長相,從門房的形容來看,那天來找徐素娥的確實是徐天驕本人,因為徐天驕的右臉頰上生了一顆極大的痦子,據說是生下來就有,不可能隱藏,是極其容易辨認的一個特點。

  嚴洛東領命去調查之後,薛宸以為他怎麼著也得查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有所消息傳來,沒想到,他只是出去了大半天,下午申時不到,就回來覆命了,其速度讓薛宸也不禁為之驚訝,原以為他是敷衍了事,可薛宸在聽了嚴洛東那事無鉅細的稟報之後,也就徹底傻眼了。

  他這哪裡是護院啊,樞密院的探子也不過如此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5 AM

第32章

  嚴洛東回來的時候,薛宸午睡起床,據衾鳳說,他已經在院子裡等了小會兒了。

  薛宸驚訝嚴洛東的速度,懷著不信任的疑惑,讓衾鳳把人給喊進了外室,薛宸從內室出去之後,嚴洛東就轉過身來,對她行了個標準的禮,薛宸讓他無需這般,然後就自然的坐在了上首的交椅之上,接過枕鴛遞來的一杯蜜茶。

  原本是抱著姑且一聽的態度,並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嚴洛東開口了。

  「小姐讓查的徐家,如今住在四喜胡同,從春熙巷從頭數第八家,房子是租來的,一年十兩銀子,房東就住在隔壁街道,徐家如今有十口人,徐父,徐母,外加兩個徐父的姨娘,還有三個兒子,大兒媳婦和兩個孫子,徐父叫徐燁,曾做過青河縣令師爺,後來考了科舉,乃壬辰年乙榜同進士出身,後來勉強成為庶起士,在刑部觀政,與如今的刑部侍郎肖一鳴乃是同榜,延喜六年,徐燁曾協理過貴妃案,因措辭得罪了貴妃,後就被貶官流放兗州,後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徐燁才得以返回京城。徐母姓金,正是府中徐姨娘之生母,金氏在徐燁被貶官流放之後,依舊守著老宅,直到生活實在難以為繼,才將老宅賣掉,帶著三個兒子住到了四喜胡同,而據那胡同的房東說,這宅子,便是府裡徐姨娘替他們租下,供著居住的。徐姨娘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哥哥已經成親,娶的是他們住在鄉下老宅時,同村的一個劉姓姑娘,婚後劉氏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現兩個兒子都在青書胡同的私塾上學,所用費用也全都是府上徐姨娘墊付。徐姨娘哥哥名叫徐天驕,無業混混一名,好賭好酒好色,對劉氏動輒打罵,有錢便去賭,賭贏了就去花樓,賭輸了就回家接著要錢,徐姨娘曾多番接濟於他,並未有所好轉,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叫徐天祐,今年十七,學問一般,卻成日在街上鬥雞走狗,和地痞流氓沒什麼兩樣,一個叫徐天明,十六歲,年前中了秀才,正在家準備考鄉試,看著還有些前途。」

  嚴洛東的一系列交代讓薛宸端著茶杯卻忘記了喝水,眼睛直直的瞪著嚴洛東那不苟言笑又其貌不揚的臉,他那連一點愣子都不打的匯報方式,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

  硬是花了好長時間消化,才稍微捋順了一些徐家的境況,放下了杯子,薛宸正襟危坐起來,這是對嚴洛東徹底改觀的意思,鄭重問道:

  「你不是徐家派來的人吧。」

  雖然這個可能為零,但是薛宸還是想傻帽的問一句。因為除了徐家人自己,誰能夠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徐家上下摸查個通透呢?

  嚴洛東沒有說話,似乎高傲的不想回答薛宸這個沒有任何邏輯性的問題,薛宸服了,想了想之後,就又問道:

  「那你查出來,前幾天徐天驕上門找徐姨娘的理由了嗎?」

  說了半天人家的家事,還沒轉到正題上,也是想再考驗考驗嚴洛東,所以就問了。

  嚴洛東稍稍猶豫之後,就對薛宸說道:

  「就在十天前,徐天驕贏了一筆銀子,就慣例去翠花樓尋歡作樂,誰知道在樓中遇到了一個和他搶姑娘的人,兩人為了姑娘大打出手,徐天驕不敵,只好留下銀子跑了,然後接下來的幾天又去賭,可是卻沒有一次贏的,欠下了賭債,徐天驕在劉氏和二老那裡找不到錢,就只好來找徐姨娘了。」

  薛宸瞇著眼,看著嚴洛東,突然對這個男人的身份很感興趣,眨巴著眼睛問道:

  「你以前到底是幹什麼的?」

  嚴洛東鼻眼觀心,面不改色:「小人從前就是個閒幫,沒做什麼。」

  薛宸瞇著眼,良久後才說道:「你覺得我傻是不是?」

  一個閒幫有這本事?縱然薛宸真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她也不會相信啊,何況她還不是。

  不過,看嚴洛東的樣子,薛宸就能猜出他之前做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不光彩的,所以他現在不想提起,薛宸也沒有逼迫他一定要說的道理,他既然不想說,那她就尊重他,不再問好了。

  讓他先下去休息,因為有很多事情,薛宸要過腦子想一想,然後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來。

  徐家如今是真沒落了,上一世薛宸只知道徐素娥是罪臣之女,可沒想到,她爹竟然早就被赦免回來,一家人住在四喜胡同裡,房子是租的,不是買的,就連徐天驕的兩個兒子上學,墊付學費的都是徐素娥,這就說明瞭,徐家根本沒有翻身的能力,完全就是在靠著徐素娥過日子。

  而上一世,徐素娥進門之後,就提出替薛宸掌管盧氏的嫁妝,而那個時候,薛宸實在不懂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平白的就讓出了這麼一把可以救人,可以傷人的利器,讓徐素娥掌握到了手中,用來砍向自己。

  而徐天驕之所以一開始的時候會要綁架她,似乎正是徐素娥沒有掌控盧氏嫁妝的時候,那時候徐家缺錢,徐素娥拿不出錢來,於是就想著用綁架她來撈錢,沒想到卻被她逃走,徐家的計謀沒有得逞。

  薛宸想到這裡,只覺得透骨的冰寒席捲而來,上一世她只是覺得是徐素娥吞了盧氏的嫁妝,處處打壓她,可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這樣惡毒,她是個姑娘,若是真被徐家人綁架出了城,不論性命保不保得住,反正名節自然是保不住了,女人沒了名節,這一輩子就算完了。

  徐素娥從一開始的時候,就不僅僅是想得到盧氏的嫁妝,而是直接想徹底毀了她!只有把她這個嫡長女徹底的毀了,薛婉才能真正的成為薛雲濤唯一的女兒。

  薛宸深吸一口氣,為人心的惡毒想嘔,想著上一世,徐家靠著徐素娥一步步的立了起來,徐父因為薛雲濤的關係也官復原職,徐天驕過的富貴瀟灑,徐天明和徐天祐全都捐了官,自此平步青雲,徐家徹底翻身。

  徐素娥的這一場仗,打的實在是漂亮,讓她毫無招架能力。小小年紀就要為生計所困擾,好不容易熬到出嫁,可是徐素娥給她的嫁妝少的簡直要用可憐來形容,好不容易,用手段嫁到了長寧候府,可面臨的問題卻是一個比一個尖銳,上一世的苦已經受夠了,而這一世,薛宸倒想看看徐素娥沒了主母的身份,沒了盧氏的嫁妝做依傍,憑她一個身無長物的妾侍,還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她還要看看,徐家那一群不學無術的東西,能不能再耀武揚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6 AM

第33章

  同年六月,薛雲濤終於受到恩師舉薦,再入仕時,就直接從翰林院調去了秘書丞,官職不降反升。

  薛雲濤心情不錯,在府裡設了一桌小宴,徐姨娘立在他的身側,穿著一身白色絲光底散花襦裙,天生麗質不施粉黛,頭上釵環也很樸素,溫順恬靜的替他斟酒布菜,所有動作井井有條,田姨娘精心打扮了一番,可站在徐姨娘那樣的美人身旁,依舊被襯托的不成樣子,再加上伺候老爺也插不上手,又不能坐下來讓徐姨娘一個人服務大家,只好從旁幽怨的看著,而薛雲濤似乎也更願意接受徐姨娘的照料。

  好不容易,從徐姨娘那白皙柔嫩的皓腕上轉過了目光,接過徐姨娘遞過來的一杯酒水,杯子遞過來的角度,正好讓薛雲濤的指尖,擦過了徐姨娘的手心,薛雲濤心中一動,與她兩相目光纏綿交流片刻後,然後才轉頭對一旁鼻眼觀心的薛宸問道:

  「府裡最近沒什麼事吧?」自從盧氏去世之後,薛宸收拾了一番府中,因此府裡諸事如今都順理成章的由薛宸接替管著。

  薛宸抬眼看了看他們,淡然的搖了搖頭,說道:

  「府中諸事皆很太平,父親放心。」

  薛雲濤點點頭,喝下了酒水,說道:「辛苦你了。若是有什麼忙不過來的,就讓你兩個姨娘幫幫你,可別把自己給累壞了。」

  薛宸抬眼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徐姨娘,然後才微笑著說道:

  「府裡一切都是沿襲太太留下的規矩,管起來並不費力,兩位姨娘只要把爹爹伺候好了,其他的倒沒什麼需要她們幫忙的。」

  薛雲濤給薛宸夾了一筷子菜,說道:「爹就這麼一說,要是有什麼忙不過來的,就讓她們幫幫也沒什麼。」

  一家之主既然這麼說了,那薛宸還有什麼好說的,甜甜一笑:「是。」

  答應是一回事,可有沒有忙不過來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薛雲濤然後又看向了薛雷,經過府裡這段日子的滋補,薛雷臉上已經有了些肉,看上去壯實多了,薛雲濤收起笑容,用不同於女孩兒的態度,嚴肅的對薛雷問道:

  「最近先生都教了些什麼呀?在東府裡可待的慣,吃得慣嗎?」

  薛雷習慣性的先看了一眼徐素娥,然後又看了一眼薛宸,才放下筷子,站起來,像個古板的小學究一樣對薛雲濤作揖回道:

  「回父親,先生近來教的是四書,東府裡都是長姐替我安排,一切都好。」

  薛雲濤這才點頭,說道:「有什麼事就跟你長姐說,你們嫡母不在了,長姐如母,你們需敬她愛她,凡事詢問著長姐總不會錯的。」

  薛雷似乎有些怕薛雲濤,並不敢大聲說話,低著頭應了一聲:「是。」

  又問了薛婉一些話,薛婉經過這些日子的學習規矩,倒是比從前端莊了不少,對於薛雲濤的話也答得十分順從,似乎有人專門教過她,應該怎麼和薛雲濤說話,怎麼說話,才能讓薛雲濤開心。

  一派天真無邪,活潑可愛,就是薛雲濤對女兒的基本願望,這一點,薛婉的確是做到了,薛宸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與有榮焉站在薛雲濤身旁的徐素娥,見她容姿姝麗,言談舉止更是優雅至極,說話分寸拿捏十分到位,她與薛婉,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將薛雲濤哄得十分開懷。

  竟然還喝多了,不顧場面,直接摟著徐姨娘就去了她的院子裡,氣得一旁田姨娘直跺腳,想要去拉住薛雲濤一訴衷腸,可薛雲濤正醉著,滿心滿眼都是徐素娥這個女人,哪裡容得下田姨娘,揮手就把她推得跌倒在了地上,然後就由徐素娥扶著,腳步虛浮的走了。

  薛婉和薛雷也上前來跟薛宸行禮,退了下去。

  薛宸走過去將田姨娘扶了起來,田姨娘就覺得有些尷尬,低著頭撣衣服,也不敢去看薛宸的表情,生怕在她臉上看到譏笑和嘲諷。

  田姨娘其人生的不是特別美貌,但她卻能被薛雲濤自那麼多丫鬟中挑選出來做通房,可見她身上還是有能讓薛雲濤中意的地方,只不過,這些年她少了些徐素娥的手段,只知道胡攪蠻纏,讓薛雲濤一天天的厭煩她,如果再不加以補救,那忘卻她也快成為眼前的事了。

  「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老爺當年到底喜歡你什麼,這麼多年的情分,你與老爺比老爺與太太時間都長,怎麼就敵不過旁人呢?」

  薛宸說完這話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田姨娘震驚的看著薛宸離去的背影,頓時有種被雷劈了的感覺……大小姐剛才是在指導和鼓勵她怎麼勾引男人?

  被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指導這些事,田姨娘並不覺得有多得意,正要轉身,卻突然回味過意思來了,是啊,老爺當年喜歡她什麼呢?

  *****

  徐素娥風情萬種的坐在薛雲濤身上,長髮披肩,只穿著貼身小衣,讓她的好身材一覽無遺,芊芊素手上塗抹著乳白色的花蜜,然後十分誘惑的在薛雲濤身上塗抹,手腕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按著薛雲濤的敏感處,恰到好處的推拿讓薛雲濤舒服的閉上了眼睛,抒出一口氣來。

  所為的軟玉溫香,解意酣暢,就是這個意思了,從前他也提過很多次,讓徐氏進門做妾,但徐氏堅持不肯,早知道這麼逼一逼她就會同意,那薛雲濤早幾年就逼她了,如今倒是少享樂了幾年。

  「老爺,覺得怎麼樣?」

  薛雲濤趴在枕頭上,悶著聲說道:「好,舒服!」

  徐素娥將身子微微俯下,讓自己貼上薛雲濤的後背,然後用魅惑的聲音在薛雲濤耳旁說道:

  「老爺,之前跟您提過的我兄弟事,您還記得嗎?」

  「嗯,什麼事來著?」薛雲濤巴不得在這種溫柔鄉裡死去,哪裡還願意用腦子去想事情呢。

  「就是讓我兄弟去薛家的鋪子裡幫忙的事,您之前說考慮考慮,可是到今天都沒給我回應,我兄弟上門來尋我,我卻什麼也沒法兒跟他說。」

  薛雲濤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哎呀,這種事你去問宸姐兒,讓她找管家問問,你兄弟肯定是要做管事的,也要看哪裡有合適的不是。」

  「不做管事,我兄弟幾斤幾兩,您還不知道嘛。他哪裡能做管事,隨便尋個清閒些的幫工做做就夠了。他如今和我的父母住在四喜胡同裡,我父母年邁,需要照顧,最好尋個那附近的鋪子,打打閒雜,得空了還能照顧照顧父母。」

  薛雲濤翻過身來,讓徐素娥坐在他的腹部,感受著越發叫人心癢的接觸,說道:

  「四喜胡同那裡的店舖,全都是巧英的嫁妝,如今都掌在宸姐兒手中,你這貿貿然的,要讓你兄弟去那裡,不是還得告訴宸姐兒知道嘛。」

  徐素娥伏上薛雲濤的身子,說道:「我兄弟又不是要做管事,隨便做個閒工就成,哪裡還要勞煩大小姐安排,不就是老爺一句話的事兒嘛。」

  至此,薛雲濤妥協,應承了徐素娥,讓徐天驕在四喜胡同外的乾貨鋪子裡做了個副管事,第二天就讓人去辦好了。

  *******

  薛宸從東府回來之後,就見衾鳳迎了上來,對她說道:

  「小姐,有兩個街面管事讓平娘遞了消息進來,說是老爺在四喜胡同的乾貨鋪子裡,安排了個人,那人自稱是府上徐姨娘的哥哥,管事們拿不準,就讓平娘遞話來問問小姐是不是有這事兒。」

  薛宸將肩上披風解開,讓枕鴛拿去掛起來,抬眼看了看衾鳳,蹙眉說道:

  「老爺讓他去做什麼?」

  衾鳳回答:「說是去做副管事,可是那鋪子裡原本就有副管事,如今徐姨娘的哥哥去了,又是老爺親自吩咐的,那原來的副管事自然要給他騰出位置來。」

  薛宸一邊走,衾鳳一邊稟報,很快就到了青雀居,經過抱夏,入了主屋,薛宸一直沉默,衾鳳等不到薛宸的回答,不禁又問道:

  「小姐,這事兒您看怎麼辦?那原來的副管事還在等小姐回話兒,說要是小姐要換了他,他就回鄉種田去了。」

  薛宸站在門檻前,停住了腳步,對衾鳳說道:

  「讓他繼續留下吧。」

  衾鳳有些拿不準薛宸的意思:「小姐說的留下,是讓他把副管事的位置讓出來,去做其他的,還是……」

  薛宸果斷說道:「讓他繼續做他的副管事,不受任何影響,店舖照常經營。」

  「那徐姨娘的哥哥……怎麼辦?一個鋪子裡兩個副管事嗎?」

  薛宸轉身抬眼對上了衾鳳的,聲音沉著又穩重,說道:「兩個就兩個,徐天驕是老爺親自開口加進去的人,自然要給老爺面子,就讓他做副管事好了,不過是個名罷了,有什麼打緊,讓原來的管事和副管事,無需理會,做好自己該做的就成了。」

  衾鳳目瞪口呆,小姐霸氣!一句話就把這橫插一槓子的事情給擺平了,徐天驕要做副管事,那就讓他做好了,只不過是個名字,手裡卻沒有半分權利。

  「那工錢呢?也照副管事的工錢給他嗎?」衾鳳覺得就該趁這個機會,好好的學一學。

  薛宸冷哼一聲:

  「鋪子裡的工錢發放,都是按照標準來的,做多少事,就拿多少錢,讓管事自己拿捏,徐天驕做了多少事,他就給他多少工錢好了。讓他們自負盈虧,自己拿主意好了。」

  噗,真是夠絕!

  投閒置散不給他事做也就算了,還提出要按做的事多少發工錢,這不明擺著就是啥也不給的意思嘛!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7 AM

第34章

  過了幾天之後,徐素娥來找薛宸告假,說是家中母親病了,要回去探望,薛宸沒理由不同意,就許了,府裡給她備了些禮,套了馬車,讓她回去了。

  四喜胡同的徐家,徐素娥還沒進去,就聽見院子裡雞飛狗跳的,還有母親嚎叫的聲音,推門而入,就看見徐天驕正在和劉氏推攘著,見徐素娥進門,兩人才停手,徐素娥冷著一張臉,徐家人也不敢再鬧,讓她進了堂屋。

  「你怎麼回事,不是給你找了個差事做嗎?還成天鬧騰什麼?我那兒也不是開善堂的,三天兩頭的給你錢揮霍,我說了,今後你能過就過,不能過就去死,該應!」

  徐天驕也是個暴脾氣,不過對著這個妹子也是不敢太大聲的,沒好氣的說道:

  「什麼差事?少在那裡糊弄我。」

  徐素娥看著他,冷道:「怎麼?老張頭沒讓你進店嗎?」

  徐天驕冷哼一聲,說道:「進店?進店有個屁用!什麼都不讓我管,別說拿兩個錢去喝酒了,這麼多天,老子連錢擺在哪裡都不知道,一個個把我當賊似的防著。」說到這裡,徐天驕就走到徐素娥面前,說道:

  「妹子,不是我說啊,他們這哪裡是不給我臉,分明就是不給你臉啊!一個個明知道我是你哥哥,卻還這麼對我,他娘的,惹急了老子,一把火燒了他鋪子,我看他能把我怎麼著。」

  徐素娥一聽就知道這裡頭有薛宸事兒,沒想到那小丫頭的手還挺長,不僅把持了府裡的事,連外頭的事情都管上了,留著還真是個禍害。

  徐天驕見徐素娥不說話,又上前說道:

  「你上回給我的錢都花了,還有沒有了,再給點。」

  徐素娥瞪向了徐天驕,怒道:「給什麼給,你當我是開善堂的?上回才給你一百兩,這才幾天,你就花了,還敢跟我要?沒有!」

  「沒有?」徐天驕的聲音突然就高了起來,他最煩的就是這些人明明都有錢,可卻偏偏不給他花,一腳踢了旁邊的野菜籃子,野菜散了一地,對徐素娥說道:

  「你別跟我開玩笑了,你如今是什麼身份?啊?薛家的姨太太,薛家是什麼人家?你把薛雲濤伺候好了,怎麼可能沒錢?」

  徐素娥反手就給了徐天驕一個巴掌,冷冷說道:

  「有錢也不給你。」

  徐天驕沒想到今天會挨打,捂著火辣辣的臉,看著神情冰冷的徐素娥,心裡有些犯怵,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你,你,你現在翅膀硬了,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把你從教坊司裡撈出來的,要不是我,你到今天還在那裡受罪呢,現在倒來跟我裝高貴了,你算個什麼東西!」

  徐素娥的手又再次揚了起來,不過這一回卻是沒落下去,徐母在旁看著,歎了口氣,說道:

  「好了好了,吵吵什麼呀!素娥難得回來,你就不能消停點?」

  徐素娥放下了手,徐母又道:「素娥你也是的,你明知道你哥哥是個什麼脾氣,還和他說這些做什麼,把你喊回來就是為了和你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你哥哥的差事是個空把式,人家根本不把他當回事,要不你回去再和老爺商量商量,讓他和鋪子裡說說,讓鋪子裡的管事多發點工錢給你哥哥,怎麼樣?」

  徐母從前也是官宦出身,不過二十年的村婦生活已經徹底把她同化,說起話來市井味道十足。

  徐素娥也冷靜了下來,沉吟片刻後,說道:

  「再找老爺也沒用了,憑的讓他厭煩。這事兒還得從那個大小姐身上下手,四喜胡同的鋪子是她娘留下的嫁妝,就是老爺也沒辦法完全插手,我若是嫡母也就罷了,尋個由頭接管過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可如今壞就壞在我是個妾侍,在府裡的地位連個管事媽媽都不如,再想明著從那大小姐手裡拿出東西來,怕是不成了。」

  徐母一聽也是憂愁,徐天驕聽她這麼說,問道:

  「怎麼,那丫頭手裡有很多銀子嗎?」

  徐素娥輕蔑一笑,說道:「她娘是大興盧家的嫡女,盧家知道嗎?大興首富,你說她娘有沒有錢?」

  徐天驕不說話了,磕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心思,徐素娥見他這樣,不禁說道:

  「你在打什麼主意?別給我輕舉妄動,壞了我的事,我饒不了你。」

  徐天驕把心一橫,說道:「什麼輕舉妄動的,我瞧著你對那丫頭暫時也沒辦法,還不如讓我來做一票,一不做二不休,綁了那丫頭,讓薛家拿錢來換人,弄他個幾萬兩銀子花花。」

  徐素娥這一回倒是沒有否定徐天驕的提議,她倒不是衝著薛宸的幾萬兩銀子,而是想著,如果薛宸被綁架了,那她的名節肯定就是毀了的,薛家可以捧一個失了嫡母的大小姐,卻絕對不會捧一個失了名節的大小姐,到時候若是婉姐兒能上位,那她的好日子興許還有轉機。

  沉聲問道:「你有把握嗎?她可是官家小姐,若是出了事,扯上了官府,可不是好玩兒的。」

  徐天驕一拍胸脯,說道:「你就放心吧,我去請龍頭山的那些人出馬,一幫土匪做的事兒,哪裡就和咱們有關係了?」

  徐素娥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從袖子裡丟了一包銀子給他,沉聲說道:「這事兒若是辦不成,你就是死了,我也不會救你。」

  徐天驕掂量了一番手裡的銀子,笑開了花,說道:

  「一個小丫頭我都擺不平,我也沒臉活著了。」說完就轉身往外走去,邊走還一邊打開了錢袋子,掏出一錠銀放嘴裡咬了咬。

  ******

  嚴洛東回來之後,就求見薛宸,薛宸在水榭上頭寫字,衾鳳領著嚴洛東進來,就站在屏風外頭,將剛打探回來的消息事無鉅細回稟起來。

  薛宸在屏風內聽了之後,倒是沒了第一次的驚訝,半晌沒有說話,然後才緩緩走出了屏風,手裡拿著一塊乾淨的帕子擦拭手指上不小心染上的墨跡。

  徐素娥回去搬救兵,這是薛宸早就猜到的事情,她把徐天驕投閒置散,為的就是讓他狗急跳牆來纏徐素娥,然後徐素娥必定會去出主意,而他們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出的就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主意——綁架她要贖金,想壞她名節。

  嚴洛東見薛宸良久都沒什麼反應,以為她是被這個消息給嚇壞了,畢竟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兒,哪裡見識過這種陰暗,可抬頭看了她一眼,卻發現這位小姐臉上哪裡有絲毫懼意,反而勾著嘴角,那雙美如星辰的黑眸此刻正沒有聚焦的盯著前方某一點,嚴洛東不禁問道:

  「小姐,咱們既然已經知道這件事,那就斷不會讓他們得逞,這些日子,小姐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從前刀口舔血過日子,像這樣的事情嚴洛東見識了不少,有事先知道的,有事先不知道的,但不管知道不知道,只要事情發生了,那麼人質一般情況下都是做撕票處置,因此才會談綁架而色變,他既然來了薛家做護院,那他就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薛宸收回了沒有目標的目光,對嚴洛東笑了笑,說道:

  「六月十四是太太的陰生,我要去白馬寺替她做一場法事,必須出去……」

  嚴洛東還想說什麼,卻被薛宸打斷,漂亮如寶石的眸子盯著嚴洛東看了一會兒後,才對他招了招手,讓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嚴洛東才點了點頭,領命下去。

  ****

  盧氏的陰生在三年做齋之前不能在府裡過,需要去祭靈的寺廟,薛宸六月初就讓府裡準備好了東西,然後去主院向薛雲濤匯報。

  去的時候,薛雲濤正在書房,薛宸入內,就看見徐姨娘穿著一身淺藍色帶雙環紋的齊胸襦裙,外頭罩著一件薄如蟬翼的外衣,雖然年過三十,但她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始終打扮的像個少女一般,雖然她這樣子在薛宸眼中是裝嫩噁心,不過似乎薛雲濤就是好她這一口,自從將她納入府裡之後,只要他從衙所回來,一般都是招了徐姨娘在主院陪伴,這幾日更是讓她直接住在了主院裡。

  對於父親房裡的事情,薛宸畢竟不是主母,所以,不能管的太寬,而她歷經一世,也明白男人對於這種事情是天生的熱衷,就算是明令禁止,他們還是會偷著嘗試,所以,薛宸並沒有在這件事上表現出強勢來,聽之任之,只要薛雲濤別做的太過分就成了。

  將六月十四要去白馬寺的事情告訴了薛雲濤,詢問他要不要一同去,薛雲濤放下手裡的筆,看了一眼徐素娥,然後說道:

  「那天衙所裡正好有事,大理寺積壓的案子似乎有了決策,皇上召內閣敘事,秘書監忙著記事,只怕走不開啊。」

  說著,便一副為難的模樣,薛宸看在眼中,並沒有說什麼,而是恭順的點點頭,說道:

  「父親自然是要以公事為重了,那日我替父親在太太靈前說一說便是了。」

  薛雲濤聽薛宸提起盧氏,心情似乎有些沉重,呼出一口氣,說道:「這樣吧,那天你先去,我若是忙完了,就盡量早些回來,去白馬寺找你,你母親第二個陰生,總要去給她上一柱香的。」

  薛宸斂下眉目,點點頭,說道:

  「是。若是沒什麼事,我便告退了。」

  薛雲濤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對盧氏的回憶之中,對薛宸揮了揮手,徐素娥便主動迎上說道:

  「我送大小姐出去。」

  薛宸對她笑了笑,兩人便一前一後跨出了書房的門檻。

  「夜露深重,大小姐小心。」徐素娥站在院門口對薛宸說道。

  薛宸讓枕鴛替她穿上輕薄的披風,說道:「謝姨娘提醒,我會小心的。」

  說完這個之後,衾鳳便提著一盞琉璃燈,走在薛宸前面開路,回到了青雀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7 AM

第35章

  六月十四那天,薛宸很早就起來,管家將準備好的祭品放入一隻隻的食盒中,食盒是黑色底紋,蓋子上用米漿沾著一張白紙,用來挑起的繩索都是藍白相交的,讓人一看便知這是喪事專用。

  薛宸帶著衾鳳和枕鴛坐上了馬車,府裡的管家也一同前往,前後共八名府內護衛隨行。原本薛宸是想讓薛婉和薛雷一同去的,怎料昨天晚上,薛婉突然染了風寒,薛雷昨日就被先生留在了東府上夜學,薛宸不想勉強他們,乾脆就許了他們不必前往,她獨自去了白馬寺。

  薛家的車隊從燕子巷出發,因為是早晨,除了一些做早點開店舖的略早一些,街道上還很安靜,因此薛家的車隊走過中央道時是暢通無阻的。

  白馬寺位於京城東郊,雖不需出城,但路程還算遙遠,車隊由卯時三刻出發,一直走到辰時一刻方抵達白馬寺,白馬寺有專門接待遠來施主的禪房。

  薛宸在前幾天就已經派人來與寺中主持說過此事,約定了時間之後,今早薛宸來的時候,寺中已經單獨準備好了一間禪房,專供做盧氏的法事。中午的時候,薛宸就留在白馬寺用了齋飯,衾鳳和枕鴛將後院禪房清掃了一遍後,正要請薛宸入內午睡,嚴洛東卻突然求見。

  來了之後,在薛宸的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薛宸就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嚴洛東就又如來時一般,神出鬼沒的離開了。

  枕鴛手裡端著一杯茶,卻沒能送到嚴洛東手上,不禁入內對準備上榻的薛宸說道:

  「小姐,那個嚴護衛到底是什麼來頭?總覺得他來無影去無蹤的,怪怕人的。」

  衾鳳給薛宸脫了鞋子,伺候薛宸上了榻,然後才說道:

  「嚴護衛那麼好的身手,你之前沒看到過嗎?別大驚小怪的。」

  枕鴛嘟嘴對衾鳳哼了哼,見薛宸嘴角帶著笑,以為薛宸也在笑她,嬌嗔的一跺腳,然後端著茶杯就走了出去,衾鳳和薛宸對視一笑,薛宸便枕著自家帶出來的靠枕,稍稍假寐片刻。

  一場法事下來,足足用了四個時辰,薛宸從早上一直辰時三刻一直守到了下午申時三刻,法事結束之後,她又去廟祝那兒捐了一百兩的香油錢,記做盧氏的功德。

  然後就讓管家召集眾人回家去。

  *****

  在離白馬寺山腳不願的一處斜坡之後,趴著兩個不住探望的人,徐天驕對旁邊的人說道:

  「待會兒就從這兒動手,方圓一裡以內都沒有人,務必要把馬車裡的小姑娘給我弄出來,事成之後,少不了你們好處。」

  跟徐天驕說話的是一個絡腮鬍的漢子,他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短衫的女人,只聽他對徐天驕說道:

  「你確定來的只是商戶,不是什麼厲害的綹子吧,劫個商戶人家的小姑娘就能有錢?」

  徐天驕拍著胸脯說道:「孫當家的放心,來的就是個小姑娘,什麼綹子不綹子的,那姑娘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院門都沒怎麼出過,能厲害到哪裡去?」

  漢子旁邊的女人到底多了個心眼兒,問道:

  「到底什麼來頭?你最好跟咱們說清楚,京城有幾個有錢的商戶人家,說出來我們也好心裡有個底。別到頭來,拿你五百兩銀子,卻把咱們兄弟的命給搭上。」

  徐天驕立刻腆笑著迎上去:「嫂子放心。那姑娘……是大興盧家的姑娘,盧家你們總聽過吧。大興的首富,那指縫裡漏出點金銀都夠窮苦人家吃上一輩子了。」

  那女子似乎真的在思考著,嘴裡默念:「大興……盧家?」

  旁邊的魁梧男子不放心,問道:「怎麼樣?有這戶人家沒?」

  女子點頭:「有倒是有,只是……大興盧家怎麼跑京城來了?你要的那姑娘是盧家什麼人?」

  徐天驕眼珠子一轉,果斷說道:「是盧家的孫女兒啊。她姑姑早年嫁來了京城,這姑娘就是來省親的,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他知道,如果說出薛家來,這些土匪一定會畏懼那是官家而不敢動手,可若只說是商家女兒,就好辦的多,只要他們把人給截住了,等到了他手裡,要做什麼還不是他說了算嘛。

  正說著話,哨子就來匯報,說盯梢的車隊已經轉入這條道了,馬上就要到計劃動手的地方了,一行人趕忙噤聲,將身子縮下來,隱藏在斜坡後頭。

  在斜坡之後,還有一座小山,山上鬱鬱蔥蔥的樹林,遮擋了陽光和視線。

  一個穿著絳紫色暗紋深衣,手持一柄銅質千里眼,站在高崗上向前探望著,通身不見任何飾物,古樸中透著穩重,竟是婁慶雲其人。

  只見他挺直而立,周圍皆是重甲在身的護衛,分佈在樹林中,他們今日是來出工務,緝拿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要犯,除了大理寺的人,另外還有北鎮撫司的錦衣衛一同出行,眼看任務就要開始,卻偏偏見著下方有盜匪出沒。

  旁邊的范文超驚叫一聲:「我瞧著那些是土匪,正要打劫過路的人,咱們管還是不管?」

  婁慶雲又拿起千里眼看了看,車隊由遠至近,緩緩駛來,藍底白綢的馬車說明這家有人過世,或者說明坐車之人有孝在身,車壁之上,一個大大的薛字在婁慶雲手中的千里眼裡顯現出來,眉峰微蹙。

  薛家如今還有孝在身,出入皆以藍底白綢車的人,似乎只有那麼一個。

  抬頭看了看白馬寺的方向,知道那丫頭定然是去燒香,卻沒想到路上會有劫匪伏擊。

  「怎麼樣?下面似乎就要動手了,咱們是……」

  范文超雖然不知道馬車裡是哪個倒楣蛋,但是他們是公職,遇見這種事情,哪裡就能姑息,但他們為了這個要犯,大理寺連同北鎮撫司已經足足部署了三天三夜,就等這臨門一腳,如果為了下面的事情功虧一簣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些。

  婁慶雲一直用千里眼關注著下面,半晌才對范文超回道:

  「再等等吧,咱們這裡不能動,王生狡猾的很,好不容易讓他與人約了這裡見面,就等著將他一舉成擒,也是片刻耽誤不了的。」

  說完這些,婁慶雲就將千里眼收了起來,轉身往部署中心走去。

  范文超緊隨其後,小聲說道:「可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婁慶雲猛地停腳,范文超差點撞到他背後,見婁慶雲的臉色並不是很好,范文超很規矩的將嘴巴給閉了起來,不再說話。

  倒不是婁慶雲真鐵了心腸見死不救,而是先前他在千里眼中看見了一些東西,想起那丫頭素來古靈精怪,身邊又有嚴洛東這種高手護航,就算她真的在車裡,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事,更何況,他可以肯定,那丫頭根本……不在車裡。

  也不知她又在搞什麼花樣。

  嘴角不禁微微揚起,將手裡的千里眼別在後腰之上,尋了一塊隱蔽之處,等候要犯的到來,甕中捉鱉。

  ******

  當薛宸的車隊靠近那斜坡,等車隊全部人都進入他們的包圍圈之後,斜坡後面的龍頭大當家的就發號施令,所有藏匿在斜坡之後的匪類一股腦兒的全都衝了出去,將薛家的車隊團團包圍。

  薛家的眾僕嚇得大驚失色,想跑可是卻又逃跑無門,只好抱頭蹲了下來。

  土匪們沒想到這些人連反抗都不想反抗一下,就這麼抱頭投降了,士氣大振,哄笑著一把扯開了最前頭的馬車簾子,說道:

  「讓老子來瞧瞧,這是哪家的小姑娘,長得水靈不水靈啊。」

  周圍土匪又是一陣哄笑,簾子掀開,裡頭露出來的哪裡是什麼小姑娘,竟然是個瑟瑟發抖的花甲老頭兒。

  龍頭大當家猛地色變,知道不妙,還沒來得及發號施令,就見道路兩頭衝出來兩隊二十人的護衛,每個人手裡都配著刀,凶神惡煞的向他們衝了過來。

  「媽的,上當了!全都給我撤回去!」

  可惜,已經太晚,由嚴洛東帶領的薛家護衛早就將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想跑?對不起,已經晚了!

  道路中央開始了大亂鬥,徐天驕一直躲在斜坡後頭,見形勢不妙,趕忙屁滾尿流的從斜坡上滾了下去,灰頭土臉的想要逃走,可是還沒逃兩步,就被人給追上了,他不敢抬頭看是誰,只是左右竄動,想要從縫隙間溜走,奈何擋著他的人是個練家子,哪裡會給他逃跑的機會。

  徐天驕惡向膽邊生,從靴子裡拔出一把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兇惡的刺向了擋住他的人,誰知,還沒接觸到對方,手腕就被人給控制住了,一個扭動,他感覺自己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樣,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

  嚴洛東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讓他直接面門朝下,摔了個狗吃屎……

  然後在徐天驕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之前,就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提溜起來,交給了一個護衛,五花大綁的丟上了馬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8 AM

第36章

  東郊的翠屏坡以南有一座小田莊,叫做桃源莊,莊主要種植的是桃樹,初夏的時候,綠意盎然,滴翠枝頭垂掛下一個個青裡透紅,散發著誘人芳香的桃子。

  薛宸站在田莊裡最高的二層小樓之上,從視窗看向外面,被這一片沉甸甸的果實看的心情很好。

  這個田莊自然也是盧氏的財產,這是她嫁人之後,用自己的私產購置的田莊,盧氏喜歡桃花,喜歡吃桃子,於是就命人在這田莊的地裡種的全都是桃樹,薛宸只記得自己彷彿是上一世的小時候來過一回,年代雖然已經很久遠,但當時給她留下的印象實在太好,那時應該是三四月裡,滿院的桃花,粉頰透紅,美的彷彿仙境一樣。

  只是後來盧氏去世,徐素娥接管了她的一切,包括這個田莊,薛宸就再也沒有機會來過。

  這一世,娘親留下的東西,全都牢牢的捏緊在自己手裡,這種感覺實在是再踏實不過了。

  衾鳳進來回稟:

  「小姐,嚴護衛他們回來了。」

  薛宸轉過頭去,將手裡的一根嫩芽枝椏轉了轉,便往外走去,對衾鳳說道:

  「讓莊頭帶人去摘些桃子,待會兒咱們帶回家去。」

  衾鳳點頭:「是,奴婢這就去辦。嚴護衛他們在東院裡等著。」

  「知道了。」

  薛宸走下了木製樓梯之後,就直接往東院走去,衾鳳去找莊頭,枕鴛就跟著薛宸身後一同前往。

  要說今日之事,兩個丫鬟都沒有弄得明白,她們不知道小姐和嚴護衛說了什麼,先前從白馬寺出來,竟然不是上的她們來時坐的那輛馬車,而是嚴護衛另外安排的一輛小馬車,直接就把她們送到桃源莊來了,然後剛才她們還看見嚴護衛和府裡的十幾個護衛,押送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從後門走了進來。

  薛宸去到東院之後,就看見院子裡護衛林立,嚴洛東似乎有天生的領導能力,他是以薛宸青雀居護衛身份進府的,可是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完全控制了府裡的所有護衛,人人都以他馬首是瞻。

  見到薛宸進來,不等嚴洛東開口,府裡的侍衛就對薛宸行禮,整齊的喊道:「大小姐好。」

  薛宸擺擺手,讓大家起來,然後看也不看跪在中央,被人五花大綁,還被蒙了眼睛的兩男一女。

  等到薛宸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坐好之後,嚴洛東才上前回稟道:

  「小姐,這個就是敢攔路打劫咱們車隊的匪首,請問要怎麼處置?」

  薛宸看了半晌的指甲,然後上挑目光,落在了最邊上那個不住打擺子發抖的人身上,只見他不住搖頭,嘴唇嚇得發白,旁邊兩個一男一女倒像是個硬茬兒,雖然被押著跪在地上,卻依然挺了背脊。

  室內的安靜讓徐天驕幾乎嚇破了膽,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是栽了,如今還被人生擒過來,這事兒要是被薛家知道了,那他們徐家就是真的完了!

  等了好半晌,薛宸才終於開口說話:

  「既然是匪首,那還跟他客氣什麼?打吧。」

  徐天驕沒想到這丫頭上來就讓人動手打他,而動手之人分明絲毫不留手,一棍一棍的打在他身上,讓他哀嚎不已,整個廳內就只聽見他一個人的嚎叫聲:

  「不不不,不要打不要打!我,我有話說!」

  嚴洛東看了看薛宸,然後一個手勢就讓動手的護衛停下了動作,只見薛宸歪在藍白色的纏枝紋靠墊之上,好整以暇的說道:

  「還有個要說話的。」

  徐天驕感覺打在身上的棍子停了下來,以為薛宸還願意給他個機會,於是趕緊跪直身子,正要開口說話,可嘴巴一張,就給人打了兩個大嘴巴子,讓他徹底懵了,只聽嚴洛東冷峻的聲音說道:

  「哪裡有你說話的份!你們來說!」

  旁邊的護衛踢了一腳另外兩個人,那個男的跪直了身子,呼出一口氣,說道:

  「我們是龍頭山的,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人給我們五百兩,說讓我們綁架個人,這回咱們算是栽了,得罪了小姐,要殺要剮,咱也認了!」

  「倒是個硬氣的。」

  薛宸冷哼一聲,龍頭山的土匪她上一世也有過接觸,那是她嫁人之後,有一回從東北運了好些皮子回來,就是途經龍頭山附近被截的,他們還殺了她當時的一個掌櫃和五六個押貨的,後來她去報官,官家一聽是龍頭山的,也就是走了個過場,到最後什麼也沒幹。沒想到天道輪迴,這一世,他們竟然栽她手裡了。

  「既然他們都開口說了,要殺要剮都隨咱們……那就殺了吧,就埋在咱們院子裡的樹下,說不定來年花開的還更漂亮些呢。」

  嚴洛東看了一眼薛宸,肅立道:「是,無非都是些匪類,殺了倒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說著就聽見一旁傳出了一聲聲的拔刀聲,徐天驕當場就嚇得軟趴到了地上,不住的磕頭,說道:

  「不,不,不要殺我!我不是匪,我是民,你們,你們不能殺我,薛小姐,薛小姐,我……我是,我是你舅舅啊!我是你舅舅啊!」

  徐天驕口不擇言,說了這麼一句,剛說完,就被嚴洛東踹翻在了地上,薛宸冰冷的聲音傳來:

  「我舅舅?我舅舅在大興,他姓盧,你算我哪門子舅舅?」

  徐天驕在地上掙紮:「我,我是你府上徐姨娘的哥哥,你,你回去問問你家姨娘就知道了?我是她哥哥,她嫁給了你爹,那你就是我外甥女兒啊,哈哈,我真是你舅舅。」

  薛宸一抬手,一個護衛就再上前給了徐天驕一頓胖揍,走的他鼻青臉腫,鼻血橫流,薛宸冷聲說道: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說你是徐姨娘的哥哥,你就是了?徐姨娘是我爹的妾侍,平日裡對我多番恭敬,可你是她哥哥,卻勾結匪類來打劫我,怎麼,這裡頭還有徐姨娘的事?」

  徐天驕有點猶豫要不要把徐素娥扯進來,可是,這小姐肯定不是個善茬兒,哪裡有個閨閣小姐的柔弱樣子,行事這般狠辣,身邊還全都是凶神惡煞,武功高強的護衛,那打在他身上的力氣可一點都不像是警告,如今她肯定是把他們帶到了僻靜之處,就算是殺了他們,必定也沒人知曉的地方,想到這裡,徐天驕就慌了。

  薛宸繼續逼迫:「我猜猜,你勾結匪類打劫我的事,是徐姨娘讓你幹的?」

  徐天驕還在猶豫,突然身上又是幾下裂骨的疼,他從來就是個酒囊飯袋,沒出息,也沒吃過苦,當場就大叫起來:

  「是,是!就是她讓我幹的!小姐你大人大量不要殺我,我,我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求求你不要殺我!」

  「混賬東西!」

  徐天驕的話音剛落,就聽一道暴喝聲自門外傳來,廳中所有人都看向了聲音的方向,薛宸看見來人之後,眉頭就不動聲色的蹙了起來。

  只見薛雲濤憤然走入,而跟著他一起進門的還有素雅清純的彷彿像一朵小白花般的徐素娥。

  薛宸美麗的雙眸微微瞇起,就知道今天的事兒要壞,卻是不動聲色迎了上去,說道:

  「父親,您來的正好。您也聽到了,這位是徐姨娘的哥哥,而他就在剛才,勾結了這幫匪類,想要打劫綁架我,被我的護衛擒了過來,一問之下他竟說出是徐姨娘指使他這麼做,這件事,您怎麼看?」

  薛雲濤還沒說話,身後的徐素娥就對薛宸跪了下來,聲音婉約的說道:

  「大小姐,是妾身對不住你,妾身有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哥哥,實在是家門不幸,今日早晨妾身命人送參湯回去給老母補身,就聽老母說起哥哥今日要做的混賬事,我知道之後不敢耽擱,就直接去了老爺衙所門外求見,老爺這才隨我一同趕了過來,幸好大小姐吉人天相,福澤深厚,若真是被這狼心狗肺之人傷著,我,我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薛宸看著徐素娥,冷哼了一聲,然後又看向薛雲濤,不言不語的等他開聲說話。

  薛雲濤坐到上首的位置上,冷冷說道:

  「這世間竟有你這等吃裡扒外的狗東西,簡直混賬至極!自己欠下一身賭債,沒錢償還,竟把腦筋動到薛家來!還敢胡亂攀咬,若不是素娥早些通知我知曉,被你冤枉了去,這天下還沒個王法了!」

  薛宸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抬眼就對上了徐素娥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只有她看得到,那濛濛的水霧之後,隱藏的是怎樣的狠毒心計。

  既然薛雲濤已經相信這件事和徐素娥無關,也是徐素娥實在精明,知道徐天驕多時不回,就猜到已經出事,然後才搶先一步找到了薛雲濤,『揭露』徐天驕的惡行。

  徐天驕被蒙著眼睛,不知道該看向哪裡,他此時腦子裡已經完全懵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不應該說什麼,可聽薛雲濤的話語,分明就是已經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他的身上來了,正要說話,就聽徐素娥又接著說道:

  「哥哥,你怎會如此糊塗,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來?你我兄妹一場,到頭來你卻要這樣陷我於不義之中,,你可知你的那番話會徹底毀了我,毀了徐家!你怎會如此糊塗,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胡亂攀咬於我!」

  徐天驕腦中猛地一激靈,想著徐素娥說得對,她如今是徐家的經濟來源,若是她垮了,徐家一定會跟著垮,可若是他把罪認下來,只要徐素娥還在薛家,就不怕她不救他的,畢竟是兄妹啊。

  低下頭便沒再說什麼,於此,便等同於認罪了。

  薛宸冷笑,一雙美眸中盛滿了失望,眉峰微微蹙起,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給她的臥蠶投下陰影,美的那麼驚人,眸光一動,就瞥向了跪在地上的徐素娥身上,居高臨下的睨視著徐素娥,就勾唇說道:

  「徐姨娘的話真是發人深省,你這麼提醒他,不就是要他承擔了這事兒,完了你再去救他的意思嗎?」

  徐素娥臉上一片淒苦,說道:「出了這種事,大小姐誤會我也是應該,但是我徐素娥敢對天發誓,若是我曾對小姐動過不軌之心,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這件事真的與我無關,小姐請你相信我,好不好?」

  薛宸沒有說話,薛雲濤的臉上卻是早已露出相信的意思,只聽徐素娥又說道:

  「我家道中落,承蒙老爺不嫌棄,讓我過上了好日子,我怎麼會還不知足,讓娘家哥哥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呢。老爺對我這樣好,小姐您又處處維護我,若是這件事被老爺發現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薛雲濤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上前攙扶徐姨娘一把,卻被薛宸擋在了中間,冷冷的說道:

  「你說你與這件事情無關,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真要我信你,那你就做出一點讓我相信的事來。你當著我的面,處置了你那哥哥。別說什麼打一頓送官法辦的話,我是不會相信的。提醒你一下,你哥哥犯得是什麼罪,若是被他得逞,我們薛家損失的就只是些金銀嗎?他毀掉的是我的一生,而我的一生差點被毀掉,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置?」

  徐素娥哀怨的臉抬了起來,淚眼汪汪的看著薛宸,想要對她身後的薛雲濤遞去求助的目光,卻被薛宸攔在中間,徐素娥知道,今天這事兒若是她在處置徐天驕方面有任何遲疑與不捨,到最後,就沒有辦法徹底把自己置身事外,到時候,若是被徐天驕扯出更多其他的事情,那她這輩子才算是真的完了。

  眼眸中騰起一股子狠意來,徐素娥從地上緩緩站起,對著薛宸的美眸,咬牙說道:

  「這件事是我哥哥做的不對,我若是求情,小姐定會懷疑我的真心,既然如此,那我便做出處置來——當場打死!小姐覺得怎麼樣?」

  薛宸勾起了嘴,絲毫不為這四個字犯怵,冷冷說道:

  「好,就照你說的辦!」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8 AM

第37章

  「胡鬧!」

  薛雲濤聽她們的話,忍不住站了出來,對薛宸說道:「行了,這件事我自有主張,打一頓,送官法辦,按搶匪處置,總行了吧?」

  「不行!」薛宸一口否定,指著跪地的徐天驕和徐素娥說道:

  「爹,您就算要寵這個姨娘也該分清楚事情輕重,這個姨娘指使親哥哥劫持綁架您的女兒,我是您的嫡長女,是薛家的嫡長孫女,我若是名節受損或是死了,您覺得這個家裡誰的受益最大?是不是她的女兒薛婉?我昨日特意去向您說起我今日要來白馬寺,若是沒有人通風報信,徐天驕他天大的本事能知道我的去向。再說另一件,原本我想讓庶弟庶妹今日都來白馬寺,就算他們沒見過太太,可終究也稱太太為嫡母,為母盡孝,我是好意,可是她的這兩個孩子,今早一個感染了風寒,一個被先生留堂東府,這要不是姨娘主張,天下哪裡就有這麼巧的事?我的人從出事開始,就趕去城內找您過來莊裡替我主持公道,可是徐姨娘她一個深宅姨娘,若不是早早派人盯著,知道了動向,她憑什麼能去您那兒那樣及時?她來府中這麼多日子,從來沒有私自出過門,為何偏偏今日就私自回去給她母親送湯藥,還正巧讓她母親告訴了她徐天驕的事情,您覺得她母親是什麼人?不知道兒子做的這些事要被人知道了,那就是個死嗎?她母親告訴她這件事,就是要她兒子死,您想想這可能嗎?」

  徐素娥立刻伏趴到薛雲濤跟前,委屈的喊冤道:

  「老爺,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不該縱容兄長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我的母親身體不好,這您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我也時常送湯藥去給她,每隔五日一回,今日正好是五日之期,大小姐又不在府內,我便私自做主出門給母親送湯藥去,我母親自是耿直之人,便將這事告知於我,我們都是有良知的,哪裡在知道了我哥哥要做的混賬事之後還無動於衷呢?我自然是要去找老爺的,在路上半點都不曾耽擱,在路上還差點撞到一輛馬車,我的手臂就是那個時候蹭破了皮,我說這些並不是要老爺同情我,只是想老爺知道,我對大小姐尊敬愛護不輸自己的孩兒,我也是做母親的人,將心比心,我又哪裡會對一個孩子下毒手呢?至於大小姐說的婉姐兒和雷哥兒今日不便之事,也確實是巧了,我與他們並不住在一起,婉姐兒如何得了風寒我也不知,雷哥兒昨天根本就沒有回府,就更加沒有我們串通之說了,還請老爺明鑒,請大小姐明鑒呀!」

  薛雲濤低頭看了看徐素娥挽起袖子的手肘,上頭確實有幾路已經結痂的血痕,手心裡也給擦破了皮,確實是一副走的太急摔倒了的樣子。

  「爹,這件事若是你偏袒徐姨娘,我便也顧不得什麼顏面,乾脆把徐天驕帶回東府,交給老夫人調查處置好了。」

  薛宸這樣說道,徐姨娘臉色大變,脫口喊道:

  「不可以!」聲音有些大,讓薛雲濤意外的看了看她,只聽徐姨娘慌忙低下了頭,這才恢復了冷靜,緩聲說道:

  「這件事再怎麼說都是家醜,徐天驕是妾身的哥哥,這一點妾身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否認的,老夫人年事已高,咱們怎好用這樣的事情去打擾。」

  薛宸冷笑一聲,週身散發著絕不妥協的底氣,沉聲說道:

  「不想送到老夫人跟前兒,那姨娘也該交個章程出來。現在是你的哥哥勾結匪類企圖綁架勒索薛家嫡長女,他既然敢做,就要承擔這份後果!姨娘斟酌著來處置吧,若是輕了或是包庇了,那咱們最終還得去老夫人那兒,讓老夫人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調查個水落石出,明明白白才好。」

  薛雲濤覺得薛宸的這些話稍微重了點,而且他也不願意家裡的事情鬧到東府去,正要再說一番情,卻見薛宸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眸子裡的殺伐決斷讓薛雲濤心頭一緊,都到了嗓子眼兒的話,還給全都嚥了回去。

  心道不知什麼時候,女兒竟變得這樣厲害!雖然心中不喜,但也明白他實在不宜再在這件事上出面,畢竟犯事的是他愛妾的哥哥,並且道理明顯是偏著女兒那邊,若是女兒主動說出不追究了,那還好說,他隨便將人處置一番也就夠了,可如今,女兒明擺著不想息事寧人,要嚴懲,他若是偏袒的太厲害,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乾脆兩手一攤,就讓她們自己處置去好了。

  徐素娥見薛雲濤向薛宸妥協,只覺得心灰意冷,再看向薛宸的時候,眸子裡似乎都帶著刀一般,恨不得能把眼前這姑娘劈成兩半,指甲掐進掌心的肉裡,薛宸來到她正前方,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地不起的徐素娥,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姨娘想好了嗎?若是姨娘不會處置,那咱們就老夫人面前請吧。看看最後,老夫人能調查出個什麼前因後果來。」

  徐素娥仰頭看著薛宸,她玩弄心計半輩子,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小姑娘的氣勢逼得說不出話來。

  薛宸這招實在是太狠了,她明知道自己不敢和她去老夫人跟前兒說道理,畢竟她是什麼出身,只有自己知道,若是真在老夫人那兒被扒了皮,那她這麼多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還有可能會被打回原形。

  轉頭看了看那個被蒙住了雙眼,堵上了嘴,被人五花大綁,安靜的跪在那裡等她搭救的哥哥,徐素娥把心一橫,從地上站了起來,與薛宸打了個照面之後,被薛宸眼中的冰冷刺痛了眼角。

  轉過身去,走到了徐天驕面前,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朗聲說道:

  「徐天驕自作孽,冒犯了大小姐,是他該死。他雖是我兄長,亦不能赦其罪!給我打——打死為止!」

  薛雲濤先前自然也帶了一些人來,聽到徐姨娘的吩咐,對先前主子們說的話也都明瞭在心,這是大小姐逼著姨娘自己動手處置她兄弟,而姨娘也是個心狠的,竟然對自己的兄弟都能下得了手打死,見沒人出來阻止,也不敢耽擱,四個人分了四根棍子,去到五花大綁不住掙紮的徐天驕兩側,嚴洛東一聲令下,棍子如雨點般打在了徐天驕身上,伴隨著一棍棍血肉的撞擊,還夾雜著徐天驕發自喉嚨的嚎叫。

  畫面血腥,慘不忍睹,就是薛雲濤也不敢直視那個畫面,可反觀薛宸和徐素娥,兩個人竟然就站在三步台階之上,冷冷的看著庭院裡徐天驕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嚎。

  一聲類似殺豬的叫聲之後,綁住徐天驕嘴巴的布條給松到了下巴,只見他大張著滿是血跡的嘴,口齒不清的說道:

  「徐素娥……你好狠的心!我是你哥哥,我是救你……」

  不等徐天驕說完一句,徐素娥就厲聲喊道:「把他的嘴堵上!休得要小姐和老爺聽到那等汙言穢語!狠狠的——打死!」

  徐素娥一聲令下之後,徐天驕的嘴就又被堵了起來,亂棍之下,很快就消停下來。

  薛宸站在台階之上,冷冷的看這一切,轉頭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徐素娥,見她雙唇緊抿,雙手握在一起,捏的死緊,指甲幾乎都要掐進肉裡,神情說不出的狠戾,似乎那個在被打的不是她的親哥哥,而只是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路人一般,她這樣的反應,倒是讓薛宸十分好奇,徐天驕嘴裡藏了她什麼秘密,讓她寧願背負殺兄的名聲,也不敢把徐天驕送到東府去。

  「徐姨娘真是女中豪傑,大義滅親的這樣爽快。」薛婉目不斜視的看著幾乎已經沒什麼動彈的徐天驕,冷笑著說道。

  徐素娥的臉上再也掛不出虛假的笑容來,眼睛被倒在血泊中的徐天驕刺痛著,整個身子為了忍住顫抖幾乎用盡了力氣,咬牙切齒的對薛宸回道:

  「這下,大小姐該滿意了吧。」

  薛宸勾唇冷笑,如一朵開在血色忘川河邊的曼陀羅,美的驚人,卻透著妖冶之氣,試問有哪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在看見眼前這樣血腥的場景之後,依舊能泰然自若的彷彿出來郊遊一般?

  單這一點,就讓徐素娥覺得渾身發冷,頭皮發麻。

  打人的人停下了動作,蹲下身去探了探徐天驕的鼻息,然後過來向薛宸覆命,說道:

  「大小姐,人已經死了。要不要去通告官府一聲?」

  薛宸扭頭,一眨不眨的盯著徐素娥說道:「自然是要的,和官府說清楚,死的是府裡姨娘的哥哥,在四喜胡同的乾貨鋪子做副管事,卻對主家起了歹心,試圖綁架勒索,被主家發現,由府上姨娘親自下令打死,姨娘大義滅親,就說我說的,請官府頒個文書下來,我要給姨娘建個烈女祠。」

  那聽令之人有些納悶,直言說道:「小姐,烈女祠是鄉裡鄉紳弄的,府衙裡不辦這個。」

  徐素娥臉色鐵青,薛宸卻是一臉笑意,說道:「是嗎?那是我記錯了,這一點就不用說了,你去官府報了案就回來,姨娘的賞,自然還是等老爺親自給她頒發吧。」

  徐素娥看著眼前這嘴裡說著句句誅心之言的女孩兒,再也受不了情緒波動,直挺挺的往後倒了下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39 AM

第38章

  徐天驕的屍體從田莊裡抬出去,直接讓人抬去了府台衙門,按作犯上僕婢之罪,經由府衙過場審理之後,將屍體交由親屬認領發喪。

  徐素娥暈倒之後,薛雲濤就領著她回去了,薛宸看著他這樣子,只說還要在莊子裡住兩日,薛雲濤對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如今她又促使徐氏殺了自己的哥哥,兩人回去之後,免不得又是一陣子的針尖麥芒,到時候矛盾越來越大,她現在不回去也好,讓兩個人都稍微冷靜冷靜。

  薛雲濤離開之後,薛宸就帶著枕鴛,親自和莊頭一起去了桃園,看著眼前這綠油油的一片,薛宸沉悶的心情就覺得大好起來,戴了薄紗手套,饒有興趣的爬上了短梯摘桃子。

  衾鳳扶著梯子,枕鴛舉著籃子過頭頂,薛宸摘一個就放到枕鴛頭頂的籃子裡,衾鳳對梯子上的薛宸問道:

  「小姐,咱們真的在這莊子上住幾天嗎?」

  薛宸撥開眼前的一根枝椏,聲音輕快,與剛才的壓抑冷漠完全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說道:

  「是啊。這裡桃子都熟了,咱們在莊上多住兩日,吃個夠再回去。」

  衾鳳和枕鴛對視一眼,枕鴛舉著籃子,小嘴嘟的老高,說道:「小姐,您這心可真大。這莊子上才剛……剛死過人,您也不怕。」

  薛宸這才知道這兩個小丫頭在想什麼,將兩隻桃子拋入籃子裡,然後又伸手摘了一顆已經有些軟的桃子,就提著裙擺,小心走下了梯子,由著衾鳳給她撣了撣衣裙上的絨毛和葉子,對枕鴛說道:

  「他活的時候我都不怕他,死了更沒什麼怕的了。再說,屍體不是運走了嗎?」

  枕鴛還想說什麼,衾鳳適時打斷,說道:

  「小姐說的對。今日要不是小姐高瞻遠矚,咱們若是照了他們的道,那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了。那人也實在太壞了,就該他死!」

  薛宸下來了,枕鴛也就不用把籃子頂在頭上,將籃子用胳膊夾在腰間,說道:

  「我不是同情那壞人,只是覺得……有些滲人罷了。」

  薛宸聽了她的話,也只是笑笑,並沒有責怪她,畢竟今日這種情況,如果是她上一世十二歲的時候,估計也和枕鴛一樣,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拿著一顆自己摘下來的軟桃子,薛宸興致大起的去到水缸邊上,舀了一盆水放在地上,仔仔細細將桃子洗乾淨,然後用帕子包裹著擦拭桃子表面的水漬,與在府裡的矜持不同,竟然邊走就邊咬起了桃子。

  迎面遇見莊子裡做活兒的婆子們,竟然還主動對她們微笑,賺足了莊子裡人們的好感,衾鳳和枕鴛實在是心服口服了,她們小姐是神,先前在東院,小姐殺伐決斷,把徐姨娘逼得厥過去的狠勁歷歷在目,可她現在又跟個孩子似的,天真的叫人忍不住的憐愛同情。

  薛宸吃完一個桃子,差不多就把莊子前後逛完了,回到了主院,正要上二樓休息,卻見嚴洛東從那頭走來,對她請示:

  「小姐,那兩個匪類該如何處置?」

  薛宸轉頭看了看嚴洛東,有些不懂他為什麼特意來問她這個問題,斂目一想,問道:

  「嚴護衛覺得不該把他們一同送官去嗎?」

  嚴洛東抬眼看了看薛宸,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搖了搖頭,說道:

  「那兩個都是江湖人,常年盤踞龍頭山上,一般不惹官家,就算是對普通百姓也很少殘害性命,只是求財而已,他們這一回是聽從了徐天驕所言,以為轎子裡是大興盧家的孫女,劫道就是為了劫財,這麼說也不是要小姐放他們一馬,只是想說,像他們這樣的人,能給方便總比給教訓要來的好,把他們送去官府也沒什麼,不過幾步路的事,可是這梁子結下之後,咱們府上就難再太平了。」

  薛宸立刻就聽懂了嚴洛東的話,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說道:「這就是江湖中人說的,與人方便,就是與自己方便的意思了。」

  「是,小姐聰慧過人,正是這個意思,今日留一線,他日好相見,做人總不能做的太絕。」

  嚴洛東年過四十,確實是有資格教育薛宸這樣的毛頭小丫頭的,薛宸也很願意聽他的話,遂同意了嚴洛東將那兩個龍頭山的匪類放回去。

  夜幕降臨,天際的紅雲漸漸的烏了下來,不過片刻的功夫,竟然聚集了成片烏雲,不過片刻,就雷聲大作,狂風暴雨起來。

  雨大的驚人,還夾雜著電閃雷鳴,傾盆般嘩啦啦的倒下來,打在屋簷庭院裡,發出辟裡啪啦倒豆子般的聲音。

  薛宸打開了西窗,因為屋簷夠寬,所以,窗戶開著也不會打入雨點,她伏在窗前看著外頭的景象,有些憂心桃園裡的桃樹,隱約的還能看見桃園裡人頭攢動著,大夥兒正張開油布替桃樹抵擋暴風雨呢。

  衾鳳披著蓑衣穿過細密的雨簾衝了過來,跑上了小樓,看見薛宸就對她說道:

  「小姐,莊頭讓我來問問您,有人前來避雨投宿,咱們是接待還是不接待?」

  薛宸轉過身來,對衾鳳問道:

  「什麼人?怎會到咱們莊子裡來投宿?去跟莊頭說,避雨倒是可以,投宿就算了,今日莊裡有女眷,不方便。」

  說著話,讓枕鴛把西窗給關了起來,屋裡瞬間就亮堂安靜了許多,沒有風吹入,燭火也不搖晃了,接過枕鴛遞來的一杯熱茶,薛宸一邊坐下一邊隨口對衾鳳說道。

  衾鳳的臉上似乎有些為難,說道:「小姐,只怕來的人沒那麼好打發。莊頭說,他們共有七八個人,雖然都穿著蓑衣,可是一個個全都騎在馬背上,蓑衣下面穿的也不是尋常衣服,看樣子像是衙門裡的人,帶著刀,還有三個穿的是錦衣衛的飛魚服,隱約瞧見衣服上有血,這些人可都是不好惹的,莊頭實在沒注意,讓我來問小姐。」

  薛宸的目光這才抬了起來,將茶杯捧在手裡,納悶的說道:

  「衙門裡的人?錦衣衛?」

  這荒郊野外的,怎麼會有錦衣衛?薛宸心中納悶不已,便對衾鳳說道:

  「枕鴛,你去把嚴護衛喊來,問問他這事兒該怎麼辦。衾鳳你去回莊頭,讓那些人進來吧,好生伺候著,熱湯熱水管夠,別得罪了才好,至於投宿,等問過嚴護衛再說吧。」

  兩個丫頭火速領命去了。薛宸卻是怎麼都靜不下心來。

  錦衣衛為什麼別的地方不去,偏偏來到她的莊子裡避雨投宿,是真的投宿,還是別有所圖?薛宸一萬個不放心。

  嚴洛東很快就被喊了過來,讓薛宸稍安勿躁,說一切等他看過了再說,有他這句話,薛宸就覺得放心多了,仔細思量起來。

  她這莊子裡,前後有三四十個護衛,按理說就算錦衣衛有所圖,她也是不怕的,可現在,她就是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圖的是什麼,這才是最難辦的。

  沒多會兒,枕鴛就又回來了,這回,他們帶來一個讓薛宸都為之驚訝的消息:

  「小姐,嚴護衛正在和那些人說話,可那些人的頭領說,他,他是您表哥……要見一見您……」

  「……」

  薛宸無語了,枕鴛也很無語,這年頭錦衣衛投個宿還要來表哥表妹的攀關係?等等,表哥?薛宸腦中靈光一閃,莫非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0 AM

第39章

  「小姐,您見還是不見?」

  枕鴛等不到薛宸的回答,從旁問道,因為莊頭和嚴護衛那裡還在等著她回話。

  薛宸想了想之後,果斷的搖頭,說道:「不見了,你去跟那個頭領說,現在已經晚了,女眷實在不方便見客,至於他說是我表哥……但,我似乎沒有大理寺的官差表哥,就說他們找錯人了。」

  枕鴛點點頭,然後又問:「那他們投宿的事?」

  「是避雨還是投宿,一會兒看吧,若是雨一直下,他們留下也無妨,但一會兒若是雨小了,還是讓他們走吧,留著不方便。」

  薛宸說完這話之後,枕鴛就明白的點頭出去了。薛宸走到西窗邊,看著漸漸有些小的雨勢,心裡才稍微踏實一點。她還不至於以為,婁慶雲是專門來見她的,肯定是在周圍有事辦,遇到大雨,來避避雨,聽說這莊子是薛家的,並且薛家小姐也在莊內,這才提出那番邀請,只是盡一番禮數上詢問,不管怎麼說,他是大理寺的人,無論是官員還是官眷,一般都不太願意和這些人扯上關係,婁慶雲來的目的,在薛宸心中似乎已經明瞭,不會再做其他考量。

  果然,薛宸的話帶到之後,外面的雨勢也漸漸小了,沒多會兒,枕鴛就又披著蓑衣來報,說:

  「那些人已經走了,給莊頭留下了一錠二十兩的紋銀,莊頭讓我拿來交給小姐。」

  薛宸從西視窗已經隱約看見那些人在桃園外的小路上離去的身影,黑漆漆的,他們的刀鞘與馬鞍在月光下泛出森冷的銀光,一行馬隊,奔騰而去。

  看了一眼枕鴛手上的銀子,說道:「讓莊頭收下吧,今後若是再有這種人上門,好菜好飯伺候,別得罪了就成。」

  「是,小姐。」枕鴛臉上似乎看著還是有話說的樣子,薛宸挑眉詢問,枕鴛才笑嘻嘻的湊過來說道:

  「小姐,您真應該去見一見那位首領,他,他生的……生的……可俊了。高高的個子,氣度不凡,就像是畫裡走出來的神仙,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

  聽著枕鴛的話,薛宸腦中想起那天看見婁慶雲的模樣,確實是天下少有的俊美,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似的,叫人不敢在他面前多言,有一種天生上位者的壓迫感。

  一個驚雷閃電劃過天際,將薛宸的思緒給拉了回來,枕鴛去了之後一會兒,和衾鳳兩人就一起回來她身邊伺候了,與枕鴛說的大致相同,連稍微穩重一點的衾鳳都對來的那些人讚不絕口。

  「他們是大理寺的官差,在這附近辦案,他們之中有兩個人受了傷,又遇上大雨,這周圍也就只有咱們這一戶莊子,沒地方避雨才來叨擾,莊頭給他們上了熱茶,熱飯,熱菜和熱水,那首領問了莊子的主人是誰之後,才對莊頭說要見您的,看樣子應該是真認識小姐的,小姐為何不見呢?他既然說是表哥,那就沒什麼避諱的了。」

  衾鳳一邊給薛宸鋪床,一邊嘰嘰咕咕的說道。

  薛宸坐在燈下看書,聽衾鳳這麼說,不禁搖頭笑了,說道:「他不過順嘴這麼一說,是出於人情上的考量,他是韓鈺的隔房表哥,我與韓鈺尚且是表親,更別說是韓鈺的隔房表親了,今日之事只是湊巧罷了,你們也別一個一個的惦記著了。」

  衾鳳和枕鴛對視一眼,有默契的笑了出來,似乎對今天見了這麼多外客很是高興,在她們看來,薛宸一定還是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孩,可是她們倆卻已經十四五歲了,若不是在府裡做事,就是尋常人家嫁女兒的年紀,見到個美男子,動一動春心是正常的。

  薛宸也沒說什麼,只當沒看到,沒聽到,橫豎也不妨礙什麼,就由著她們倆做美夢去了。

  在莊子裡享受了好幾日平靜的生活,薛宸帶著兩車新鮮的桃子回去了燕子巷,親自給東府的老夫人送去四筐,順便請安,回來後,又讓人給韓家送去了四筐,西府那裡也沒忘記,送去了四筐,然後,當天下午韓鈺和薛繡就遞了拜帖,來府上玩耍來了。

  薛宸領著她們在青雀居的園子裡喝花蜜,就聽韓鈺一個人在那裡嘰嘰喳喳的說話:

  「我就說你怎麼這麼些天沒去東府呢,回回我去,你都不在,原來是到莊子裡多清閒去了,你竟還有一個桃園,也不知道帶咱們去見識見識,我娘倒是也有個莊子,在西郊,不過種的全都是糧食,可沒有你這桃園雅趣。」

  薛宸應景,給她戳了一塊削好的桃肉,這才回道:「你若是喜歡,下回咱們再去就是了,不過現在去能看見的只是綠油油的,咱們什麼時候三四月裡去,桃花盛開,那景致才叫好呢。」

  韓鈺嘿嘿一笑,說道:「好啊,就等著你說這話呢,到時候可別忘了喊我,我最喜歡看桃花了。」

  「不會忘記你的,到時候還是咱們仨,我可提前約你們了,到時候,可千萬別說不得空啊。」薛宸和韓鈺薛繡一起的時候,感覺才是最放鬆的。

  上一世她疲於應付徐素娥,根本沒有時間結交身邊的朋友,一輩子孤孤單單,單打獨鬥,從來沒有體驗過友情是個什麼感覺,這一世,她攥緊了根本,心智也成熟了很多,倒是得出了不少空閒,能夠和她們交往交往,韓鈺的性子活潑,說話大大咧咧,從不藏掖什麼,薛繡雖然端莊,但也不是那種古板之輩,不時能說出些叫人捧腹的評論來。

  「對了,你知道嗎?大夫人都開始給繡姐兒物色人家了,我原以為大夫人只是想把柔姐兒嫁出去,沒想到繡姐兒她也不多留幾年,這麼早就打聽上了。」

  韓鈺說話向來直,在薛宸和薛繡面前更是如此,絲毫沒有一點女孩兒家的矜持,聽得薛繡只想捂臉裝不認識她,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就伸手去掐了一下韓鈺,說道: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都是什麼跟什麼呀!宸姐兒要是誤會了,瞧我掐破你的皮。」

  兩人說著就笑鬧起來,薛宸聽了也覺得好玩兒,問道:「韓鈺,你說話別大喘氣呀!還沒告訴我,大夫人給繡姐兒物色的什麼人家呀。」

  薛繡卻是不依,臉紅害羞,嬌嗔的跺腳道:「哎呀,宸姐兒你也笑話我。哪裡有什麼人家呀,就是這丫頭聽見姑母說了那麼一句,就拿著雞毛當令箭,在這裡取笑我,她是故意的,你可千萬別信。」

  韓鈺卻是不依的,一個靈巧的轉身,就躲到了薛宸的身後,說道:

  「我可不是瞎說的,宸姐兒我告訴你,大夫人給繡姐兒物色了好幾家呢。有洗馬家的張公子,著作郎家的李公子,還有司農監的王公子,我說啊,這裡頭就屬司農監的王公子好,要是今後繡姐兒和他成了親,咱們兩家的糧食蔬菜可都有著落了。」

  薛繡記得過來抓韓鈺:「我掐死你個胡說八道的小蹄子,真是嘴上沒個把門兒的,我等著看你娘親給你物色人家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

  韓鈺探頭吐了吐舌,說道:「我才不會物色人家呢,嘻嘻,繡姐兒這是害羞了。」

  薛宸被她倆夾在中間,三人笑鬧了好一會兒,才喘著氣停了下來,薛繡趕忙喊了丫鬟上來替她弄好了髮髻,然後才端端正正的坐下,不管什麼時候,總是要維持她大小姐的氣質。

  薛宸給她遞了一杯蜜茶,說道:「玩笑歸玩笑,繡姐兒可以自己中意的嗎?」

  她記得上一世薛繡嫁的是尚書令家的嫡子,這一世總不會變才是。

  薛繡的臉上露出一抹求怪的神情,韓鈺見狀,就知道有情況,湊過去問道:「繡姐兒你還真有中意的了?是哪個?」

  薛繡推了推韓鈺,然後才猶豫的咬了咬下唇,說道:

  「什麼中意不中意的呀。人家那樣高的門第,如何會看上我呀。」

  韓鈺和薛宸對視一眼,還真有啊!

  難得,韓鈺的神情也端正起來了,她雖然愛笑鬧,但還是能分清楚場合的,在你願意開玩笑的時候,她就可勁兒開,在你不願意,說正經話的時候,她也能收住,好好的聽你分解,輕聲問道:

  「哪樣高的門第呀?你不會是瞧上我表哥婁兆雲了吧。」

  薛繡瞪她,韓鈺又猜:「不是他,難道是大表哥婁慶雲?他你可拉倒吧,那是什麼身份,可過了啊!」

  沒好氣的對她翻了個白眼,薛繡說道:「你都說的什麼呀。誰瞧上婁家的公子了?我,我,我說的是元公子,尚書令大人家的。」

  薛宸眼前一亮,盯著薛繡看了好一會兒,才在韓鈺捂嘴震驚的時候,說道:

  「你怎麼認識元公子的?」這就叫姻緣天定嗎?

  薛繡也不隱瞞,乾脆將心事都說給兩個姐妹聽了,說道:「清明過後,我和母親去燒香,母親愛聽禪,我不愛聽,就去後院裡玩耍,誰知道卻遇上了個瘋癩子,我嚇得不行,就是元公子路過趕跑了瘋癩子,我也是在山門口看見他坐上了元家的車才知道他是元家的公子。」

  韓鈺看了一眼薛宸,薛宸蹙眉問道:「寺廟禪房後院,如何會有什麼瘋癩子出沒?」

  「聽寺裡的僧人說,那也是廟裡的和尚,只不過得了一場大病,神智就不清了,那天看管他的小沙彌被方丈臨時喊了去,那瘋癩子就跑出來,卻正好被我遇上了。」

  薛繡的臉頰紅撲撲的,她本來生的就美,如今紅了臉嬌羞的樣子更是叫人難以側目了。

  「那你們還真是有緣分,他呢?他怎麼說的?」

  韓鈺心性豁達,在這方面沒什麼經驗,但是聽薛繡說中意,那她自然也是贊成的了。

  薛繡啐了她一口,說道:「呸,他能說怎麼說呀!他都不知道我是誰,不過是舉手之勞的義舉罷了。不過……」

  薛宸聽薛繡話裡有話,瞇著眼笑了起來,說道:「怎麼,我們薛大小姐還有後招?」

  說完,就被薛繡的美目瞪了一眼,說道:「宸姐兒,你怎麼也跟韓鈺似的粗俗起來了。什麼後招,說的怪難聽的,我,我只不過是想去謝謝他罷了,知恩圖報是人最基本的品德不是嗎?」

  薛繡就是那種看著十分大家閨秀,但是骨子裡的做派卻絕不古板,甚至還很主動,不像韓鈺,嘴上說的很厲害,可真要她實施起來,那就沒什麼力道了,薛繡和她正好相反。

  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和人,都願意去努力一把,於是她說道:

  「大後天,芙蓉園裡有個花會,我打聽到元家公子可能也會去……咱們要不……也去看看?」

  韓鈺和薛宸目瞪口呆的對視,這就是話本子裡說的……私會情郎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1 AM

第40章

  范文超走入竹苑,和情報所的趙林瑞打了個照面,問道:

  「誒,有什麼事兒,大人怎麼把你給喊來了?」

  范文超是趙林瑞的頂頭上司,上司問話,趙林瑞沒有不答的道理,回道:「大人讓我去調查事情,我查完了,前來覆命。」

  「調查事情?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他是情報所的頭兒,婁老大要聽情報居然不找他,偏偏越界找了趙林瑞,這事兒范文超可得好好問問。

  趙林瑞也不隱瞞,就把婁慶雲讓他調查的事情事無鉅細的全都告訴了范文超,聽得范文超心裡納悶極了。

  進了屋裡,就看見婁慶雲從書架後頭走出,手裡拿著一本卷宗,身上穿的是大理寺少卿的官服,銀黑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完全喪失了官袍本身的低調,無論從氣度還是容顏上,婁慶雲真的能夠稱為上品中的上品,有一種無可挑剔的俊美。

  強自暗下對婁慶雲容貌身材的羨慕和嫉妒,范文超走進去之後,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才問道:

  「我說你沒事兒讓趙林瑞去查薛家小姐幹什麼呀,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那才多丁點兒大的個姑娘,你想要女人的話,跟你娘說一聲,她就能把你的滄瀾苑全都塞滿了,你信不信?」滄瀾苑是婁慶雲在衛國公府的住所,就是因為煩他娘——綏陽公主,天天念叨這事兒,所以才從府裡搬了出來,住到大理寺的後堂竹苑來。

  婁慶雲抬眼看了他一眼,范文超只覺得周圍所有的裝飾都為之失色,只聽婁慶雲說道:

  「這姑娘有趣兒的很,我查查怎麼了?」連聲音都好聽的人神共憤,范文超覺得自己弱小的心靈,再次受到了一萬萬點的傷害。

  聽了婁慶雲的回答,他更是想翻白眼,人家有趣兒你就要查人家,什麼邏輯?

  「那你都查到什麼了?」范文超可是沒忘記,那天晚上他們去避雨,這位興致勃勃的跟人家莊頭套近乎,說認識薛家大小姐,是人家表哥,還表哥……人家小姐壓根兒就沒理他,別說出來了,留宿什麼的話都沒說出口,害的他們一路冒著雷雨,策馬回了城。

  婁慶雲合上了卷宗,嘴唇微微上翹成一個特別好看的弧度,聲音像羽毛似的輕柔傳出:

  「就查到……很有趣啊。」

  這麼一個有頭腦,有手段,有膽色的小毛丫頭,真的是再有趣不過了,小時候就這麼兇悍,要是大了還了得?

  范文超恨不能撲上去咬他,白了他一眼,說道:

  「元卿在芙蓉園定了桌子,約咱們聚聚,我想著你後天不是休沐嘛,咱們也好長時間沒聚了,就做主,答應他了。」

  婁慶雲抬眼看了看他,倒是沒拒絕:「成啊,過段日子他就得殿試了,到時候成了狀元,咱們想再約他就難了。」

  范文超興致不錯:「說得對,這回好好宰他一頓,這小子賊精,上回跟他去聽曲兒,他要打賞那唱調子,偏自己又不給錢,最後還是我給的,這回說什麼也要讓他放放血,絕不能便宜他。」

  說完這些之後,范文超就坐到了自己的書案後頭,去盤算那日怎麼讓元卿就範了。

  六月的芙蓉園那可是猶如仙境的地方,奼紫嫣紅的花開的正艷,盛夏前最後一場芳香角逐,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艷,叫人看了眼花繚亂。

  薛宸一早就被韓鈺給拖出了門,韓鈺今日穿的一身鵝黃色交領襦裙,梳著雙元寶髻,髻上插著三四處小小的銀扇片,走起路來,扇片一晃一晃的,就像是頭上停著展翅的蝴蝶一般,靈動的很。

  而薛宸則穿的十分素淨,原本她還在孝中,不該去那熱鬧之地,但薛繡既然那般誠懇的邀請,不去的話,實在太不夠意思了,只好提早去了東府,給老夫人寧氏備了案,老夫人倒是很開明,不僅沒有阻止薛宸,反而還鼓勵她多出門。

  得到了長輩的許可,薛宸也只敢穿一身白素,單螺髻上沒有任何髮飾,只有一圈用白茉莉編織成的花插,身上也不曾佩戴任何飾品,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姑娘身上有孝,到時候只要避開人群些,也不算是什麼大的逾距。

  兩個姑娘坐著一輛馬車,沒有帶丫鬟,另外有七八個護衛追隨在馬車之後,倒也安全。

  馬車行經中央大道至轉角,有一塊很大的空地,空地上停滿了來自各家的馬車,今日是芙蓉園一月一次的開園之日,所以場面十分熱鬧,各家小姐從馬車上下來,有些認識的,就湊做一堆,有打招呼的也有並肩前行的,還有像薛宸她們這樣,約好了見面的。

  薛繡今日穿著一身嫩粉底仙荷輕紗的捶肩裙,肩上搭著一塊名貴流光絲的披肩,頸項上帶著一串指甲蓋大小的珍珠項鏈,梳著十分淑女俏麗的飛仙髻,點綴著一條藍寶石鑲金的花環,看著貴氣又典雅,與薛宸和韓鈺那樣的少女裝扮相比,薛繡今日的裝扮可真的是下了苦功的,不禁將她少女的氣質襯托出來,還多了一些聘婷婉約,端莊大氣的韻味。

  韓鈺一下馬車就看到了薛繡,然後就對她評頭論足了一番,薛繡佯作抬手要打她,卻被韓鈺一句『淑女』就給打發了,改用眼睛瞪她。

  三人手挽手,一起走入了園子。

  逛了一小圈之後,薛繡就拉著韓鈺和薛宸往旁邊的小門走去,韓鈺問道:

  「咱們去哪兒呀?花圃在那頭呢,從這裡往前再走一會兒,就是吃飯的景翠園了。」

  薛繡將兩人拉到了一株桂花樹下,左右看了看之後,才對兩人交底:

  「我知道往前走就是景翠園,咱們就是去那裡的,我娘身邊的丫鬟和元夫人身邊的丫鬟是姐妹,從她那裡得知,今日元公子就是在景翠園中宴請好友,咱們一會兒也去吃飯,我請客。」

  韓鈺哪裡會說不好,連連點頭,薛宸卻道:「吃飯就算了,我還戴著孝呢,哪裡就能去酒樓了,要不先陪你去看看,到了吃飯的時候,你和韓鈺去吃,我回馬車上等你們。」

  薛繡想想,看了看薛宸頭上的小白花圈,也不好勉強她不顧母親的守制,就點點頭,說道:「那好吧,咱們先去看看再說吧。」

  三人前後走上了通往景翠園的小徑,因為這裡是園中的一處酒樓,現在又不是午時吃飯的正點,因此路上的行人並不多,三人很快就到達了景翠園外的那片湖泊,這也是個雅趣十足的地方,景翠園建在湖中央,由一條蜿蜒細緻的九曲迴廊通往,門開八扇,由湖面的各個方向都能進到裡面。

  因為不確定那元公子在什麼地方宴客,所以,薛宸她們三個就先沿著湖面尋了一圈,竟然皇天不負,讓薛繡在一處芳菲的花蔭裡發現了那個人。

  只見元公子他臨水而立,雙手撐在欄杆之上,遙望著湖面不知道某一點,身上穿著一身漸變湖綠楓葉紋道袍,長髮以一根線條流暢的木簪固定,看起來仙風道骨,頗有點遺世獨立的味道。

  雖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整體氣質就已經相當不錯了,不知道為何,薛宸腦中竟然莫名想到婁慶雲那張彷彿日月般天生耀眼的英俊臉龐,那張臉,也不知這世間可還有匹敵之人。

  腦中回想元卿其人,尚書令家嫡長子,元歸九年,也就是今年夏天過後,秋圍殿試,他就會成為探花郎,之後人稱元探花是也。

  不得不說,薛繡的眼光還是相當不錯的。

  韓鈺向來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平時大大咧咧,可真到了這時候,卻又像個小古板一樣,拉著薛繡的披肩小聲說道:

  「哎呀,女子偷看男子,這像什麼樣子,看了一眼就得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薛繡一把扯過了自己的披肩,橫了她一眼,戳了戳她的額頭,說道:

  「沒出息,宸姐兒有孝在身沒辦法,你的孝才剛脫掉,總沒有退縮的理由吧,既然看見人了,待會兒怎麼著也得進去一回,也不枉咱們費這麼大的心吧。」

  韓鈺還想再說什麼,卻看見薛繡將食指比在唇間,說了個『噓』字,薛宸她們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原本還立於欄杆前的元卿突然動了,向內迎了上去,似乎是他邀請的朋友到了,薛宸探頭望了一眼,表情瞬間呆住。

  竟然是婁慶雲!

  她剛才腦中剛把他拿出來和元卿比較了一番,沒想到一回頭竟然就真的看見了他,這,這還真是見了鬼了。

  不過,饒是驚訝,但薛宸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先前腦中的比對是正確的,這世間根本就沒有比婁慶雲還要好看的男子,只見他穿著一身墨色雲紋團花革絲錦緞常服,腰間隨意陪著一塊溫潤無暇的白玉,腰繫盤龍扣,腳踩七寶靴,眉目如畫,氣質風雅,舉手投足皆有一股天生的貴氣帶出。

  韓鈺也看見了婁慶雲,奇道:「咦,那不是婁家的大表兄嗎?他竟然是元公子的好友。」

  薛繡也覺得很驚奇,恨不得現在就直接飛到她的元公子面前去,一訴衷腸,而她向來又是行動派,腦子裡怎麼想的,然後就敢直接去做了,直接拉著韓鈺就要往不遠處的九曲水廊入口走去。

  薛宸賠他們走到入口,然後拍了拍韓鈺說道:「我看待會兒你就裝作繡姐兒的丫鬟好了,省得人家問你出自何門。」

  韓鈺雖然大大咧咧,又出身將軍府,可是看得出來,薛氏的規矩還是很大的,喊價女兒可以在家裡胡鬧,但是出去,就必須像個世族的嫡女一樣端莊毓秀了,所以,韓鈺才十分猶豫,要不要進去,因為進去之後,萬一有人問她的出處,她實在是沒有勇氣說出廷威將軍府韓家的招牌來,所以,薛宸讓她做丫鬟,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一下子就覺得肩上的負擔輕鬆了許多,還真像個小丫鬟似的,跟在薛繡身後伏低做小起來。

  薛繡哭笑不得,與薛宸擺了擺手,說道:

  「你一個人去車裡別亂走,我們一會兒就去找你。」

  薛宸點頭:「嗯,不急,我車裡有書有茶有糕點,就算你們在裡面玩兒上半天我也沒事兒。」

  薛繡拍了拍薛宸的手背,說道:「好姐妹,下回我也陪你去做壞事。」

  「……」

  合著這位小姐也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不是什麼好事呀。

  薛宸一路官著景色回到馬車之上,先前下車的時候,薛宸就已經想好了,中午若是她們要在園子裡吃飯,她就一個人回到馬車上,就將車停在了一處比較僻靜的樹蔭之下,這樣既陰涼,又安靜。

  因為沒帶丫鬟,所以,她進了馬車之後,只好自己動手,將擋光的車簾子掛到一邊,然後放下薄薄的一層紗簾,讓馬車裡的光線充足起來,然後就坐到軟榻之上,靠著大迎枕從車壁盒子裡拿出了兩本簪花錄出來看,她上輩子的生活給她最大的磨練就是耐寂寞,她與宋安堂的關係不好,初婚時就弄壞了身子,之後兩人幾乎沒有肌膚之親,夫妻感情單薄的很,所以,那個時候薛宸就學會了自己找樂子,而自己找樂子的基礎條件,就是耐得住寂寞。

  關於這一點,薛宸自問做的還是很好的。

  讓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翻開了簪花錄垂頭看了起來。

  忽然她只覺車窗旁人影一閃而過,當她湊過去看的時候,車簾子已經被人掀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就那麼像鬼魅一般竄上了車。

  薛宸嚇得想大叫,那上車之人彷彿發現了薛宸的意圖,動作迅捷的俯身過來摀住了薛宸的嘴,俊逸的嘴角彎起一抹好看的痞笑:

  「表妹,別喊,是我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1 AM

第41章

  婁慶雲剛與元卿碰面,就感覺對岸花蔭叢中有人,關注片刻後,就看見三個女孩兒從裡頭鑽出來,最後鑽出的那個穿著一身素白,比任何一朵花枝上的花朵都要清麗純美,不施粉黛,身上毫無墜飾,卻讓人不覺普通,梳了一個寶塔狀的髮髻,插著幾多潔白的茉莉花,就跟她的人一樣漂亮。

  那朵小花沒有和另外兩個姑娘一起走上迴廊,想起她還在為母守制,見不得酒肉,便明白她是想先離開。

  鬼使神差的調轉了腳步往外走去,范文超拉住了他,問道:「喂喂,去哪裡?」

  轉頭勾唇笑了笑,說道:「看見個朋友,待會兒就過來。」

  說完之後,不等范文超和元卿反應過來,婁慶雲就走了出去,經過另外一條水廊上了岸。

  跟著那一路逛逛停停的身影一直走到了芙蓉園外,見她上了馬車,有兩個護衛站在馬車後方不遠處,婁慶雲轉到馬車的內道,一閃而過,然後掀開了車簾子,就飛快鑽了進去,卻沒想嚇壞了她,張嘴就要喊叫,下意識的就上前摀住了她的小嘴,痞笑的說道:

  「表妹,別喊,是我呀!」

  有那麼一瞬間,婁慶雲是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的,真的很難想像,這種類似於登徒子的語調,有一天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薛宸瞪大了雙眼,兩隻眼珠子黑得像是兩顆琉璃珠子,漂亮的不像話,彷彿會勾人一般,叫人挪不開眼。

  婁慶雲對她笑了笑,輕聲說道:「你別叫,我放開你,好不好?」

  這又是怎麼的個哄騙孩子的語調啊,不過,卻是成功的讓薛宸點了點頭,婁慶雲按照約定鬆開了手,看見小丫頭的兩頰上竟然被他的手給按紅了,不禁為自己的粗魯後悔起來。

  確定薛宸不會大喊大叫以後,婁慶雲才把身子退後一些,坐在了靠近車門的那張凳子上,說道:

  「你別怕,我只是來看一看你,沒有惡意的。」

  「……」

  薛宸沒有說話,卻是被婁慶雲的這句話給嚇到了。你來看我就是最大的惡意好不好?薛宸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道。

  婁慶雲坐在凳子上,才勉強挺直了背脊,見薛宸依舊用一種防備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有些難為情,摸了摸筆挺的鼻樑,斟酌一番後,才又說道:

  「我……就想來問問你,怎麼上回夜裡不出來相見?」

  薛宸抿起了嘴唇,雖然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卻始終不得其法,手心不自覺的冒起了汗,要知道,自從她做長寧候夫人的第五六年開始,她就沒有再被任何人和事嚇到,或者說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夠讓她趕到惴惴不安,可是在面對著婁慶雲其人時,她卻好像沒那麼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整個車廂都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狹窄昏暗起來,車廂裡瀰散著她髮間的茉莉花香味,清香中又帶著一股蜜糖般的甜膩,擾亂人的神智,良久之後,薛宸才想起來回答他的問題,說道:

  「婁大公子也直到說是夜裡。那天莊子裡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沒有長輩在場,不敢隨意會見外客……」

  婁慶雲甚至沒有聽清楚這小丫頭說的什麼就先笑了起來,對薛宸露出了他那一口十分好看整潔的大白牙,看的薛宸又是一陣納悶,低下了頭,只聽婁慶雲在車廂那頭說道:

  「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還挺守規矩的。」

  薛宸不知道他這話是褒是貶,於是就低著頭不說話,就見婁慶雲突然將自己的身子伏在了馬車車窗前的小案上,將他的一張臉露出在光線之下,容顏鬼斧神工般俊美無儔,高挺的鼻樑之上,那一雙似乎能看透一切人心的眼睛此刻正盯著自己。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麼的,薛宸的頭一直沒敢怎麼抬起,直到婁慶雲饒有興趣的對她問道:

  「對了,那天你們莊子裡是不是鬧出了人命?」

  「……」

  薛宸心裡沒由來的就鬆了一口氣,怪道突然來糾纏她,原來是想問案子,沒有了先前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薛宸的心情也就沒那麼複雜了,敢抬起頭來,迎視他的目光,冷靜的說道:

  「是。府裡姨娘的哥哥吃裡扒外,勾結匪徒想綁架我勒索薛家,被我發現之後,當場抓住,交由府裡姨娘親自發落,的確把人打死了,已經報了官府知曉。」

  婁慶雲盯著眼前這姑娘的眼神越來越感興趣了,笑著問道:「還別說,你這丫頭小小年紀,膽子也忒大了些。」頓了頓之後,才又接著說了一句:「腦子夠活,心也夠狠的啊。」

  這下薛宸又有點懵了,他這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貶她?

  猜測著說道:「難道大公子不覺得這樣的人該死嗎?」

  婁慶雲嘿嘿一笑,繼續對薛宸顯示他的牙齒有多白,說道:「他當然該死了。你都敢上報官府了,不就正說明他死的應該嗎?」

  薛宸無語,她重活一世,加起來幾十歲的人了,竟然被人當面用毫無邏輯的話,問的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外頭傳來一陣聲響,婁慶雲偷偷的掀開薄紗車簾往外看了看,然後才轉過頭來對薛宸說道:

  「丫頭,今天就到這裡,有人來了,我先走了。」

  然後不等薛宸反應,他就轉身去到車門邊,還沒掀開車簾的時候,卻又突然轉回了身,對薛宸說道:「對了,下回……記得出來見我。我走了。」

  說完之後,就如來時那般,掀開了車簾子就往外竄去,身手敏捷的讓薛宸都為之驚歎,良久之後,才想起來爬到窗口去看他,可是車外一片寧靜,陽光透過細密的樹葉星星點點撒在地上,陰涼安靜的四周,哪裡還有他的蹤跡。

  薛宸簡直要懷疑,剛才的一切會不會是她做夢,可先前他的樣子,深刻的印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又哪裡會是夢中能看到的呢。

  正納悶,就聽車外又傳來幾聲腳步聲,韓鈺和薛繡匆匆的爬上了車,薛繡驚魂未定的對薛宸說道:

  「快走快走,他好像看見我了。」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2 AM

第42章

  衛國公府位於朱雀街最東,衛國公婁戰早年戰功赫赫,迎娶長公主綏陽,以夫禮迎娶,廢駙馬府,公主府,綏陽以長媳的名義嫁入衛國公府,成為府中主母。

  花廳之中,如今正上演著一出哭哭啼啼的戲碼,長公主綏陽正看著面前不住哭泣的婦人,眼眶紅紅,鼻頭酸酸,恨不能代替她受苦似的。

  「公主,您說這事兒怪我嗎?二老爺非要從外頭納妾,我不是不許,只是外頭的女人如何就乾淨了,我也不過就是說了這麼一句,二老爺就與我為難,還當著眾人給我沒臉,您說我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衛國公府二夫人余氏哭的花枝亂顫,表情相當的誇張,哭的像是死去活來的樣子,可偏偏告起狀來毫不嘴軟,話說的順溜極了。

  綏陽公主今年三十五歲,但保養十分的好,生的更是貌美傾城,風韻比年輕時不減反增,一身的富貴雍容,眼角連絲毫的皺紋都看不見,而此時她正一臉同情的神情看著在她面前哭訴的二夫人余氏。

  「我自從嫁給二老爺,哪一天,哪一日不是勤勤懇懇的替他操持家務,可是他倒好,左一個妾,右一個妾的納進門,為了讓二老爺高興,我連自己的陪房都給他了,我可曾說一句話嗎,可是饒是我做的這樣好,可二老爺依舊心不滿足,暗地裡在外面和一個女子有了首尾,如今更是要將她納入府裡,公主哇,您也是女人,國公爺在外面那樣厲害,尚且沒有隨便納妾回來,您是公主,但也是我的嫂子,您能懂我的難嗎?」

  聽了二夫人余氏的話,公主的臉上現出了猶疑,見余氏越哭越厲害,不禁出聲安慰道:

  「呃,弟妹快別哭了,哭多了傷身子。」轉頭對身旁的嬤嬤說道:「嬤嬤快去給二夫人遞條帕子,替我安慰兩句。」

  那嬤嬤受命去了之後,二夫人接過帕子輕輕的掖了掖眼角,綏陽見她緩過神來,這才對她問道:「那弟妹想要我做什麼呢?」

  二夫人余氏面上一喜,知道只要公主問出這話來,那麼她所求的事就是能成了,當即彎起了嘴角,不客氣的說道:

  「我,我就是想求公主給我個恩典,讓二老爺別納那個妾進門,他若要新妾,回頭我再從我身邊選個人給他便是了,還請嫂子定要幫我這回。」

  「……」

  婁慶雲哼著小調進了院門,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與二嬸娘余氏打了個照面,婁慶雲是世子,所以余氏趕忙上前對他行禮,招呼道:

  「世子回來了。」

  婁慶雲點頭,瞧余氏面露喜色,心中便有了數,給她回了個面子上的禮,然後便與她擦身而過,往內院走去。

  綏陽公主聽到說兒子回來了,親自迎出了門,婁慶雲給她請過安之後,綏陽便開開心心的勾著兒子的胳膊往裡走去,婁慶雲指了指余氏離開的方向,問道:

  「母親,先前我瞧見二嬸娘從這兒出去,她又怎麼了?」

  綏陽公主一共生了四個孩子,只有婁慶雲這麼一個長子,其餘三個全都是女兒,對這個長子她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愛護,聽他問話,哪裡有不說的道理,當即把余氏前來說的那番話,盡數告知了婁慶雲,婁慶雲又是一聲歎息,對母親說道:

  「母親,這事兒您怎麼能這麼辦呢?如今二嬸娘得了您的口令,就能光明正大的去壓二叔了,您這是把二叔置於何地呀?」

  綏陽公主見兒子生氣,趕忙補救,說道:「哎呀,你是沒看到你二嬸娘哭的有多難過,她說的也對啊,你二叔左一個妾,右一個妾,就連你二嬸娘的陪房都給了他,他猶不滿足,如今還要納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來女子,這叫你二嬸娘如何忍得?」

  綏陽公主越說越覺得兒子臉色不好看,再接再厲的說道:

  「你二嬸娘說了,這回不讓你二叔納妾,回頭她再從身邊挑個身家乾淨的給你二叔,這不就成了嗎?」

  這不就……成了嗎?

  婁慶雲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這個永遠天真的母親說話了,人人都說他的母親是綏陽長公主,唯一一個嫡親的弟弟還做了皇帝,她這地位如何尊崇,身份如何高貴,可是世人不知道的是,他這個母親,說好聽點叫天真無邪,說難聽點,那就是缺心眼兒啊。

  爛好人一個,偏偏自己還沒有任何自覺,總是給人當劍使了不說,還時常以為自己做了好事。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因為長公主綏陽並不是在宮裡長大的,而是隨著她的外祖在江南鄉下長到了七八歲才被接進宮裡,封的長公主。而她回了宮以後,她母妃自覺愧對她,因此又捨不得管教,這才養成了她如今這油鹽不知的性子。性子溫和的幾乎沒脾氣,誰在她面前哭一哭,她都能心軟,甚至不惜傾囊相助,也不管她這麼幫人家對還是不對,當然了,也許她根本就分不清什麼是對。

  「娘,您怎麼能這樣呢。那二叔想納的女人,和二嬸母給他的女人能一樣嗎?您,您今後能不能別插手叔子房裡的事兒了?」

  「我……」

  綏陽公主瞧著兒子又生氣了,關鍵是她還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裡了,鼻頭一酸,委屈的低下了頭,片刻的功夫,眼裡就盛滿了淚珠子,儘管有了些年紀,但這樣泫然欲泣的模樣,依舊讓她看起來很美。

  眼看又要決堤,婁慶雲擺擺手,說道:「得得,您千萬別哭,就當兒子說錯了,我今後不說了總成了吧。」他也不想一回來就把母親惹哭了,當即認錯。

  綏陽公主看著兒子,也知道兒子難得回來,哭哭啼啼的不好,就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然後讓人給兒子上茶。

  婁慶雲低頭瞧著自己的手指甲,一隻擦著艷紅色豆蔻指甲的手給他遞來了一杯茶,婁慶雲順著那隻手往上看去,手指上戴著一隻翠綠色的鑲金戒指,手腕上帶著一對鎏金吉祥紋的鐲子,穿著一身富貴遍地織金的殷紅褙子,身段妖嬈,臉還不錯,就是妝濃,白臉紅唇黑眼睛,怎麼看怎麼恐怖,而最恐怖的是,這個女人正慇勤的貼向他,聲音也是十分空靈,故作溫柔的語調,只一句就讓他頭皮發麻。

  「世子請喝茶。」

  婁慶雲硬著頭皮接下了她那杯茶,朝母親看了看,問道:「這誰啊?」

  綏陽公主趕忙回道:「哦,這是你二伯母送給你的妾侍啊,身家清白,模樣生的也好,可會伺候人了,你要是喜歡,今兒就把她帶去你院裡吧。」

  「……」

  婁慶雲放下茶杯,幾乎有種想奪門而出的衝動,可偏偏那女子看不懂臉色,還一個勁的要把自己的胸脯往他手臂上蹭,一把推開她,婁慶雲再也忍不了,呼出一口氣,對母親說道:

  「她這麼會伺候人,母親你留下就是。我衙門裡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綏陽公主一聽兒子剛回來就要走,連忙追上去,委屈的說道:「慶雲,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剛回來就要走呀!是不是不喜歡她,沒事兒,你不喜歡,咱就不要她,我屋裡還有其他漂亮的,都讓你選,好不好?」

  婁慶雲的內心生出一種十分無力的感覺來,就在此時,衛國公婁戰從外頭走入:「這又怎麼了?」

  婁戰四十來歲,兩鬢雖已有了華髮,不過,畢竟是行伍出身,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看著十分精神,婁慶雲的眉眼倒是更偏長公主一些,與剛毅的婁戰不甚相似。

  綏陽公主看見夫君進來,就迎了上去,還沒說話,眼淚就掉了下來:「爺您回來了,慶雲才剛回來,就要走,您幫我留留他,這都多久沒回來了,哪能一回來就走呀!」

  婁戰低頭看著她哭泣的樣子,美則美矣,卻怎麼都叫人心喜不起來,歎了口氣,看了看婁慶雲,說道:

  「你母親成日念叨著你,衙門裡的事先放放,今兒晚上就住府裡了。」說完這個,又轉過頭去安慰綏陽公主,說道:「夫人操持了一天家務,也累了,瞧你這臉上的妝都花了,快去梳洗梳洗,一會兒就不漂亮了。」

  綏陽公主破涕為笑,在丈夫懷裡倒是扭捏了一把,卻還是乖乖的隨嬤嬤去了內間,婁慶雲瞧著這對膩歪的父母,一身的雞皮疙瘩。

  見妻子入了內,婁戰才轉過頭來看著婁慶雲,語重心長的說道:

  「別總對你娘凶,她就這性子,改也改不了了。」

  婁慶雲歎了口氣,不想和護妻狂魔討論這個問題,婁戰卻似乎並不想放棄這個教育兒子的機會,繼續說道:

  「你娘說的也不錯,你這房裡也該添人了,你爹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在戰場上廝殺,沒那條件娶妻,可你如今有條件卻不利用,就算不娶妻,你納個妾玩玩也成啊,房裡總熱鬧點不是?你要是隨了你娘的意,她就不會成天盯著其他事兒了,對不對?你要早點給她生個孫子出來,她就更加沒法兒做其他事兒了,對不對?」

  婁慶雲冷冷瞥著自己老爹,說道:

  「要是娶的像我娘這樣的,時刻都得哄著寵著,我寧願打一輩子光棍兒!」

  這雖然是氣話,但婁慶雲心裡多少也有那麼點這麼想的意思,他真的很難想像,娶一個像她娘這樣的女人在房裡,那日子過的得有多無趣。

  聽兒子這麼說話,婁戰就不樂意了,壓低了聲音,蹙眉教訓道:

  「怎麼說話呢?你娘這樣的怎麼了?溫柔解意,傾國傾城,我三十歲才娶的她,那時候她才十五六的年紀,人比花嬌……我不寵她還能寵誰去?你別給我嫌棄這個,嫌棄那個,光說不練假把式,有能耐你娶個厲害的回來呀!」

  婁慶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2 AM

第43章

  薛宸這些天都沒見著薛繡,有的時候去東府裡,看見了韓鈺,就聽她說,繡姐兒最近在家裡讀書,日夜不眠的讀,有的時候,還到東府的先生那裡去請教問題,弄得西府大夫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就只有薛宸稍微能明白一些薛繡的意思,元卿現在已經是進士,今年秋圍就要參加殿試,薛繡從前功課雖然還不錯,但是要想趕上元卿的水準,的確是要再下一番苦功的。

  月底各田莊和店舖都按照慣例送來了賬本,薛宸根據之前幾次統計出來的結果,決定開始將所有鋪子的規劃全都做一些改變。

  盧氏留下的鋪子,分佈在京城大街小巷,很顯然這並不是盧家祖上置下來的產業,鋪子分佈不是那種成片的,也許是當初為了讓盧氏嫁來京城,而臨時買下的,所以,鋪子的分佈有些零散,而大興和宛平這些地方的鋪子則大多相聚,比較成氣候,其他地方的鋪子,薛宸暫時還沒有能力去管,畢竟她才十二歲,薛家不會讓她真的拋頭露面去,薛宸有心去大興見一見盧家的人,外祖和外祖母之前就已經去世了,但她還有舅舅和舅母在大興,舅舅接管了盧家,商業上的事情如果能得到盧家的幫助,那薛宸在某些方面就真的可以省一點心。只可惜她如今有孝在身,要守制三年方能遠行。

  所以,薛宸並不著急,現在只想先把京城裡的鋪子全都管理出來,其他地方的按照盧氏留下的流程,每半年交賬,她核對賬目,若是有問題,再單獨召見各管事。

  這一回,她是先把京城的十二家鋪子的掌櫃一併喊入了府回事,十二家鋪子裡,有七家書畫鋪子,薛宸只打算留下一家,將七家之力全部合併到一家去,單這個問題,就讓掌櫃的們提出了很大抗議,但是在薛宸拿出其他兩個酒樓與客棧的賬目明細收益出來與書畫鋪子相比的時候,這些掌櫃就都不說話了。

  薛宸上一世是走運做成了一筆糧食買賣,才算是有了做生意的本錢,可是這一世,她手上本錢充足,不說這些鋪子和田產,只論銀票,就有十多萬兩的數額,因此資金算是十分充裕的,而她所擬定的計劃也十分詳盡,讓一些久經商場的老掌櫃們也無可挑剔,在領導這方面,薛宸有近二十年的經驗,隨時能夠在一件事裡起到領頭的作用,老掌櫃們一開始還對她有些懷疑,直到那些規劃和展望說出來之後,就足以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所以,各家店舖的實施計劃有了,資金也足夠了,所有人只要分工合作,將自己負責的那一塊全都做好也就成了。

  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這夏天才剛過去,盧氏留下來在京城中的店舖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七家筆墨書畫鋪子,只留下槐樹坊的那一家總店,薛宸左右的古董鋪子也買了下來,書畫鋪子七家並一家,規模卻大了三倍有餘;而其他的店舖,薛宸也逐步著手擴張,分別想開兩間胭脂鋪,一間酒樓,兩間成衣鋪,一間金銀首飾鋪子。

  胭脂,衣裳,首飾,這三種鋪子,薛宸上一世是最熟悉不過的,胭脂鋪子和成衣首飾鋪子是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過時的產業,女人對於美的追求,亙古不變。

  薛婉正在海棠苑裡發脾氣,原因是她先前讓鶯歌去賬房給她支一百兩銀子出來,但賬房卻怎麼都不肯,說是一定要得了大小姐的指令方能拿錢,薛婉就不高興了,大叫道:

  「憑什麼要她的指令,賬房才能出賬拿錢?她是小姐,我也是小姐,她的話就那麼靈,我的話就什麼也不是嗎?」

  自從上回她當著所有丫鬟的面立威,懲治了柏翠之後,海棠苑的丫鬟倒的確是聽話了不少,只不過,所有的丫鬟如今全都是一張臉,無論薛婉說什麼,她們都只當沒有聽見,不會再像柏翠第一回那樣傻,上趕著要在二小姐面前找臉面,卻惹了個大沒臉,二小姐性子不好也就罷了,關鍵懲治人的手段實在太惡毒了,柏翠在踩腳珠上跪了大半日,整個膝蓋骨都廢了大半,如今還傷在床上,今後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問題。

  所以,海棠苑裡的丫鬟,哪個敢再上前去找晦氣,給二小姐去出什麼主意,更別說,這二小姐如今罵得還是管家的大小姐,更是沒有誰敢吭一聲。

  鶯歌也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薛婉原本是想發一通脾氣,可房裡的人全都死氣沉沉的,沒誰搭理她說話,薛婉一拍桌子,怒道:

  「怎麼,都是死人不成?我說話,你們沒聽見嗎?」

  就在眼前的鶯歌趕忙跪了下來,說道:「奴婢聽見了,只是不知小姐要吩咐什麼事。」

  薛婉上前就給了鶯歌一個巴掌,說道:

  「就是你辦事不利,我讓你去拿錢,你怎麼就拿不到?這事兒要是讓衾鳳和枕鴛去辦,沒準大小姐要一百兩,她們能替她拿兩百兩回去!就你沒用!」

  鶯歌委屈的很,捂著火辣辣的臉,說道:

  「二小姐,奴婢是把您的話都帶到賬房去了,可是賬房不認奴婢也沒有辦法,二小姐的這巴掌,實在好沒道理。」

  自從柏翠傷了之後,這海棠苑裡裡外外的事情全都由鶯歌一個人在撐著,早就委屈的很,這回二小姐讓她空口去跟賬房要一百兩銀子來,她有天大的本事能要過來,賬房給不給銀子,難道是看的她一個丫鬟的面子不成,就算是衾鳳和枕鴛去替二小姐要銀子,也未必就能要的過來吧。

  薛婉正在氣頭上,見鶯歌還敢頂嘴,抬起來對著鶯歌的臉就是一腳踹了過去,痛的鶯歌捂著臉在地上滾了一圈,終於忍不住,跪在那裡大哭起來。

  薛婉見她這樣,怕招來外院的人聽見,就走過去又擰了一下她的胳膊,說道:「你嚎什麼嚎?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教訓你不成?你是個什麼東西,就算別人知道了又怎麼樣?難不成還會因為你個下賤的奴婢來責怪我嗎?」

  鶯歌哭的更厲害了。薛婉氣急了,乾脆從頭上拔下了簪子,狠狠的刺在了鶯歌的背上,一邊刺還一邊罵道:

  「我叫你不聽話,我叫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

  隨著薛婉的戳刺,鶯歌痛的滿地打滾,海棠苑的其他奴婢都圍過來看,見鶯歌實在可憐,就全都跪在地上求薛婉饒了她,有兩個大著膽子上前拉住了薛婉,然後把鶯歌扶了起來。

  薛婉不敢相信,這幫奴婢竟然全都反了她,將簪子往地上一扔,提著裙擺就往西跨院跑去,準備去找徐姨娘告狀。

  可去到西跨院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帶著丫鬟出門的田姨娘,田姨娘見是薛婉,倒也沒忘規矩,隨便對她屈了一下膝,就算是行了禮,然後就扭著腰肢,領著一個體面的丫鬟往主院的方向走去。

  薛婉生氣,只覺得誰都跟她作對,氣鼓鼓的走入了徐素娥的房間,就看見徐素娥正好站在門邊,怒目等著田姨娘先前消失的垂花拱門。

  看見薛婉進來之後,她才轉身進了屋內。

  「娘,那個田姨娘看著真討厭,您什麼時候跟爹說說,讓爹把她送去莊子裡,我看著她就煩。」

  徐素娥掃了一眼薛婉,對於這個女兒到現在還沒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表示無奈,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爺竟然時常傳田姨娘去主院伺候,雖不至於冷落自己,可是竟和從前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從前只要老爺在家,白天晚上基本上都是她在一旁伺候,可是現在,白天老爺大多宣田姨娘去伺候,只有到了晚上,有時才會找她去,就是做完了事情,也不留她在主院歇著,還讓人把她送回西跨院裡來。

  「娘,您聽見我說的話了嗎?不僅是田姨娘,還有我院子裡的那些丫鬟,最好也全都打發了,這回我要自己挑伺候的人,才不要薛宸給我安排!她安排的人既不聽話,又不好使,什麼事兒都不會辦。」

  薛婉像倒豆子似的對徐素娥抱怨,徐素娥恨鐵不成鋼的白了她一眼,現在她是真沒那心思替這孩子考慮,甚至於,就連她自己的前途,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給薛婉倒了杯水,問道:「你讓他們辦什麼事,他們辦不成了?」

  薛婉聽自家娘親過問,頓時來了精神,把自己如何讓鶯歌去賬房支銀子,而賬房又是如何不買賬的事情跟徐素娥說了。

  「娘,您說這些人不是明擺著欺負我嗎?我和薛宸都是薛家的小姐,憑什麼我要取銀子,還要得到薛宸的准許?」

  薛婉說完,徐素娥抬手就給了薛婉一個巴掌,冷冷的說道: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在這個府裡一定要低調,遇見薛宸,你給我避開她走,現在你好好反省反省,這種話是你應該說的嗎?你和薛宸都是小姐不錯,可是你就以為自己和她是一樣的了?趕緊給我回去!這些天你爹有些不一樣,咱們都得夾著尾巴做人,你別給我鬧出什麼事來。」

  徐素娥的話讓薛婉徹底呆住了,雖然從前在外面,她也時常被娘教訓,可是自從回來薛家以後,娘還是第一次甩她巴掌呢,抬頭果然就看見滿臉陰森的徐素娥,頓時就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

  斂下的眸子,捂著臉,薛婉也不敢去惹盛怒中的徐素娥,苦著臉就跨出了門檻,嘟著嘴離開了。

  而就在薛婉離開西跨院的時候,薛宸在青雀居裡也拿到了一份奇特的藥方……這是嚴洛東從城內一家老藥鋪子裡抄回來的藥方,是用於夫妻房事中的藥方,而徐素娥前不久才去配過這種藥。

  徐素娥想做什麼,薛宸不是真的姑娘,所以一猜也就猜中了,不過,嚴洛東怕她不懂,後來又借衾鳳的口,將這藥性說給薛宸聽了,後宅之中,用這種情藥維繫夫妻感情很正常,徐素娥近來因為田姨娘的事情,所以,心中有所不安,以為薛雲濤對她興趣大減,就想用這種藥挽救一番,這都是可以想到的手段。

  可是,嚴洛東卻帶給薛宸一個很不一樣的消息,他之所以把這個藥方拿回來,還有一個特殊的原因,這個藥方,十分的有問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3 AM

第44章

  「這藥據說是百年前一位有名的妒婦研製出來的,有催情功效,但是最大的功效卻是避子,就和女子用的紅花是一個道理,這種藥是用來給男人避子的,女子吃多了紅花容易宮寒,同理,男子若服用了這個,對身體也有傷害,很可能今後就……生不出來孩子了。」

  嚴洛東的話在薛宸耳旁迴繞,生不出孩子的意思就是說,薛雲濤若是長期與徐素娥用那種藥助興的話,那麼他現在很可能就已經傷了身體,今後再不能生出孩子來?

  這個問題引起了薛宸的深刻重視,回想上一世,好像的確是這樣,除了盧氏生下了她,徐素娥生下了薛婉和薛雷,自那之後漫長的歲月裡,薛雲濤的確一個孩子都沒有生出來過。

  難道,這就跟徐素娥的這張藥方有關?如果是真的,這女人瘋了不成?為了不讓其他孩子來分攤薛雲濤對薛婉和薛雷的愛,她竟然對自己的男人下這種狠手?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如果徐素娥只是想讓薛雲濤不生孩子的話,上一世的她,有足夠的能力用其他方法做到,可她為什麼要讓薛雲濤再也生不出來孩子呢?

  想起徐天驕死前,似乎要說出些什麼,卻被徐素娥阻攔,薛宸轉過身來,對嚴洛東說道:

  「你能不能查到十多年的事?」

  嚴洛東看了一眼薛宸,斟酌後才說:「小姐儘管先吩咐,我可以試著查一查。」

  薛宸點頭,嬌俏的小臉上滿是凝重,對嚴洛東說道:

  「我想知道,徐素娥的父親被貶官流放之後,她們一家的生活狀況。徐素娥當年做過什麼?」

  嚴洛東仔細將薛宸的吩咐記在腦中,然後才點點頭,回道:

  「是,我明白了,這就去查。因為年份跨度太大,查起來會比較麻煩,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薛宸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並不是要求嚴洛東當場就能給出答案來,兩相交代結束後,嚴洛東才走出了青雀居。

  他走之後,薛宸的心思卻始終不能平靜,有一個可怕的想法正在她腦海中醞釀而出……

  如果徐素娥給薛雲濤下這種藥,是為了讓當年的盧氏再也不能為薛雲濤生出其他孩子,那麼在她下了藥之後,她又怎麼能保證,薛雲濤就一定能和她生下孩子呢?當年她只是個攀附著薛雲濤的外室女子,若是沒有孩子,誰又能保證她能拴住薛雲濤這麼多年呢?可若她要孩子,而薛雲濤的身子早就被藥傷了而生不出孩子……那麼問題來了。

  薛婉和薛雷……這兩個孩子是怎麼來的??

  薛婉比她小一歲,薛雷則小了三歲,如果說這段時間徐素娥沒有對薛雲濤下藥,那麼盧氏為什麼又沒有懷上孩子?盧氏生她的時候,並沒有虧了身子,為什麼這四年裡一個孩子也沒生出來?還有田姨娘,她跟著薛雲濤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為什麼連她也沒能生出來孩子呢?

  不可能盧氏和田姨娘的身子都不好,只有徐素娥一個人的身子好啊。

  所以,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調查一番當年徐姨娘的遭遇,上回在田莊,其實她並不是真的一定要要了徐天驕的命,只是想逼一逼徐姨娘,讓她同意帶徐天驕去東府對峙,可是徐素娥不僅多番反對這個提議,最後為了怕徐天驕說出什麼來,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殺了她的親生哥哥。

  那是她的嫡親哥哥呀!是什麼理由讓她連這血脈親情都顧不上了呢?定是另一個比嫡親哥哥還要重要的秘密,如果被揭露了出來,她可能就會面臨和徐天驕同樣的下場,所以讓她不得不做出那種選擇來。

  正一籌莫展之際,就聽見青雀居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沒過多一會兒,就見衾鳳有些焦急的走了進來,對薛宸稟報道:

  「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二小姐把鶯歌戳的不成樣子,現在海棠苑裡的丫鬟婆子們都反了,抬著鶯歌來找您說理呢。」

  薛宸趕緊隨衾鳳出去,枕鴛正在院子裡安排,就見鶯歌趴在一張小竹床上,背部鮮紅一片,鶯歌緊咬著下唇,淚眼婆娑,鼻頭紅的厲害,也不知是哭的,還是被人打的。

  「怎麼回事?」

  薛宸冷靜的聲音傳出,便讓原本有些雜亂喧鬧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海棠苑的眾人看見薛宸,就集體跪了下來,薛宸看了看枕鴛,枕鴛就明白的躬身退下,往院子外走去。

  人群中,一個四十多歲,大眼睛圓臉盤的婆子站出來說道:

  「求大小姐救救鶯歌吧,二小姐不把奴婢們當人看,瞧她把鶯歌戳的,這背都成篩子了。」

  薛宸走下臺階,來到鶯歌身前站定,低頭看了看鶯歌背部的傷口,凝眉問道:

  「這到底怎麼回事?」

  鶯歌閉口不談,只知道哭,先前那婆子繼續說道:「回大小姐的話,今日二小姐讓鶯歌去賬房給她支一百兩銀子出來花用,可是賬房卻要二小姐拿出大小姐或者老爺的指令,才能支取銀子出來,可這兩樣,二小姐一樣都沒有給鶯歌,鶯歌自然拿不回銀兩,二小姐就生了鶯歌的氣,還說鶯歌沒用,說如果是大小姐身邊的衾鳳和枕鴛姑娘,大小姐要一百兩,她們能給大小姐拿回來二百兩,鶯歌聽了這話就不服,頂了一句嘴,二小姐衝著鶯歌的面門就踩了一腳,鶯歌被嚇到了,就哭了起來,二小姐怕被旁人知道,就用簪子去戳鶯歌的背,這就戳成這個樣子了。還請大小姐替鶯歌和咱們做主啊。」

  那婆子說完,不等薛宸反應,海棠苑的其他人也都跟著說道起來:

  「是啊,大小姐,求您替我們做主啊,就在前不久,柏翠的雙腿才給二小姐罰的差點斷了,如今還養著呢,今日鶯歌又受了這麼重的傷,求大小姐不要將我們再派去二小姐身邊伺候了。」

  「是啊,求求您了,大小姐,您救救我們吧。奴婢們寧願自請去雜房,也不願再去伺候二小姐了。」

  一聲高過一聲的陳情請願聲,薛宸看著跪了滿地的人,歎了口氣,才對她們揮揮手,說道:

  「好了,都起來吧。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們暫且先去回事處,海棠苑我另外派人去。」又轉頭看了一眼衾鳳,說道:「去私庫裡給鶯歌和柏翠各取二十兩銀子,讓大夫給她們好好治傷,治好了傷之後,就來青雀居伺候。都別跪著了,起來吧。我會讓回事處的管事替你們重新分派去處的。」

  海棠苑眾人退下之後,枕鴛也從外頭打聽清楚了事情經過回來了,先前就是薛宸讓枕鴛快些出去打聽海棠苑今日發生的事情,儘管知道能夠讓這麼多人同時前來要她主持公道,事情定然錯不了,但薛宸還是小心起見,讓枕鴛再去調查了一番。

  這件事情在府裡鬧得沸沸揚揚,所以枕鴛並沒有費多大力氣就打聽到了事情原委,在薛宸耳旁輕聲說道:

  「小姐,他們說的應該都是實情,鶯歌今早的確什麼都沒帶,就去幫二小姐到賬房取銀子,賬房只認您和老爺的指令,自然不會取給她,回去之後,二小姐就發火了,對鶯歌一陣糟蹋之後,就去了西跨院裡。」

  事情並不複雜,但薛婉也夠厲害的,這才多少天的功夫,就能把身邊伺候的人弄得人仰馬翻,一個個避她如鬼,拼著被處罰的風險,也要來她這裡告狀,可見薛婉平日裡有多麼不得人心。

  再加上先前嚴洛東匯報來的事情,薛宸覺得現在真的沒法對薛婉產生什麼姐妹情誼,就對衾鳳說道:

  「讓二小姐去佛堂裡抄五十遍法蘭經,懺悔她的罪過,抄不完不准出來。」

  這個處罰,對於薛婉來說,不能說重,也不能說輕,只是薛宸不想在一切還未明瞭之前,就作出其他多餘的反應來,就讓薛婉去抄經,讓海棠苑平靜幾日再說吧。

  *****

  而夜幕降臨之後,薛雲濤招了徐姨娘去主院侍寢。

  徐姨娘對他一番挑逗之後,便當著薛雲濤的面,在房間的瑞獸香爐中點燃了這種增加情趣的香料,薛雲濤對這個並不排斥,沒多會兒就摟著徐姨娘臥回了帳幔之中。

  徐姨娘輕聲細語,軟玉溫香,將薛雲濤勾的三魂失了七魄,恨不得能死在她這溫柔鄉中。絲毫沒有意識到任何的危險與不對勁。

  「老爺,聽說大小姐罰了二小姐禁足抄經書,二小姐平日裡總說大小姐的好,對她更是沒有半分不敬,縱然有什麼地方冒犯了大小姐,可她才那麼點大,不懂規矩,讓管教媽媽教便是了,何苦要抄經書呢。」

  徐素娥十分懂得男人的心裡,知道在什麼時候說話是最管用的。

  只聽薛雲濤有些氣喘的聲音說道:

  「我明兒去問問怎麼回事,宸姐兒有時候確實嚴厲了些,我去與她說說便是了。你再緊些,我就要好了。」

  隨著這聲宣告,帳幔內又是一陣春意盎然,伴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嬌吟,晃動的帳幔,終於停止了下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3 AM

第45章

  第二天一早,薛宸去到主院與薛雲濤一同用早飯的時候,就看見徐素娥一身素雅清淡的裝束,彷彿嬌柔如骨般立在薛雲濤身旁伺候,而昨日才被薛宸處罰禁足抄經書薛婉竟然也堂而皇之的坐在薛雲濤的身邊,看見薛宸進來,母女倆皆朝著薛宸瞥了一眼,神情如出一轍的得意。

  薛宸不動聲色,過去給薛雲濤請過了安,然後坐下,徐姨娘就給她盛了一碗銀耳粥放到面前,又轉過身去給薛宸拿銀勺子,薛宸看了一眼對她行過了禮,就兀自坐下喝粥的薛婉,雲淡風輕的說道:

  「昨日我罰你抄的經書,都抄好了嗎?」

  薛婉沒想到薛宸在父親面前也這麼囂張,看了一眼徐姨娘,然後又看了看薛雲濤,低下頭輕聲細語的說道:

  「還沒有。父親喊我來吃早飯,待會兒吃完了,我就回去接著抄。」

  薛雲濤抬頭看了一眼正對他遞來詢問目光的薛宸,放下了手裡的粥碗,對薛宸說道:

  「婉姐兒的事我都聽說了,雖說你是長姐,有管教婉姐兒的權利,但有的時候也別太嚴厲了,她畢竟比你小一些,你稍微讓一讓她也有助於你的德行,給你妹妹做好榜樣。」

  薛宸看著薛雲濤,一時心情特別複雜,沉吟片刻後,才放下手中的碗,說道:「父親的意思是,我不該罰婉姐兒嗎?她私自讓丫鬟去賬房支取銀兩,丫鬟沒有取回,她便對丫鬟打罵,以頭上金簪把丫鬟的背部戳的血肉模糊。如果這樣我都不能管教她,那請問父親,我該怎麼對她?」

  薛雲濤沒想到薛宸會一大早就對他說的話這樣反駁,心中十分惱火,乾脆放下了碗筷,接過徐姨娘遞來的溫熱毛巾,擦了擦臉和手之後,才抬眼看著薛宸,面露不悅的說道:

  「這件事兒,我不是說都知道了嗎?婉姐兒初回薛家,一切用度上自然是有變數的,她之所以去賬房支取銀兩,那就說明她的月例不夠,你做長姐的沒有敏銳察覺,讓妹妹私下難過,這也是你身為長姐的失職,至於那個丫鬟,我看早點打發了也好,被主子教訓了,竟然集結眾人反了主子,到你跟前兒去告狀,這是一丁點兒都不把婉姐兒當成她們主子的意思了,這樣的吃裡扒外,還留著做什麼?」

  說完這麼一番長篇大論,薛雲濤就站了起來,徐姨娘立刻趨身上前替他整理衣袍,薛雲濤拍了拍她的手,兩人目光交錯,似乎還能回味出昨晚兩人的恩愛交融,纏綿悱惻來。

  薛雲濤跨出門檻的時候,又回過頭來對這薛宸的背影淡淡說了一句:

  「宸姐兒身為嫡女,對父親說話無狀,不知友愛庶妹,我看你這幾日也還是留在房中修身養性的好。」

  薛宸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女兒知道了。」

  薛雲濤又看了這個女兒一眼,其實也不是真的要罰她,而是覺得一大早自己說的話被反駁了,面子上實在過不去,這個女兒脾氣太倔,如果能像婉姐兒那般,遇事都來跟他這個父親求助問詢,說話不要那麼夾槍帶棒,他又何至於罰她?哪怕是上前來跟他說一句軟話也是好的,可偏偏這閨女和她娘一個脾性,爭強好勝的很,從不肯在他面前服軟一句。

  重重歎了口氣,薛雲濤拂袖離去,徐姨娘看著薛宸,嘴角不由揚了起來,卻也沒說什麼,不過薛婉可是忍不住,站起來就開聲奚落起了薛宸,說道:

  「哎呀,如今可好了,有姐姐陪我一同禁足,爹爹待我可真好啊。姨娘你說是不是啊?」

  徐姨娘這才莞爾一笑:「老爺待兩位小姐自然是相同的好。」

  薛婉哪裡聽不出來她家娘親話中的諷刺呀,就剛才的對話情形,就是瞎子也看的出來,薛宸惹了父親不高興,父親就幫自己收拾她了。

  薛宸似乎不太想和她們一般見識,安安靜靜的吃完了一碗銀耳粥,兩隻花卷之後,才自己拿過一旁丫鬟準備好的溫柔毛巾,擦了擦手和臉,然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飯廳,回自己的青雀居去。

  徐素娥瞧著薛宸離去的背影,目光有些凝滯,總覺得這丫頭好像哪裡不對,按照她這性格,對於薛雲濤的處罰,似乎不應該接受的這樣乾脆才對,可是她不僅很乾脆的接受了,而且還這樣平靜。

  ******

  婁慶雲一身銀黑官袍,髮髻皆束於紫玉冠中,自帶光環的他正站在書案後頭寫奏報,趙林瑞站在下首向他匯報情況:

  「事情就是這樣的。薛家二小姐佔了上風,薛大小姐被薛大人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這些天都沒出過門。」

  婁慶雲訝然的抬起了目光,用似乎有些類似於啼笑皆非的表情看著趙林瑞,放下了玉竹筆桿,雙手撐在桌沿之上,確認的問道:

  「你是說,這件事之後,被禁足的不是薛二小姐,而是薛大小姐?」

  趙林瑞點點頭,忠厚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睛裡卻盛著滿滿的迷茫,他是真的不知道大人為什麼讓他盯著一個閨閣小姐不放,這,這多不合適啊。

  婁慶雲走出了書案,負手踱步兩三回之後,猛地轉身,好看如遠山的眉峰就那麼蹙了起來,聲音中都泛著涼氣:

  「這薛雲濤也實在太過了。」

  趙林瑞更加不懂,這跟人家薛大人有什麼直接關係嗎?你讓我暗地裡監視薛大人的閨女,難道就不過分了嗎?趙林瑞忍不住腹誹起來,卻是怎麼都不敢把這些話說出來的。

  婁慶雲在心裡嘀咕,薛雲濤明擺著是偏著他那個庶女,在幫她打壓宸丫頭,這個老不羞的,真是糊塗至極!婁慶雲一想到那麼有趣的宸丫頭可能受了委屈,心裡就跟貓爪撓似的,怎麼都冷靜不下來,恨不得現在就衝到薛家去替她罵一罵薛雲濤。這種感覺他再明白不過了,身邊的人糊塗不懂事,實在是最讓人頭疼的。

  猛地轉身看向趙林瑞,把人家看的一下子就繃緊了神經,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

  接下來的幾日,薛雲濤全都將徐素娥留宿主院,兩人感情日漸濃厚。就連前些日子,稍稍勾起了薛雲濤一些舊情的田姨娘,這兩天都沒能踏入主院一步,整個府中似乎都能感覺的出來,徐姨娘風頭正盛的意思。

  而薛宸自從被薛雲濤下了禁足令之後,就真的沒有再踏出過青雀居的大門一步。

  衾鳳和枕鴛從外頭回來,聽了府裡下人間說的那些風向,全都有些為自家小姐抱不平,衾鳳端著一盤洗乾淨的葡萄走進來,將之放在薛宸的書案右下角,歎息說道:

  「唉,府裡的人都在說,老爺實在太寵徐姨娘了,二小姐和三少爺也正得寵,說不定今後徐姨娘能扶正呢。」

  薛宸正埋頭寫字,她在練小楷,有兩個字總寫不好,便反覆在一旁的草稿上練習,似乎感覺不到衾鳳話中的抱怨,連頭都沒高興抬起來。

  倒是正在掰花幹的枕鴛跟著說了一句:

  「我也聽人這麼說了。最近二小姐在府裡更是得意的很,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樣子,小姐上回罰她抄經,可她連一遍都沒抄出來,就敢在外面走動,實在是不把大小姐放在眼裡。」

  枕鴛的這句話說了,薛宸就抬頭了,看了看她手裡的花幹,說道:

  「再搗一些花汁來,我要磨墨。」這是她上輩子閒暇的時候研究出來的,秋季百花殺前摘下的花瓣最是凝香,用這種汁液來研墨,不僅能增加墨色的凝聚,也能更加的顏色更為鮮亮。

  衾鳳和枕鴛對視一眼,為自家小姐的心大無奈。卻也明白,小姐並不想繼續說這個話題了,兩人自然不敢再多嘴一句,與枕鴛一同搗出了花汁之後,薛宸便拿起了擱置在一旁的墨條,對她們揮了揮手,說道:

  「我這裡沒事了,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喊你們。」

  「……」

  把衾鳳和枕鴛打發出去之後,薛宸才直起了身子,將筆管放好,走出書案去到左上角的灰色壽山石硯台前,將深朱色的花汁倒入了硯台,然後便拿出一條松香墨,一圈一圈的磨起了墨來。

  薛雲濤罰她禁足的事情,一定會在府裡引起熱論的,這一點,薛宸早就想到了,而她之所以這幾天沒有出門,並不全是因為薛雲濤的禁令,而是她的心情實在有些複雜。

  薛雲濤如今越是寵愛徐姨娘,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就越是難以接受,而真相是什麼,薛宸雖然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是將事件前後整理一番後,她也能猜到個大概。

  如果她的猜測成立的話,薛婉和薛雷應該不是薛雲濤的孩子,但如果他們不是,那麼也就意味著,薛雲濤今後再有沒有辦法生孩子了,東府薛家就只有薛雲濤這一個嫡子,老夫人還等著他給薛家開枝散葉,母親的三年孝期過了之後,老夫人是一定會給薛雲濤物色續絃的,可到時候如果薛雲濤生不出孩子了,那麼他這個續絃要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薛雲濤,至少上一世沒有她的攙和,薛雲濤一輩子過的還是很好的,有一個他以為愛她的妻子,有一雙拿得出手的兒女,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可就因為她重活了一世,那些曾經騙了薛雲濤一輩子的謊言,驟然被她給揭開,這是一件多麼多麼殘忍的事情。

  薛宸就因為這一點,所以這些天才沒有出去,留在青雀居中,略帶著一些懺悔的心態。

  對於徐素娥這個狠毒的女人,哪怕是將她收拾的殘渣都不剩,薛宸也不會覺得對不起她,可是,要收拾徐素娥的話,就無可避免的要傷及薛雲濤,徐素娥做的事情有多可惡,薛雲濤到時候受到的傷害就越大,薛家會不會因此而沒落,這是誰也說不准的事情。

  幽幽歎了口氣,在安靜的書房內迴盪開來,更添一種難言的寂寥。

  突然關閉的西窗外傳來一聲響動,薛宸放下墨條,走到窗前,側耳聽了聽,並沒有什麼聲音,納悶的推開了西窗,更是什麼都沒有,正要把窗戶關起來,突然看見後院的草地上有個鮮艷的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個風箏。

  抬頭往天際看了看,將半個身子都探出窗欞,突然見上頭又掉下一個東西,薛宸下意識就用雙手接住,一看,竟然也是個風箏,樣式和落在她院子裡的是同一種,全都是鯉魚的樣子,大大的魚鱗被塗成樂五顏六色,看起來十分別緻,薛宸沒想到在自家西窗前還能接到風箏,被這種意外之喜逗得展顏一笑,再將手裡的風箏翻過來看了看,風箏的背面畫著一個寒鴉戲水的圖案,一隻小鴨子孤零零的遊在水面之上,兩隻鴨掌張開做劃水狀,碧波蕩漾的湖水下還飄著幾根惟妙惟肖的浮萍,看著十分雅趣。

  也不知是誰家的風箏一齊掉落在了她的院子裡,看了看下面草地上掉的那隻,突然來了興趣,薛宸一手提著風箏就出了門,下樓之後,不顧衾鳳她們的詢問,就兀自去到了後院草地上,撿起了另外一隻風箏,翻過背面一看,後面畫的是一副二魚搶食圖,一條橙黃帶金,一條銀黑間白,兩條魚的尾巴全都翹著,彷彿真的是在搶食一般,那條銀黑間白的魚兒的魚鰭似乎往前伸去,像是要推攘橙黃帶金的小魚般。

  薛宸感到有趣極了,然後就一手拿著一隻風箏,煙頭觀望起來,多希望天上再掉下一隻來。

  ******

  在離燕子巷不遠處的塔樓之上,趙林瑞正悲催的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今天一定是他進大理寺之後,幹的最難的一件事了。

  大人吩咐,把那兩隻風箏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入薛家後院,不能用箭射,只能倚靠高超的技術把風箏放進去,並且還有指定位置,那就是薛大小姐院子後面的那一小塊草地上……額滴個親娘誒,這可比上陣殺敵,浴血奮戰還要要難得多啊。

  也不知大人這是發了什麼神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4 AM

第46章

  薛宸將兩隻風箏全都撿回了屋子裡,沒由來的,心情就突然好了起來,坐在籐編而成的一張搖椅之上,將風箏舉的高高,為自己今天的幸運感到高興。

  這風箏背面的畫,顏色鮮活,筆法犀利,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形狀,在畫作的左下角發現一枚私章,章上刻著『松竹』二字,古樸風雅,可以看得出來畫風箏之人是個十足的閒逸居士,以松竹為號,風骨傲然之氣躍然於紙上。

  也不知這是哪位有心人繪製出來給心上人的,卻偏偏天公不作美,給吹到了她的院子裡來,白白的叫她撿了這個便宜,不知那繪畫之人,此時是否正捶胸頓足呢。

  思及此,薛宸就莞爾笑了出來。

  衾鳳和枕鴛不懂,遂問道:「小姐,您怎麼撿個風箏都這麼高興啊?您知道是誰的嗎?」

  她家小姐今年才十二歲,出門的次數又不多,是肯定不會招惹上什麼狂蜂浪蝶的,想著小姐自從太太去世後,就一直表現的像個大姑娘似的,可是骨子裡,估計還是小孩子心性,喜歡這種鬧著玩兒的東西。

  而事實上,薛宸確實喜歡這些,因為她上一世在盧氏去世以後,幾乎就沒有童年可說,小小年紀,就成日的生活在壓迫和不安之中,哪裡能像其他孩子那樣,在爹娘懷中撒嬌,胡天胡地的瞎玩兒,所以,她就算是上一世做了長寧候夫人,在路上遇見那種賣風車的,抽陀螺的,都會停下轎子和車馬看那麼一會兒再走。

  但可悲的是,上一世她的身邊從來就沒有一個能夠懂她的人,宋安堂不用說,他和薛雲濤其實是一樣的男人,自私的心裡只有他一個人,從來不會關注身邊人的感受。

  正靠在搖椅之上撫弄著風箏,就像是撫弄著一件多麼貴重的寶貝一樣,枕鴛進來回稟,說嚴護衛求見。

  薛宸心中一緊,抬頭看了看院中,果然就看見嚴洛東魁梧的身形和其貌不揚的臉,收斂起了所有情緒,薛宸從搖椅上站起來,將風箏交給一旁伺候的衾鳳,然後對枕鴛說道:

  「讓他進來,我在書房裡。」

  薛宸去了書房之後,便站到了書案旁,繼續剛才沒有研磨完的工作,嚴洛東走進來,先是對她抱拳作禮,然後才說道:

  「小姐,你讓我查的事情,我已經查到了,就在這裡說嗎?」

  薛宸看著在她的研磨之下,緩緩溢出的黑墨,片刻的遲疑之後,才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就在這裡,說吧。」

  嚴洛東似乎也感覺到薛宸有些緊張的情緒,估摸著小姐這麼聰明,應該能夠猜到大概,讓他去查,只不過是為了確認,也不隱瞞,直言不諱道:

  「徐姨娘的父親徐燁被貶官流放之後,徐家人就回到鄉下祖宅裡生活,只是家裡沒有頂樑柱,生活過的十分拮據,全靠借錢度日,後來徐天驕惹上了一起官司,賠上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不說,徐天驕得罪的那人收了錢猶不罷休,看徐素娥美貌,便起了侵奪之心,將她以罪臣女眷的身份送入了教坊司中,因為是私下操作,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徐素娥在教坊司中待了一年多,遇上了一個名叫劉永的獄吏,他把所有的銀子全都給了徐天驕,讓他去把徐素娥從教坊司中救出來,原本是想和徐素娥在外面好好過日子的,以為徐素娥會感激他的贖身之恩,可沒想到,徐素娥出來之後,就翻臉不認人,迅速找好了下一家,把劉永的恩情全部抹殺。而她找到的下一家,就是小姐的父親了,他那時與您母親剛剛成親,並且生下了您,他與徐素娥是在一間茶坊中認識的,那時候,徐素娥是在茶坊中做茶女,一來二去,沒幾天就纏上了薛大人,藉著一次醉酒,兩人就正式在一起了。八個多月之後,徐素娥就生下了一個女嬰,應該就是婉小姐了。」

  嚴洛東的話沒有夾雜絲毫的潤色,而是將這件事當做一件稀鬆平常的陳年舊事在說,其實他這樣,薛宸還感覺好一些,若是在敘述的時候,再夾雜一點自己的情緒或者判斷在裡面,她也許真的會忍不住歎出氣來。

  蹙著眉問道:

  「那麼薛雷呢?薛雷是怎麼回事?」

  現在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徐素娥在搭上了薛雲濤之後,就對他動了心思,這對於一個父親被貶官,自己被送入教坊司,面對的那些男人和薛雲濤這樣的翩翩公子相比,可以說是雲泥之別,徐素娥不想錯失薛雲濤,於是就兵行險招,早早的與之有了肌膚之實,將腹中本該去掉的孩兒算在了薛雲濤頭上,而薛雲濤出身良好,哪裡接觸過這樣的女人,更加想不到會有女人這樣大膽,把栽贓的活兒安到了他的頭上,只以為徐素娥真的是官宦之後,家道中落,流落茶坊做了茶女,徐素娥那樣的樣貌,薛雲濤哪裡就能知道,她竟有這樣的手段呢。

  徐素娥知道薛雲濤有家室,並且正房夫人剛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出來,她怕盧氏若是再給薛雲濤生下個兒子,那麼就能收回薛雲濤的心,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對薛雲濤用了那種會讓男人生不出孩子的藥,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她竟然就想讓一個男人因為她而斷子絕孫,薛雲濤就是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招惹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魔鬼。

  可是,薛雲濤身體有了變化,他的妻子盧氏確實生不出孩子了,可是她呢?她一個外室身邊只有一個女兒傍身實在沒什麼底氣,所以,她就想再生一個出來鞏固自己在薛雲濤身邊的地位,於是就有了薛雷的存在……

  嚴洛東盡職盡責的對薛婉說道:

  「薛雷是在徐姨娘與薛大人在一起三年之後才有的,那段時間,薛大人似乎與太太的關係還不錯,也甚少去徐姨娘那裡,她就是藉著這段時間,與一名但是外地人有了首尾,那人當時就住在徐姨娘她們隔壁,是租的宅子,他本身也有家室,便每晚翻牆去與徐姨娘偷情,那人在京城逗留了五個月,徐姨娘就有了身孕。」

  最終還是沒忍住大大的歎了一口氣:「唉……」

  就算是之前已經猜到了事實是一回事,聽別人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嚴洛東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在想對策,於是又上趕著說了一句:

  「小姐,那個劉永兩年前已經病死了,不過那個外地人,也就是從前住在貓兒胡同裡的那個租客,我打聽到他在保定開了間鋪子,前兩天我就是去了一趟保定,所以才耽擱了些時間,不過也正是這樣,我把那人給抓了回來,現在就關在莊子裡。」

  薛宸這回又一次傻眼,看著嚴洛東良久都沒有說話,突然感覺自己生活的地方特別沒有安全感,這個世上,有嚴洛東這樣無孔不入的探子存在,哪裡還有什麼秘密可言,只要他想查,幾乎可以說沒有他查不到的!

  太可怕了。

  *******

  薛雲濤今晚派人傳話回來,說是秘書監裡事務太忙,今晚就不回來了。

  徐素娥早早便洗漱上了床,可還沒睡著,耳旁就突然響起了一種很熟悉的布穀聲,三聲長,兩聲短,最後再加扣四下窗欞。

  她猛地從床鋪之上彈坐而起,驚慌失措的看了看四周,有丫鬟聽見動靜,要進來給她點燈,卻被徐素娥喝止住,匆匆下床,披了件外衣,就走了出去,藉著月光看著空無一物的庭院。

  這聲音不對啊。

  王生早就離開了京城,這麼多年偶爾會送些錢財過來給她,可卻是再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布穀鳥叫聲,便是當年他們幽會之時的暗號,別的人不可能知道。

  可是剛才她明明就聽見了的。確確實實的聽在耳中,絕對不會聽錯才是。

  庭院中一個人都沒有,徐素娥就算心中存疑,也有些不敢確定了,也許真的是巧合也說不定,披了外衣,辭了丫鬟,她便回到了屋裡。

  可剛一躺下,那聲音就又傳了出來,依舊是三聲長,兩聲短,最後再加四下窗欞。

  徐素娥猛地起身,推開南窗,可那裡是湖泊一片,根本不可能有人,她披著衣服,再次去到院子裡,斥退了丫鬟,自己一個人,循著先前的聲音往後面找去。

  她住的院子後面是一片湖泊,湖泊對岸就是假山林,布穀鳥的叫聲始終在周圍迴盪,徐素娥去到了假山叢,不禁冷冷喊道:

  「到底是誰?別裝神弄鬼的,快給我出來!」

  右邊的假山石後傳來兩聲腳步聲,一個男人從假山後走了出來,正是被縛住了手的王生。

  徐素娥見是他,心道不妙,也不理睬,轉身就想離開,那早就被嚇破膽的王生見好不容易等來了搭救他的希望,哪裡會放棄這個機會,在徐素娥後頭喊叫起來:

  「素兒,是我呀!我是王生!我是王生呀!你快來救救我,那人把我抓來藏在這裡,我根本不認識他,你快幫我把繩索解開,帶我離開這裡吧。」

  王生求生心切,他只是手被綁在身後,腳卻是自由的,只不過他不敢走,因為走的不對,身後就會有石子打他,直到看見了徐素娥,他才不顧一切的追了上去,不一會兒就追上了她,攔在她面前,說道:

  「素兒,是我!你看清楚,是我呀!我們從前日夜在一起,那般快活,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你快給我解開!」

  徐素娥知道自己已經中了計,哪裡還敢搭理這人,低著頭就要離開,嘴裡還大聲說道:

  「我不認識你!你給我走開!再這樣,我可要喊人了啊。」

  那王生見徐素娥這樣絕情,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竟然毫不念舊情,當即怒了,說道:

  「好你個水性楊花的臭女人。要我的時候比那青樓的女表子還要賤,如今做了人家的姨娘,倒是翻臉不認人了?」

  徐素娥怕他再多說出什麼來,大聲尖叫道:「你給我閉嘴!我根本不認識你!是誰讓你來污蔑我?我跟你拼了!」

  說完這話之後,徐素娥突然來了力氣,一下子就把王生給推翻在了地上,然後毫不猶豫跨過了他就要離開,可王生哪裡承認,爬起來又纏了上去:

  「好你個徐素娥,枉我這麼些年一直惦記著你們母子,時常派人送些金銀過去給你,後來知道你給人做了妾,我也沒說什麼,可如今,你倒是跟我撇的清了。我這命都抓在你的手上,你卻連看都看我一眼,當真是戲子無情,婊子無義,算我王生這麼多年瞎了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4 AM

第47章

  徐素娥不敢回頭,只想趕緊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去。

  她不想去猜王生是誰弄進府裡來的,不管是誰,只要她和他搭上了話,那麼她就會徹底完蛋,腦子一片混亂,想要離開這片該死的假山林,可就在要出去的時候,卻看見從入口處走入兩個人來,領頭的是臉色鐵青的薛雲濤,其後便是面無表情的薛宸。

  徐素娥臉色慘白的迎了上去,指著薛宸說道:

  「老爺,大小姐好毒的心,竟然想用這種法子來冤枉我。我根本不認識那個男人,您可千萬要相信我呀。」

  其實今天下午的時候,薛宸就已經找到他,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就是因為他心存疑慮,不敢相信這件事,這才同意讓薛宸做出了這一場戲來,原來這麼多年,他竟然都被眼前這個女人給騙了,不僅僅女兒不是他的種,就連他引以為傲的兒子,打算好好培養的兒子,也不是他的。

  從前他不是沒有懷疑,兩個孩子都比其他孩子要早一些生出來,可他只以為那是各個孩子的情況不同,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兩個都不是自己的孩子。

  思及此,薛雲濤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甩在了徐素娥的臉上,怒道:

  「你個賤人!騙得我好慘!」

  徐素娥被一巴掌打的跌倒在地上,還想再去抱薛雲濤的腿,卻被薛宸冷冷的叫人阻止了。

  「把徐姨娘抓起來,送到東府去給老夫人處置。」

  然後,生怕徐姨娘在府中大喊大叫,就將她和王生的嘴全都堵了起來,一路靜悄悄的拖去了東府。

  因為燕子巷的主母已經去世,薛雲濤沒有續絃,就是沒有主母當家,而薛宸只是未出閣的小姐,管理中饋猶可說,但若要論處置父親房裡的姨娘,她似乎還不那麼名正言順,所以,只能將徐姨娘交到東府的老夫人手裡去處置。

  東府裡早就得了消息,青竹苑的花廳中亮著燈火,只等薛雲濤他們到來。

  徐素娥與王生被堵著嘴,捆綁著送到了老夫人面前,徐素娥沒有穿外衣,但這個混亂的時候,也沒人去計較她這個了。

  老夫人穿戴整齊,等到所有人都來到之後,才對臉色鐵青的薛雲濤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查清楚了嗎?」

  薛宸對一同前來的嚴洛東看了一眼,嚴洛東就上前揭開了王生嘴裡的布條,在他後背拍了一記,說道:

  「老夫人問你話,你如實說了,明日我便放你回去。」

  王生早已嚇得三魂不復,知道自己也許是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家,看了一眼旁邊的徐素娥,見她正用一雙美目瞪著自己,王生有些心虛,也明白如果今日在這裡承認了他和徐素娥的關係,徐素娥在這裡就肯定待不下去了。

  只是他如今自身難保,如果不說出實情,很有可能連這個府都出不去,他在保定是有家室的,一家子老小等著他去養活,若是在這裡折了,實在沒什麼意思,更何況,先前徐素娥對自己的態度他也早就看在眼裡,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到處欺騙男人,如今她到底騙到了太歲頭上,就要遭報應了。

  此時隱瞞對自己可以說是毫無好處,王生定了定神,心裡就有了決定,用還算詳盡的話語,把他和徐素娥什麼時候遇見,什麼時候勾搭上,怎麼勾搭,用的什麼方法,全都事無鉅細的說了出來。

  老夫人聽了之後,根本連坐都坐不住了,捏著一根瑪瑙佛珠,整條手臂都氣得發抖,手裡的珠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來,在這靜謐的花廳內顯得猶為刺耳。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如何會將這麼個不守婦道的迎入了門,還帶著野種!你糊塗哇!糊塗哇!」

  薛雲濤一直跪在地上,面色死灰不說話,老夫人捂著心口坐了下來,身旁的嬤嬤給她順了順氣,然後她才睜開了眼,拍著羅漢床上的茶几,怒不可遏道:

  「將她鬆開,我倒要問問,她跟我們薛家到底有什麼仇,為何要做出這樣敗壞門風的事來!」

  徐素娥嘴裡的布條被揭了去,她脫離了鉗制,二話不說,就跪著爬到了薛雲濤身旁,哭的是毫無形象可言,不住的對薛雲濤磕頭,嘴裡說道:

  「老爺,老爺,不是的,他在說謊,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對您的心,您是知道的,我怎麼會和其他男人有私情,這一切都是大小姐陷害的我,她從我進門開始,就想要我死,這一回也不例外,就是她策劃的這件事,她想要把我徹底從薛家趕出去,老爺,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薛雲濤站起來,一腳將徐素娥黏在他身上的身子給踢了出去,徐素娥倒在地上,似乎爬不起來,薛雲濤指著她叫罵道:

  「當初你只說你是茶坊的茶女,父親是被貶官流放,家道中落,可你卻不曾告訴我,你竟然在教坊司那種地方待過一年!那是什麼地方?那是官妓!你騙我騙的好苦!若不是宸姐兒的人發現了這件事,我都不知道,今後還會被你騙多久!你真噁心!我現在想起來就覺得你噁心!」

  徐素娥的神情在聽到『教坊司』這三個字的時候,就再也掛不住了。眼珠子轉了半天,然後才厲眼掃到薛宸身上,似乎惱羞成怒,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往薛宸的方向衝去。

  可就在她衝到了離薛宸不過兩步之遠的地方時,只覺得眼前一閃,然後腹部就被重重踢了一腳,她整個人都飛了出去,跌到了地上,喉嚨裡一陣濃烈的甜腥,吐出一口實打實的鮮血。

  嚴洛東在場,如何容得有人能傷害到薛宸?這一腳自然是用了點力氣的,徐素娥跌在那裡吐了口血之後,就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老夫人聽到了薛雲濤的咆哮,這回就連『家門不幸』都念叨不出來了。想起來自己前段時間,竟然還想過將這個女人給娶進門做正妻,如今想來,還算是薛家先祖庇佑,若真是把她娶進門做了正妻,那可真是沒臉去見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徐素娥與王生都被押了下去,等到明日天明之後,再做處置。

  老夫人將所有伺候的人全都摒棄在外,花廳之中,只留下了薛雲濤和薛宸,一陣靜謐之後,老夫人才從憤怒中緩過了神,對薛雲濤問道:

  「這個女人,你打算怎麼辦?」

  薛雲濤咬牙切齒的說道:「還能怎麼辦?她留著便是薛家的恥辱,是我的恥辱,自然留不得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薛宸,然後又說道:「宸姐兒,這件事是你發現的,依照你看,這事兒該如何去辦呀?」

  薛宸往前走了兩步,鼻眼觀心的說道:「孫女覺得,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若是姨娘犯了尋常的錯,自然是送莊子裡眼不見為淨,但是徐姨娘行跡太過惡劣,不僅隱瞞了身世,還企圖混淆薛家的血脈,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咱們薛家絕不能再容她。明日之後,上報官府,便以不修婦德之罪上表,求的朝廷下令處決。」

  老夫人聽了點點頭,又對薛雲濤說道:「你看看你,就連宸姐兒懂得都比你多,看的都比你清楚,你還是做人父親的,簡直糊塗至極!」

  薛雲濤此時已經不敢抬頭去看薛宸的臉色了,他之前為了薛婉和徐素娥,多番教訓這個女兒,可如今他被現實狠狠的打了一回臉,他從前相信的人,竟然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上,反倒是這個他一直以來太過嚴厲對待的女兒,始終在為他著想,為薛家著想,在這一點上,薛雲濤真的是慚愧的,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薛宸此時可不是想居功的時候,而是想著盡快把事情解決,又問道:

  「只不過,徐姨娘倒是好處置,難就難在,婉姐兒和雷哥兒,這件事若是要瞞住外人,那麼就只能動了徐素娥,若是將這兩個孩子一併處置掉的話,那麼外人又如何猜不到咱們薛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爹爹如今在秘書監正做的好些,若是這種醜事被人知曉了,只怕會對他的官途有所影響,所以,還請老夫人示下,對婉姐兒和雷哥兒又該如何處置?」

  老夫人沉吟片刻,歎了口氣,說道:

  「宸姐兒說的對,那兩個孩子若是一併除去,那人家必然知道咱們家發生了什麼事,到時候再有禦史參你爹一本就夠嗆了,可若是留下他們,我看著實在難受,嚥不下這口氣呀。」

  薛宸想了想後,才又說道:「要不這樣吧,將雷哥兒送去永固的田莊裡,過段日子再送出關去,過兩年報個死訊回來,就此銷案,而婉姐兒就依舊留在府裡掩人耳目,她畢竟是個女兒,還是個庶女,沒有了徐姨娘和雷哥兒,她一個人掀不起什麼風浪來,更何況還有我在府裡看著,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這樣先混過兩年,然後再把她送去田莊裡處置好了。這樣的方法,不知老夫人覺得怎麼樣?」

  老夫人寧氏又歎了口氣,蹙著眉,點了點頭,說道:

  「事到如今,為了讓事情影響降到最低,也只能按照宸姐兒說的去辦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5 AM

第48章

  徐素娥就被留在了老夫人府上,至於老夫人要怎麼處置她,薛宸就不管了。老夫人做了這麼多年的當家主母,自然有她的一套處置方法。

  薛宸和薛雲濤一同坐馬車回了燕子巷,田姨娘在門後翹首以盼,看見薛雲濤想迎上前,又不敢迎上前,薛雲濤看都沒看她,就徑直去了主院,薛宸拉住了想跟進去的田姨娘,這時候她進去,那就真成炮灰了,對她使了個眼色,田姨娘就收回了腳,退後兩步,對薛宸行了禮,就依依不捨的回去西跨院裡了。

  薛宸跟著進了主院,薛雲濤負手立於燈罩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薛宸走過去,除下了披風擱置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後走到桌前親自動手給薛雲濤倒了一杯茶。

  薛雲濤轉過身來看她,就看見女兒乖巧的立在他的身前,在朦朧燈光下,顯得那樣柔弱單薄,接過她遞來的茶杯,讓薛宸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喝了一口熱茶,才覺得堵在心口的一口氣稍稍的散了散。

  薛宸坐著喝茶,薛雲濤良久後才歎氣開口道:

  「徐姨娘的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薛宸沒打算瞞他,於是便說道:「就在徐姨娘親口下令殺了徐天驕之後,徐天驕死的時候,似乎還有話沒說完,徐姨娘就命人堵了他的口,我覺得奇怪極了,就派人去查徐姨娘的過往,然後……」

  薛宸一時沒想好,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薛雲濤就接過了話頭,歎了口氣,說道:「然後你就查到了這些醃臢不堪的過往。唉,也是爹爹糊塗哇,竟然被這樣的女人愚弄至今,若是你不查出這些事來,說不準我就要被她騙一輩子,養那兩個野種一輩子。」

  薛雲濤說著說著,又覺得氣悶,將杯子重重放了下來,薛宸見他如此,心中又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也將杯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之上。

  低聲說道:「其實,我還查到了一些別的事,只是剛才沒敢在老夫人他們面前說起。」

  薛雲濤看向了她,見她的側臉在燭火下顯得瑩潤光潔,精緻的五官,有些神似盧氏,腦中回想起盧氏的好,對這個女兒又是一陣愧疚,他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竟然就被徐素娥那個女人迷得暈頭轉向,連帶給這親閨女都受了不少委屈,實在混賬至極啊!

  「還有什麼一併說了,那賤人做的事已經夠噁心了,不怕再聽到其他的。說吧。」

  薛宸雙手攏入袖中,指尖不住摩挲這藏在袖口的那張藥方,低下頭去,猶豫到底要不要把這話說出來,可是目光盯著那綢絲織就而成的素葉紋的衣袖,終於沒有鼓起勇氣將這話親口說出來。

  靜靜的站起身,走到薛雲濤面前,目光定定的看著他,薛雲濤正喝著茶,被薛宸這眼神給看的愣住了,端著茶杯好半晌沒說話,然後就看見薛宸慢慢吞吞的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出來,將之放在了桌面之上,低若蚊蠅聲音說道:

  「這張藥方是我的人從城北一家老藥鋪子裡抄回來的,徐姨娘之前和父親用的,就是藥香就是這個方子。」

  說完這些,薛宸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然後便對薛雲濤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薛雲濤見薛宸這樣子,心中好奇,放下了茶杯,拿起那張藥方來看了看,方子裡頭有幾味叫他尷尬的藥名,頓時明白,薛宸說的徐姨娘給他用的藥香是什麼東西了。

  即使現在廳中只有他一個人,薛雲濤也覺得十分尷尬,輕咳了兩聲,自言自語道:「這丫頭,拿這個出來做什麼?」

  剛想把方子撕了,可轉念一想,既然女兒把方子給他了,那就說明這方子肯定是有問題吧,可具體的又是個什麼問題呢?

  ******

  東府薛家的青竹苑中,老夫人寧氏回到房裡,薛柯也正靠著軟枕,歪在那裡看書,他當然也知道出了什麼事,只不過,這些後宅的事情,他一個男人不便插手,可要睡也睡不著,乾脆起來看書,等寧氏回來。

  這些年他對那種事也淡了,大多數時候,還都是睡在寧氏這裡。

  寧氏摒退了所有人之後,也不上床,就披著衣裳坐在床沿把先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薛柯,薛柯聽聞兩個孩子都不是他孫子之後,大大的歎了口氣,沉下身子,用書本蓋住了臉,悶聲說了句:「你說,咱們薛家的子嗣怎麼就這樣艱難呢?」

  寧氏聽他這麼說,接話道:「艱難什麼,我給你生了一子一女,你那些妾侍不也給你生了幾個庶子庶女,唉,也是雲濤他糊塗,找了個不明不白的女人進門,怪不得她從前不肯入府做妾,竟沒想到還有這層原因在裡頭。當初要是沒有宸姐兒先揭了婉姐兒的底,真給徐素娥進府做了主母,那才是咱們薛家倒了血黴。你都不知道那女人有多壞,唉,咱們雲濤哪裡是她的對手,這要不是宸姐兒……唉,也不知他這綠帽得戴到什麼時候啊。」

  薛柯將蓋在臉上的書拿了下來,寧氏看著他,突然又說道:

  「對了,老爺,我真覺得,咱們這個宸姐兒不簡單!從前咱們都不喜歡她娘,也甚少關注她,可如今她娘沒了,她一個小姑娘竟然還能自己給顯出來了,這些日子以來,這麼多大事兒,全都是她做成的,還有她那個護衛,我聽說之前她在街上花兩千兩救了個人,那人投桃報李,沒過多久就給她遞了投靠文書,看來就是那個護衛了。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那護衛有點……」

  寧氏有些拿不準,薛柯聽了一半,沒等到下文,就問道:

  「有點什麼?不就是個護衛嘛。」

  寧氏搖搖頭,從床沿站了起來,在房裡踱了兩步,說道:

  「他那身手絕對不是普通的護衛,而且我真是覺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從前見過……」

  薛柯見一向沉穩的妻子突然這樣的糾結一個護衛,不禁也有些好奇,笑了笑後,說道:

  「夫人見過身手好的護衛,除了宮裡禁軍和錦衣衛,你還見過什麼人呀!」

  這句話一下子就讓寧氏回過神來,擊掌說道:

  「沒錯!正是錦衣衛,宸姐兒如今的這個護衛,從前就是個錦衣衛,我還記得六七年前,老爺您參了唐大人一本,後來皇上恩典,怕咱們遭遇不測,就派了北鎮撫司的人來保護我們。就在鄉下那宅子裡,那護衛長得就和當時的北鎮撫司嚴百戶一個樣子。身形也像,對對對,就是他,沒錯!」

  寧氏的這句話,是徹底讓薛柯給聽傻眼了。從軟墊上坐了起來,還是有些不相信,質疑道:

  「你瞎說什麼呢?嚴百戶……那是正經的五品官,怎麼可能給咱們府裡的宸姐兒做護衛?不對,前陣子北鎮撫司出過事,千戶李大有牽涉一宗戶部的案子被皇上殺了頭,那嚴百戶與李大人是結拜兄弟,李大人死後,嚴百戶的確是辭官了……可,可他……怎麼可能?你肯定是看錯了,不可能是他的。」

  越說,寧氏的記憶就越清晰,不住的踱步擊掌,說道:

  「錯不了錯不了。那陣子老爺您不總在家,但是我卻是日日在的,那嚴百戶我少說一天也能見到兩三回,他的樣子我不會認錯,更何況,您是沒看見剛才在廳裡他那個身手……還有還有,宸姐兒也說徐素娥這件事兒,就是靠著這個侍衛調查出來的,人也是他抓到的,您說要一個普通的侍衛,能有這通天徹地的本事嗎?錦衣衛是幹什麼的?專門刨人老底兒的!也只有他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徐素娥的經歷調查的一清二楚。這麼想來,還真就是了。」

  薛柯再也忍不住,從床上先被子下了床,連鞋都沒穿,走到寧氏跟前兒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兩人才同時轉過了目光,薛柯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來,說道:

  「要真是他,那咱們宸姐兒還真是個厲害的了。」

  寧氏不住點頭,表示贊同:「可不是嘛。原以為她和她娘一樣是個登不上檯面的,可如今看來,她這翻手雲覆手雨的本事,可真是不容小覷呀。」

  老夫妻倆都感覺情緒有那麼點不對味兒,這樣一個孩子,從前他們竟然就那樣忽視了去,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

  薛雲濤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出去請了個大夫回來,把那藥方子拿給大夫瞧了瞧,那大夫是個六十歲的老頭,頭髮花白,看了這方子也覺得有點尷尬,看了兩眼就合上了,遞還給了薛雲濤,說道:

  「老爺是要照這方子抓藥嗎?」

  薛雲濤搖了搖頭,說道:「不抓藥,我就想讓你看看這方子,額,是不是夫妻房裡用的?」

  老大夫點頭:「是,是房裡用的。」

  薛雲濤納悶的低頭看了看,實在不懂宸姐兒給這方子給他做什麼,難道就是為了告訴他,她知道他和徐姨娘在房裡的事情?也不應該啊。

  只聽那老大夫又從旁說道:

  「只不過,這方子稍微有點問題。」

  薛雲濤抬起眼,看著他,蹙眉問道:「什麼問題?不就是……增加那方面……的嗎?」

  老大夫面有羞澀,沒敢直接去看薛雲濤的臉,而是低著頭,將他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這方子的確是夫妻房裡用的,可以制香,可以熬藥,原本用一點也無可厚非,只不過,這裡頭加了兩味殺精的藥,這種藥性十分兇猛,對男人的那裡有傷害,是從前的官夫人養面首時專門用的藥,是為了讓男人絕了生育的功能,老爺若是想和夫人用藥的話,最好別用這方子,或者把這方子裡的那兩位藥去了,就算是催情的藥性少些,但也不妨礙使用的。」

  薛雲濤越聽越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老大夫的話,不住在他腦中迴旋,養面首……殺精……絕了生育?

  「大夫,你的意思是,用了這種藥會絕了生育?」

  老大夫察覺出薛雲濤的語氣冰冷,不覺往後靠了靠,硬著頭皮說道:「是,是。這藥性本來就很兇猛,一般市面上的催情香根本不會用這個,如果老爺是想不生孩子的話,還是做其他措施,用這個可是會絕了門戶的。若是老爺沒別的吩咐,那,老朽就告辭了。」

  老大夫一抹頭上的汗,心裡腹誹這家人家有毛病,喊大夫來不看病,卻給看一張這不正經的藥方子,有病!

  大夫走了之後,薛雲濤整個人都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就連聲音似乎都有些發不出來了。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她和徐素娥在一起沒多久,她就不知從哪裡弄來這種香,說是增加興趣的,他用了之後,感覺的確不錯,就一直讓她用了下去……

  感覺腦子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疼的腦仁都要裂開了。

  他和徐素娥在盧氏生完宸姐兒之後,如果她那個時候就給他用了這種藥,那他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能再生出孩子來了。而事實上,徐素娥生的兩個也都不是他的種,而盧氏和田氏,這麼多年以來,也從未再懷上過他的孩子……

  徐素娥和他在一起之後,就已經做好了讓他斷子絕孫的心了。

  斷子絕孫……斷子絕孫……

  這四個字在薛雲濤的腦子裡一直盤旋不去。

  天啊,他這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怪道宸姐兒那樣的反應,怪道她始終都要把徐素娥給除去。這麼一個害他斷子絕孫的女子……他竟然還當寶似的寵了她這麼多年!而他還因為盧氏再沒生出孩子而冷落過她,盧氏當年為了懷孩子,每天吃三四頓苦藥,吃的最後,她連吐出來的血都透著苦味,也是因為吃藥,吃壞了身子,年紀輕輕就死去了。她死的時候,才二十七歲啊。二十七啊!

  薛雲濤一把將桌面上的茶具全都掃在了地上,發了瘋似的在廳裡亂打亂砸,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怒吼。

  他這到底是做的什麼孽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6 AM

第49章

  薛宸端了兩樣小菜一碗米飯站在薛雲濤的房門前,輕輕敲了三下,然後才說道:

  「爹,吃飯了。」

  薛雲濤已經有兩天沒有吃飯了,一個人悶在主院中,誰也不讓進去,府裡的管家實在無法,只好去找薛宸,薛宸原是想等他自己想通了走出來的,可是,等了兩天他都沒出來,再這麼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她這才端了飯菜前來。

  房裡沒有聲響,薛宸將飯菜放在一旁迴廊的欄杆之上,然後就又到門前連續敲了好幾下,喊道:

  「爹,你開門呀!你這樣把自己關在房裡算個什麼事兒啊。早晨太老爺派人來喊你過府,你也沒去,再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說完這些之後,薛宸頓了頓,然後又接著說道:「爹,你要是再這樣,我可叫人撞門了。」

  房間裡依舊沒什麼響動,薛宸這才有些擔心,正準備轉身去喊人的時候,房門後傳出了一點響動,像是門閂的聲音,薛宸心中一喜,伸手推了推門,果然門開了。

  門後站著一個蓬頭垢面,鬍子拉雜的男人,薛雲濤像是一夜老了十歲般呆呆的站在門後面,薛宸看了多少還有些不忍,卻也沒有過多的反應,而是轉身端起了欄杆上放著飯菜的托盤,經過薛雲濤走進了房間。

  說道:

  「這兩樣菜是田姨娘親手做的,她說爹您最愛吃的就是這兩樣,我知道藥方的事讓你難以釋懷,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現在為了這個出事叫個什麼事?知道的說你受不了打擊,可不知道的呢?還以為你要給一個姨娘殉情呢,薛家是什麼人家,你一個嫡子去給一個姨娘殉情,豈不是要笑掉了人家大牙!你讓太老爺還怎麼在朝中做人,你讓薛家今後該怎麼辦?」

  薛雲濤站在門邊的身影突然畏縮了下去,蹲在地上,捧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薛宸自然知道他哭的是什麼,不提薛家還好,可一提薛家,那可真的是悲從中來,太老爺薛柯就只有他這一個嫡子,庶子雖然有兩個,可終究不是嫡系,他若是不出事,等盧氏的孝期過後,再娶一房續絃,照舊能給薛家嫡系開枝散葉,可如今,卻只能仰仗那幾個庶子,這讓他這個嫡長子情何以堪。

  「這些道理不用我多說,父親自然能夠想明白,如今咱們要做的,不是你頹廢和後悔,而是盡你所能,把薛家要撐起來,你身為嫡長子,肩上背負的責任不僅僅是生孩子,你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將來等到了一定時候,你再從庶房叔叔那裡過繼一個你看得上到咱們嫡房來,也是一樣的。」

  薛宸的話讓情緒激動的薛雲濤漸漸的安靜下來,薛宸歎了口氣,將飯菜擺放好之後,就抬腳經過薛雲濤身旁走了出去。

  在這件事上,薛宸這個做女兒的,能夠幫他的地方也就只有這些了。她不能替他做什麼決定。

  上一世她沒有看到薛雲濤和徐素娥的下場,但至少在她去世之前,薛家這裡還是好好的,而這一世,因為她的介入,將這些醜陋的事情揭露了出來,讓薛雲濤一下從雲端跌入了地獄,原本其實她可以不用將藥方的事說出來,讓薛雲濤能夠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娶一房妻子,過著讓外面人稱羨的生活,可是,薛宸不甘心,她沒有任何理由去幫徐素娥隱瞞她做的孽,更加不想讓薛雲濤對她還保留任何一絲絲的感情,而這件事對薛雲濤到底會造成多大的打擊,薛宸也顧不上了。

  薛雲濤對盧氏而言,是個徹頭徹尾的背叛者,盧氏為他背負了太多,儘管薛宸重活一世,卻也終究沒能見到盧氏最後一面,盧氏死的時候,她還小,所以有很多話都沒有親耳聽她說起過,薛宸只能靠著小時候的遙遠記憶去搜尋對盧氏的感情,可是她發現,她對盧氏的記憶少的可憐,大多都是她東拼西湊出來的,並不完整。

  她做這些,也有一定意義上是在為盧氏報仇,對於薛雲濤這個負了她的丈夫,她為他受盡了苦,可是最後卻只是一個人獨自淒慘慘的離去。

  所以,她最終還是決定,告訴薛雲濤這件事。如果他能挺過來,那也是他的本事,可若是挺不過來,他就此消沉下去,那也沒什麼,人總要為了自己做的事情恕罪,而至於薛雲濤今後還能不能坐上二品官員的位置,這個薛宸就真的管不著了,反正憑她手中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像上一世那樣淒慘就是了。

  *****

  回到青雀居,薛宸就看見枕鴛從後院草地上走出,懷裡抱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看見薛宸就趕忙小跑了過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小姐,這後院的草地上,不知道怎麼會有一隻小兔子,奴婢擦西窗的時候看見了,就下去把它抓了過來,您看,這腿上還有一圈紅毛毛,好可愛啊。」

  薛宸定睛一看,果真是一隻雪白雪白,只有右腿上長著一圈紅毛毛的兔子,大概一個巴掌那麼大,全身雪絨雪絨的毛,看著可愛極了。

  「真的是兔子?後院怎麼會有兔子呢?」

  枕鴛搖頭,說道:「不知道,也許是府裡誰偷偷養的,或許是廚房的,偷跑出來了,不知怎的,就鑽到咱們後院來了。小姐,這怎麼辦?丟了太可惜了。」

  薛宸對枕鴛伸出手,讓她把兔子送到自己手上,小東西似乎有些急躁,兩隻後腳蹬在薛宸的手心,癢癢的,讓薛宸立刻增加了興趣,一把就將兔子抱到了懷裡,讓它躺在自己的肘窩裡,一隻手輕輕的撫過它的背脊,兔子也許感覺到她並沒有惡意,慢慢的也就溫順下來了。

  「別丟了,就養著吧,你們去庫房拿些棉布和棉花來,咱們給她安個家吧。」

  枕鴛先前抓到這小東西的時候,就有點想這麼幹了,現在一聽薛宸吩咐,立刻跑的比兔子還快,拿著薛宸的令往庫房走去,心裡已經在想著,這小窩該怎麼做了。

  薛宸將兔子抱去了房內,坐在籐編搖搖椅上,讓兔子趴在自己身上,前後左右的看了個遍,發現這兔子像是被人精心打理過一般,很乾淨,毛色也很鮮亮,長長軟軟,白白胖胖,摸在手裡舒服極了,瞧它的小爪子上的指甲也被磨的相當平滑,就算是被它抓一下,也不會有什麼事。

  這可不像是偷偷養的兔子啊。這會是從哪裡來的?一時饒是聰明的薛大小姐也想不通,這個突如其來的小可愛是從哪個地方鑽進來的,但既然找不到它的主人,那就姑且養著好了,正好最近發生的事情有些多,心情不太好,有了這個玩意兒,總能解解悶子的。

  自屋脊之上,閃過一個飛快的影子,躍過兩個屋脊之後,才敢由一處巷子牆頭跳了下去,趙林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只覺得生活又一次給了他深刻的意義,生活不易,工作不易……在他從武科舉考入大理寺,一心想要報效國家,想要為百姓做事的他,怎麼就會淪落為時常闖人家後院的下場呢?

  先是監視人家小姐的起居,再是送風箏,現在倒好,連兔子都送起來了,趙林瑞真的擔心,下回他那個不怎麼靠譜的頂頭頂頭上司會不會又想出其他什麼奇葩的東西要送,到時候,他能不能請求換人啊?

  生活太艱辛了,唉。

  ******

  薛雲濤最終還是克服了自己走出了陰影障礙,老夫人將徐姨娘處置的乾乾淨淨,沒有人知道老夫人用了什麼手段,而徐素娥的那幾個住在四喜胡同的家人,也沒有得到什麼好的下場,全都被驅逐出了京城。

  薛雲濤還是照舊回到了朝中,整個人除了變得有些冷漠之外,一切還是照舊的。

  薛婉在海棠苑裡鬧,她跑出來找薛宸,問薛宸徐姨娘去哪裡了,薛宸沒有理會她,只是讓人將她拉入了海棠苑中看管起來,每日吃喝供著,卻是沒有誰再敢叫她一聲二小姐。

  她在院子裡鬧騰,沒人理她,鬧了幾天也就安歇下來。

  盧氏去世的第二年春節,薛家過的委實並不太痛快,薛雲濤如今是越來越喜歡守著盧氏的牌位,一站就是大半天,不過,對於老夫人提出的續絃之事,薛雲濤竟然破天荒的沒有拒絕,老夫人得到他的首肯之後,過了年就開始替薛雲濤物色續絃的人家了。

  薛宸對於這一點並沒有說什麼,而且她也知道,在這件事上,無論她說什麼都是沒用的。薛雲濤既然想用這件事來掩蓋,只要他下定了決心,那就沒辦法更改了,只有田姨娘知道薛雲濤同意續絃之後,在院子裡哭的死去活來。

  過完了正月,老夫人就派了人來將薛婉接出了府,說是要送走,薛宸看著那個被堵著嘴硬生生拖出去的姑娘,心中不免一軟,去給她求了個恩典,反正老夫人是要送人出京城的,那乾脆,就把她送回到徐家人身邊去好了,不用說什麼其他的話,把人送去就成了。

  送走了薛婉,又過了幾日,差不多就是清明,清明前,燕子巷薛家替盧氏做三年齋,如盧氏去世時候的排場那般,薛雲濤對盧氏的三年齋,做的都十分用心,排場十足,替他賺足了癡情的名聲。

  而等到盧氏的三年齋做完之後,薛宸身上的孝就算是正式脫下了。

  也就是說,今後她就再也不用穿麻布,避宴席,可以隨著長輩去各府串門走親戚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6 AM

第50章

  薛繡和韓鈺在清明過後,就在燕子巷住了兩日,姐妹三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倒也開心。

  薛宸終於不用再穿著素服,薛繡給她挑了一身粉藍色蜀錦繡蝴蝶花紋的交領襦裙,韓鈺親手給她梳的墜馬髻,整個人看起來就亮眼多了。

  如果說從前穿著素服的薛宸是一朵小茉莉,那麼穿上帶顏色衣裳的她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粉頰桃腮,清純中帶著些許的艷麗,又長了一歲,個子也比去年要高出一截來,整個人便修長了許多,薛繡站在她身後,看著鏡子中薛宸的側臉,說道:

  「宸姐兒長大了呢,都快和我差不多高了。」

  她們三人中,薛繡最大,所以長得也是最高的,然後是薛宸,最後是韓鈺,韓鈺就好像被神仙施了什麼法術般,就是不長個兒,去年和今年幾乎都不用重新做衣裳,為此她自己也十分的苦惱。

  薛宸轉過身來,對她們笑了笑,對韓鈺誇讚道:「從前都不知道咱們鈺姐兒有這手藝,梳的頭髮真好看。」

  韓鈺展顏一笑,說道:「嘿嘿,主要是你人長得標緻,就算我手藝差些,你也能帶的住。」

  薛宸笑著去到了養兔子的籠子前,拿過一些洗乾淨的菜葉子送到兔子嘴前,就見兔子在籠子裡立起了腳,用前爪捧著那片菜葉子啃咬起來。

  韓鈺看的稀奇,怎麼說都要抱出來玩一玩,兔子比去年的時候,要大出許多,如今一隻手掌都已經托不下它了,薛宸真的很擔心,要是再養下去,會不會養成大貓那麼大,那可就太大了些。

  今日薛繡和韓鈺是來喊薛宸出門遊玩的,三人相約去定慧寺,據說定慧寺中的早芍葯和茶花都開了,薛繡如今十四歲,算是大姑娘了,由她領著薛宸和韓鈺出門,大人也是准許的,三個姑娘,多派些護衛也就成了。

  薛宸確實有很長時間沒有出門遊玩,自從盧氏去世之後,薛婉突然出現,從那時開始,她就一直神經緊繃,疲於應付徐素娥,到如今盧氏的三年孝期滿了之後,她才稍稍的感覺到一點的放鬆。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這句話說的真是不錯,當薛宸她們坐上套好的馬車出了門,才走到南郊邊上,天就開始下小雨,幸好薛宸習慣在馬車後備上蓑衣和雨傘,將之分發給隨行護衛之後,三個姑娘也將車簾子乖乖的放了下來,車裡亮起了一盞明珠燈,雖然不比日月明亮,但在這車廂中還是很方便的,用不著點火燭,就能照亮周圍。

  三個姑娘都感覺有一點點的興奮,因為馬車外小雨淅瀝瀝的下,夾雜著一些風聲,而馬車裡卻很暖和,並且一點都不潮濕,亮著一盞明珠燈,三個姑娘窩在車廂的軟榻上,吃著蜜餞,說著話,別提多溫馨了。

  薛宸靠在最裡面的書架上,手肘下方墊著一隻大迎枕,偶爾和她們搭上一句話,但更多的時候,她都靜靜的在一旁聽著她們說話。

  也許是這個環境讓薛宸覺得特別安心,沙沙的雨聲,呼呼的風,暖暖的香氣,溫和的話語,這種寧靜是她兩世以來都沒有經歷過的,與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說著,就覺得眼皮子打架,竟然歪在一旁睡了過去。

  夢裡她的魂魄似乎遊離在外,飄飄蕩蕩的,穿梭在無盡的風雨之中,週身有些發冷,微微動了動,就感覺冷氣似乎又大了些,這才睜開了眼睛,就看見薛繡和韓鈺正趴在窗戶前觀望著什麼。

  窗戶大開,所以薛宸才會覺得發冷性。

  「你們看什麼呢?」

  薛繡和韓鈺回過頭來,薛繡放下車簾子,說道:

  「是不是有些冷?我們在看外頭的雨,雖不是暴雨,但總下個不停了,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先前車軲轆好幾回都有點打滑,若是再這麼下下去,咱們今晚也不知能不能趕回家了。」

  定慧寺位處南郊山上,車道蜿蜒而上半山腰,若是天好路就好,天若是不好,那這路可就泥濘難走了。

  薛宸倒是沒有太擔心,說道:「到時候看吧,若是真不能下山,也不用勉強,我讓人回去報個信,定慧寺中不是也有女眷居住的禪房嘛,咱們來了總要添香油的,住一晚,寺裡該不會拒絕才是。只是咱們都沒帶丫鬟,晚上若要留宿,少不得都得自己動手了。」

  薛繡和韓鈺聽了薛宸的這番話,倒也覺得不那麼擔心了,自從盧氏去世,薛宸受到重視之後,薛家東府那邊是越來越把這位大小姐放在檯面上了,薛宸如今管理著燕子巷的府邸中饋事宜,這些事情,都是她們想像不出來的複雜,但是薛宸就能治理的井井有條,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所以,大家也就從心底裡信任這個明明不大,做事卻十分穩妥的姑娘。所以,三人之中,雖說薛繡的年齡最大,但是真正遇到事情,三人還是多聽薛宸的話的。

  她們三人出行,遇上雨路難行,叫人回去報訊,在外頭留宿一宿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反正有護衛守著,三人住一起,想來不會有什麼事。

  好不容易,馬車走上了山,山裡的主持派了小沙彌前來迎接,雖然是雨天,但是定慧寺中的信徒依舊不減,三人拜過了真佛,添了三百兩的香油,就讓小沙彌帶她們去了後院的禪房。

  定慧寺的後院禪房修建的也與其他寺廟並不相同,是在百花園中修建的一處庭院式禪房,分男賓客與女賓客之所,禪院如一座大的四合院般,兩邊建著通廊,以南為男賓所,往北為女賓所。而雖然下雨,但這禪院周圍的景色還是相當不錯的,亭台樓閣,水榭花香,十步一景,相得相宜。

  薛宸她們難得出門,並且三人都沒有帶丫鬟,便攏共要了一間禪房,三人決定就算晚上回不去,也是睡在一起的,而護衛們則就住在對面的禪房之中,兩邊離得不算近,但也不算遠,只要大聲呼叫便能聽到。

  三個姑娘可以說是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在外的經歷,原本是相約來賞花,可卻遇上了雨天,雨中賞花雖然也是一份雅趣,但終究不美好,並且女孩兒的裙擺容易沾染泥漿之類,便也不敢出門走動,便就著雨聲,三人在禪房中寫字畫畫,玩樂了大半日。

  薛宸和韓鈺倒是安之若素,唯有薛繡一人似乎有些不走心。時常去窗邊觀望著什麼。

  韓鈺正畫完了一隻水鴨,舉起來觀看,正好看見薛繡趴在窗子前翹首以盼的背影,說道:

  「哎呀,繡姐兒你就別擔心了。咱們反正是約出來玩耍的,賞不賞花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韓鈺以為薛繡是因為約定了來賞花,卻遇上大雨而心情鬱悶,遂出言開導道。

  薛繡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窗外,朗聲回道:

  「嗯,我知道。你們先畫著,我瞧瞧外頭的景致就來。」

  韓鈺納悶極了,遠遠的湊過去看了一眼,就見薛繡站的那面窗戶往外看,只可以看見蜿蜒的山路,並沒有多少美景,一時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便也不勉強她,自己拿了書畫去找薛宸玩兒。

  而薛宸此刻正畫好了一片竹林,沒根竹子似乎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般,插入地面,筆挺的颯颯威風,竹葉似乎有所擺動,林間的風感躍然於紙上。

  韓鈺咋舌薛宸的畫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只可笑的水鴨子,頓時覺得人比人氣人,貨比貨得扔的挫敗感。

  偏偏薛宸還沒有絲毫的自覺,轉頭看著韓鈺,問她畫的什麼,韓鈺支支吾吾,藏藏掖掖,就是不肯給薛宸看。

  兩人正鬧著,床邊的薛繡突然開心的跳了起來,然後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一抹可疑的紅潮,還有滿臉的春光燦爛。

  韓鈺和薛宸對視一眼,兩人表示都不太明白薛繡這個反應是什麼意思。而這種困惑,一直維持到夜幕降臨。

  天色垂下之後,雨才稍稍停歇了下來。而禪院之中又來了另外一撥客人。

  尚書令家的元公子,如今已經是探花郎的元公子,竟然從禪院的垂花拱門走入,而他身後則還跟著兩個人,這兩個人,薛宸和韓鈺也全都認識。

  這下,兩個姑娘才明白薛繡一定要今日邀她們來定慧寺賞花的真正意圖……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7 AM

第51章

  元卿穿著一身墨蓮革絲長袍,五官端正,帶著濃濃的書卷氣,神采飛揚,正在和他身旁的人眉飛色舞的說話。

  婁慶雲則噙著一抹笑與元卿並肩走著,偶爾與之交談,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石青色繡竹紋常服,舉手投足自帶一種世家子弟的從容,眉目如畫,身軀凜凜,便如那寒風中肅立的雪松般傲然出眾,叫人見了便挪不開眼。

  韓鈺的人幾乎要趴到窗戶上,指著從男賓那頭走入的三人,捂著嘴壓抑的喊了兩聲:

  「啊,是,是元公子和婁家的兩位表哥。」

  不用她提醒,薛宸也看到那兩個人了,元卿與婁慶雲、婁兆雲,這三人怎會在今日也來這定慧寺中,與韓鈺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就有志一同的瞥向了做西子捧心狀嬌羞看著元家公子的薛繡身上。

  薛繡被她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哎呀,別看我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來。」

  「……」

  韓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用實際動作來表示自己完全不相信的態度,薛宸倒是還好,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要轉身,卻被薛繡抓住。

  只見薛繡一手抓著一個,拖著她們就往我走去,薛宸怎麼也沒想都薛繡竟然會這樣大膽,從禪房裡直接衝出去,對著正要走入男賓所的元卿他們喊道:

  「元公子。」

  聽見身後的喊聲,元卿他們回過頭,就看見三個嬌俏的小姑娘正往院中跑來,認出了為首那個姑娘,似乎正是翰林薛家的小姐,上回在景翠園中見過一回,小姑娘的落落大方,爽朗可愛給他留下了挺好的印象。

  停下腳步,等到她們跑來跟前,元卿展開如陽光般和煦的笑容,對薛繡點頭說道:

  「原來是薛姑娘。」

  薛繡為元卿還認識自己感到十分的高興,可高興之後,卻又嬌羞起來,看著他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紅著小臉,嬌羞的低下了頭。

  幸好婁兆雲打破了僵局,對她們說道:「薛家表妹怎麼會在這裡?韓鈺,又是你折騰的吧?」

  婁兆雲和韓鈺是嫡親的表兄妹,從小一起玩耍,算是關係熟悉的兩個人了,韓鈺似乎也感覺到氣氛有那麼點尷尬,薛繡先前拼著一腔孤勇,拉著她們出門打招呼,可真到了人家面前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而薛宸又是一貫的冷淡,更加不可能指望她來解救這尷尬的場景,左看右看,也就只有她和婁兆雲兩人能很自然的開口破冰了。

  「哪兒能啊!我們是來賞花的,誰知道到了這裡卻偏偏下起了雨,只好留在禪房裡了,你們呢?你們也是來賞花的嗎?」

  韓鈺今年十二歲,卻依舊是一副小毛頭丫頭的模樣,半點沒有長開,這些話從她一個小丫頭嘴裡問出來,是最自然不過的了。

  婁兆雲嘿嘿一笑,說道:

  「不是,誰下雨天來賞花呀!兩位哥哥和主持方丈約好了談經,我是跟過來玩兒的,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

  韓鈺是自來熟,性格也比較開朗,聽婁兆雲這麼說,就搭上了話頭,問道:

  「談經?談什麼經呀?」

  婁兆雲搖頭,指了指元卿和婁慶雲,說道:「我可不知道,是跟兩位哥哥來的。」

  韓鈺瞧了一眼婁慶雲,雖然他嘴角勾著笑,但她卻還沒那個膽子纏著他問問題。他和婁兆雲可不同,並不是她的嫡親表哥,隔著房,就如隔著山,他的地位就算擺在宗室子弟中也是翹楚人物,何況說他們這些人呢。

  薛宸無奈的站在一邊,等待他們說完話,可只有她知道,這種感覺有多尷尬,不為別的,只為那婁慶雲的目光,總是似有若無的落在她身上,從頭上的髮飾,到裙擺下露出的繡花鞋尖,無一處不被他的目光掃視,可偏偏,他那些目光虛無縹緲,像是在看她,卻又不太像,每當她抬眼去看的時候,他就正好收回目光,然後等她不再看了,他的目光就又回來了。

  這讓薛宸感覺有些微妙,卻又說不出來,直到元卿說起辭意,婁慶雲才接過他的話頭,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

  「待會兒便一起用膳吧,現在已經太陽落山了,你們也不能下山,既然都是自家表妹,那也沒什麼好忌諱了。兆雲你去準備一下,我看就在那邊的亭子裡吧,吃完了飯,還能下棋,燕齋你說是不是?」

  燕齋是元卿的字,原本是不太同意婁慶雲這說法的,雖說婁家和薛家有那麼一點關係,可是他畢竟是外男,就這樣與幾個小姑娘一起吃飯的話,實在有違聖人訓,可是,婁兆雲一開口就點中了他的穴道,說起下棋,元卿眼前就為之一亮,他這個人沒有其他什麼愛好,唯獨下棋是一個,婁慶雲現在開口說這個,那就是存心要他不能拒絕意思了。

  雖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元卿還是覺得自己可以為了棋放下一些其他東西,比如說——刻板?

  莞爾一笑,爽朗清舉:「既明你肯跟我下棋?」話語中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婁慶雲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答話,卻也沒有拒絕,就這樣還讓一直被婁慶雲拒絕的元卿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終於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來。

  婁慶雲看向了三個姑娘,薛繡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連連點頭,說:「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表哥照顧。」

  然後扯了扯韓鈺,這種節骨眼兒上,韓鈺怎麼敢壞她的好事,也跟著點點頭,說了聲:「多謝表哥。」

  三個姑娘裡,兩個答應了,還剩一個的意見,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於是薛宸就被薛繡和韓鈺很自然的徹底無視了。

  婁慶雲對薛宸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來,看的薛宸實在莫名其妙,然後就看著他們走入了男賓所,待會兒他們要去和方丈講經,定慧寺的方丈法號如一,是有名的禪理大師,普通資質的人想見他一面,就算是求個三五年也未必能見到,可元卿與婁慶雲這樣的身份與悟性者前來,倒是來者不拒。

  大家的行程定好了,一切也就開始明朗起來。

  婁慶雲與元卿去了方丈室之後,婁兆雲就主動去了廚房,準備六人晚上用的齋菜,三個姑娘則回房準備。

  一回到房間,薛繡幾乎開心的跳起來,抱著韓鈺好一會兒才鬆手,興奮之意不予言表,韓鈺雖然無奈,但是薛繡感到高興,她也覺得高興,配合她跳了一會兒,然後就讓薛繡坐下,兩人竟然決定好好的梳妝一番,薛宸看著薛繡從隨身的行禮包中拿出了胭脂水粉等,就覺得大跌眼鏡,更加確定了這姑娘今兒是有多刻意了。

  不過想著,如果正是這樣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緣,那也很好。上一世自己沒有參與到薛繡的這一場追夫大戰中,這一世就算幫不上忙,但也不能拖她的後腿才行。

  當即便不說什麼,由著這兩個丫頭鬧去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果真瞧見婁兆雲在男賓所與女賓所的中央西南角的涼亭中準備了一桌齋菜,還拿來了一些定慧寺自己釀製的果飲。

  六個人圍著圓桌坐下,可男女各三人,怎麼坐都會挨著兩個人,韓鈺和婁兆雲是親表兄妹,自然是佔據一邊了,元卿到底是外男,自然不可能坐在一邊與姑娘靠在一起,便坐在了婁兆雲與婁慶雲的旁邊。

  薛宸和薛繡對看一眼,薛宸想坐中間,卻被薛繡拉住,暗自搖了搖頭,薛繡用眼神示意般看了看正端著茶杯喝茶的婁慶雲,許是武官做久了,他的週身總是有一種貴公子身上罕見的殺氣,更何況大家都敬畏他的身份,不敢與之太過親近,所以薛繡說什麼也不敢和他坐在一起。

  比薛宸快一步坐在了中間,然後還體貼的替薛宸拉開了凳子,扯著她的袖口坐了下來。

  六人坐好,幸好這張石桌夠大,不至於靠在一起,婁兆雲和韓鈺一直在旁嘰嘰喳喳的說話,虧得有他們兩個在,桌上的氣氛才不至於尷尬。

  薛宸刻意不去感受坐在旁邊的這個發熱體,她倒是不怕婁慶雲的,說到底,還是身份懸殊太大,她上輩子拼盡了全力,才勉強嫁進了長寧候府,而這還是因為,宋安堂迷戀她的外貌導致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估計她連長寧候府那種三流侯府都嫁不進去,女人只有對心有期待的男人,才會感覺到緊張害怕,她對婁慶雲沒有任何期待,正所謂不知者無懼,她除了感覺有些不自在,其他倒是還算自如。

  剛端起一隻白瓷小碗,打算喝上一口定慧寺特製的果飲,面前卻突然伸過來一隻空杯子,薛宸轉頭看了看婁慶雲,見他正目不斜視的和元卿說話,而把空杯子伸過來的意思是……

  薛宸站起身,拿過了盛果飲的琉璃盞,小心翼翼的替他倒了大半杯。

  婁慶雲這才收回了手,喝了一口後,將杯子放在一旁,薛宸正要坐下,沒想到婁慶雲又指了指那盤青蔥嫩綠的筍尖,讓薛宸布菜的意思就很明確了。

  他這是把她當丫鬟使了嗎?薛宸在心中納悶的想,卻也不好拒絕,又認命的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放進他的碗裡,乾脆拿著筷子候在一旁,婁慶雲也是不客氣,又讓她緊跟著夾了幾樣菜。

  終於這樣的使喚薛宸,就連婁兆雲都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對婁慶雲說道:

  「哥,您別把宸姐兒當丫鬟似的使喚呀。她們都是小孩兒,您別欺負她呀!」

  婁慶雲聽了這話,彷彿才恍然大悟,將目光正大光明的落在薛宸身上,看著她的粉面桃腮,竟然半點沒有委屈和不耐,依舊很平靜的樣子。

  勾唇一笑,彷彿斂盡月色光華般,婁慶雲對薛宸說道:

  「瞧我這疏忽的,表妹快坐下,我給你布菜,瞧你們一個個瘦的,要多吃點才長得高,長的大呀。」

  說著,他也不含糊,一隻手撩起了衣袖,就真的站起來給薛宸把桌子上的每一樣菜都夾了個遍,薛宸先前還空空如也的碗盤之中,頓時滿溢。

  薛宸只覺得兩頰有些發紅,不為別的,就因為婁慶雲每給她夾一回菜,那深不見底的黑眸總要瞥她兩眼,就那眼神在她看在是曖昧的,玩味的,但似乎也只有她一個人感覺到,桌上其他人似乎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都以為這只是婁慶雲在給小表妹賠不是呢,也許他們根本不會往其他方面去想,在他們看來,婁慶雲和薛宸,無論是從年齡還是身份上來說,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才對。

  一頓飯,薛宸就是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中吃完了。

  原本以為終於可以收工回房,沒想到元卿又提出來下棋,這麼一來,薛繡是打死也不會回房的了,說什麼也要膩在那裡看他們下棋,韓鈺喜歡熱鬧,而且真心覺得她這是在和表哥一起玩兒,沒什麼要緊的,只有薛宸實在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也不想跟著她們後面玩鬧了,就提出自己先回房去了。

  薛繡和韓鈺正看的起勁,便沒說什麼,讓她回去了,薛宸回到房間之後,才感覺一直糾纏著她的目光被隔斷了,由衷的呼出一口氣,才感覺輕鬆一點。

  那邊亭子裡,四面都點起了罩絲明燈,將亭中一切照的雪亮,元卿和婁慶雲在下棋,元卿凝神聚氣的盯著白山黑水的棋盤,猶豫著落下一子,可卻被婁慶雲很快落下的一子殺了個片甲不留。

  只見婁慶雲將手中的棋子拋入了棋盒,然後拍拍手,說道:

  「行了,今兒到這裡吧,時候也不早了。」

  說著就要離開,元卿嗜棋如命,哪裡肯只下一盤就收手的?站起來攔他:「既明,說好了陪我下棋,這一盤哪夠啊,再來再來,我今兒非贏你不可!」

  婁慶雲失笑:「等你贏我,那今兒晚上還睡不睡了?」

  元卿在下棋這方面有著常人沒有的癡性兒,哪裡就服氣了,說道:「瞧不起我是不是?你坐下,我今兒非讓你俯首稱臣不可。」

  婁慶雲卻是堅持,搖頭說道:「不下了,早點睡吧,啊。」

  說完,便不顧元卿阻攔執意離開了亭子,走入了男賓所的大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7 AM

第52章

  元卿的棋興被勾了起來,哪裡就能這麼輕易放棄呢,將目光掃向了正吃葡萄的婁兆雲,只見對方趕忙站起來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元卿氣結。

  正要收拾棋盤敗興而歸,卻聽見一個弱質芊芊的聲音:

  「元公子,要不,我陪你下吧。」

  回頭一看,就見那個嬌俏可人的薛家姑娘,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手裡捧著一盒白子,笑靨如花,美目燦然,心中一動:

  「薛姑娘會下棋?」

  薛繡嬌羞的點了點頭:「嗯,略懂一些,還請元公子賜教。」

  元卿的棋藝……認識他的人都知道,臭棋簍子一個,所以身邊的朋友甚少肯與他下棋,但偏偏他就是這樣,不擅長什麼,就非要鑽研什麼,棋下的越不好,他就越想把它下好。

  難得遇見像薛繡這樣的人,肯在棋藝方面捧著他,頓時對這小姑娘增加了不少好感,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薛繡便坐在了先前婁慶雲坐的位置上了,沉著又安靜的等待元卿起手。

  韓鈺和婁兆雲見還有棋看,也是高興,乾脆搬了吃食坐到旁邊,一邊看棋,一邊吃東西,玩兒的好不開心。

  *****

  薛宸回到房間之後,原本是想看書的,可是總覺得一個人太靜了些,乾脆又回到竹製的書案後頭,提筆作畫,可畫才剛勾勒了個形狀,就覺得外間似乎有什麼聲音,以為是薛繡和韓鈺回來了,就拿著筆桿子走出了書案,卻讓她看見一個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因為驚訝,薛宸手裡的筆眼看就要掉在地上,誰知人影一閃,先前還在桌椅那兒的人突然就來到她面前,彎腰一撈,就把她那支筆給救下了,送到她眼前,說道:

  「嚇壞了?」

  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讓薛宸猛地又是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傢夥絕對不可能堂而皇之從房門進來,婁慶雲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著薛宸,然後用下巴給薛宸指了一條明路,薛宸的目光掃向了南邊那扇還沒來得及關上的窗戶,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比起薛宸的驚訝,婁慶雲倒是自然的很,越過薛宸往她先前所在的書案那裡走去,拿起了她才勾勒出形狀的畫作看了看,眼前一亮,由衷感歎道:

  「看不出來你這小丫頭還挺天賦,這筆鋒,一般人沒有個三四十年可學不出來。」倒是個眼毒的,薛宸可不就是學了三四十年的畫嘛。

  薛宸聽他說話,這才徹底反應過來,走過去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想要伸手去搶他手裡的畫,卻又不怎麼好意思,糾結了半天,才糯糯的說了一句:

  「你,你還給我。」

  婁慶雲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這丫頭多日不見,似乎又漂亮許多,那一雙眸子似乎透著能夠將他吸入的光芒,美的近乎妖異,五官說不出的靈動,就像是被神仙點中了神采般,怎麼看都像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叫人挪不開眼。

  將畫紙遞給她,薛宸伸手去拿,他卻又收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折好,竟然堂而皇之的收入了懷中,這下薛宸哪裡肯,湊過去要:

  「大公子,那是我的,您拿著不合適,還是給我吧。」

  婁慶雲卻恍若未聞,強行狡辯道:「有什麼不合適的?旁人又不知道這是你畫的,另外,你還是叫我表哥吧,大公子什麼的聽著多見外。」

  「……」

  薛宸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無賴的人。她上一世覺得宋安堂就夠無賴的了,不過,宋安堂最起碼還知道遮掩,而這位倒好,完全不知道收斂和遮掩是什麼意思,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不說,還當著她的面拿走了她的畫,簡直是刷新了無賴的新標準。

  只可惜,這位的身份太高,薛宸自問還沒有那個資格與他計較,便站在一旁,不說話,任他到處查看,心裡祈禱著薛繡和韓鈺不要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

  「丫頭,想什麼呢?」

  就在薛宸一個晃神的時候,一張俊美的臉便湊到了她的面前,嚇得薛宸又是往後退了退,決定不管他來做什麼,她都要下逐客令了,板下了小臉說道:

  「大公子,您這樣貿然闖入我的房間實在有違禮數,您還是快走吧,若是被人瞧見了,對誰都不好,沒的我拖累您的名聲。」

  可誰知,她這話一說,婁慶雲就笑了起來,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讓他看起來多了些和善,彎彎的黑眸就像是被打破了冰層的湖面,瞬間鮮活起來,好看的令人髮指。

  食指抵住了薛宸的眉心,婁慶雲在她眉心點了兩下,說道:

  「你這丫頭也太古板了。我怕你一個人在房間悶得慌,特意來陪你,你卻這樣不留情面,好叫人傷心啊。」

  這番似是而非的話讓薛宸無言以對,遠山般的眉峰微微蹙起,顯示出她此刻不爽的心情。婁慶雲看著她啞口無言的樣子,只覺得可愛的緊,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要去捏她臉頰的想法,只覺得這丫頭就算是生氣也別有韻致,看了看先前他進來的南窗,突然又彎下腰,用完完全全對待小丫頭的誘拐聲音說道:

  「對了,你想不想看星星?我帶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薛宸實在不想和他糾纏,冷冷的說道:「不好。」說完之後,就直接往房門走去,既然他不走,那就她走好了,雖然她才十三歲,兩人年齡相差很大,可也不想就這樣和他牽扯不清。

  可剛走了兩步,薛宸就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被掠出了窗外,來來不及驚叫,他就又把她放了下來。

  屋頂的涼風讓薛宸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剛要大叫,卻被他抵住了唇,指了指不遠處被燈火照的通明的亭台,裡面正對面而坐兩男兩女,有說有笑的下著棋,氣氛十分融洽高漲,絲毫沒有感覺到,就在他們不遠處的漆黑屋脊之上,正站著兩個人在看他們。

  婁慶雲按著薛宸的肩膀,讓她坐了下來。薛宸低頭一看,發現屋脊之上早就鋪好了一層絨毯,看來他早就做好了帶她來屋頂的準備。

  只見他自己倒是沒躺在絨毯之上,和衣直接躺在屋脊上,雙手枕在腦後,對薛宸說道:

  「躺下來吧。瞧你這丫頭的古板樣兒,小時候你爹肯定沒教過你怎麼看星星。」

  薛宸氣結,想要轉身離開,可是此刻她正在屋脊之上,她想走都走不了,甚至微微一動,都有一種要掉下去的感覺,心中自然生氣,說話的語氣也就不那麼好聽了,直言道:

  「沒教過又怎麼樣,你又不是我爹。」

  婁慶雲見她終於不在端著,像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對他發脾氣了,心情大好,轉了個身來,烏黑的髮髻有些鬆動,夜風吹來,幾縷散在他光潔的側臉之上,憑添了不少風貌,他原本生的就很出色,再加上這夜風中的風情,更加俊美,真的像是月下郎君似的,蕭蕭肅肅,風流韻致。

  可偏偏某人就是頂著這樣一張臉,人前正經,人後無賴,說出的話也那麼叫人無力反駁:

  「我說你這丫頭腦子裡成天都在想什麼?我今年二十,你才十三,我都大你半輪了,我都沒有介意你拖累我名聲,你在介意什麼呀?」

  「我……」

  薛宸有心與他辯一辯,奈何他這句話說的有理有據有節,根本無從辯駁,腦中想想,似乎覺得他說的也有些對,薛宸總是忘記,自己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婁慶雲都二十了,兩人相差七歲,年齡懸殊,婁慶雲再怎麼想不開,也不會對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姑娘動心思吧,估計也就是真把她當做一個小妹妹,逗她玩玩罷了。自己這般較真,似乎是有點矯情。

  這麼想著,便向自己妥協,將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後躺去,相比於婁慶雲的毫無遮擋,薛宸躺在絨毯之上,別說,還真覺得挺愜意舒服的。

  下了大半天的雨,一直到傍晚才放晴,如今天上,正是繁星點點,月上高掛的時候,一顆顆星辰就像是一顆顆玻璃珠子鑲嵌在天幕之上,別提多好看了。

  薛宸這輩子加上輩子,也從來沒有這麼浪漫的看過星星,頓時就把先前的彆扭拋諸腦後。

  婁慶雲轉頭看了她一眼,就見她翹鼻挺立,臉頰白如月光,毫無瑕疵,一張櫻桃般的小嘴正輕柔的抿在一起,嘴角微微上翹,如此美景,絲毫都不遜色於天幕之上。

  抬手指了指天際,用他特有的低啞聲音說道:

  「你看那邊,那個就是北斗七星,像個勺子形狀的,這就是夜裡的太陽,如果你夜裡在曠野中迷路,只要找到這個,那就丟不了……」

  「還有那個,那個是獵戶……那個是飛熊……還有那個……」

  空曠的屋脊之上,婁慶雲特有的低啞聲音緩緩流淌而出,在對薛宸講解這些的時候,倒是難得的正經,一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果真是認認真真的在教薛宸看星星,而薛宸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瞭解道原來天上的星星,也有這麼多的名目和說頭。

  婁慶雲本身就像是一個活字典般,無論薛宸問他什麼,他似乎都能答上來,並且舉一反三的給薛宸講解,薛宸的感覺由一開始的尷尬,漸漸的放鬆了下來,看著天空的月朗星稀,興致勃勃的對婁慶雲問出問題來,一時氣氛十分融洽。

  而在另一邊的亭台之上,棋盤上的廝殺似乎也攀升到了高峰。

  婁兆雲和韓鈺兩個人都累得趴在一旁,但是元卿和薛繡倒是越戰越勇,絲毫不嫌疲累,元卿全副心神都撲在了棋盤之上,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慮好長時間,薛繡也不嫌棄他慢,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等他,目光是不是的落在他身上,等到元卿好不容易決定走哪一步之後,薛繡再看看棋盤,隨手走一步妙棋,然後元卿又會想好久才走下一步,這樣你來我往好一會兒,旁邊的看客全都累極了,薛繡倒是毫不厭煩,無論元卿的棋藝有多臭,她都不嫌棄。

  兩人從戌時一刻下到了亥時三刻,終於在韓鈺的堅持之下,停下了手。

  元卿興致高遠,對薛繡不吝誇獎,只說她是他見過棋品最好的人,還說下回若是有機會,一定再和她討教云云。

  薛繡激動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的樣子,表面上卻要維持她大家閨秀的矜持,規規矩矩的和元卿,婁兆雲行過了禮,四人才辭別轉身,各自回到房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8 AM

第53章

  薛繡和韓鈺回房的時候,房間內的燈火已經熄滅,薛宸已經等不及睡下了。兩人輕手輕腳的回去,卻還是驚動了薛宸,只見她翻了個身,雙肘撐在枕頭之上,薛繡見她沒睡,就走過去說道:

  「嘿嘿,宸姐兒是沒睡還是剛醒啊?既然醒著,那我們點燈了啊。」

  薛宸嗯了一聲,然後就被室內突然亮起的燈火耀的瞇起了眼,問道:

  「怎麼到現在呀!」

  韓鈺先前在旁邊小睡了一會兒,這時倒不那麼困了,告狀般的說道:

  「要不是我堅持,她和那元公子就能那麼對坐一宿,估計現在還回不來呢。」

  薛繡心情大好,就算是韓鈺這麼說,她也不生氣,竟然絲毫沒有睡意,去到書案前,提筆做起了詩來。

  韓鈺和薛宸對看一眼,全都無奈的搖了搖頭,韓鈺可不想陪著她繼續瘋下去,兀自去到木製屏風後,換了衣裳走出來,睡到了薛宸身旁,問道:

  「這一晚上,你無聊死了吧。你這性子也太不合群,自己無聊幹嘛不出去和我們一起玩兒呢,哪怕是說說笑笑也好的呀。」

  薛宸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轉了個身,留了個背影給韓鈺,韓鈺見她這樣,不禁又說道:「你就和慶雲表哥一樣,他也很早就回去睡了。」

  薛宸剛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就為了韓鈺說的那幾個字。

  慶雲表哥……那個表面上正經,可是私底下卻隨性的讓人抓狂的男人。薛宸只覺腦中不住回想他撐著手,在她旁邊給她講解天上星星時的樣子,認真中帶著不羈,真是可惜了他那張風雅俊逸的臉了。

  薛繡依舊心情很好,站在書案後頭寫寫畫畫,韓鈺探頭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才轉身將床邊的燈火吹熄,不遠處的小書櫥後,一燈如豆,註定了薛姑娘的今夜無眠。

  ******

  第二天早晨,薛宸第一個起來,推開了西窗,便見陽光正好,兩輛馬車自蜿蜒的山道上急速離去。

  親自去膳房取了些齋飯回來,就看見薛繡和韓鈺也起來了,薛繡雖然昨天睡得晚,但是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坐在那裡讓還沒梳妝的韓鈺替她梳頭,韓鈺打著哈欠完成任務之後,才輪到捯飭自己,從淨房中整理好,出來後就自動坐到了圓桌旁,接過了薛宸遞給她的一隻粥碗,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薛繡對著一枚小鏡子照了半天,就想出門去,薛宸哪裡會不知道她想去幹嘛,趕忙說道:

  「你別去了,元公子他們一早就走了,我起來的時候,正巧瞧見他們的馬車從山路下去,出去之後,有護衛就替他們傳了告別的話。」

  薛繡聽了之後,臉上有些失望,卻也無可奈何,說道:

  「哦,原來都走了啊。」

  薛宸和韓鈺又是相視一陣搖頭,對這癡情的姑娘實在說不出什麼話來,三人坐下吃了早飯之後,又在後山園子裡逛了兩圈,確實看見了許多開的正艷的山茶花,各種顏色爭奇鬥艷,確實為之罕見。

  賞完了花之後,三人原本還打算吃完了中午的齋菜再回去,沒想到薛家竟然就派了馬車過來接她們回去。

  薛宸等只好收拾了玩鬧的心,規規矩矩的收拾東西回府去了,一路上,薛繡還總是掀開車簾子,不住往後觀看,然後時不時的歎一口氣。

  韓鈺問她怎麼了,她便回答:「昨天一定會讓我終身難忘的,不管今後怎麼樣,我都要牢牢的記住昨天的感覺。」

  她們當然知道,薛繡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她看上的是尚書令家的公子,剛剛考了殿試的探花郎,前途無量,想要配給他的女子多入過江之卿,她薛繡又算是哪根蔥,哪根蒜,只憑她禦史外孫女的身份,似乎和元公子還有很大一段距離,這讓她如何能不惆悵呢。

  薛宸見她失落,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上一世她也是憑著薄弱的背景嫁入的長寧候府,只不過,她不是靠的自身家世支撐,而是對宋安堂使了一些下作手段,讓他癡迷於自己的這張臉,這才成功嫁入了長寧候府,而當時她也思慮良多,想了其他很多方法,卻沒一個有用的。

  她自然不會鼓勵薛繡這樣去做,一來那方法實在不算高明,算是下下之策,薛繡的處境比她上一世要好太多了,犯不著那樣作踐自己,而元卿其人也與宋安堂不一樣,宋安堂膚淺,沒有上進心,總想著別人怎麼寵著他,從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但元卿不一樣,他憑自己的真才實學,考入了三甲,成為炙手可熱的探花郎,元家家風淳厚,從他身上亦能感受到一二,她實在不知道上一世薛繡和元卿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所以也沒法給薛繡建議。就讓他們順其自然好了。

  薛宸讓馬車先回了燕子巷,聽衾鳳和枕鴛說,薛雲濤被喊去了東府裡。薛宸換過了衣裳之後,逗弄了一會兒小白兔,捧著它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然後才把它放入籠子裡,自己往東府去了。

  ******

  東府裡,薛柯和薛雲濤在書房裡說話,薛柯提出今年禮部有侍郎出缺的事,父子倆說了一番後,薛柯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宸姐兒身邊那個護衛,你可知道他是誰?」

  薛雲濤正低頭研究手裡的禮部冊子,不知道薛柯怎麼會突然問起宸姐兒的護衛來了,抬頭看了看,問道:「什麼護衛?」

  薛柯瞧他樣子,就知道兒子肯定沒注意到這事兒,解惑道:

  「就是幫宸姐兒調查徐家事的那個護衛啊。你也是糊塗,竟然到今天都沒認出來那人是誰。」

  薛雲濤更加不明白了,蹙眉問道:「我該認出什麼呀。那就是江湖人,給宸姐兒遞了投靠文書的,我去關心他做什麼?」

  薛柯搖頭,對薛雲濤招了招手,讓薛雲濤湊到眼前來,告訴他了一些事情,薛雲濤聽後也是大驚:「您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薛雲濤仔細回想當時看見那人的樣子,實在想不起來,這也不能怪他,那陣子事情太多,他自己都搞得狼狽的很,哪裡還有功夫去主意女兒有什麼護衛啊。

  可如今聽父親說起,如果是真的話,那宸姐兒還真是有造化。

  「那如今父親是要我去籠絡他嗎?」薛雲濤想著薛柯告訴他這件事的目的,大概也就是想把嚴洛東籠絡到自己旗下做事。

  薛柯想了想後,才搖頭說道:

  「用不著。既然他自己選擇了咱們薛家,那不管是在誰院子裡做事,都是一樣的,今後等真要用得上他的時候,再去找他好了。現在按兵不動也就成了。」

  薛雲濤這才點點頭,表示知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9 AM

第54章

  薛宸的幾家鋪子開出來之後,她讓每家鋪子每半個月就送一回帳過來,她根據沒間鋪子的賬面情況,再做一些細緻的調整,已經日漸上了軌道。

  春然茶樓的掌櫃姚大一早便來求見,得知薛宸還沒起身,便主動在抱夏中等候,半點不敢逾距,他們這位大小姐,雖說年紀小,可是看樣子是真的和已故的太太學了不少做生意的手腕,管起帳來頭頭是道,就連一些老賬房都不得不服氣。

  薛宸早起之後,吃了一碗綠豆粥,兩塊山楂糕,然後便去了花廳,讓姚大進來回話,姚大是個四十多歲的的中年男人,生的比較樸實,穿著普通長衫,看見薛宸從外頭走入,趕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薛宸行禮。

  「姚掌櫃不必多禮,請坐吧。」

  薛宸對各個掌櫃和莊頭都很尊重,自從接手盧氏的產業之後,她就先將所有掌櫃和莊頭的薪資翻了一倍,然後再逐步查看賬冊和店舖田莊經營情況,遇見問題,若是有吃裡扒外,奴大欺主的,就直接辭退,以副掌櫃上位接替,少了些人情,卻多了些規矩,做對了賞,做錯了罰,這就是薛宸的一套管理方法,簡單卻很有效。

  而這個姚大是在中央大道的轉角上經營茶樓的,之前隨眾掌櫃一同來府裡見過她,他的春然茶樓算是京城之中比較有名的好買賣了,地處優勢,迎來送往,茶樓便居於正中,開設已經有十多年的資歷,至今沒有出現什麼問題,而茶樓的經營模式既然已經固定,更加不會有行情上的困擾,這回來找她,定是有其他方面的需求,遂問道:

  「姚掌櫃這麼早來見我,不知所為何事?」

  姚大從剛才就沒敢坐下來,如今聽到薛宸主動問話,就更加不敢坐了,站到薛宸面前來作揖,說道:

  「叨擾小姐休息,實屬不該,只是最近茶樓不太平,眼看就要鬧出大事,不能不告訴小姐知道。」

  薛宸端著茶杯正要喝茶,聽他這麼說,便不喝了,抬頭看著他,問道:

  「什麼事,說吧。」

  薛宸在管理人這方面很有經驗,對待下屬她從來不吝嗇,只要能幫到他們的,就一定會做到,而相反的,如果有人背叛,那麼她眼裡也是揉不下沙子的,該怎麼處置絕不會手軟就是了。

  「三天前,有個人過來說要兩百兩買咱們茶樓,先不說這價格低的沒譜,就是價格好,我也不肯賣的,那人說了一堆話,我給趕出去了,然後第二天,就有人來茶樓鬧,起先我以為是地痞來找麻煩,這種事太正常不過了,別說那茶樓開了十多年,剛開的那一年裡,有一半兒的時間會遇上這些打秋風收錢的,後來年代多了,這種事兒才絕了去,沒想到最近還遇上了,十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來了也不點茶,就把客人趕跑了去,以往遇上這種事兒,能解決的就算是奉上點盤纏銀子也沒什麼,可這些人油鹽不進,說什麼不走,我沒法兒,只好去喊了官差來,官差和咱們也是熟悉的,平日裡多有交往,地痞們瞧著官差來了,怎麼都會給點兒面,可這幫人牛氣沖天,連官差都不放在眼裡,就在茶樓裡鬧了起來,那個要買咱們鋪子的昨兒又來了,對著官差說話都不軟,直說趁早把鋪子賣給他們,他們上頭有人,咱們惹不起。後來那人就把官差喊去了一邊,告訴了官差他的身份,官差一看惹不起,就走了。那些人一直堵在門口,咱們生意也沒法做,當天晚上,我就去了那兵頭家裡,往年過節沒少過他家的禮,一直處著的關係,那兵頭就告訴了我,說對方背景很厲害,讓我回來跟東主說一聲兒,這鋪子賣了就當是給個人情,別到時候惹了大麻煩。」

  薛宸聽到這裡,也蹙起了眉頭,冷聲問道:「什麼背景,多大麻煩?」

  姚大想了想之後,就決定不隱瞞了,稍稍上前了半步,對薛宸小聲的說了一句:

  「那人據說跟皇家沾著親,不知是什麼身份,只說後台大著呢,小姐,您看這人情給嗎?」

  薛宸冷哼一聲,說道:「兩百兩,也虧他說的出口,只憑一句皇親就讓咱們賤賣十多年的老鋪子,未免太可笑了。」

  姚大歎了口氣,說道:「這也是強權壓人!不僅僅是咱們鋪子,後頭左右還有幾家被他們騷擾了,有一家糕點鋪子和糖果鋪子,他們就開價五十兩,老闆見他們凶神惡煞,不敢惹,只能答應下來了。咱們若是不答應,他們今天肯定還會再來。」

  薛宸想了想之後,對姚大說道:

  「那人今日再來,你且拖著他,把他的來歷弄清楚了來回我,到時候我再定奪。」見姚大有些害怕的樣子,薛宸又接著說道:「讓兩個護衛隨你回去,有消息就差他們回來找我。」

  姚大得了大小姐的准話,又得了兩個護衛,最起碼人身安全得到保障了,便對薛宸行了禮,從側門出了薛家的院子。

  薛宸在府中等到了辰時三刻,果然姚大掌櫃不負所托,派了護衛回來報信,只說了一句話來:「那人姓戴。」

  姓戴……

  薛宸在書房中踱步,腦中回想京城之中,有哪個姓戴之人沾著皇親,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了一點點的眉目。

  仁恩伯爵府的長媳似乎就是姓戴的,本身出身不太高,上一世薛宸做生意時曾與這人打過交道,做生意沒什麼本事,但脾氣卻是一等一的差,她記得,這個戴氏從前總是跟著太史令家的嫡小姐余氏身後做事。

  而余氏……正是衛國公府的三夫人,而他們所說的沾著皇親,只怕就是衛國公府的長媳綏陽公主了——也就是婁慶雲的親生母親。

  猜透了這一層關係,薛宸心裡就更加納悶而來,綏陽公主怎麼看都不像是會缺這一點錢來弄店面的人,如果真是她下的令,她也沒理由讓手下的人去張揚啊,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薛宸敢斷定,這件事綏陽公主定然是不知道的,而這些人只是狐假虎威罷了。

  薛宸讓衾鳳去喊嚴洛東過來,然後自己便去了書案後頭,提筆寫了一封書信,書信寫好的同時,嚴洛東也來了。

  對薛宸行過了禮,薛宸說道:「你去替我查查仁恩伯爵府的戴氏,看看她最近都見了什麼人,打算做什麼事。」

  嚴洛東點點頭,問了一句:「仁恩伯爵府要順帶查一下嗎?」

  薛宸想想他的能耐,遂點了點頭:「你若是方便,一併查了也好。」

  嚴洛東離去之後,薛宸就喊了枕鴛進來,交給她一封沾著她獨有花箋的書信,說道:

  「你帶著這封信去大理寺門口守著,看見少卿車馬出來就去攔著,將信交給他。」

  枕鴛不解:「小姐,您是讓我攔路告狀去嗎?大理寺少卿的車馬如何是我這種小丫鬟能去攔的,聽說平民攔路告狀,首先就得打十板子。」

  薛宸瞥了一眼怕怕的枕鴛,伸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說道:「你把信交到他手上,他若還打你,回來我讓你打回來。」

  枕鴛揉著額頭,說道:

  「小姐,我哪兒敢打您啊。要不若我真給打了,您折合現銀給我吧。一板子十兩。」

  「……」

  薛宸差點沒忍住一腳把這個財迷的小丫頭給踢出去。

  她這封信是要交給婁慶雲的,畢竟這件事牽涉著他的母親綏陽公主,先給他事先告知一下,免得到時候若是衝撞了公主,也沒個說得上話的人,儘管薛宸不敢保證婁慶雲一定會幫她,但直覺他總不會害她就是了。

  而這封信送出去之後,薛宸也沒放在心上,更沒有期待婁慶雲會百忙之中給她回信,甚至有可能這封信婁慶雲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但不管怎麼樣,只要她把信送出去了,將來若是鬧出了官司,總也算是個憑證。

  下午的時候,嚴洛東就幸不辱命回來了,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風格,自然又是將仁恩伯爵府調查了個底朝天,就連仁恩伯昨天晚上睡在哪個小妾院裡的他似乎都打探出來了,而戴氏的一切就更加不用說了,盡數全顯山露水了。

  「仁恩伯爵府近年來入不敷支,戴氏勉強維持,最近她與衛國公府三夫人余氏看中了中央道那轉角的位置,想要把那裡盤下來開酒樓,但是戴氏沒有錢,而余氏也不打算出錢,於是就安排了戴氏的娘家兄弟戴建榮招了地痞去威脅每家鋪子,小姐您的春然茶樓亦在其中,您那兒是打頭的位置,估計他們勢在必得。」

  薛宸冷笑:「勢在必得,也要有那個本事。」

  嚴洛東看著薛宸這幅表情,想起上回她在田莊裡的那番作為,知道小姐不是個好惹的,有膽色,有謀略,幸而身為女子,她若是男子,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小姐打算如何?」

  對於嚴洛東的問題,薛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對了,你知道仁恩伯世子在煙花巷藏了個外室嗎?」

  嚴洛東愣住了,但也只是片刻,然後便點點頭,說道:

  「這個,我可沒跟小姐說過,小姐是怎麼知道的?」這種桃色消息,嚴洛東還是對薛宸有些顧及的,畢竟薛宸是未出閣的小姐,這些事情聽多了總不是好的,可沒想到,即便他不說,小姐竟然也知道這個。

  薛宸就知道他有所隱瞞,笑著說道:「上回去東府裡聽京兆尹夫人說起過。這個外室姓單,聽說很得仁恩伯府大公子的寵愛,除了正妻的名分不能給她,其他什麼都給足了,戴氏見了她都得規避三分,你說我要是把戴氏想買咱們茶樓的消息告訴單氏,她會怎麼做?」

  這個消息可不是在東府聽來的,而是薛宸上一世特意打聽來的,仁恩伯大公子對這個外室簡直是掏心掏肺的寵,雖不說寵妾滅妻,但也好不了多少,戴氏在這個外室手裡沒少吃虧。

  正妻和外室見面,那就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戴氏要的東西,單氏自然有興趣,只要單氏出了手,那這件事就好辦了。

  嚴洛東從前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計,對婦人內宅之事並不是很懂,便很謙虛的站在那裡等待薛宸下命令,薛宸前後踱了兩步之後,心裡就有了主意,對嚴洛東說道:

  「找些人,去煙花巷一帶散佈消息,就說仁恩伯爵府大公子出手豪氣,要花重金買下春然茶樓,送給大夫人,其他什麼都不用說。」

  *****

  衛國公府三房內院之中,余氏和戴氏正湊在一張桌子前算賬,戴氏高興的對余氏回稟:

  「現在已經有四家鋪子同意賣,最難搞的春然茶樓都已經有了意向,開始跟咱們談價錢了,和之前的嘴硬完全不同,看來還是咱們打出去的招牌太響亮,那茶樓的老闆怕了,這才妥協的。」

  余氏心滿意足的喝了口茶,看了看自己剛剛用鳳仙花染成的指甲,漫不經心的說道:

  「怎麼不怕,這可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我就不信還真有那不要命的。」

  戴氏以余氏馬首是瞻,聽她這麼說,立刻趨身上前拍馬道:「是是是,三夫人英明。只不過,公主那裡知道這事兒嗎?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有人給鬧出來,公主那兒不會怪罪吧。」

  戴氏雖然也覺得打著公主的旗號在外頭辦事實在是爽利,但也怕今後出事,牽連了自己。

  余氏瞧她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不禁冷冷一哼,說道:

  「哼,你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在嗎?公主那兒自然是沒事的,我與公主那可是正經妯娌,我說的話,公主平時都能聽進去,這事兒我之前就和她打過招呼了,就說咱們酒樓開張算她一份股,她就稀裡糊塗的同意了,若真遇上個不怕死的,那你也別對他客氣,該怎麼著怎麼著,到時候自然有公主兜著,量那京兆也不敢把事情鬧到公主面前,就算真鬧了,我也不怕,公主的性子我門兒清著呢。」

  得了余氏這個吩咐,戴氏也就放心了。又是一番奉承,然後便離開了衛國公府。

  ******

  薛雲濤派人回來傳話,說是今晚就不回來吃飯了,天氣越來越熱,薛宸也覺得沒什麼胃口,就想先回房裡梳洗一番然後清清涼涼的再決定要吃什麼。

  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花瓣澡,薛宸站在鏡子前照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磨磨蹭蹭的走出了澡房,換上一身滿是花香的衣裳,坐到了梳妝台前。

  就看見桌上放了一封信,她拿起來對衾鳳和枕鴛揚了揚,衾鳳枕鴛都表示不知道是什麼,薛宸看了看這沒有寫字的空白信封,心中有個猜測,也不敢貿貿然打開,便讓衾鳳去給她倒茶,讓枕鴛去拿扇子。

  等到支開她們倆之後,薛宸才敢飛快的打開了信,看了看上頭的寫的字,眉頭果真就蹙了起來,只見一張大大的信紙上,只寫了一行字:

  戌時芙蓉園,老地方。

  芙蓉園,老地方……婁慶雲。

  這傢夥還真懂得拿著雞毛當令箭,她不過是給他送去一封陳情信,他倒好,將之當做是邀約,還堂而皇之的回信……可嚴洛東不在府裡,她竟然連這封信是什麼時候送來的都不知道。

  實在不想去赴這莫名其妙的約,可是薛宸又想著今日戴氏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算是牽扯上了綏陽公主,若是婁慶雲拿這件事說的話,她還真沒有說不去的理由。

  無奈的收起了信,神色平常的讓枕鴛替她幹髮梳頭,枕鴛奇道:「小姐,這麼晚了還梳這墜馬髻做什麼?」

  薛宸有些心虛,手裡捏著那封信,硬著頭皮說道:「韓鈺約我出去。」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拿韓鈺來做藉口了,反正那丫頭是出了名的瘋癲,誰也不會對她的舉措感到奇怪的。

  果然,枕鴛聽說是韓鈺,也就不再多問了,乖乖的給薛宸梳了頭,衾鳳去讓管家套馬車,問薛宸要不要她們跟隨,薛宸只說去將軍府,不需要帶她們,兩人將薛宸送上了車,便轉身回了府。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49 AM

第55章

  薛宸讓車伕將馬車駛往芙蓉園,之前她停馬車的地方。那裡算是他們第一次交談的地方,也是直覺吧,薛宸就是覺得婁慶雲所說的『老地方』就是那裡了。

  「小姐,芙蓉園那裡晚上不開,您這麼晚了去做什麼呀?」

  薛宸的聲音平靜的傳出來:「與人有約,快去吧。」

  車伕老王見小姐並不想多說,也就識趣的不再多問了。他只是個車伕,只要安全的把小姐送去那個地方,至於其他的,就是護衛的事情了。

  到了地方之後,果真在那天兩人相遇的老槐樹下看見了一輛精巧的馬車,馬車下站了一個美貌的華服丫鬟,等薛宸的車停穩了之後,便巧笑倩兮的迎上前來,在車簾前對薛宸屈膝說道:

  「我家小姐恭候多時,願與小姐一同觀賞繁星,還請小姐改坐蔽府馬車入園。」

  薛宸掀開車簾子,看了一眼槐樹下的馬車,心裡又將婁慶雲暗自罵了一頓,不過表面上卻也不敢露餡兒,畢竟她還是要名聲的,這一點,婁慶雲倒是做的比她地道,還知道讓一個婢女出來迎她。

  從馬車上走下,薛宸看了一眼那婢女,並沒有看出任何情緒,薛宸深吸一口氣,對老王說道:「你們就在外面等我,我至多半個時辰就會出來了。」

  老王點頭稱是,將馬車趕到了路邊,薛宸指了指她身後的護衛,對那婢女問道:

  「你家小姐不介意我帶護衛進去吧?」

  那婢女露出一抹訓練有素的微笑,對薛宸說道:「小姐實在多慮,有我家小姐在,芙蓉園中再安全不過了的,小姐的護衛只怕去了也是無用武之地的。」

  「……」

  薛宸無奈,只好將人都留在園外,自己上了那輛精緻的馬車,車緩緩駛入芙蓉園中,薛宸心中納悶,都說芙蓉園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會開放,普通官宦人家想要進來都需要提前預約才行,可薛宸沒想到她晚上竟然也能進園,不禁又一次對上位者的特權產生了感慨。

  馬車在花園中緩慢行駛一小會兒後,便停了下來,不等薛宸自己掀開車簾,先前那婢女便主動替她做了,姣好的容貌掛著喜氣的笑容,實在叫人討厭不起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請下車,已經到了。」

  薛宸實在不知道婁慶雲搞這些花樣做什麼,但她如今算是騎虎難下,只好跟著人家的步調,走一步算一步,可下了馬車,河面上的花燈叫她眼前一亮,她認得這裡,正是芙蓉園中的景翠園,上回薛繡和韓鈺在這裡『偶遇』元公子的地方,從這裡有一條九曲迴廊,通到湖面,她甚至還記得,當時湖水碧波瀲灩,可現在碧波是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許許多多,多如繁星的小花燈,一個個放逐在水面上,確實像是繁星一般閃耀。

  「這星星是不是比上回又漂亮了些?」

  一道特別的清雅聲音自暗處傳來,薛宸循著聲音望去,就看見婁慶雲其人單手搭在橋墩之上,穿著一身銀黑色的大理寺官服,但這卻絲毫無損他英俊的外貌,月光下的他彷彿整個人都收斂了月之精華一般,俊美如玉,美人如斯。

  婁慶雲緩緩走近薛宸,只覺得鼻尖吸入一些她身上的清新皂角味,她穿著一身淡色的交領襦裙,看起來既端莊又秀麗,精緻的五官此時正十分嚴肅的盯著自己,漆黑的眼眸中似乎倒影著點點星光,有一種暗夜精靈般的美麗。

  薛宸環顧四周,先前送她來的丫鬟和馬車早已不知去向,四周除了河面之外,便是月光的慘白,沒由來的,薛宸心裡升起了一絲絲的害怕,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小步,這動作卻沒能瞞過婁慶雲的那雙眼睛,亦步亦趨的跟上了一步,來到薛宸面前,彎下腰,與她平視,說道:

  「現在知道怕了?」

  薛宸不敢與之對視,趕忙斂下了目光,說道:「大公子約我來,不會就是為了嚇唬我吧。我的車伕和護衛都在外面等著我,我與他們說了,若是我半個時辰不出去,他們便進來尋我。」

  言下之意就是,你給我老實點,我也是帶了人過來的。

  婁慶雲突然朗聲笑了起來,月光下他的那樣爽朗迷人,讓薛宸內心無比的糾結,這人真是浪費了他一身的好皮相,行事這般不拘一格,實在叫人難以預測。

  「喲呵,還威脅起我來了。你這丫頭太不識好歹,我好心好意的請你來看花燈,怎麼到你嘴裡我就成了壞人了?」

  歷經兩世,薛宸也沒遇過這樣無賴的人。

  好像自己怎麼說都是錯一樣,乾脆抿了嘴不說話了,婁慶雲見她這般生氣,也不再逗她,說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不是你今天派人給我送了花箋紙,說是有話跟我說嗎?」

  薛宸走到湖邊,蹲在那裡小小的一團,看的婁慶雲也覺得有趣,學著她的樣子,與她一起蹲在了河邊上,薛宸往旁邊挪了挪,與他保持距離,嘴上說道:「我要說的話,信裡都寫著了,哪裡還需要特意見你的面說呀!不過,既然見著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婁慶雲長手一伸,從水面上勾起一朵蓮華燈上來,遞到了薛宸面前,將薛宸的一張小臉映襯的特別好看,紅通通的臉頰,像是嬌羞一般,黑亮的眼睛中盛滿了叫人神醉的光芒,小小年紀竟然就有如此內斂的目光,實在是不容易的。

  腦中又想起來她的行事,潑辣的像是一匹無人馴服的野馬,不禁又笑了起來,說道:

  「說的好像你對我客氣過似的。」

  薛宸只當沒聽見,斟酌著語句說道:「這回的事情原也不是我挑起來的,與你說只是想告訴你一聲,別到時候真的衝撞了誰,平白遭人記恨。」

  婁慶雲笑而不語看著她,好半晌才又將手裡的蓮花燈遞給薛宸,薛宸不懂他什麼意思,接過了花燈,誰知道婁慶雲卻又突然站起來說道:

  「我再給你撈一盞,你要什麼?」

  薛宸無語的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話他聽進去多少,不過不管怎麼樣,她已經當面和他說過了,這件事兒應該就能放手去做了吧。瞥了一眼水面,瞧見了一隻兔子花燈,就想起了自己院子裡樣的那隻小肥兔子,正要說話,卻見一根鉤子已經伸向了水面,套住的正是她看中的那一盞兔子燈。

  訝異的轉頭瞥了瞥他,心中納悶,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想要兔子燈的?

  心裡這麼想著,沒想到薛宸竟然就真的說了出來,等到話音落下才反應過來,這話原不該問的。

  可是婁慶雲卻將花燈套出了水面,一點一點的挪到跟前兒,取下來送到她手上,說道:

  「我就是知道啊。」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也許也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又追加了一句,說道:「女孩兒嘛,不是都喜歡這些小動物嘛。雖然你和一般的女孩兒有些不同,但是愛好總是一樣的吧。」

  「……」

  不可否認,他還真說對了。

  薛宸雖說是活了兩世,但始終沒有體驗過少女情懷是什麼滋味,她對於那些金銀之物,只能說是需要,但是並不喜歡,她喜歡的正是一些很簡單,很浪漫,哪怕是不太起眼,卻能讓她感到溫暖的一些東西。

  手裡拿著兔子燈,又掃了一眼河面,上面最少也漂浮著上百隻點燃的花燈,薛宸不解的同時,似乎又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欣然。

  從來沒有誰,為了她花過這麼多心思的。儘管這份心思,讓她覺得十分的不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50 AM

第56章

  婁慶雲轉頭就看見薛宸被白色的小兔子花燈映照的臉色瑩潔如玉,嘗嘗的睫毛似乎都有了投影,顯得更加濃密,挺翹的鼻樑怎麼看怎麼精緻漂亮,那張小嘴就更不用說了,配上她那雙水汪汪,黑沉沉,跟紫玉葡萄般的大眼睛,一張臉怎麼看都是禍水的樣子,只可惜年齡還太小了些,十三歲……

  薛宸抬頭看了看婁慶雲,只見他早就回過了頭去,又在用鉤子勾了一條鯉魚形狀的花燈上來,魚尾上翹,活靈活現,將鉤子除了,又遞給了薛宸,勾唇問道:

  「你說的那事兒,要我幫忙嗎?」

  薛宸看了他一眼,然後將兩隻花燈放在一起,淡定自若的搖了搖頭,說道:「不用。」

  她這麼說,那就說明是真不用自己出手。婁慶雲心中難免有些失落,這丫頭遇到事第一個想到的一定不是求救,而是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反擊,這種性格養成,一定是在一個特別絕望的環境中造就而成的,沒有人幫她,凡事都靠自己單打獨鬥,如果不反擊,就會被欺負。

  心中沒由來的一軟,婁慶雲並沒有說話,而是收回了目光,將之落在河面的花燈上,久久不曾說話。他有三個妹妹,但是沒有一個妹妹的性格像她這般堅強,獨立的讓人心疼。

  薛宸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得臨水而立的他俊美無儔,那身銀黑色的大理寺少卿的官服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嚴肅,他這樣的出身,這樣的人物,最終卻難逃客死異鄉的下場,薛宸從前對他的印象就只停留在上一世他出殯的排場之上,卻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和他站在一起說話。

  如今是元初一年,他是元初三年死在涿州,也就是說,死期定在兩年之後,心中一動,薛宸突然開口問道:

  「大公子你……」

  婁慶雲打斷她,爽朗一笑,一口白牙在花燈的映照之下顯得更加潔白:「叫表哥吧。親近些。」

  薛宸不想在這種問題上和他爭執,從善如流的說道:「表哥。你為什麼會做入大理寺?」如果不是入了大理寺,他就不會樹敵,不樹敵,就不會遭到刺殺而客死異鄉。

  其實這個問題不僅僅是薛宸感到奇怪,很多人都對婁慶雲這樣得天獨厚的身份,跑去大理寺做這樣刀口舔血的事情感到很不解,在世人的眼中,婁慶雲這身姿相貌,出身背景,只要不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怎麼都能去做更加輕鬆些的文官,比如六部侍郎什麼的,曾經婁慶雲也考過科舉,並且很出色的奪得瞭解元之位,但他卻沒有繼續殿試,因為一旦殿試,他就勢必會走上另外一條路,十六歲中瞭解元之後,婁慶雲就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決定——進大理寺,從判司做起,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這個位置。

  婁慶雲沒想到這丫頭開口對他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想了一會兒後,便沒有隱瞞,直言說道:

  「大理寺相對乾淨些。」

  乾淨?薛宸在心中品味著這兩個字的意思。

  婁慶雲見她不說話了,一雙彷彿染上了夜露的黑眸緊緊盯著自己,突然勾唇一笑,說道:「你就算聰明,但是有些事情卻還是不懂的。」

  然後對薛宸伸出一隻手,薛宸下意識的往後避了避,卻沒能逃過,婁慶雲伸手在她頭頂輕輕的揉了揉,語氣像是羽毛般溫柔:

  「沒關係,等你再大一些,我講給你聽。」

  薛宸仰頭看著這個比她高出一個頭有餘的男人,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他眼底的溫柔騙不了人,手上的輕柔騙不了人,說話的語氣騙不了人,他們就這麼對面而立的瞧著對方,末了還是薛宸率先收回了目光,抬手將他一直放在自己頭頂的手拉開,然後向後退了一步,低下頭,目光不知道往哪裡放,低若蚊蠅的說了一句:

  「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婁慶雲瞧著她害羞,心裡也是喜滋滋的,知道小姑娘終於情竇初開了,不想一下子開口嚇著她,所以婁慶雲打算用溫水煮青蛙的方法,慢慢的和這小丫頭耗著,總有一天,她會長大,大了就該知道他的好了。

  *******

  薛宸直到坐上了薛府的馬車,還覺得有些雲裡霧裡的,唯有桌面上放著的兩隻花燈提醒著她這不是夢。她將花燈內的燭火吹熄,將它們放置在馬車車窗前的小桌子上,一隻潔白無瑕的小兔子,紅紅的眼睛,胖胖的肚子,外加一條五顏六色的大鯉魚,尾巴似乎要翹上了天。

  將兩隻花燈拿回去之後,衾鳳和枕鴛看著也很喜歡,直說韓鈺小姐太夠意思了,在準備替薛宸收起來的時候,枕鴛突然嘟囔了一句話:

  「小姐,我覺得您和兔子還有鯉魚真是特別有緣。」

  衾鳳正在替薛宸拆卸髮髻上的釵環,薛宸從鏡子的倒映中瞧了她一眼,說道:「什麼呀。」

  枕鴛又說道:「您瞧呀,上回您在院子裡撿了一對鯉魚風箏,然後又在院子裡發現一隻兔子,如今您拿回來的花燈都是這兩樣,還不能說明,您和這兩樣有緣呀。」

  薛宸的腦中似乎有些空白,目光盯著那隻兔子紅紅的眼睛上,原本她還沒有發覺,可是如今被枕鴛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腦中閃過一種可能,但因為太荒謬,所以被她很快否決掉了,怎麼可能是他,一定是她想多了才是。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兔子和鯉魚呢?薛宸只覺得自己的心頭彷彿被一柄大錘敲擊了一下,某種異樣的情愫似乎正在悄悄的發酵。

  ******

  嚴洛東回來對薛宸稟報,說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正如薛宸所料,煙花巷中仁恩伯世子的外室劉氏一聽說這個,當天就派了心腹小平去春然茶樓打聽,而樓裡和她說話的人,自然也是薛宸早就安排好了的,茶樓的人就告訴她說:

  「這都誰說的,傳話的也太沒譜了,世子哪裡就來這裡了,是夫人戴氏要買,只是覺得價格高了些,要回去和世子商量,奈何世子這些天不在京裡,等到他回來,夫人和世子這麼一說,難道世子還會不讓夫人買嗎?我估計最後肯定能成就是了。」

  小平這些年跟著劉氏能出頭也不是個什麼都看不懂的木頭,聽這人說事情還沒成,心中一喜,這些年夫人雖說是個外室,但是世子對夫人那是真寵的,這件事問清楚了回去告訴夫人一定能討得賞,遂又問道:「是嗎?流言可不就是這麼來的,話說你們這茶樓準備賣多少錢啊?之前怎麼也沒聽說你們要賣呀。」

  茶樓的夥計臉上現出一些為難,直到小平又說了一些奉承話之後,他才勉為其難的開口說道:「嗨,告訴你也沒事兒,這茶樓也不是咱們掌櫃非要賣的,是世子夫人看中了這塊地,想開個酒樓,咱們掌櫃年事也高了,想著若是能賺一筆,從此回去享享清福也好,再說世子夫人開的價格也好,如今啊,就等著世子回來,夫人有了銀子,那就事成了。」

  春然茶坊開了十多年,老掌櫃也幹了十多年,因此外面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這鋪子並不是老掌櫃的,所以小平哪裡聽得出來這裡頭的貓膩啊,現在他只覺得自己頭上正懸著個金光閃閃的大包袱,只要他把這件事兒給外室夫人辦囫圇圓了,夫人絕對不會少了他的好處,隨便從指縫裡漏出點,就夠他得瑟的了。

  小平私自從身上掏了幾弔錢給茶樓的夥計喝茶,跟他約好了說,這些天可能還要來麻煩他,到時候千萬幫忙什麼的,茶樓夥計一副見錢眼開的樣子,一個勁的點頭,將小平從後門送了出去。

  小平馬不停蹄回了煙花巷,他算是這宅子裡頭的二掌櫃,也是劉氏的心腹,一回去就問門房劉氏的去向,一聽說她在園子裡聽戲,就趕了過去,劉氏正是雙十年華,生的貌美如花,身子像是水蛇似的,柔弱無骨,媚態自生,橫臥在一張貴妃榻上,舒舒服服的橫臥著聽戲,小平在她身邊說了幾句話之後,劉氏便坐直了身子,狐媚子般的眼珠子轉了轉,看著小平笑問道:

  「你沒聽錯?那茶樓真是那位要買的?」

  小平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只是那位手裡沒銀子,說是等世子回來銀子到手,她就來買啦。」

  劉氏聽得心動不已,倒不是說她也看中了那塊地,而是一切戴氏想要的東西,她都有興趣,在劉氏眼裡,她生的比戴氏美貌,出身雖略差些,但是戴氏出身太史令家,清貧寡淡,過的還沒她瀟灑舒坦呢,手裡當然沒錢,她仰仗的不過就是仁恩伯爵府嘛,要是她命好些,如今在府裡做正牌夫人的還有她戴氏什麼事兒,好在世子也不糊塗,對她可比對那個老女人要好的多。

  「打聽出來那茶樓賣多少錢沒有?」劉氏果然有了想法。

  小平暗讚自己有先見之明,麻溜的回道:「三萬兩。那地界兒三萬兩可真不算貴了,那老掌櫃年紀大了,做不動了,才起了賣茶樓的心思,這買賣肯定不虧就是了。」

  三萬兩……劉氏的眸子裡閃過一道精光,憑她現在的受寵程度,三萬兩應該能要的出來,這些天世子的確是去清河縣辦公差了,戴氏要銀子也得等世子回來,可若是她能搶在戴氏前頭,把世子截過來,要了銀子,捷足先登的話,戴氏知道了,指不定得氣成什麼樣兒呢,氣得懸樑自盡也說不定,到時候還說定誰是夫人呢?

  打定了主意,就招了小平過來,說道:「你找兩個人去城門口蹲守著,看見世子回來,馬不停蹄就趕緊給我截過來,就說我心口疼,等著世子來給我揉。」

  小平一聽就知道夫人想幹嘛了,主僕倆交換了個得意的笑,然後小平就領命去下去準備去了,務必幫他們夫人把事情辦好,生拉活拽也要把世子給拉到夫人這裡來才行。

  ******

  戴氏在院子裡和哥哥戴建榮說話,手裡翻看著十幾張地契和畫押,數了數,說道:

  「這才十一家,還有那個最大的茶樓呢?還沒辦下來?實在不行,就給我多找些人去,再這麼耽擱下去,得拖到何年馬月呀!」

  戴建榮坐在一旁吃棗兒,盯著伺候的丫鬟上下打量,著重流連那前凸後翹的地方,目光中滿是淫邪之色,丫鬟在一旁敢怒不敢言,聽了戴氏問話,戴建榮才收回目光,瞧著戴氏說道:

  「快了快了,那家鋪子不是那掌櫃自己的,說還有東家,住城外,這一來一回的報信也得幾天不是。不過那掌櫃也是個實在人,說兩百兩實在太低了,讓我再加點兒。」

  戴氏一聽說道:「也未必就真要兩百兩賣,五百兩以內你自己做主就成了。」

  戴建榮點頭,說:「我知道!我就是想說那掌櫃自己也有私心,說事成之後得給他一百兩,他就幫著咱們糊弄那東家,這人啊,一旦有了私心就不怕他不辦事,等幾天就等幾天,咱們省些鬧事的人手,等事情辦成了,再給他賴掉,一個老頭兒還有什麼能耐找咱們不成?」

  戴氏瞧著她哥哥一副吊兒郎當的做派,心裡還是有些擔心的,說了半天,戴建榮的魂兒早就給一旁的小丫鬟勾了去,眼睛恨不得長到人家衣服裡頭去,和她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根本沒聽進去,戴氏還要仰仗他,也不能多說什麼。

  ******

  薛宸在院子裡修剪花草,順便拿只花灑澆花,姚大就來求見了。

  薛宸讓他直接到園子裡來,姚大的語氣有些興奮,也不顧上怎麼行禮,自顧自的拜了也就起來,迫不及待的把手裡的東西給薛宸看,說道: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劉氏今早就派人來跟咱們買鋪子,已經給了五千兩定金,只要小姐簽了字,另外兩萬五千兩,當場就給。」

  薛宸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一眼姚大,倒是沒什麼起伏,問道:「三萬兩,那劉氏就沒還還價?」

  這年頭做外室的女人還都是厲害角色,把男人哄得團團轉,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掏給她,想來那戴氏也是個沒用的。

  姚大說道:「那劉氏根本不懂生意,隨便忽悠兩句她就全信了,我見她這樣,就咬死了三萬兩,一分不少。小姐,這價格可真就不低了,咱們鋪子每年的進益也就在八、九百兩,還得各方打點,這一下子三萬兩賣掉,咱們只賺不賠。」

  薛宸笑了笑,她當然知道只賺不賠,不僅不賠,還賺的很,因為現在誰也不知道,再過兩年之後,中央大道會和朱雀街接攏,說是要擴建棧道,從護城河一路開道朱雀街,今後人們就只會從朱雀街尾的春熙巷走,中央大道分為南北兩街,春然茶樓現在看起來的確是地處要勢,但兩年後,路一封,那裡就會變成一個死胡同,再也做不出生意來了。

  讓姚大著手安排去,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了下來,不過一個中午的時候,姚大就把這件事兒給辦妥了,剛從衙門裡和劉氏的人過了戶,畫了押回來,手裡拿著沉甸甸的銀票和薛宸的私章,神采飛揚的從大門進來,一點都沒有不做掌櫃的失落,不為別的,就因為,薛宸先前承諾了事成之後,給他一千兩作為傭金,說他要是願意就自己出去開舖子,若是不願意,就繼續在薛家的鋪子裡做,一樣是做掌櫃,這樣的好事,姚大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一時間腳底就像是乘了風,笑得嘴咧到耳朵根子。

  見了薛宸交了銀子和私章,薛宸點也沒點數,就交給了一旁的衾鳳,然後問姚大何去何從,姚大想著自己年紀大了,有家有口,一千兩雖然能開個自己的鋪子,可是也得自負盈虧,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留在薛家做掌櫃,薛宸也希望留下個有經驗的掌櫃幫忙,於是衡量一番後,就做了一番調動,讓姚大接管了春熙街上的一家還沒開張的飯莊,姚大有管理經驗,做這行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對薛宸千恩萬謝。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51 AM

第57章

  戴建榮一路小跑著去了戴氏的院子,路上撞翻了兩個端著熱水盆的丫鬟,惹得他還怒了起來:

  「滾滾滾,別擋路。」

  戴氏正在查看這個月府裡的開銷用度,就看見戴建榮喘著大氣跑進來,蹙眉嫌棄道:

  「你慌慌張張的做什麼?以為這是戴家後院呀!」

  戴建榮可管不了這麼多,跨過門檻,就趴到戴氏桌前,一邊喘氣一邊說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那地方,那地方……被人買了。」

  戴氏被他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嫌棄的揮了揮手,說道:

  「好好說話!支支吾吾的說的什麼呀!」

  戴建榮好不容易喘過了氣,然後才趴在桌子上,毫無形象的說道:「那茶樓,被人買走了!」

  戴氏一聽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什麼!」

  轉念一想後,又道:「買走就買走,管他誰買走的,最終都得給我吐出來!你不會如法炮製,再找人去鬧啊!平時大話說的叮咚山響,真要讓你做個事都做不好!」

  對這個兄弟實在是氣得無語了,見他還愣在面前不動,戴氏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腳,戴建榮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終於還是把實話給說出來了:

  「不,不是我不想去啊。而是,這人……這人……我惹不起啊。妹夫的心頭寶,上回就幫你去鬧她,我這條腿差點被妹夫給廢了,我,我這回要再去,那可就是再犯了,妹夫還不得殺了我啊!」

  戴氏越聽越不對勁,擰著眉問他:「什麼妹夫不妹夫的?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到底誰買了那鋪子?」

  戴建榮嚥了下口水後,苦著臉說出了兩個字:「劉氏。」

  戴氏驚得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幸好丫鬟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戴氏一時沒控制好聲音叫了出來:「怎麼會是她?」

  戴建榮也急得跳腳:「就是她!今兒我帶人去鋪子裡鬧,打算今兒一舉拿下的,可誰知道原來的掌櫃都不在了,留下的都是劉氏的人,還有一個是咱們常見的那個跑腿洪平,他說他家夫人花了三萬兩銀子買下了鋪子!」

  這回戴氏是真的坐不住了,又是一陣驚叫:「多少?那個賤人花了多少錢買的?」

  戴氏臉上的表情似乎很複雜,既想笑,又憤怒,不知道她到底想幹嘛,戴建榮比了比是哪個手指頭,說道:「三,三萬兩。」

  戴氏突然沒忍住笑了出來:「就那破店,她花了三萬兩?這賤人有沒有腦子……等等。」戴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來對戴建榮問道:「那賤人哪兒來的銀子?」

  戴建榮直搖頭,戴氏斂下眉目,心道不妙,走到門邊就對院子裡喊道:「去看看世子回來沒有。」

  在房裡踱步,戴氏再也坐不住了,院裡的跑腿沒多會兒就回來了,遞來消息說:「夫人,世子身邊的阿榮昨天就回來了,只是世子如今不在府裡。」

  戴氏閉上雙眼,強忍住怒火,但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去查,去給我查!把阿榮給我抓過來,我倒要問問他這個下人是怎麼做的,把世子撩在外頭自己回來了,這天下還有這門道理,去,抓過來!還翻了天了不成!」

  沒多會兒的功夫,世子身邊的小廝阿榮就給抓了過來,莫名其妙的給押著跪在戴氏跟前兒,戴氏身邊的管事媽媽收到戴氏的命令,上去就給了阿榮十幾個嘴巴子,打的他眼前發懵戴氏才厲聲問道:

  「說,世子現在哪裡?」

  阿榮是世子身邊的長隨,也算是紅人了,多少年都在府裡混的風生水起,這回被主母抓來,上來就動手打,頓時就明白主母這是真發怒了,哪裡敢在怠慢,如實回道:

  「回,回夫人,世子在,在煙花巷劉夫人哪裡?」

  「我呸!一個下賤的不能再下賤的外室,你也敢稱她為夫人!再掌嘴!」戴氏眼裡容不下劉氏,哪裡肯與那種女人並稱夫人,阿榮知道自己又失言了,趕忙補救:

  「夫人饒了小的,小的知道錯了,小的知道錯了。」

  戴氏抬手攔住了管事媽媽,強忍怒火說道:「我問你,世子昨日可是給了劉氏一筆銀子?多少銀子?從哪裡來的銀子?」

  戴氏管著家裡的庫房,世子這筆錢若是從家裡走的帳,她這裡勢必會驚動,可既然沒有驚動她,那就說明世子另有門道,戴氏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她嫁給世子這麼多年,世子連跟針線都沒送給她過,可對著那個狐媚子,一出手竟然就是三萬兩,這口氣,無論是哪個女人都嚥不下去的。

  阿榮被打怕了,乖乖的直言不諱起來:「回稟夫人,世子確實給了劉,劉氏那個賤人三萬兩,錢是從承恩伯那裡借的,都是那賤人要的急,世子也是被逼無奈,沒法子了才答應的,夫人您可千萬別怪世子呀。」

  戴氏聽了這些,就連冷笑都笑不出來了,為了個狐媚子,他竟然去跟承恩伯借,他開口借的錢,最終還不是要用家裡的帳去還,為了那個狐媚子,他還真是煞費苦心,什麼都捨得,虧她還在汲汲營營的,想給府裡掙點花銷回來,他倒好,一出手就是三萬兩!

  戴氏覺得,如果這樣一口氣她還能嚥下去,那她就真的可以上吊自盡去了,還活在這個世上做什麼!既然他想把事情鬧大,那就鬧大好了,正好可以讓公婆看看,他們的好兒子在外面養了個什麼吃人的狐狸精,當即憔悴了容顏,一路哭喊著去了主院。

  公爹不在,她就哭婆母,言語中全都是世子寵妾滅妻之言,又把世子和劉氏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個透亮,婆母就算有心偏袒兒子,可是兒媳說的這些言之鑿鑿,哪裡還有她辯駁的餘地,就在戴氏說出若今天不給她主持公道,她就撞死在這廳堂裡的話之後,仁恩伯夫人終於下了狠心,派人去把世子從煙花巷的溫柔鄉裡給提溜了回來。

  世子是個大胖子,一回來看見戴氏在哭就覺得心煩意亂,不僅毫不悔改,還差點和戴氏廝打起來,老夫人哪裡能讓他們真的打起來,就拚命叫人來拉,兩方各執一詞,戴氏說世子寵妾滅妻,世子說那我就滅給你看……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門房那裡又來了一趟動靜,只見一隊二十人的京兆府官差從外頭走了進來,說是十多家店舖聯名狀告仁恩伯世子夫人欺行霸市,仗勢欺人,京兆府裡已經立案,府尹要他們拿世子夫人去過堂問案。

  這個逆轉可是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這,這,家裡的家事,怎麼還能牽扯上京兆府的案子?仁恩伯老夫人徹底傻眼了,這回她是真的分辨不清誰是好的,誰是壞的了。

  前來拿人的官差很強勢,像是受了上頭的指令般,不容戴氏辯駁,便給她上了鎖鏈,經由老夫人和世子好說歹說才勉強同意從後門帶人出去,戴氏也徹底蒙圈了,心裡知道大事不妙,可如今枷鎖在身,她也無計可施。

  腦子裡不住想著該怎麼脫身。對了,只能照實說了,這件事是衛國公府三夫人讓她做的,她給抓進了京兆府,三夫人又怎麼能不救她呢,對,一定要讓三夫人來救她,戴氏被押送出門的這一路就徹底想好了如何自救。

  ******

  薛宸睡了一個下午,醒來之後,嚴洛東就來給她稟報事情的進展:

  「就這樣,世子給仁恩伯老夫人抓了回去,和戴氏一番撕咬之後,京兆府的人就去了,去了二話不說,直接將戴氏從側門帶回了京兆府衙。」

  薛宸正在整理衣袖,聽了嚴洛東的話,就抬起頭來,說道:「怎麼還扯上京兆府了?你去報的案?也不對啊,你就算去報案,可又怎麼能讓那麼多掌櫃聯名狀告戴氏呢?」

  想想這事兒還真是覺得有些奇怪的,那些店舖的掌櫃明明就是很懼怕戴建榮身後的勢力,所以才會賤賣店舖,可是他們又怎麼會轉臉就團結起來呢?這很不合常理啊。

  嚴洛東說:「不是我報的案,小姐沒有吩咐,我怎麼會去做呢。只是這件事,想來京兆尹定然受到了上頭的什麼風聲,所以,才會這樣乾脆,帶兵闖入了仁恩伯府直接動手拿人,如若不是收到命令,他們怎麼說也會提前來和仁恩伯府的人通一通氣才是。」

  薛宸整理完了衣袖,腦中也似乎有了一個猜想的人選,這件事會不會和婁慶雲有關?他那晚問她要不要幫忙,她說不要,可現在他不僅僅是幫了忙,而且還頗有一種想要把事情全然鬧大的意思。

  她只想保護自己的權益,那麼他呢?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呢?是想幫她?

  一時間,薛宸也猜不透婁慶雲的思維,便不打算去猜了,對嚴洛東說道: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咱們也不用去猜來猜去了,在暗地裡盯著事態發展就成了,戴氏已經被抓入了京兆府,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了,所以不用去管了。」

  嚴洛東點點頭,對薛宸的這個命令很是贊成。小姐再聰明,她也只是個官家小姑娘,確實不合適牽涉到什麼案件中去,行了禮之後,就退了下去。

  ******

  再說戴氏在京兆府內,第一次感受到官府的低氣壓,嚇得三魂不聚六魄,顫顫抖抖的交代了所有事情,並且一口咬定事情是衛國公府三夫人余氏在背後操縱,她只是個替人做事的小嘍囉。

  京兆府得了戴氏的口供,便也不含糊,直接帶人去了衛國公府,余氏早就聽到了風聲,知道戴氏給京兆府抓了過去,心裡也害怕戴氏把她給供出來,於是一早就去了大房主院,要找綏陽公主救命,可是公主早上起來,必須雷打不動的在佛龕前念一個時辰的佛經,余氏從卯時一刻等到了辰時一刻,才看見雍容華貴的綏陽公主從禪房走出來,二話不說,上去就撲到在公主腳前,哭天喊地的叫起了救命。

  余氏秉著惡人先告狀的意思,先將那戴氏罵了個遍,然後就說自己如何如何可憐,孩子如何如何可憐,三房的日子如何如何可憐,果然綏陽公主心軟,聽著心裡也不好受,直說讓她起來,她給她做主云云。

  等到京兆府的官差進了婁家之後,余氏就躲在主院中怎麼都不肯出去,官差知道主院裡住的是誰,自然不敢太過打擾,可是上頭的命令他們也不敢違抗,於是就形成一股對峙的意思,領頭的王峰掂量著大人給的最後期限,就再也顧不上,衝入了主院之中。

  余氏甚是潑辣,擋在綏陽公主面前,將那些驚嚇到公主的官兵先是一陣臭罵,綏陽公主也似乎打定了主意給余氏做主,京兆府的官差再牛氣也不敢跟長公主殿下叫板,面面相覷之後,就準備鎩羽而歸,誰知道對面迎上了穿著一身銀黑官袍的男子,黑髮束於紫冠之中,英氣勃發,俊美無儔,看見這位,王峰心裡也就有底了,世子婁慶雲親自帶著他們進了院子。

  綏陽公主是想給余氏做主來著,可又哪裡會捨得不給親兒子面子呢。一陣遲疑之後,也就對余氏放了手,只說讓她不要怕,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京兆府一定會查明真相,還她青白云云。

  余氏有苦難言,在綏陽公主面前吃了個啞巴虧,她求救的時候,自然只能說自己沒錯,是被冤枉的,那是為了不被抓呀,可如今公主立場不堅定,看見兒子就什麼都給忘記了,就連給她的承諾都算個屁,絲毫不記得了,余氏總不能這個時候再撲上去求救吧,就算她有把握說服綏陽公主救她,可她也沒把握世子就肯給她這個機會呀!

  婁慶雲當然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甚至可以說,他已經等這個機會等了好久,余氏時常在他母親耳旁教唆些壞事,偏偏母親太過心軟,根本分不清她的意思,縷縷讓她得手,只是往日見她也沒鬧出多大的風浪來,想著到底是一家,更何況余氏是內宅婦人,由他出手找由頭教訓,實在不太好看,於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回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手伸到薛宸那裡去,婁慶雲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瞧上個有趣的姑娘,哪裡容得下旁人欺負她,真是活膩歪了,不抓她,抓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1:51 AM

第58章

  薛宸聽了最新的奏報,實在有些搞不懂婁慶雲的意圖了,若是說他打點京兆府的人把戴氏抓進去遛遛,這還說的過去,反正隨便怎麼說,那都是別人家的媳婦兒,和他沒關係!可是他倒好,連婁家三夫人都不放過,竟然還直接縱容了京兆府的人進府抓人,三夫人和他什麼仇什麼怨?讓他一個大男人插手了內宅婦人之事,委實叫人想不通。

  衛國公府三夫人和仁恩伯爵府的長媳這些日子可成了這陣子京中貴圈中茶餘飯後的最火熱話題,人人都在笑戴氏和余氏被抓入京兆府關了個把月的事,都在說余氏蛇心吞象,說戴氏恩義全無,據那京兆府中有些門道關係的人說,戴氏和余氏還在獄中打了一架,貴夫人的形象全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她們被各家保釋出來之後,余氏就徹底和戴氏決裂了,而兩個給家族蒙羞的女人回到家裡也沒能逃避責罰,戴氏直接被仁恩伯世子送去了鄉下,而余氏則也被三老爺親自關入了祠堂。

  不過,在這件事中,到底還是數仁恩伯府影響更大一些,原因在於,不僅僅是戴氏給府裡惹了麻煩,就是世子也給府裡惹了大麻煩,據說這世子寵妾滅妻,借了承恩伯府三萬兩銀子給外室揮霍,如今承恩伯找上了門,要他們還這筆銀子,仁恩伯勃然大怒,當場就下令把世子養的狐狸精外室亂棍打死,然後將債務交給了仁恩伯府老夫人,老夫人不管家多年,直推說府裡的銀錢全都是戴氏在管,要戴氏拿出錢來,戴氏哭的是肝腸寸斷,把仁恩伯上下都給罵了個遍,要不是她娘家人及時趕到,說不定戴氏也會被盛怒中的仁恩伯給打死,最後鬧了好一陣子,戴氏實在拿不出錢來,仁恩伯府也拿她沒辦法,世子心愛的女人給他爹派人亂棍打死了,他有不能跟他親爹去叫板,只好把這口氣撒在了戴氏身上,鐵了心要休了戴氏,戴家人哪裡肯讓世子休妻,便每日上門糾纏,仁恩伯府給戴家人纏的實在厭煩,世子就做主把戴氏給送去了鄉下,讓她做個有名無實的世子夫人去,他既沒有害了戴氏的命,也沒有休了戴氏這個妻,只是送去鄉下,戴家人縱然還想糾纏,卻也是沒法了,一番權衡之後,也就這麼消停下來了。

  而三夫人余氏的下場比戴氏不知道好了多少了,反正她就是一口咬定了是戴氏慫恿她,死活不承認自己是主謀,也不承認是她藉著公主的勢在外招搖撞騙,婁家三老爺對余氏也是有情有義的,並不是那種忘記糟糠之人,有心保她,可他是三房,妻子得罪了大房,國公爺脾氣本來就不好,再加一個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的世子,三老爺說什麼也是不敢當面頂撞的,更何況,余氏這回做的事情,實在是給婁家抹了黑,好好一個深宅婦人,就那麼給京兆府抓入了牢裡關了這麼多天,也是世子手黑,上下攔的水洩不通,讓他沒法提前施救,就連一直住在慶壽園的太夫人都得了消息,勃然大怒,實在是形勢所逼,非得夾著尾巴做人不可,三老爺沒法,就只好親自動手把余氏送入了祠堂之中,一來避開一些國公和世子,二來也能幫余氏逃脫來自太夫人雷霆家法。

  這件事沸沸揚揚的鬧了過去,轉眼就到了年底,對於今年的薛家來說,實在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年了,薛雲濤和薛雲清兩人全都升了官職,薛雲濤從秘書監直接升去了中書省,三生六部之中,當屬中書省之人最為貼近皇權,掌管一切君主意旨,發放皇帝詔書,掌管各部機要的地方,不得不說,薛雲濤實在是有些官運的,秘書監雖也隸屬中書省,但是終究只是旗下的一個機構,有些人在秘書監中做一輩子少監少司也不見得能如中書省半步,也是薛雲濤運到好,整理的那套書籍,被國子監收入了課本錄中,成為各皇子們日日研習的範本,就這樣給自己打響了名聲,中書省每三年錄人一回,他就正好被皇上親筆選中,自此跨入了中書省內閣機構,成了最年輕的中書侍郎,三品的官職,自此薛雲濤只要不犯大錯,平步青雲是指日可待的。

  而薛雲清也是如此,跟著薛雲濤的腳步,薛雲濤入了中書省,而他則是藉著薛雲濤的舉薦,頂替他入了秘書監,成為秘書少監,從四品的官職。

  一門雙傑,如何能讓薛家不揚眉吐氣呢。

  臘月初九的日子,薛柯主張在燕子巷中開設宴席,席開八十桌,宴請好友同僚,歡聚一堂。

  薛雲濤如今是正三品的官職了,薛柯隨他一同在門外迎客,朝中官員攜家眷前來,紛紛來到薛柯面前寒暄,薛雲濤也是喜氣盈盈,謙遜有禮的與來客執禮。年方三十的他飽讀詩書,自有一股讀書人的書卷之氣,溫潤有嘉,成熟大度,當真應了那句君子端方之言,而最妙的是,這樣一個新鮮上任的朝廷正三品官員,前幾年才剛死了老婆,又傳聞薛雲濤此人不好女色,這麼多年來,身邊攏共也沒幾個女人,膝下也就兩女一子,唯有一個嫡女養在身邊,庶子庶女皆在外地,而他本身的年齡也是正好,三十歲的男人,正值壯年,就算是要個黃花閨女來做續絃也是說得過去的。

  「衛國公駕到。」

  一聲吟唱,門前所有官員的注意力全都被拉了過去,只見衛國公婁戰與世子婁慶雲分別騎在兩匹高頭大馬之上,由薛家僕人牽著韁繩慢行而來,薛柯與薛雲濤對視一眼,臉上喜不自勝,沒想到今日之宴衛國公竟然肯賞臉上門,馬車還沒停好,父子倆就掀了衣擺走下臺階,親自迎上去,婁戰翻身下馬,多年的行伍舉動讓他無論做什麼都是虎虎生風,威風赫赫的,相較於他,婁慶雲就文雅的多,穿著一身墨色金紋的常服,看著金尊玉貴,容貌更是出色至極,舉手投足皆自帶貴氣,一雙手白潤無暇,分明不像個拿刀行刑的武官,人群中女眷們見了,一雙雙眼睛恨不得能長在他身上,再也拔不下來。

  薛柯與薛雲濤對婁戰跪拜行禮:「不知衛國公駕到,有失遠迎。」

  婁戰身兼數職,不僅僅是加一品的衛國公,天下兵馬元帥,又娶了綏陽長公主,宗室裡有駙馬的碟位,生了個兒子,還沒出生就已經冊封好了世子。

  「兩位請起,不必多禮。今日貴府有喜,咱們前來叨擾了。」

  薛柯立刻笑著回道:「國公實在客氣,快快請進。」

  調轉目光,看見婁慶雲正隨後上前,率先對他與薛雲濤抱拳,話未出口,薛柯與薛雲濤便又迎了上去,彎腰去拜,卻被婁慶雲扶住兩肘,說道:

  「兩位大人無需多禮,不敢當。」

  婁慶雲這句『不敢當』,說得實在太客氣了,他一出生就註定了要高人一等,薛柯是四品,薛雲濤是三品,怎麼也比不過他這個一品的世子,行禮是應當應分的,可他此刻卻免了兩人的禮,又親自上前攙扶,這就算是十分十分的給面子了。

  薛雲濤抱拳說道:「世子大駕光臨,該行的禮還是要的。」說著就又想屈膝,婁慶雲偏至一旁,算是避過了他的禮,然後扶著他的胳膊起身,沒有再說話。

  婁戰與婁慶雲,由薛雲濤親自領入府中。

  ******

  雖說是燕子巷中辦事,但薛雲清此回能有這番造化,多少還要歸功於薛雲濤的提攜,因此,東西兩府的關係更勝分家之前,因為盧氏早亡,燕子巷中沒有女主人,因此趙氏和薛氏臨危受命,被薛雲濤請來管理今日宴席諸事。

  薛宸與薛繡也在悅然居內招呼今日上門之嬌客,韓鈺更是不用說了,忙前忙後,慇勤活潑的不得了,也正因為有她和薛繡幫忙,才給薛宸減輕了不少負擔。

  薛繡與一干嬌小姐坐在觀魚亭中說話,薛宸先前被喊走了,回來時便給她們帶了一些新鮮瓜果來,姑娘們對於那些糕點並沒什麼興趣,但這些瓜果倒是很受歡迎,薛宸如今也是三品大員的嫡長小姐,家族中三人做官,已算是相當繁榮昌盛的了,更何況她那父親才三十歲,這般年紀,將來很有可能還會繼續往上攀升,因此對薛宸也是更加慇勤,願意與之攀交的。

  薛宸本就善於交際,和薛繡一起與這些嬌小姐們說話,兩人一唱一和,時常就能把氣氛搞得火熱。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個話題,薛繡給薛宸拿了一顆蜜柑,便聽張家小姐面帶嬌羞的說道:

  「哎,你們先前來的時候,瞧見了嗎?婁家來了兩位公子,我還瞧見了婁家的世子,當真……當真……是好看。」

  張小姐的話完全將在做姑娘們的興致都勾了起來,婁家的世子那可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公子,平日裡這些閨閣姑娘們哪裡就能瞧見他了。不過倒是經常能從父兄口中提起這位的大名,如此美玉般的翩翩佳公子,怎麼看都有足夠的資本入選眾位小姐的春閨夢中第一人。

  果然張小姐的這個話題,相當的受歡迎,眾姑娘立刻就來了精神,附和說道:

  「我先前也瞥了一眼,不過來晚了,只瞧見了背影,那也是絕頂風姿的。今後若是有誰能嫁給他,只怕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哎哎,這話倒不是說著玩兒的,我可聽說婁家世子到今天都還沒娶正妻,指不定世子夫人還有可能從咱們這些人中出也說不定呢。」

  這樣一句話,簡直就把亭子內的氣氛吵到了最高點,眾姑娘既矜持又好奇,笑作一團,一個個的推搡著先前說話的小姐,不過卻沒有一個人去否認那小姐的說法,薛繡和薛宸對視一眼,無奈的聳聳肩,小姐們聽說薛家有個表小姐跟婁家沾著親,紛紛纏著薛宸讓她引薦,薛宸無奈,只好讓人去把韓鈺給喊了過來,誰知道,韓鈺過來之後,這些小姐們卻又一個個矜持起來,你推我,我推你,終於推舉出張小姐來問韓鈺問題,韓鈺出席這種場合,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眾人圍著問婁家的事情了,也是身經百戰,知道這些姑娘們愛聽什麼,她就專挑那些來說,逗得姑娘們情緒十分歡樂,場面一度和樂融融。

  觀魚亭外突然來了幾位婦人,像是經過這裡,為首的是薛氏和趙氏,她們後面跟著兩個女人,一大一小,大的那個大約二十八九歲的樣子,生的頗為艷麗,舉止端莊,衣著華貴,行走扶風弱柳,卻又不失大方,髮髻兩邊插著一對扇形的金釵,很有特色。而她身後的女孩兒,則十二三歲的樣子,小家碧玉,很是可愛漂亮,穿著一身水藍色繡蝴蝶金邊的通袖襖,瑩潔無暇的小臉清爽宜人,嘴角微微上翹,看著有點喜慶,很柔弱的樣子。

  薛氏在亭外站定,對薛宸招了招手,亭子裡的姑娘們看見長輩,便齊刷刷的站了起來,原地給薛氏和趙氏屈膝行禮,薛氏和趙氏也點頭致意。

  薛宸來到薛氏跟前,薛氏便指了指她,對旁邊的婦人說道:

  「這便是宸姐兒了。」然後又轉過來對宸姐兒說道:「宸姐兒,這位是嘉和縣主,這是縣主千金,與你同歲,月份比你略小一些,你便稱她做妹妹。」

  薛宸知道今日來了不少貴客,也不會失禮人前,對那位嘉和縣主行了一個規矩的晚輩禮,嘉和縣主滿意的對她點點頭,竟從袖中手腕上拿下一對漢白玉的鐲子送到薛宸手上,溫和的說道:

  「初回見面,我很喜歡你,這是靜姐兒,今日還要勞煩你帶著她一同玩耍,可好?」

  薛宸看著手裡的鐲子,只覺得這見面禮也實在太貴重,看了一眼薛氏,只見薛氏對她暗自點點頭,薛宸便斂下眉目,大大方方的對嘉和縣主屈膝道謝:

  「多謝縣主賞賜,妹妹今日便交給我好了,定會將妹妹照顧好。」

  嘉和縣主又點點頭,然後便與薛氏和趙氏一同離開了觀魚亭。

  薛宸上前拉那位妹妹的手,親切的問道:「妹妹可是叫靜姐兒,我叫薛宸,你可以與她一樣叫我宸姐兒,隨我來,我給你介紹姐妹認識。」

  靜姐兒似乎有些靦腆,抽回了手,攏入窄袖中,對薛宸勉強笑道:「有勞姐姐為我引薦。」

  薛宸見她不願親近,便知她性子是個冷的,也不勉強,便在她前面引路,將她領到觀魚亭中,一個個的介紹過去,眾姑娘知道她是縣主的女兒,自然也不敢怠慢,言語不乏尊敬,薛宸給她安排在自己身邊坐下,又親自給她剝了一隻蜜柑送到面前,才得到她輕聲細氣的道謝,又聊了幾句,才知道這位靜姐兒是隨了縣主的姓,叫魏芷靜,今年十三歲,一直與她母親生活在宛平。

  姑娘們本來就是湊在一起熱鬧,多個人少個人也沒什麼,話題繼續,氣氛頓時又高了起來,靜姐兒被大家捧了兩句,才稍稍敞開了些心扉,與大夥兒說起話來。

  薛繡用手肘悄悄的撞了撞薛宸,兩人藉著觀魚的話題,湊到欄杆邊上,薛繡與她貼耳問道:「這個嘉和縣主是什麼人?」薛繡心裡其實也是有猜測的,只不過沒敢說出來,先前她在亭子裡可是看的分明,那嘉和縣主對宸姐兒的樣子有些特別。

  薛宸看著亭下不住遊動的紅色錦鯉,唇邊勾起一抹笑來,側身在薛繡耳旁說了幾句話,就見薛繡恍然大悟,又轉頭看了一眼靜姐兒。

  能讓薛氏和趙氏共同招呼,並且見了她一出手就是一對漢白玉的鐲子,這個嘉和縣主的身份就不難猜了,薛雲濤如今步步高陞,亡妻盧氏的孝期也已經過了,這個時候,正是娶妻續絃的好時候,只不知是這位縣主看中了薛雲濤,還是薛雲濤看中了縣主,如果成事,兩人皆是二婚,也都有一個女兒,就不存在誰佔便宜誰吃虧的道理,倒也般配的很。

  薛繡看著淡定自若的薛宸,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是徹徹底底的對薛宸服了,如果換位思考,如果是她的父親要續絃,在未成親前,將這個女人帶到自己面前來,自己能不能表現的像宸姐兒這般淡定。不過,她也明白宸姐兒的心思,薛雲濤才三十歲,不可能今後不娶新夫人進門,薛宸是無論如何都會多一個嫡母出來的,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只能從容接受了。只是薛家清貴,薛雲濤在這方面,如何會娶一個喪夫的縣主進門?這是薛繡怎麼都想不通的。

  薛宸說完之後,見薛繡面上現出不解,便對薛繡無奈的彎了彎唇,才牽著薛繡又回到了桌子旁坐下,好像一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猜到的模樣,繼續和姑娘們說笑。

  而另一邊,薛雲濤親自領著婁戰和婁慶雲去了雲山居的書房,四面皆是景致,裡面招呼的全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看見衛國公竟然也來了,便紛紛站起來與之行禮,大家都是同朝為官的,每日都能相見,因此也沒什麼好見外的,婁戰父子坐下之後,薛雲濤親自給他們奉了茶,婁戰坦然接受,婁慶雲卻是主動相迎。

  一切安頓好之後,才開始聊起,婁戰作為武官之首,談的自然都是軍防之事,有些文官並不擅長,也插不上話,又不想平白的浪費與衛國公結交的機會,戶部侍郎李博文便主動將話題引到了正在喝茶的婁慶雲身上,問道:

  「世子如今還在大理寺中任職,貴人事忙,可也別耽擱了終身大事。」

  婁慶雲放下茶杯對李博文笑了笑,說道:「何為終身大事?李大人的話沒說清楚,我聽不懂。」

  婁慶雲無疑是在場眾人裡年紀最小的,就連薛雲濤都比他大了十歲,但就身份而論,那是高不可言,而他所在的大理寺,在官員之中算是個不太願意提的,所以想與之攀談,只能從其他方面入手,而婁慶雲年過二十,仍未娶妻,這就是一個現成的好話題,果然,李博文開口之後,就連衛國公婁戰都回過神來,打算加入這個話題來了。

  對李博文擺擺手,說道:「李大人,你快別問他了,就為了這事兒,我和她母親幾乎都要都要愁白了頭,可是偏偏他就跟個沒事人似的,你說急人不急人?」

  婁戰是個爽利性子,戰場上出來的男人,沒幾個說話會拐彎抹角的,也就順著話題直言不諱了。

  因為這個話題,書房裡的氣氛倒是瞬間好了許多,平日裡正經慣了的官員們,此刻就像是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圍繞著這個話題說了起來,有幾個熱情的,還對婁戰推銷了不少適婚年齡的小姐,婁戰聽的很認真,似乎真的想從這些聽起來就很美好的小姐中挑一個做兒媳婦。

  婁慶雲倒也淡定,坐在一邊兀自喝茶,一副這些人在說的話題與他無關的神情,

  這些人一口一個媳婦子,知道的說他們是朝廷官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冰人聚會,誰家都能拿出幾個適婚年齡的千金小姐,一個個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婁慶雲的心早就飛到其他地方去了,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尋了個機會,乾脆借尿遁走出了書房,這才覺得天高海闊,任君遨遊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12:03 PM

第59章

  薛宸忙了大半天,就連中午飯都沒有吃幾口,好不容易因為衣裙上潑了茶漬,她才脫身回來換衣裳的,衾鳳和枕鴛今天也被使喚的團團轉,薛宸就沒讓她們回來,自己進了房,將房門關緊,落下門閂。

  站在門邊看了看裙擺上的茶漬,並不是很多,但在白底的散花襖裙上,看著就特別顯眼了,去到內間,從衣櫥裡挑出一套桃色短襖,配月牙白長裙,將衣服掛在屏風之上,正要低頭去解右衽襟帶,卻聽一道戲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我覺得我真是太善良了,這要再等會兒,就該看見不該看的了。」

  薛宸聽見聲音,猛地回頭,就看見婁慶雲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闖進來,正好整以暇的倚靠在西窗旁,手裡拿著一本她小書房裡的書,看樣子已經在房間裡待了好一會兒了,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幾乎是反射性的,薛宸就想往門走去,可還沒走到門邊,就給某人捷足先登拉住了胳膊,婁慶雲低下頭,聲音頗具玩味的說道:

  「我好不容易才進來的,你連句話都不跟我說?」

  薛宸將自己的胳膊從他炙熱的掌心中抽了出來,語氣略帶慍怒,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怎麼總是這樣一聲不響的到我房間來,這要被人瞧見了可怎麼得了。」

  她這句話簡直說到了婁慶雲的心坎中,這丫頭說的是被人瞧見了怎麼辦,並不是他不該來。這微末的細節讓他心情大好,非但沒有懺悔,反而打量起了薛宸的閨房,最後,認準了她放在外室的一張羅漢床,然後就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拉過角落的大迎枕墊在胳膊下方,薛宸見他這樣自來熟的模樣簡直氣結,想過去把他拉起來,可又怕鬧的動靜太大,外頭的人察覺,並不敢輕舉妄動。

  薛宸見他不回話,卻是用行動來表示了他的意思,又見他手中拿的正是她最愛的孤本集,便想伸手去搶,可她哪裡是婁慶雲的對手,搶了兩下搶不到,薛宸就不敢再向前了,生怕一個腳不穩就撲到他身上去,那可就真是出大事了。

  婁慶雲見她不搶了,俏生生的立在那裡,用一雙美中帶煞的眼睛盯著他,五官在他看來,真的是比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要來的貌美,目光流連在她微微嘟起的小嘴上,片刻後才在對視中繳械投降,將手裡的書遞到她面前,說道:

  「好啦,拿去吧。」

  薛宸用力將送到面前的書搶走,似嗔似怨的橫了他一眼,婁慶雲只覺得自己再盯著她看下去,遲早會出事,乾脆避過了目光,又從羅漢床旁邊的杌子上拿起了燭台放到眼前看起來,薛宸將書放入了小書房,出來就看見他拿著燭台在研究,簡直對他無語了,婁慶雲對她展顏一笑,傾世的俊美容貌都掩蓋不住他無賴的氣質,只聽他莫名其妙對薛宸問了一句:

  「你過了年該十四了吧?」

  薛宸懶得理會他這個問題,從他手上奪過了燭台放回杌子上,打算出去,可突然想起來自己衣服還沒換,就又轉過身,對他說道:

  「我要換衣服。你能不能出去。」

  婁慶雲瞥了一眼她裙擺上的茶漬,然後才從羅漢床上站起來,雙手抱胸的對薛宸說道:「我中午都沒吃飽,你吃飽了嗎?肯定沒有,對不對?」

  薛宸指了指窗戶,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讓他哪裡來回哪裡去,第一次與他私下見面,那是在定慧寺的禪房,第二次則是他私下約她去芙蓉園,這兩次也就算了,全都不在薛宸能控制的範圍中,可是這第三次就不同了,這裡是薛家,若是被人看見有個陌生男子從她房間出入,那她今後還有什麼臉面在府裡做人?所以,在薛宸看來,這一次是絕對不能姑息的,因此無論是神態還是動作,都盡力做到不含糊,直接表達意思。

  原本以為他還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狡辯話語,可沒想到,薛宸的話音剛落,婁慶雲就點點頭,乖乖的往窗戶走去,一隻手撐在窗臺上,翻身一躍便出去了。

  薛宸幾乎都沒有看到他是從哪裡走的,確認窗戶後頭沒人之後,她才將窗戶關了起來,並且鎖上,再又確認了房間所有的門窗是否緊鎖之後,才走到屏風後頭,飛快的換起了衣裳。

  可誰知道,她衣服剛換好,西窗邊就傳來了『咚咚咚』的敲窗聲,薛宸有心讓他以為自己已經離開,便憋著氣不說話,誰知道西窗外的人又出聲說道:

  「我在外面倒是無所謂,就怕待會兒有人經過你這窗戶……」

  「……」

  薛宸簡直想掀桌子打人了。面對婁慶雲這樣沒臉沒皮的無賴,她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心裡也焦急,擔心他一語成箋,放下了手裡的梳子,認命似的走到西窗,將窗戶打開。

  一碗噴香的餛飩就這麼突然送到她面前,餛飩一個個有小銀錠子那麼大,白白胖胖的漂在乳白色的鮮湯之中,湯色潔白,上頭撒著嫩綠的蔥花和香油,聞起來有一種勾人性命的香。

  婁慶雲翻身入了房,手裡的餛飩竟然絲毫都沒有灑出來,似乎有些燙,只見他兩隻手交替著將餛飩端到了她先前坐著的梳妝臺上放好,然後才對薛宸招手,說道:

  「快過來吃啊。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有那麼一瞬間,薛宸的心是顫動的,儘管她一再的告訴自己,眼前的畫面實在有些違和,婁慶雲靠在桌子旁邊,桌面上撒著她的釵環玉珮,在那堆金燦燦的寶貝中間,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香餛飩……這樣的組合,就算是給薛宸一輩子的時間做夢,她也是夢不出來的。

  鬼使神差的,竟然就真的過去,站在梳妝台前卻是一動不動,目光凝滯的盯著那碗餛飩,久久不曾說話,婁慶雲見她發呆,乾脆來到她身後,將她按坐到了凳子上,薛宸再次出現在銅鏡之中,目光微微一動,她這是才看清楚自己臉上驚愕中帶著感動的神情。

  婁慶雲見她不動手,乾脆自己上,用一把最普通的勺子舀出了一顆飽滿的餛飩,放在唇邊吹了吹,然後送到薛宸的嘴前,說道:「快吃,老米剛下的,味道可好吃了。」

  薛宸的鼻尖聞著這噴香的味道,蔥香,肉香,面香,香油香,每一種香都在襲擊著她,叫她難以抵擋,將嘴唇張開,那餛飩就真的送到了自己口中,薛宸這才驚覺吃了一口他喂的東西,羞得低下了頭,可是餛飩的香味在齒頰間傳開,味道確實好的很,低著頭,手裡還被塞進了一把勺子,薛宸又抬眼看了看他,見他正姿態瀟灑的靠坐在她的梳妝臺上,琉璃銅鏡中,正好能倒映出他的小半邊背影。

  熱氣騰騰的餛飩讓薛宸暫時忘記了其他,捧著碗喝了一口鮮湯,就這麼吃了起來。

  婁慶雲見她終於乖了,便滿意的笑了,看著她檀口微張,一開一合,心裡那魔障的想法又起來了,嚇得趕緊避開了目光,看見了散在梳妝台桌面上的一對漢白玉鐲,樣式有些老舊,和她桌面上的時興東西不太搭,遂拿起來問道:

  「這鐲子怎的沒加你戴過?」

  薛宸將一顆餛飩吹了又吹,送入口之前,對他回道:「一個長輩今天送的。」並不打算多說,婁慶雲將鐲子翻看兩圈後,在內圈上找到了兩個字,念了出來:「嘉和……」

  略微想了想後,他才說道:「這不會是嘉和縣主送你的吧?」

  薛宸有些驚訝,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知道她?」

  婁慶雲低頭看著鐲子,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已故北靖王的嫡女,十幾年前嫁去了宛平,只不過聽說她幾年前死了丈夫,她的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裡?」

  薛宸沒有說話,只是埋頭專心的吃著餛飩,婁慶雲見她這樣,腦中似乎就猜到了一些雛形,試探問道:

  「不會是……薛大人要娶續絃了吧?」

  對於婁慶雲的猜測,薛宸並沒有作出回答,而是將勺子放在碗中,從婁慶雲手中搶過了那對鐲子,當著他的面,藏入了自己的百寶箱中,然後才繼續坐下來吃東西。

  婁慶雲見她不願意說這個話題,也不勉強,見她唇角似乎沾了一些油星,對她問道:「餛飩好吃吧?」

  薛宸點點頭:「是挺好吃的。」

  得到了她的讚美,婁慶雲別提有多得意了,嘿嘿一笑,說道:「那是,老米的餛飩是京城一絕,我隔三差五就會去吃一頓,今兒給你拿來的是普通的肉餡兒,改天帶你去他店裡吃,店裡還有許多餡兒的呢。」

  薛宸被他越說越緊張,一個餛飩沒有吹涼就送入了口,燙的她捂嘴,鼻頭一下子就酸了,眼角微紅的樣子讓婁慶雲頓時緊張了,彎下腰,托起薛宸的小臉,也不嫌棄她,直接動手把她嘴裡的那顆餛飩給取了出來,然後捏著薛宸的小嘴,對著窗外的光線看了半天。

  薛宸不好意思給他這麼看,想掙脫,卻哪裡是他的對手,就聽婁慶雲觀察片刻後說道:

  「似乎燙紅了,怎麼還咬著肉了?」

  薛宸窘迫的很,婁慶雲將之放開之後,她才低下頭捂著嘴小聲的囁嚅道:「先前不小心咬的,沒事兒。」

  婁慶雲見她不好意思,也不能做的太過分,只好壓下心疼,抽出她腋下的帕子,給她掖了掖嘴角,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薛宸是真的不敢再看他了,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在他面前這樣丟臉,就覺得兩頰發熱的厲害。

  而婁慶雲也沒有見過這樣紅了臉的薛宸,正看的心潮澎湃的時候,房間外就傳來了衾鳳的敲門聲:

  「小姐,您衣服換好了嗎?姑奶奶喊你去趟,鈺小姐和繡小姐都在找您呢。」

  薛宸伸了伸被燙的有些發麻的舌頭,捂著臉站起來,驚慌的對外頭回道:「哦,換,換好了,我馬上出去。」

  衾鳳走了之後,薛宸也不敢再待了,看著那碗她只吃了一般的餛飩,實在鼓不起勇氣繼續去吃完,然後就對婁慶雲指了指外頭,意思就是自己要出去了,你也可以走了……

  婁慶雲知道她有正事去做,也不攔她,只是關切的問了句:「嘴沒事兒吧?」

  薛宸搖頭,聲音低若蚊蠅:「沒,沒事兒,你快走吧。別給人發現了。」

  婁慶雲瞧她這副怕的模樣,不禁好笑,用手揉了揉她的髮頂,然後才帶著那碗殘羹身手敏捷的翻身出了西窗。

  薛宸迅速將房裡收拾好,確定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之後,才將房門打開,忍著口中的疼痛,走了出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48 PM

第60章

  薛宸腳下疾走,絲毫都不敢回頭往青雀居的院門走去,院子裡的僕婢全都被調到前院去了,因此院子裡並沒有人,薛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經過垂花拱門,差點和一身藍衣的衾鳳撞了起來,衾鳳見她這樣慌張,不禁上前扶她,問道:

  「小姐,您這怎麼了?」

  薛宸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氣,然後才窘迫的回道:「沒怎麼呀。你不是說鈺姐兒和繡姐兒在找我嗎?快走吧。」

  衾鳳連連點頭,拉著薛宸的胳膊就往前院走去。

  「哦對,可不是嗎?觀魚亭中,小姐們正在行令,催了我兩回。小姐也是,換衣服不讓我跟著,一個人折騰這麼長時間,不怪其他小姐心急。」

  薛宸又是一陣心虛,只覺得兩頰火辣辣的,腳下步子越走越快,不敢讓衾鳳走到她前面,到了觀魚亭,韓鈺她們正在為一首詩爭論,見薛宸來了,非要拉著她做評判,薛宸坐下後環顧一圈,問道:

  「咦,繡姐兒去哪兒了?」

  韓鈺手裡拿著行權杖,正苦思冥想,先前靜姐兒做了一首好詩,她正想著怎麼對上,便沒有在意薛宸的問題,旁邊的張小姐回薛宸說道:「繡姐兒先前被她母親喊去了前院,好一會子沒回來了,只怕是大夫人瞧上了哪家公子……也說不定呢。」

  張小姐說話的語氣有些曖昧,亭子裡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是敏感的時期,哪裡會聽不出來張小姐話中的意思,過了年之後,薛繡就十五了,正經能夠說親的年紀了,在家挑個一兩年,十六七歲再順順當當的出嫁,女孩兒們最看重的也就是嫁的如何了,所以,張小姐這個話題一出來,立刻就讓姑娘們放開了手裡的行權杖,興致勃勃的湊在一起說起私話兒來。

  「聽說你們西府的庶長小姐薛蓮已經定了人家,現在輪到繡姐兒,也不知大夫人會給繡姐兒挑個什麼樣的好相公。」

  薛宸忍著笑意說道:「哪有你們這樣心急的,繡姐兒就離開一會兒,你們就在這裡編排她,待會兒她回來,我可要一個個的告你們狀了。」

  張小姐和旁邊的姑娘笑做一堆,說道:「告狀我也好說,今年是繡姐兒挑相公,明年就輪到宸姐兒和鈺姐兒了。」

  韓鈺聽見自己名字才回過神來,放下行權杖,說道:「哎哎,別把事兒扯我身上來,我娘可說了,要留我些年頭,你們一個個和我差幾歲?要挑相公,也是你們先挑呀。」

  隨著韓鈺的一番老實話說出來,亭子裡的氣氛頓時又熱乎起來,姑娘們哪裡還有心思行什麼權杖,還是湊在一起,說說笑話來的高興。

  魏芷靜先前才做了一首人人稱道的好詩,原想著能和這些姑娘們套個近乎,給自己掙些臉面,可誰知道薛宸一來,她們就開始圍著薛宸說話,再也沒人記得和她的令沒有行完,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行權杖,默默的將之放在了桌上,起身去亭邊觀魚去了。

  薛宸見她落寞離座,知道她剛來不熟悉,難免會生出這樣的情緒,便喊來了丫鬟,讓去取了一些魚食給魏芷靜送去,魏芷靜拿了魚食,回頭看了一眼薛宸,溫柔嫻靜的對她點了點頭,算是道謝,薛宸回以同樣的動作,兩人相敬如賓,有一種井水不犯的默契。

  其實兩人心裡都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只是都沒有說破罷了,薛宸不知道魏芷靜對於她母親的改嫁到底是個什麼想法,但總不會太高興就是了,所以,憑著這一共情感上的同點,薛宸在各方面,還是願意照顧一下她的。

  又過了一會兒後,姑娘們熱火朝天的聊完了,正吃著茶點,看著風景,薛繡拉著一張臉回來了,姑娘們見她臉色不對,面面相覷,也不敢多問。

  薛宸見她這樣,乾脆拉著她出了觀魚亭,沿著蜿蜒小道轉入了一座無人的水榭之中,這才問道:

  「怎麼了這是?」

  薛繡低著頭不說話,薛宸湊過去看她,薛繡就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晶瑩的淚滴就這麼落了下來,她這一哭,可把薛宸給嚇壞了,趕忙摟著她坐下,問道:「哎呀,你快別這樣,到底怎麼了?」

  薛繡哭了一會兒,也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種委屈的哭,在薛宸肩上靠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

  「也沒什麼事,就是覺得不舒服。我娘先前把我喊去了前院,讓我給幾位大人上茶,雖沒有明說什麼,可是她那意圖誰還能看不出來啊?旁邊儘是看笑話的人,我就覺得我像塊砧板上的肉,在被人挑肥揀瘦。這也就算了,我娘她後來還把我喊去了內室,見了太常卿夫人,那夫人也是,看我就跟看貨物似的,從上到下,就差把我牙口掰開來瞧了,宸姐兒你不知道,她那種審視的目光,特別令人討厭。」

  薛宸腦中想像著那種畫面,當即便明白薛繡是什麼感受,當年她想嫁到長寧候府去,宋安堂的母親郁氏看她就是那副看牲口的表情,令人感到特別屈辱,腦中一想,口中問道:

  「是太常卿許家嗎?」

  薛繡點頭,生怕薛宸誤會,然後又補充道:「就是許家,宸姐兒你是沒瞧見那許家大公子生的什麼樣,肥頭大耳,一身的膘,說起話來跟霸王似的,聽二房的哥哥說,他還曾經打死過人,你說,這樣的人我……我娘真是病急亂投醫,見蓮姐兒嫁了個不錯的殷實人家,生怕落在她後頭,就成日裡看人,也不知人家背地裡怎麼說咱們呢。」

  薛宸不用聽薛繡說的那些,只要提到太常卿許家她就大體有數了,許家有兩個嫡子,大公子許建文聲色犬馬,不學無術,就是標準的浪蕩子,而薛宸之所以對這人有印象,那是因為上一世宋安堂就和他混的很熟,兩人成日流連在花街柳巷中,許建文家裡納了十幾個妾侍,寵妾滅妻的事情也沒少做,氣死了兩個嫡夫人,那之後,就再沒人敢嫁入他家了,然後他就成日裡拉著宋安堂越發鬼混起來。

  雖然宋安堂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這個許建文卻比他還不如,也不知道趙氏在想什麼,就算是普遍撒網,也不能什麼都不查,硬要把繡姐兒往火坑裡推呀。

  宋安堂那樣的人尚且沒法過日子,更別說許建文那樣的潑皮了。

  不過,薛宸知道上一世薛繡嫁的是元家,所以,並不是特別擔心,只不過,這一世因為她的到來,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誰又能保證,上一世發生的事情,這一世一定會發生呢,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才是。

  「你今晚回去之後,要跟大夫人好好的詳談一番了。你既然喜歡元公子,而大夫人也希望你早些出嫁,那何不讓大夫人去鑽營元家,若是元家同意了,那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嗎?」

  薛繡提起了元卿,又是一陣哀愁:「元公子……他那樣出色,出身好,學問好,自己又考中了探花郎,盯著他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呢,他哪裡會看得上我呀。」

  薛宸想起那晚他們對弈,覺得事情未必就如薛繡說的那樣,鼓勵道:「死馬當活馬醫,反正你是要嫁人的,自然要努力爭取自己喜歡的了,元公子出色,可是你也不差啊,千萬不能妄自菲薄,嗯?」

  薛繡原本只是心裡委屈,得了薛宸的安慰之後,就覺得心裡好受多了,大大的呼出一口氣,兩姐妹便出了水閣,回到了觀魚亭中。

  亭中姑娘正圍在一起說著什麼話,遠遠的就聽見爭吵聲,伺候在亭外的丫鬟看見薛宸來了,就趕忙跑過來回話,原來是靜姐兒不小心踩了張小姐的裙擺,讓張小姐摔了一個跟頭,頭上的鳳釵就那麼掉入了魚池之中,那鳳釵似乎對張小姐很重要,要靜姐兒給她道歉,並且去幫她把鳳釵找回來,靜姐兒又不太願意,糾紛就此產生了。

  薛宸和薛繡對視一眼,趕到了亭子裡,只見張小姐正坐在凳子上痛哭,聲音高亢,似乎就是想讓多點人聽見似的,靜姐兒則立在一旁,面無表情看著她哭,也不說安慰,也不說妥協,薛宸去了之後,便命人給張小姐擰一塊熱帕子來,張小姐見主人家來了,更加哭的厲害,一雙眼睛還不住的瞥著靜姐兒,似乎就是一副想要把事情鬧大的意思。

  薛宸親自拿了帕子遞給張小姐,誰料張小姐見薛宸明明知道了事情,卻沒有上來就替她主持公道,指責靜姐兒,小姐脾氣來了,一下子就把薛宸手中的帕子拍掉,帕子掉在地上,亭中所有人都僵住了。張小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動作太大,畢竟今日是來人家家裡做客,她這樣總是不好,可是,現在她騎虎難下,又想著自己是客人,就算是發點小脾氣,薛宸也不敢把她怎麼樣,便咬著唇,將身子轉了個面,一副還在生氣的模樣。

  薛繡見狀,怕薛宸難做,趕忙上前去安慰張小姐,讓她不要生氣云云,薛宸卻是拉開了薛繡,親自彎下腰,去將掉落在地上的帕子撿了起來,遞還給了丫鬟手中,然後便走到亭子外大聲喊了一句:

  「嚴護衛何在?」

  過了片刻的功夫,就見嚴洛東領著二十來個薛家護衛趕了過來,對薛宸整齊的行禮,大呼:「參見小姐。」

  薛宸抬手讓他們起來,然後指了指觀魚亭下方的魚池,對嚴洛東說道:「你的人中有會水的嗎?找幾個體質好點的下水去,張小姐的金鳳釵掉水裡了,就算把這魚池的水抽乾,也務必把金釵找出來,事成之後,每人賞銀五十兩,薪俸翻雙。」

  嚴洛東二話不說便應下此事,身後眾護衛躍躍欲試,最終由嚴洛東選定五人下水搜尋,問明瞭大致方位後,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把張小姐掉落水中的金鳳釵給找了出來,在水中清洗了一番淤泥,然後護衛爬上岸來,將金釵交到嚴洛東手上,嚴洛東拿著來交給薛宸,然後便領著護衛整齊劃一的離開了。

  亭中小姐們全都是閨閣小姐,哪裡見過這樣聽話的護衛,府裡的護衛就是聽話,也輪不到她們指揮,一時對薛宸這個薛家大小姐更是欽佩不已,為鬧事的張小姐感動不恥,而先前哭鬧不休的張小姐也似乎有些後悔自己的行為,在別人家做客,為了一隻鳳釵這麼勞師動眾,也確實不太好的樣子。

  生怕薛宸生氣,張小姐飛快的抬眼看了看薛宸,只見她正抽出自己的乾淨帕子,給她仔仔細細擦拭金釵上的水漬,擦完之後,還親自給她送到了面前,聲音聽不出任何波瀾,說道:

  「小姐的金釵,這回收好了。靜姐兒是她的母親親口託付於我的妹妹,我做姐姐的替她向你道歉,還望張小姐大人大量,不要與我們姐妹計較才好。」

  薛宸以姐姐的身份替魏芷靜道歉,這就是偏著魏芷靜的意思了。

  張小姐哪裡經歷過這樣大的陣仗,拿了金釵就低下了頭,迫於四周姑娘們的壓力,她咬著唇轉過身,對靜姐兒小聲的說了一句:「原我也有不對,靜姐兒你別與我計較。」

  魏芷靜看了一眼薛宸,眸子裡滿是疑惑,對張小姐點點頭,小聲說了一句:「不,本來就該是我道歉的。對不住了,妹妹。」

  兩人這樣一番說辭,就說明有點冰釋前嫌的意思,薛宸走過去勾住了靜姐兒和張小姐的胳膊,然後對身後的姑娘們說道:

  「橫豎這觀魚亭也亂了,魚池中的魚受了驚嚇,半晌都不會再遊過來,待會兒我叫人來收拾,咱們去前面的水榭,我叫人到前院去請一個唱花鼓的來,咱們在那裡玩耍也是一樣的。」

  眾姑娘聽見有花鼓戲看,也就忘記了剛才的喧鬧,大家你挽著我,我挽著你,高高興興的往水榭走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49 PM

第61章

  晚上謝客之時,薛宸親自送靜姐兒出門,賓客們都走的差不多了,薛家門前只停了一輛寶藍底的馬車,薛雲濤與薛氏,趙氏,都在門前送客,嘉和縣主與薛氏站在一處交談,而薛雲濤就站在她身旁,問門房一些事情。

  靜姐兒跑到了嘉和縣主身旁,抓住了她的臂膀,踮起腳尖,在嘉和縣主的耳旁說了幾句話,然後嘉和縣主便走到了薛宸面前,抓著薛宸的手說道:

  「靜姐兒今日給你添麻煩了。」

  薛宸莞爾一笑,說道:「縣主快別這麼說,靜姐兒是我妹妹,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只見薛氏和薛雲濤對視一眼,薛雲濤很快轉過了目光,而嘉和縣主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笑了笑,伸手撫了撫臉頰邊上並不亂的鬢角,然後才對薛宸笑了笑,轉身牽過了靜姐兒的手,並未與薛雲濤說話,只與薛氏告別,然後才坐上了馬車。

  靜姐兒上車之後,掀開車簾子,對薛宸輕柔的擺了擺手,薛宸亦如此回之。

  待馬車走遠之後,門前眾人才想回去,薛氏從後面喊住了薛宸,說道:「宸姐兒,等等。你父親有話與你說。」

  薛宸的目光轉向了薛雲濤,只見他面上有些尷尬,摸了摸鼻頭,然後便對薛宸指了指門邊的小徑,說道:「宸姐兒陪我走走吧。」

  「是。」

  薛宸只當什麼都不知道,靜靜的隨著薛雲濤身後往園子裡走去,夜風吹來,薛宸呼出一口白霧,將貂絨氈子裹得更緊,薛雲濤則披著一件鴉青色的斗篷,見薛宸冷,便將斗篷解了下來,披在薛宸身上,因為身高的緣故,披風拖曳而行,薛宸低頭不語,父女倆就這麼走了好一段之後,薛雲濤才咳了兩聲,說道:

  「那個……你猜到了吧。就是她,她的父親是北靖郡王,她封號嘉和縣主,曾經嫁給宛平知府魏青,三年前,魏青不幸遭遇事故,去世了,留下了一個嫡女,兩個庶女,今日隨她來的便是嫡女魏芷靜。爹爹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娶其他閨閣女子也是害了人家,所以,當皇上提出這件事的時候,爹爹也就答應了,不日賜婚的聖旨就該下來了。」

  薛宸還是沒有說話,低著頭,看著薛雲濤披在她身上那鴉青色斗篷的金邊,良久之後,才緩緩的點頭,說道:

  「我知道了。嫡母進門之後,只要她是個好的,我不會與她爭鋒相對,我也巴不得有個人在爹爹的身邊照顧起居,你今後,靜姐兒和她的兩個庶妹將做如何安排?」

  薛雲濤為這個也是歎了口氣,想了想後,才說道:「其實吧這件事也不太好辦。如果只有靜姐兒一個倒還好說,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可是她還有兩個庶女,這兩個庶女是親姐妹,她們的母親是魏青生前的愛妾,早年去世了,魏青臨死前還讓靜姐兒的母親一定要好生照料這對姐妹,而我既然要娶她,自然也要替她把這份責任擔過來。到時候你看著辦吧,規格就按府裡庶女的規格來,總不能越過靜姐兒去,靜姐兒今後便算是我們薛家半個嫡女,也不能虧待,她們娘兒倆不容易,雖說她是縣主,但北靖郡王已經不在了,郡王府如今是她哥哥當家,兄妹關係並不親厚,這幾年也是過的顛沛流離,爹爹這輩子是不想子嗣了,唯獨你一個孩子,這麼說來,對她總歸是份虧欠。」

  薛雲濤一下子說了這麼多,也算是誠懇,薛宸便沒說什麼,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那就讓靜姐兒住在青雀院旁邊的昕然堂,兩個庶女的話,就還住到海棠苑去,等縣主進門,我便將府裡的中饋交給她,只是太太留下的嫁妝,我還是自己打理,這個誰都不能代替。」

  聽到薛宸這麼安排,薛雲濤也就放心了,應承道:「你母親的嫁妝,自然都是你的,不算公中之物,旁人沒理由插手的。」

  得了薛雲濤的承諾,薛宸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和他行了禮之後,就將肩上的披風還給了薛雲濤,然後招了跟在他們身後的丫鬟前來掌燈,便投入了黑暗,往青雀居走去。

  薛雲濤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似乎也有些知道自己和女兒的關係總是有了難以修補的裂縫,歎了口氣,將披風披上,然後也回了主院。

  ******

  回到自己的臥房,薛宸總覺得房間裡還有那麼一點似有若無的餛飩香味,下意識的看了看緊閉的西窗,想起白日裡,他單手撐在窗臺上翻身出去的樣子。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之後,薛宸趕忙收起了心思,打發衾鳳和枕鴛去休息之後,她便往淨房走去,可路過梳妝台前,被一隻碧綠的瓷瓶吸引了目光,走過去將之拿起來看了看,發現瓷瓶下方還藏著一張紙,紙上寫的就是一張藥方,說明瞭這瓷瓶中藥的用法,薛宸看到治口瘍這幾個字時,只覺得四肢都軟了一下,耳鳴轟的就起來了,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上流,讓薛宸的兩頰都像是要竄出火苗來。

  這個婁慶雲,他還真是無孔不入!竟然什麼時候又闖了一趟她的房間,可她的窗戶明明是鎖著的,他又是怎麼進來的呢?

  帶著濃濃的埋怨,薛宸想把這藥瓶扔了,畢竟來路不明,將來若是被人知道了,這也算是私相授受的證據,可真把手舉起來了,卻又捨不得往外扔了,心裡一陣糾結之後,薛宸最終還是收回了手,將瓷瓶再次送到面前來。

  心裡的怨憤過後,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股淡淡的甜,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婁慶雲必定有所圖才會這樣,可是,對於這麼一個強勢無賴的人,薛宸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拒絕,而她心中也不可否認,他雖然強勢,但是卻從來沒有逼迫過她,雖然無賴,可是舉止動作,無一處不是對她的憐惜愛護,雖然這份愛護是見不得光,是不能為人道的,可薛宸捫心自問,心裡更多的還是感動。

  因為她從上一世到這一世,習慣了的就是自己孤單一個人,從來沒有誰會去真正的關心她,上一世出嫁前被徐素娥壓得喘不過氣,出嫁後,宋安堂又只是貪圖她的表像,根本沒想過要與她心心相印,她在長寧候府亦是單打獨鬥了十幾年,一直到死,幾乎都沒有感受過任何溫暖。

  而這一世,她怎麼也沒想到,這種溫暖,她竟然是從婁慶雲身上獲得的,不管他的這份感情是真是假,亦或是能維持多久,對薛宸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她明知道不能再見他,不能再接受他的東西……可是為了那從未感受過的溫暖,薛宸還是猶豫了。

  算了,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橫豎他的名聲可比她精貴多了,她這輩子並沒有想過要嫁人,如果這一世依舊要嫁給宋安堂的話,她寧願時候到了,就去青燈古佛渡過下半輩子,到時候用盧氏的錢給自己建一座姑子庵,她就做住持,照樣能過的自由。

  這麼想通之後,薛宸拿著那只翠綠瓷瓶的手就沒有那麼抗拒了。洗漱過後,拿著燭台到鏡子前,對著鏡子,將瓷瓶中的藥擦在了白日被她咬破嘴皮的地方,帶著滿嘴的藥香,上床睡去了。

  ******

  正月初二,宮裡下了聖旨,賜婚嘉和郡主與中書侍郎薛雲濤,於四月初八完婚。

  薛雲濤的婚事,自然也要東府的老夫人和薛氏等操辦,薛宸畢竟是個姑娘家,就算管著府裡的中饋,但對婚姻大事要準備什麼卻是沒有經驗,而薛宸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冒尖,乾脆將府中的中饋賬目一併交給了老夫人代理,等到新嫡母入門之後,只要再去與老夫人交接便可,薛宸這個嫡女就無需夾在中間了。

  反正燕子巷的一切事宜,全都是薛宸按照盧氏留下來的規矩去辦的,只不過審查賬目時多費些心思罷了,其他規矩和名目都沒有起過什麼變化。

  婚禮的準備都有老夫人帶著薛氏在做,薛宸這個大姑娘就沒什麼事做了,每天寫寫字,看看帳,處理處理店舖的事,依舊過的十分清閒。

  這日她正在書案後頭寫字,突然看見西窗外飛入了一隻白鴿,並且就停在地上,咕咕的不打算飛了,衾鳳和枕鴛都在躲在抱夏裡繡花,抱夏裡生著暖爐,十分暖和,繡花的時候手指不僵硬,因此冬天只要薛宸沒有吩咐,她們就全都窩在抱夏之中取暖。

  因此薛宸這房裡就只有她一個人。

  見她鴿子始終不走,薛宸只好放下筆桿,走過去,見那鴿子好似並不怕人,她試著蹲下去,將鴿子抱了起來,也不知怎的,鴿子竟然絲毫都不反抗,訓練有素的咕咕叫,薛宸將它拿在手上左右翻看了幾下,然後才在它的左腳上瞧見了一隻細小的竹筒,大概只有小拇指那麼大,薛宸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將鴿子抱到書桌上,將它腿上的竹筒取下來,揭開蓋子,拿出了裡面的一張小字條,上頭寫著幾個英氣勃發的字:

  嘴裡可好些了?藥還有效嗎?

  薛宸看著字條沉默了許久,然後才抬頭看了一眼這乖得十分通人性的白鴿,各自的頸圈之上是一圈不易察別的金色毛,綠豆大的眼睛黑漆漆的,見薛宸看它,它竟然也歪過了腦袋瞧她。

  真是和它主子一個德行。

  薛宸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信該不該回,總覺得事情真是越來越往她看不懂的方向奔去了,猶豫了好一會兒,鴿子就那麼立在她的筆架上等她,偶爾發出咕咕聲,也不知是不是在催促。

  最終無奈,薛宸只好在他那張紙的後面寫了幾個小楷字:

  藥很好,已經好些了,勿念。

  寫好之後,便將小字條捲好,再次塞入小竹筒中,白鴿十分通靈性,見竹筒準備好了,竟然自己飛到了薛宸面前,就差伸出左腳給她綁竹筒了。對於這麼主動的鳥,薛宸就是想猶豫都沒機會,頂著心理壓力,將竹筒綁好,然後又將鴿子抱在手中,用手在它的背上輕輕的撫摸了兩下,才將它送到西窗邊,向外一拋,白鴿振翅高飛,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薛宸的眼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0 PM

第62章

  從前薛宸一直聽說過鴻雁傳書,可是卻沒有想到,今生今世會有個男人用朝廷專門培養出來傳遞軍情的信鴿給她傳書,也只有婁慶雲能做出這種暴殄天物的事情來。

  用信鴿打通了路之後,薛宸每天固定在傍晚的時候,丫鬟們要麼在準備晚膳,要麼在整理院子房間,總歸是她房裡人最少的時候,用鴿子來送一封信,林林雜雜,他彷彿總有話對薛宸說一般,而在他這樣喋喋不休的逼問下,薛宸有時也會寫一點身邊的事情給他看。

  就因為有了婁慶雲每天和她插科打諢,讓薛宸渡過了一段比較開心的時光,每天就盼著躺到床上的時光,一字一句的讀著他寫給她的信,說的都是一些身邊的日常瑣事,但婁慶雲寫的高興,薛宸看的高興,有的時候還會把信翻來覆去的讀好幾遍,然後半夜裡想到什麼事情可以寫在回信裡的話,薛宸也會從床上爬起來,坐到書案後頭去,然後等信鴿,然後等回信,簡單又純粹。

  薛雲濤因為是二婚,婚禮儀式辦的自然沒有第一回那樣喧鬧了,而事實上,他也並不打算大肆操辦,只想把該走的禮走一遍,然後把續絃夫人娶進門。

  四月初七那天府裡便開宴辦酒,這酒是暖酒,專門宴請一些親近些的親屬。韓鈺一家來了,帶了婁兆雲一家,薛繡自然也帶了西府眾人來,她們來都是無可厚非的,可是今夜這暖場酒吃的也太冷了些。

  有一個衛國公世子,大理寺少卿兼京畿衛副統領的大仙在,這場熱火朝天的暖酒如何就能暖起來呢?

  薛雲濤這個新郎官都很無奈的給這位讓了主坐,儘管這位一直推辭,直言只要跟婁兆雲等小輩坐在一起就成了,可連薛柯這個大家長都開口請他上座了,他要是再推辭,就也實在太不給老人家面子了,於是只好硬著頭皮坐在了主位上,把薛柯,薛雲濤父子給擠到了一邊,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在席面上一個勁的對這位大駕光臨的世子熱情相對,婁慶雲滿頭的黑線,卻也只能強顏歡笑和他們交談,偶爾才能把目光瞥向其他地方,還要不斷克制,不能讓其他人察覺。

  薛宸一整晚也覺得有些恍惚,心裡對這傢夥的大膽簡直無語了,他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消停』,就算要來,哪怕明天來呢,非要今天趕在這麼個節骨眼兒上過來,也不怕讓人誤解。

  突然主桌上的老夫人寧氏開口說道:「對了,原本要來做儐相的圖大人明天有事,如今世子來了,豈不是一個現成人選嗎?只不知世子肯不肯賞光了?」

  婁慶雲正在喝酒,一瞬間有些恍惚,沒聽清楚老夫人說的什麼,放下酒杯問道:「老夫人說什麼?」

  寧氏的話似乎引起了薛家人的共鳴,薛家嫡子續絃,若是能讓衛國公世子做儐相的話,那排場可就不是上升一個檔次了,薛柯也覺得不錯,捋著長鬚對婁慶雲說道:

  「這,只要世子肯賞光,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說起來,世子與犬子算是隔科同榜,犬子乃辛酉年進士,世子乃壬戌年進士,皆為甲榜,同在國子監,雖隔了幾年,卻也算有同榜之宜,若是能做犬子儐相,這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隔壁的小輩桌上,傳來薛宸難得的失態咳嗽聲,薛繡一個勁的給她順氣,納悶向來穩重的宸姐兒怎會突然喝水喝嗆了氣,只有薛宸鼻眼觀心,不敢將目光落在隔壁主桌之上。

  主桌上的氣氛有那麼一絲微微的尷尬,婁慶雲簡直後悔今天實在不該來,哪怕是等他們散了席,他再闖一回閨房也比這樣在飯桌上尷尬來的要好,好多年沒有這種被人逼得說不出話來的感覺,沉吟良久後,才斟酌著吐出:

  「這個……其他事我都能答應,哪怕是跑跑腿什麼都成,只是這儐相嘛……實在有些……不合適。」他看上的是薛宸,若是成了,就是薛雲濤的女婿,這女婿給老丈人做儐相,怎麼著都不太合適吧?這不擺明瞭跟別人說,他和岳父是一輩兒的嘛。

  又見桌上氣氛尷尬,婁慶雲趕忙接著補救道:「不過,我倒是可以推薦一人……永定候世子范文超,他比我虛長兩年,又是我的至交好友,對了,他與薛大人和我都算是同榜。」只是他們考過了,范文超落榜了而已,但這個時候,婁慶雲只覺得還是讓自己先脫身為好。

  薛柯和薛雲濤如何能聽不出來,婁慶雲話裡的意思呢,人家這就是委婉的拒絕了,不過,他既然推薦永定候世子,那也不算太不給薛家面子,永定候雖是侯爵,比不上國公府,但是永定候簡在帝心,也算是國之肱骨棟樑,他的兒子也南平太妃的侄孫,也是出生沒多久就封的世子,和這位婁世子雖說差著等級,但是讓他來給薛雲濤做儐相,身份上是絕對絕對夠了的。

  婁慶雲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心中對范文超說了句抱歉,可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推個人出去,也實在太尷尬了。下定決心,以後這種熱鬧一定不敢再來湊,他要是不來,直接闖入那丫頭房間,此刻哪怕是在她的香枕上睡一覺,也比現在這樣被群起攻之來的舒坦啊。

  婁慶雲一頓飯吃的不上不下,薛宸一頓飯吃的心驚膽戰,薛繡和韓鈺見她心不在焉,以為她是見父親明日續絃心裡難受,也不敢多問,就在旁邊照顧著她,好不容易等到飯吃完了,薛宸才親自將她們送出了門,而那頭也看見薛雲濤和薛柯簇擁著婁慶雲去了門口。

  不得不說,婁慶雲在外面的時候,那時相當沉穩有度,正經非常的,可一旦到了靜室之中,尤其是薛宸的面前,那無賴勁兒,堪比京城第一匪,薛宸看著薛雲濤和薛柯又是作揖,又是拍馬的將他送上了馬背,站在門口,看著他騎馬離去,這才轉身回了府。

  薛宸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心口沒由來的失落,習慣性抬頭看了一眼繁星點點的星空,然後就看見薛府門前被裝點一新,紅綢子,紅燈籠高高掛起,新郎官今夜都不用睡了,以為從子時開始,府裡就該要動手準備明日迎親之事了。

  薛雲濤跨入門檻走了兩步,見薛宸還傻愣愣的站在門口看天,不由得出聲喊了喊:「宸姐兒,回來吧,夜深露重的。」

  「是,這就回。」

  答應之後,薛宸便轉身隨著薛雲濤和薛柯的身後回了府。見沒什麼事要她忙了,就與長輩行禮告退,回了房間,腦子裡想著如何將今日的事情和婁慶雲說一說,看能不能稍微遏制一些他這樣高調的行為。

  薛宸晚上睡覺,一般不需要丫鬟伺候,將衾鳳和枕鴛打發去休息之後,薛宸就一個人回了房間。才剛關上房門,就覺得眼前人影一閃,整個人就落入了一個頗帶著酒香的懷抱。

  薛宸整個人都緊繃起來,正要大叫,卻被身後之人摀住了嘴,耳邊吹出的熱風中都帶著酒味,呢喃般說道:「別喊,是我。」

  比平日裡還要低啞的聲音讓薛宸停止了掙紮,只覺得他渾身就像個火爐子似的,回想先前飯桌之上,他確實與薛柯,薛雲濤喝了不少酒,想起他在酒桌上硬扛也要給他們面子的模樣,薛宸心中就微微一軟,正要開口說話,就覺得他掌心一動,一根微微犯苦的食指就伸入了薛宸的唇瓣,舌頭在他的指尖上舔了一口,薛宸就嚇得趕忙咬住了他,趕忙掙紮著從他懷裡脫身,捂著嘴,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男人。

  「緊張什麼?」婁慶雲似乎有些喝醉了,燭光中他的兩頰泛著微微酡紅,醉眼迷離的樣子比白日裡艷麗許多,眼睛裡似乎盛滿了侵略,直勾勾的盯著薛宸,像是站不穩般,也不回頭,就那麼一步步後退,終於退到了薛宸的羅漢床上,撲通坐下,然後一手抻著羅漢床的雕花欄杆,一手墊上了薛宸的粉色繡牡丹花纏枝的大迎枕,這可是為了迎接明日的喜事特意準備的鮮亮東西,薛宸生怕他弄髒了惹人懷疑,就走過去,想要把大迎枕換下來,誰知道,腳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她整個人都撲向了婁慶雲,驚呼聲還未出口,就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就被翻了個兒,給他壓在了身下,嘴巴照常被摀住了,沒法出聲兒。

  濃烈的壓迫感在薛宸上方來襲,只見婁慶雲一手撐在她的臉側,一手捂著她的嘴,居高臨下,健碩的身材幾乎能把薛宸整個人都籠罩在內,薛宸不敢亂動,就那麼瞪著眼睛看他,心裡撲騰撲騰,既害怕又期待,終其兩世,她也沒有嘗過這種幾乎要讓她嚇得把一顆心都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的場景。

  他身上的酒味稍稍的將薛宸的理智給拉了回來,喘著氣的功夫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他敢這個時候亂來,她一定會一腳踹上他的命根子,讓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欺負的。

  可是等了半天,婁慶雲都沒有做出其他舉動,只是捂著她的嘴,居高臨下的審視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緩緩靠近,薛宸感覺自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一般,腳上想凝聚力氣,卻發現四肢軟的不行,根本沒法受腦子控制,眼看他越來越近,薛宸嚇得閉上了眼睛。

  可誰料婁慶雲並沒有做出接下來的事,而是在薛宸的耳邊呢喃了一句頗為心酸的話:「你到底什麼時候長大呀!」

  說完之後,整個人就從薛宸的身上翻到一邊,閉著眼睛,深深的歎出了一口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0 PM

第63章

  沒了身上的壓力,薛宸鼓起了力氣就坐了起來,一溜煙的跑下了床,只覺得雙腳發軟,必須扶著屏風才能站立,捂著心口喘氣,卻怎麼都不敢再往後看一眼,剛才的那種畫面,簡直羞得她無地自容,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兒看了。

  真是奇怪,上一世她面對宋安堂時,可以那般從容淡定,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可是這一世的她卻絲毫沒有這方面的本領,不過想起來也是,上一世如果不是被徐素娥逼得走投無路,她也確實不可能那樣低姿態的去接近宋安堂。

  「想什麼呢?」

  噴熱的氣息在她耳廓上襲來,簡直讓她剛剛站穩的雙腿再次陷入酥軟之中,一股熱風到了身後,薛宸感覺出來,整片背脊上的汗毛竟然全都豎了起來,只覺得喉嚨緊的厲害,低下頭搖了搖,到最後也沒敢發出什麼聲音來。

  兩條烙鐵般的長臂由她身後伸向前,她小小的身子就給摟入了一個熔漿般滾燙的懷抱,她的一顆心再次堵到了嗓子眼兒,全身的血液倒流,臉頰紅的像是要滴血一般,就連掙紮都不記得了,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也不知道身後的人,想幹什麼。

  「別動,我抱一會兒就走。」

  薛宸想動,殘存的理智告訴她,這樣是不對的,可是,身體卻怎麼都不受控制,就連一開始有的要和他拼了的決心也被他這滾燙的懷抱給一點點的融化殆盡了。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院子裡也漸漸的沒有了聲響,靜謐的房間內,似乎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薛宸的背緊緊貼著他的胸膛,似乎都能感覺到他躁動的心跳,原來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緊張,從他的心跳,薛宸似乎也能感覺出他此刻的狂熱,回想先前他居高臨下看著她時,那雙璀璨若星辰的黑眸中所呈現出來的那種熱烈,一時陷入了迷茫。

  薛宸知道,人的眼神和心跳是做不了假的,可是,她還是不敢相信,婁慶雲……真的對自己動情了?

  她並不是個遲鈍的人,對於男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斷力,微微動了下身子,試著將他箍緊了自己的雙臂拉下來,這一回,身後之人並沒有用太多力氣抵抗,而是順從的鬆開了懷抱,讓她窘迫的轉過了身,薛宸想問他為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低著頭醞釀良久後,才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婁慶雲熾烈的目光盯著面前這個似乎有所察覺的小丫頭,原本滿懷期待的等著她的問題,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鼓起勇氣,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失望,但是也很矛盾的並不太希望她現在開口。

  因為他怕她開口問了,兩人間這樣的關係就要徹底結束。他寧願再給她些時候,讓她想清楚,也是給自己多點機會,只要她一天沒有開口拒絕,那麼他就有機會走進她的心。

  活了二十一年,婁慶雲從來沒有感到過這種心思完全被人牽著走的感覺,事實上,他是最討厭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了,可是,在面對這個精緻的彷彿畫中小仙女般的姑娘,他恨不得能被她牽走一輩子。

  伸手去將她頰邊散落的碎髮夾到耳後,見她只是微微的往後縮了縮身子,並沒有十分抗拒,婁慶雲就難以抑制的心花怒放了,又大著膽子,用指腹擦過她的耳垂,感覺到她的微微發抖,那嬌艷的姿態,比世間任何一朵蘭花都要孱弱優雅,彷彿一尊潔白的汝瓷,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那樣小小的模樣,如今竟也長高了不少,開始有少女的身段,窄肩長條的玉蘭花般叫人心動,若是今後再生的豐滿一些,配上這樣的絕美的容貌,那將是何等風華,又一次暗讚自己的眼光著實很好,思及此,他不禁莫名的笑了。

  薛宸實在搞不懂這個男人,不知道他對著自己笑什麼,外頭已經傳來了亥時的梆子聲,他實在不能再留了,便伸手推了推他,某人才如夢初醒,戀戀不捨的走向了西窗——他和鴿子的專用通道。

  單手撐著窗臺,敏捷的翻身出去,正要離開,又回頭看了一眼她,只見她在那副山水秀色的玉製屏風前站著,長身玉立,姿容絕頂,這一回見了,只不知下一回又該什麼時候了,他想好好的把她的樣子印刻到心裡,牢牢記住她今夜的樣子。

  婁慶雲離開之後,薛宸看著那空無一人的西窗,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是有一塊地方,隨著婁慶雲一起離開了般。

  糾結的捂著心口感受了一番,又呆呆的在西窗前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幽幽歎了口氣,伸手將西窗給關了起來,輾轉入睡之後,所夢見的也是兩人倒在羅漢床上的那一幕,婁慶雲的那雙俊美的黑眸,始終在她夢中橫行,想擺脫都擺脫不了,幾乎是一夜無眠。

  *******

  迷迷糊糊的就到了第二日。四月初八,薛府續絃。

  薛宸一夜未睡,因此精神並不是很好,薛繡和韓鈺見了,也是心疼不已,以為薛宸是為了薛雲濤續絃一事才至此模樣,薛宸也不敢多解釋,只好讓她們將錯就錯的誤會下去,在一片鞭炮道喜聲中,迎來了新夫人的花轎。

  薛家娶親的排場不算大,嘉和郡主的送嫁排場也不大,只有幾個郡王府的姑嫂前來,嫁妝也並不十分豐厚,其實若不是因為聖旨賜婚的話,這段婚姻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並不是頂好的良配,最起碼在老夫人寧氏和薛柯眼中是這樣的,雖然新媳婦是個縣主,可卻是個死了郡王爹,又和郡王哥哥不親厚的孤單縣主,成過親,還帶著一嫡兩庶,三個女兒一起進門,單就這一點上,就和他們的女兒薛氏有著很大的差別了,就因為她是縣主,所以她死了丈夫,皇上就可以給她賜婚,可薛家的女兒死了丈夫,皇上就賜了貞潔,讓她在夫家守寡,這無論怎麼看,他們都滿意不一起來。

  可不滿意也沒有辦法,這是皇上賜婚,不管合適不合適,都會被稱作金玉良緣,好歹新媳婦的身份還算好,再怎麼說,是個縣主,也算是金枝玉葉了。

  新主母進門,薛家上下全都喜氣洋洋,不為別的,就因為主母出手是個大方的,進門就上下打點了好幾回。

  新婚第二日,薛宸按規矩去主院給新主母請安,見到了靜姐兒和她的兩個庶妹,要說魏芷靜這個嫡女是朵纖塵不染的茉莉花,那麼她的兩個庶妹就是兩朵艷麗的牡丹花,唇紅齒白,艷冠群芳,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難以馴服的野性,似乎有點胡人血統,五官十分立體,大的那個叫魏芷蘭,小的那個叫魏芷琴,以她們庶女的身份,能夠和嫡女用相同的排名,可以想見她們在府中有多麼受寵。

  等到薛宸給嘉和郡主蕭氏請了安,接受了蕭氏的見面禮,是一對金燦燦的如意,一本玉製邊框的繡架,還有一盒東珠,三十六匹四季布料,顏色各異。

  如此大的見面禮,真的是空前絕後的,薛宸訝異的看了看蕭氏,長者賜,不可辭,薛宸只好將如意,繡架和東珠都收下,三十六匹布料則當場分配給其他三個姑娘,薛宸自己留十匹,靜姐兒得十匹,蘭姐兒和琴姐兒各得八匹,蕭氏滿意的點點頭,然後便是三個妹妹來與薛宸見禮,魏芷靜和薛宸算是熟人,但是薛宸身為嫡女,第一次和妹妹見面總要準備寫見面禮的,給了魏芷靜一套珍珠頭面,魏芷蘭和魏芷琴各一對鳳釵,接受了她們的行禮。

  如此,這份禮數便算是全了。從此以後,燕子巷的薛府有了女主人蕭氏,除了大小姐薛宸之外,還有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人口說簡單也不簡單,說複雜也不複雜。

  平心而論,蕭氏的確是個很不錯的主母,做事俐落不猶豫,從老夫人那裡接管了府中中饋之後,也打理的井井有條,似乎與薛宸走的是相同的路數,就是並不制定新規,完全認同盧氏的安排,單單是這一點就足以甩其他人好幾條街了。

  人就是這樣的,一旦佔領了一塊地盤,就一定要制定出只屬於自己的規矩來,就算前人有一套特別適合管理的方法,但因為是前人留下來的,所以,多多少少一定會變更,或者加入自己的人或者意見,這就有了那句話的由來——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是天子也是如此的。

  可蕭氏不僅完全認同盧氏的管理方法,並且連府裡的人事都沒有動分毫,每日生活極其規律,並不要求子女們日日請安,倒是對靜姐兒她們幾個的學業很是看中,將原來府中的女西席一併請入了府,繼續任教,薛雲濤覺得她這一點做的很好,就讓薛宸也一同隨她們上學,卻也是不勉強的,只說願意去聽就去,不願意也沒關係。

  薛宸也只是偶爾去一回,不是她不好學,而是她畢竟不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兒,上一世該學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拉下,現在的她,所追求的已經不是書本中的天真爛漫了,對她而言,簡單實際的實用學問才是最好的,這是她經歷過後才總結出來的,懂得吟詩作對,遠不如懂得管賬和經營要好。

  但這並不是說,書不用讀,而是要看你怎麼讀。在薛宸看來,魏芷靜就頗有些書獃子的意思,她的兩個庶妹倒是比她想的開些,除了讀書還會去做些其他事情,比如說來往交際什麼的。

  兩個庶妹很會來事,在交際手腕上,簡直就能秒殺靜姐兒,靜姐兒與姐妹們坐在一起,更多的席希望大家聊些詩詞,可是畢竟詩詞什麼的,是曲高和寡,陽春白雪一樣的存在,姑娘們平日裡在府中閨房裡困住,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是想和同齡人聊些其他時興的東西了,誰會願意跟你聊詩詞,聊對子,聊天還要動腦子,那乾脆不要聊好了,坐著吃吃喝喝不是更開心?

  在這一點上,靜姐兒的兩個庶妹就很懂得,常常妙語連珠,性格也很豪爽,出手更是大方,很快就和身邊的人打成一片,不知道的還以為靜姐兒是庶女,而她們倆是嫡女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1 PM

第64章

  而對於靜姐兒和她兩個庶妹的事情,薛宸是不想管的,畢竟隔著一層關係,她是薛家的嫡女,而她們都姓魏,雖說住在一個屋簷下,但她到底用不著費心去管她們。

  幸好,兩個庶妹雖然跳脫,但不管怎麼說,還不敢在檯面上給靜姐兒難堪,檯面下更不敢使絆子,而薛宸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兩個庶女的確不太簡單,因為她們的父親魏青臨死前,竟然要蕭氏答應給這對姐妹半數的魏家家產,並且這個遺願在族老見證了之後,他才放心的閉上眼睛。

  而蕭氏之所以會答應魏青,也是有條件的,因為她直接就明說了自己不會替魏青守寡,孝期過了之後,她必定還會改嫁,所以,魏家的族人就鐵了心要從蕭氏那裡把這半數的財產爭過來,更有甚者還出來,如果蕭氏願意為魏青守寡十年,那他們就考慮不攙和這件事。而很顯然,蕭氏拒絕了。

  這一切在薛宸看來,蕭氏做的並不過分,甚至拒絕的相當正確!一來蕭氏的身份在那裡,魏青雖沒有滅妻,但是寵妾卻是真的,拖著最後一口病氣也要把愛妾的一對女兒安頓好,生怕蕭氏苛待她們,薛宸覺得,如果她是蕭氏,心底裡該有多膈應,同樣的,絕對不會把感情放在這種男人身上,憑什麼要給這樣一個男人守寡?別說蕭氏本身是縣主,地位崇高,就算是個普通的女人,也不會真心實意的想為了這麼個丈夫守寡十年。

  薛繡和韓鈺來找薛宸玩兒,在觀魚亭外的園子裡賞花,薛宸和魏芷靜在亭子裡看書,偶爾魏芷靜會走來跟薛宸問問詩句,完全就把薛宸當做是自家姐姐那般親近,想起那日在觀魚亭中,薛宸喊來侍衛替她解圍,魏芷靜就對薛宸崇拜的不得了。

  薛繡玩了一會兒就回了亭子,韓鈺和魏芷蘭、魏芷琴則還在園子裡撲蝶玩耍,歡聲笑語不斷。

  薛宸見薛繡沒什麼興致,便放下了手裡書,親自替她倒了一杯梅子茶,送到她面前,薛繡道謝之後喝了一口,然後就幽幽的歎了口氣,薛宸見狀問道:

  「怎麼了?唉聲歎氣的。」

  薛繡看了一眼魏芷靜,顯然是有話說卻又礙於她在場不好說的樣子,魏芷靜心思敏感,立刻就站了起來,對薛宸她們說道:

  「兩位姐姐慢聊,我去尋蘭姐兒她們玩耍了。」

  薛宸點點頭,魏芷靜就走出了亭子,薛繡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道:「唉,她這是何必呢,也太小心了。」

  薛宸將她拉過身,說道:「她在你不方便說話,留著豈不是礙事,她性子溫和,沒事的。」

  薛繡也不是真的埋怨靜姐兒,只是心頭思慮萬千,不知道從何說起,薛宸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等候,薛繡猶豫完之後,終於深吸一口氣,決定和薛宸說說。

  「元公子他……似乎要定親了。」

  薛繡的聲音極低,但薛宸還是將她的話聽的分明,元卿要定親了?怪不得繡姐兒這副模樣了,薛宸頓時明白了薛繡的心思。

  「他要定親了?跟誰家?」

  薛宸努力回憶上一世,尚書令家的探花郎元公子,娶得就是薛繡沒錯啊,怎麼這一世還有這插曲?若不是插曲的話,薛繡又該怎麼辦呢?

  薛繡低頭咬了片刻的唇,然後才吐出幾個字來:「國子博士柳大人家的嫡女柳玟宣。」

  「國子博士家的嫡女?」薛宸有些不敢置信,國子博士不過是五品的官職,元家如何會這般低就?如果五品官家的女兒他們家都肯娶,那薛繡的父親薛雲濤還是四品的秘書少監呢,就更加沒有問題才是啊。

  薛宸疑惑的問道:「你怎麼知道的?元公子和這柳小姐是私下裡相互喜歡的嗎?」

  薛繡的臉微微泛紅,低下頭,失望無助的說道:「這我怎麼知道,他們的事……」

  薛宸卻是旁觀者清,看元卿那人並不是輕浮冒失之輩,柳小姐若不是得了他的心,那必然是有其他什麼原因的,可這個原因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薛宸也不能代替薛繡難過,看著她這副心情低落的模樣,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總不能說,元卿將來娶得一定是她,讓她不要擔心吧……而關鍵是,這一世發生了太多變化,就連薛宸都不怎麼敢確定,事情還會像上一世那樣行進。

  韓鈺和嬌俏可人的蘭姐兒像是兩隻小蝴蝶般撲入了亭子,蘭姐兒來到薛宸身旁,伸手勾住了薛宸的胳膊,對薛宸嬌嗔的說道:

  「長姐,鈺姐兒說京裡有一座芙蓉園,裡面的話比咱們府上還要漂亮,你待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薛宸看了一眼韓鈺,見她正吐舌偷笑,便知道這個主意定然是她出的,然後又看見琴姐兒走了進來,俏臉通紅,說不出的嬌媚艷麗,小小年紀,似乎就很懂得展現自己的美態,靜姐兒安靜的隨在她身後,入亭後,便坐在了最邊上的欄杆旁,一副我不打擾你們說話的小模樣。

  薛宸暗自在心中搖了搖頭,只見琴姐兒也對她纏了上來,說道:「長姐,你就帶我們去開開眼界吧。鈺姐兒把那裡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的,說什麼咱們也要去見識一下呀。」

  韓鈺從旁點頭,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說道:「是啊是啊,蘭姐兒和琴姐兒都沒去過芙蓉園,她們從前一直在宛平,宛平的大園子哪裡比得上京城,我說了,她們又不信,橫豎今天正好芙蓉園也開了園,咱們一同去轉轉也好啊。」

  薛宸想了想,如今魏家的幾個姐妹都來了薛家,她是薛家的嫡長女,的確她們要出去,就要經過她或者是蕭氏的,微微一笑,對後方的靜姐兒說道:

  「靜姐兒,你怎麼說?兩位妹妹要出門看花呢。」

  蘭姐兒和琴姐兒也一同將目光瞥向了靜姐兒,靜姐兒低下頭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沒意見,不過,還是要和太太說一下為好。」

  薛宸站起身,對她回道:「自然是要回太太的,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咱們能不能出門去玩兒,就全靠你了。」

  她這是有意捧著靜姐兒,順便警告一下蘭姐兒和琴姐兒,這個家雖然姓薛,但是當家主母蕭氏卻是靜姐兒的親娘。

  靜姐兒也知道薛宸對她有些很鐵不成鋼,但是,從小到大,父親最寵愛的都是她的兩個庶妹,以至於她從小就沒有在這兩個妹妹面前立起來,所以現在讓她一下子轉變,似乎有些困難,硬著頭皮站起來,聽話的點頭說道:

  「是,我這就去說,姐妹們等我一等。」

  說完,便低著頭走出了亭子。也不知靜姐兒看沒看懂她讓她去找蕭氏的目的,其實她真要帶妹妹們去芙蓉園玩耍,不通過蕭氏也不是帶不出去,她就是想讓靜姐兒表現一下罷了。薛宸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些挫敗,薛繡拍了拍她,兩人交換了個眼神,薛宸無奈的搖了搖頭。

  蕭氏不僅同意她們一同出去玩耍,還很贊成的立刻就命人套了馬車,一共套了三輛,薛宸,薛繡和靜姐兒一輛,韓鈺和蘭姐兒、琴姐兒一輛,還有一輛是坐的一路上伺候的丫鬟和婆子,薛宸說了中午便不回來吃飯,蕭氏也同意了,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就把她們送上了馬車。

  如今正是四月底,五月初,氣候最為宜人的時候,姑娘們像是放出籠子的小雀,一路上歡聲笑語,浩浩湯湯的到了芙蓉園。

  園中的景色果真如韓鈺說的那般美麗,蘭姐兒和琴姐兒性格是同樣的跳脫活潑,進了園子左看看右看看,高興的不得了,眼看她們就要脫離視線,薛宸趕緊讓丫鬟婆子們跟上,從前她出門從來不喜歡帶丫鬟和婆子伺候,但是魏家的姐妹似乎卻是少不了伺候的人,薛宸也不想讓她們改變生活習慣,就由著去了。

  韓鈺喜歡活潑的人,自然和蘭姐兒,琴姐兒走的近些,而靜姐兒似乎也想和她們打成一片,韓鈺見了,便也將她拉走了,臨行前,還埋汰了薛宸和薛繡兩句:

  「靜姐兒跟我們走,中午我帶你去景翠園吃好吃的,繡姐兒和宸姐兒最沒趣了,她們倆臭味相投,這個好湊一堆。」

  說完這些,也不管靜姐兒願不願意,就把人給帶走了,薛繡和薛宸無奈的對視一眼,總感覺兩人像是帶孩子出門遊玩的母親,被嫌棄不說,還得跟前跟後的伺候著。

  不過,薛繡心裡始終有事兒,也不太願意隨那幾個小姑娘去瘋去鬧,她平日裡和宸姐兒最親近,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希望宸姐兒能陪在她的身邊,宸姐兒牽著她的手,往僻靜的地方去,準備找一處花蔭下坐坐,開導開導薛繡。

  薛繡此刻也不想喧鬧,兩人沿著河邊走,果真找到了一處相當僻靜的花蔭,面前就是一條碧綠滴翠的小湖,薛宸想起那晚婁慶雲將她約來,那河面上飄著許多花燈的樣子,那時晚上並沒有想太多,可是如今白天看著,倒是真覺得,他當時是花了些時間的,可能就是因為佈置河面,所以他那天就穿著官服赴約,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兩人靠坐在一株參天大樹下,沉默的時候居多,就是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兩人相處之時,不一定要喋喋不休才顯示兩人的融洽關係,有的時候沉默陪伴也是對默契的考驗,只有兩人在一起不說話,就連沉默的時候都不覺得尷尬,舒舒服服的,那就成了。

  忽然樹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薛宸轉頭看了一眼薛繡,只見她靠坐在樹幹上,正閉目養神,似乎沒聽見樹後的動靜。

  薛宸便也不想動了,反正她們倆都是女孩兒,就算被人發現在一起偷閒,也不會對名節有礙,只聽樹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女子的哭泣聲,後面似乎有個男人在追她,壓低了聲音喊著女子的名字:

  「宣兒,等等我呀。你別衝動,聽我說好不好?」

  一男一女似乎在樹後停下了腳步,薛宸和薛繡對視一眼,都明白,樹後來的可能是一對情人,她們躲在樹後面偷聽,似乎有些不太厚道,可是這個時候她們若是離開,豈不是更會被人發現嗎?乾脆把心放定,薛宸將食指放在唇邊,對薛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兩人就那麼靠在樹後,做起了隔牆有耳中的那個『耳』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1 PM

第65章

  「宣兒,你知道我是迫不得已的,我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男子焦急的對女子解釋,薛宸和薛繡無奈的聳了聳肩,知道無意間撞破了一樁姻緣,原本還沒介意,直到她們繼續聽下去……

  「你從來都是騙我的,你若真喜歡我,哪裡會讓我嫁給其他男人?我竟不知你是這樣薄情之人,往我癡心錯付,將心和身子全都交給了你。」女子一邊說一邊哭,話題也夠勁爆,讓薛宸和薛繡為之咋舌。

  「宣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我的苦衷。」

  「你的什麼苦衷?就是那個趙小姐,我知道的。你想和那個趙小姐在一起,所以就竭力想把我甩了,就讓我嫁給元家,玄武,你好狠的心啊。我,我肚子裡……可能都有了你的骨肉了,你怎麼能不要我?」

  元家?薛宸和薛繡同時關注到這個詞語。對視一眼,他們說的不會是她們想像中的那個元家吧?頓時聚集了心神聽了下去。

  那男子的聲音似乎也有些焦急,說道:「什麼?孩……孩子?可,可我們也不過就,就那麼一回……你找大夫看過了?」

  女子想了想後,回道:「雖未曾找大夫瞧過,但是我奶娘從前給人接過生,她說我八成是懷上了,還不足一月……玄武,你娶我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一心就想嫁給你,我不想嫁給其他人。」

  然後就是一陣沉默,等的薛宸和薛繡都有些心急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那男聲說道:

  「宣兒,你別任性了。我,我都和趙小姐定親了,你要真嫁給我,那就只能做妾,可你又不願意做妾,如今現成的機會讓你嫁入元家,那元大郎是何等人物,要不是你恰巧在雨天搭了元夫人一回,哪裡就輪得到你嫁入元家?有個機會不好好珍惜,纏著我做什麼?你回去好好的瞧瞧大夫,若你奶娘看準了,趕緊處理掉。」男子說話聲音頓了頓,片刻後又繼續說道:「要不,你就快些纏著元家成親,到時候就算真的有了,也不至於讓你名譽掃地。」

  「……」

  薛宸和薛繡兩人聽得眉頭都皺起來了,越發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她們似乎在不經意間,聽到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好了好了,別哭了。」男子的聲音繼續響起,然後說出了一段讓樹後兩人頭頂霹雷的話來:「你乖乖的照我說的去做,無論你是留孩子,還是不留孩子,咱們今後還能在一起,我保證一個月去看你幾回,這樣總行了吧?」

  兩人似乎走遠,女孩兒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遠去之後,薛宸才大著膽子將腦袋探出去半邊,想看看這對奇葩長什麼樣,卻很遺憾的只看到了一個背影,女孩穿著一身遍地金的粉紅褙子,男人穿著湖綠色的素面直綴。

  薛繡怕她露餡兒,趕忙把她扯了回來,等到那對男女徹底走遠之後,薛宸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氣來,說道:

  「那女孩兒說的元家,不會就是……」

  薛繡的神情有些凝重,比之先前還要來的心事重重,沉吟著點頭說道:「只怕就是了。元公子怎會攤上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與人暗度陳倉也就算了,竟然還聽信那薄倖男之言,想要栽贓嫁禍,混淆血統。這要是元公子真娶了她,那,那……他一定會痛苦一生的。」

  薛宸也跟著歎了口氣,這件事既然被她們偶然間聽到了,那也許就是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在給薛繡機會呢。這件事若是成了,也算是一樁善事,免於元公子被栽贓嫁禍,又能讓繡姐兒多一個機會。

  「你先別著急。我待會兒回去之後,就讓府裡的護衛去查一查這件事,看看到底是誰在搗鬼,既然咱們聽見了這事兒,若是不認識的人也就罷了,咱們既然都認識元公子,那就沒有理由坐視不理,看著他吃虧。」薛宸是真的想幫一幫薛繡。

  薛繡也明白了薛宸的好心,抓著她的手,滿臉的感激,不過卻是義無反顧,說道:「對,這件事絕不能讓元公子平白蒙受冤屈。一定要查清楚,查透徹,讓元夫人看清那女子是何種婦德,簡直太可惡了。」

  薛宸又安慰了薛繡幾句,姐妹倆便挽著手走出了這片隱蔽的花蔭,直接經過九曲水廊,去了景翠園與韓鈺她們匯合。

  去了之後,就看見韓鈺她們已經佔領了一間二樓的雅間,正臨窗餵魚呢,看見薛宸她們走來,韓鈺便趴在窗口對她們揮手,薛宸她們上去之後,就發現今天韓鈺果然是掏了腰包,點了滿桌子的精緻茶點,蘭姐兒和琴姐兒一見她們進來,就倒茶的倒茶,拿點心的拿點心,慇勤的不得了,而靜姐兒一如既往的站在窗邊,想要靠近她們,可卻因為蘭姐兒和琴姐兒正慇勤的圍著薛宸她們,靜姐兒再過來,就會覺得有些擁擠。

  因為心裡裝著事兒,所以薛繡只吃了一點,就提出來要回家去,韓鈺他們也逛得有些累才說來景翠園吃東西的,聽薛繡說回家,倒也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全都順從的點頭。

  一行姑娘們下了樓,看見廳中也有好些官家女孩兒們坐在廳中,說說笑笑的好不開心,薛宸讓妹妹們先走,她走在最後,由薛繡領頭下了樓,可還沒走兩步,就見面前橫過了一堆肉山。

  一個模樣蠢笨,身形如豬的男子故作風流的搖著一把紙扇,擋住了薛繡的去路,用和他的肥胖身形完全不配的尖細聲音對這薛繡說道:

  「這不是薛小姐嗎?咱們竟然能在這裡遇見,果真是緣分啊。」

  薛繡蹙眉,並不想理會這麼個大胖子,低下頭,往旁邊走去,想要避開他,可是胖子的身後還站著兩個人,全都穿著華服,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一個長相頗為端正的男子代替胖子攔住了薛繡的去路,一開聲,就讓薛繡和薛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人不是先前始亂終棄的男人嗎?

  只見他此刻正拿著同樣一種款式的扇子,攔住了薛繡的去路,說道:「小姐好沒禮貌,我兄弟在和你說話,你都沒回答他,如何就能走呢?」

  還有另一個華服男子,乾脆就站到了門邊,一隻腳踩著門框,顯然就是攔路不讓她們出去了。

  薛繡是這群女孩子裡,年齡最大的,但是卻也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猶豫不覺,回頭看了一眼薛宸,就見薛宸的一雙眼睛,此刻正盯著門邊用腳攔路的那名男子。

  薛宸瞇著眼睛,瞧著逆光的門邊那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身影——宋安堂。熟悉的眉眼,陌生的做派,令薛宸心中百味陳雜,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就愣在了當場。

  會和宋安堂混在一起的,看來只有胖子許建文和花少爺葉康了,腦中靈光一閃,葉康的字似乎就是叫玄武……哼,好好個人,卻非要叫個烏龜,人如其名。想起先前在花蔭後聽到的那些話,不由感歎老天有眼,還真是冤家路窄,撞她手裡來了。

  許建文雖然胖,但是卻不能影響他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依然是世間少有的偏偏俊公子般,就那麼自然而然的攔著姑娘們說話,他以前該是見過薛繡的,他是太常卿家的大公子,之前薛繡的母親趙氏就是將薛繡帶到太常卿夫人面前去的,許是那夫人便告訴了許建文,這才有了先前那番話說出來。

  「薛小姐,別走啊,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咱們兩家都有那方面的意思,那咱們倆也就別端著了,早見晚見都是見,咱們去那裡喝一杯,如何?」

  許建文說著,就把手裡的扇子收了起來,伸出那肥胖的手就要去抓薛繡,薛宸朗聲對外喊了一句:

  「護衛何在?」

  薛家的護衛立刻從門外闖了進來,嚇了擋住門邊的宋安堂一跳,只見護衛們擋到薛繡和胖子中間,隔開了一條涇渭分明的道,胖子沒想到自己還沒摸到佳人的小手,竟然就給人壞了事,想著他們的身份,要是被這陣仗給嚇到了,那今後就真的沒臉出來混了,硬著頭皮叫道:

  「什麼東西,都給我閃開,別妨礙我與未來娘子培養感情!」

  不等薛繡發怒,薛宸就率先朗聲說道:「這胖子滿口胡吠,別管他是誰,給我打斷他的牙!」

  護衛們只聽薛宸一人吩咐,嚴洛東雖不在,他們卻也能將薛宸的吩咐執行的滴水不漏,二話不說,就將那胖子圍了個水洩不通,拳腳相加起來,胖子哪裡是這些人的對手,不過幾下,嘴裡就真被打斷了兩顆牙!見他們實在是橫,他也不敢再亂說什麼,只是色厲內荏的喊著一定要報仇云云。

  薛宸哪裡會怕他,直言道:「想報仇,還是想告狀,直接到薛家來找我!還有好些排頭要送給你吃呢。」

  「……」

  胖子調戲佳人無數,從來沒有遇見過像薛宸這樣的玉面羅剎,哪裡有個嬌弱千金小姐的樣子,跟土匪似的,二話不說,上來就打人,還言明一定要打斷牙!這女子心太狠,縱然生的如天仙般美貌,他也是不敢再招惹的了。

  薛宸打完了人,並不想多留,從後面快步走到了薛繡身邊,代替她領著眾姑娘往門邊走去,護衛們從旁開道,薛宸走到門邊,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一眼同樣有些嚇傻了的宋安堂,這個時候的他,應該是十五,看著青澀又單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身量也頗高,可就是氣質不行,臉色蒼白,一看就是過早明事理虧了身的樣子,見薛宸盯著他看,宋安堂只覺得渾身都僵硬了,貼坐在門扉之上,生怕她再下道命令,讓人把他也給像胖子一樣打一頓,他的身子骨可受不住那樣的。

  想著自己上輩子,竟然就守著這個男人過了十多年,也是心酸至極,雖說他給了她長寧候夫人的名譽,可是誰又會知道,她從中付出的有多少?憑借一個女子的力量,強行撐下了長寧候府十年的尊榮,可他宋安堂又做了什麼?成日裡鬥雞走狗,游手好閒,好不容易給他捐個官做,他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根本不當一回事去幹,吃穿用度全都要最好的,這一點和他的母親郁氏實在很像,母子倆都是那種要過的比擬皇宮太上皇的日子,縱然薛宸會斂財,到最後,也是入不敷出,只好變賣了所有鋪子,將銀錢充入了府庫,也不知道她離開之後,長寧候府撐了多久。

  如果照宋安堂和郁氏那種用法,只出不進的話,最慢也就是一兩年的事吧。

  斂下了目光,薛宸回過頭,跨過了門檻,不再去理會跌坐在地上的那個男人,逕直帶著姑娘們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2 PM

第66章

  將韓鈺和薛繡送回家,薛繡心情煩悶,原本是想和薛宸一同去燕子巷住兩日的,可是大夫人趙氏卻說明日要帶她回娘家看望外祖父母,薛繡只好作罷,薛宸安慰她說,等她從外祖家回來再聚好了,橫豎也就是一兩日的事情,薛繡才稍微好受些,約好了後天去燕子巷找她。

  薛宸帶著靜姐兒她們回到了燕子巷。

  入了青雀居之後,她就喊來了嚴洛東,在他耳旁叮囑兩句,嚴洛東便記下了關鍵,點頭離去。

  第二天,嚴洛東便回來覆命。薛宸因為不確定那個與葉康有聯繫的女子是不是柳玟宣,所以就只讓嚴洛東去查了葉康,這一查之下果然查到了柳玟宣身上,葉康一年前要考科舉,便借住在國子博士柳大人的別院中勤學,兩人便是那個時候對上眼在一起的,後來葉康考中了秀才,就從柳府別院搬了出去,又和詹事府的趙小姐訂了親,可是,卻未曾斷了與柳玟宣的聯繫,兩人一直私下有首尾,直到最近葉康和趙小姐要成親了,柳玟宣才醒悟過來。

  而柳家和元家的糾葛,是因為一次雷雨天,柳玟宣去上香的路上,遇見了尚書令府的元老夫人,老夫人馬車陷入了泥潭,柳小姐剛好經過,算是救了老夫人,然後元家就看上了柳玟宣,有意與柳家結親,只不過還只是兩家這麼一說,並沒有做其他動作。

  知道這件事以後,薛宸就命人送了一封信去薛繡的外祖家,原本以為薛繡會要明天才回來,沒想到她當天傍晚就從外祖家回來,趕到了燕子巷來找薛宸。

  薛宸將她領入了內室,在裡面密談許久,她將嚴洛東調查出來的事情全都告訴了薛繡,薛繡恨得咬牙切齒:「這兩人自己做了好事不說,還想把這種事情栽贓給元公子,實在是太可惡了。」

  因為這件事事關薛繡,所以薛宸也不想一個人獨斷的拿主意,總要問過薛繡,想要個什麼樣的結果,先將目標定下來,然後再確定計劃該怎麼走。

  「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不能讓元公子被他們愚弄。」

  薛宸想了想之後,便對薛繡招了招手,讓她湊過來聽她說話,兩人在內室密謀了好一會兒之後,薛繡才從裡面一臉凝重的走了出去,晚上並沒有留宿在薛家,而是直接回了西府。

  ******

  葉康從春熙巷轉入一條暗巷之中,經過一道後門,走入了長寧候府的別院,見到了宋安堂和許建文兩人,兩人已經弄了兩個教坊的歌姬在院子裡飲酒作樂,看見葉康進去,宋安堂趕忙上前招呼,然後把自己懷裡妖嬈的歌姬推到了葉康懷裡,誰知道一向對女人來者不拒的葉康,這一次竟然沒有接受,而是皺著眉頭,悶悶不樂的坐了下來。

  宋安堂和徐建文見他這樣,知道他有事,於是就把歌姬給打發了下去,宋安堂喝的有些醉,一張姣好的皮相上掛滿了酒色財氣的虛浮,將一壺酒遞給了葉康,問道:

  「什麼人惹我們葉大少不高興了?」

  這三個人,宋安堂的身份最高,他是長寧候世子,而葉康是都督府長史家的大公子,許建文是太常卿家大公子,三人幾年前是在恩科試中認識的,只不過三人全都落榜,宋安堂和許建文就放棄了考科舉的路子,宋安堂準備今後走恩蔭,許建文則是想等時機捐個官,只有葉康稍微長進一點,竟然給他考中了個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

  葉康接過宋安堂遞來的酒,喝了一口,然後才呼出一口氣來,說道:

  「還不是那個柳玟宣,纏我纏的緊,早知道當初就不招惹她了,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我這再過幾天就成親了,她還來糾纏我,煩都煩死了。」

  宋安堂他們幾個自問是鐵兄弟,自然知道從前和葉康好的柳玟宣是誰,看了看許建文,許建文雖然胖,但自問風流,在女人這方面說出來的見解總能出人意表。

  「招惹就招惹了。成親又怎麼樣?那女子想繼續和你偷摸,那就由她好了,只當養了個不要錢的外室,時常去光顧光顧她也就得了,你煩什麼呀?難不成你的新媳婦還會揪著你不讓你有別的女人嗎?」

  許建文和宋安堂在外面都養著外室,對這種事見識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葉康放下了酒杯,說道:「我難道不知道這道理?要胖子你來說?可就是那柳玟宣太不上道了,說懷了我的骨肉,怎麼都要我把趙家的婚退了,改娶她做正妻,我呸,也不瞧瞧她那副臭德行,老子要不是當初困在她家別院出不去,就她那副尊榮,老子啃的下口嗎?如今還想攜子逼婚!」

  宋安堂他們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湊過來對葉康問道:「她真有了?」

  葉康白了他們一眼,好半晌才說道:「誰知道!不過上個月,我確實跟她見過……算算日子差不多。就這情況,我能不著急嗎?」

  宋安堂和許建文對視一眼,許建文說道:「這事兒說難辦也難辦,說好辦也好辦,全看兄弟你捨不捨得了。」

  葉康來了精神,催促道:「說說,我都被逼成這樣了,還有什麼不捨得?」

  許建文湊近了兩人,小聲的說了一句:「找個由頭約她出來,就到我那樓裡好了,我派幾個人強行灌藥唄,我那樓裡的姑娘和客人有了就是這麼弄的。只是我那藥兇猛,估計一劑量下去,得傷了身子,今後能不能懷,就不知道了。」

  許建文是官眷,但是私底下卻經營著一家香粉樓,幹的是皮肉生意,對這事兒經驗十足。

  葉康有些猶豫,宋安堂也覺得似乎有點狠了,而且柳玟宣再怎麼說都是官眷,這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柳家不會善罷甘休吧。」宋安堂多少還有點良知,知道這麼做就等於是毀了一個姑娘一輩子,所以,他故意這麼說,想用柳玟宣官眷的身份讓他們打退堂鼓。

  誰知道許建文吃這碗飯吃多了,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說道:「柳家知道又怎麼樣?他們敢明目張膽的來找我們晦氣?那種讀書人家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讓他們承認自家閨女未婚先孕,做了那等醜事,那可比殺了他們還難,必定吃下這個啞巴虧,從此夾著尾巴做人!」

  宋安堂就不敢說話了,先前葉康也有些擔心柳玟宣官眷的身份,怕惹出事情來,畢竟他如今有了功名,再不是赤腳的白身,做事總要瞻顧著些,可聽許建文說的十分簡單有道理,心裡又動搖了,原本他還有時間去周旋這件事,可是聽說柳家和元家攀上了關係,元家老夫人看中了柳玟宣,這要是柳玟宣不把肚裡的孩子給弄掉,將來被元家給發現了,追查起來,查到他的身上,自己可就真是徹底完了,尚書令那是什麼樣的人家,他如何得罪的起,所以,兩相權衡,葉康還是覺得得罪柳家比得罪元家要好,趁著元家還沒攙和進這件事來,他就該快刀斬亂麻,趕緊把柳玟宣肚子裡的那塊肉處理掉才行,稍微晚一點,可就真要釀出大禍了。

  「確定萬無一失?」葉康對許建文問道。

  許建文拍著胸保證:「包我身上!」

  葉康這才有了些笑臉,哥兒幾個就又湊做堆尋歡作樂起來。

  ******

  若是其他人,薛宸可能還不能瞭解的這麼清楚,可對像如果換成了宋安堂身邊的那些豬朋狗友,薛宸自問多少還是知道些底細的。

  葉康這輩子的功名也就是個秀才了,今後的十多年,他一直在考,可是終究沒有任何進益,他上一世娶得的確是趙家的小姐,是個潑辣強悍的性子,雖然是詹事府的小姐,可她的母親卻是正經的鏢局小姐出身,京城最大的威遠鏢局就是她的外家,葉康這個時候,大概還沒有體驗到趙小姐外家的強勢,因為這個時候,趙小姐的表哥還沒有因為他婚後私自做主納了個妾,就把他的腿打斷。

  其實要解決這件事很簡單,只要薛宸找人把葉康和柳玟宣的事情告訴趙家和柳家,讓他們的婚事告吹。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也實在太便宜葉康了,上一世若不是他和許建文沒少讓宋安堂回去拿錢,供他們享樂,本身就是兩個混賬胚子。

  薛宸有心懲治他們一番,就更加不能讓事情輕易的解決。

  她知道,許建文手裡有個香粉樓,葉康如果告訴他們,柳玟宣懷了他的孩子,那麼憑許建文的經驗,一定會給葉康出主意,讓他把柳玟宣肚裡的孩子弄掉,而他手裡,自然多的是讓女子墮胎的藥劑,她讓嚴洛東安排人去盯著柳玟宣的去向,果真在第三天,葉康就約她在歡喜巷子見面,許建文的香粉樓就在那條巷子深處。

  嚴洛東回來稟報的時候,薛宸正在亭子裡修剪花草,嚴洛東行禮後走入亭子,等薛宸摒退了伺候的人後,他便對薛宸說道:

  「果真如小姐猜測那般,他們打算在歡喜巷子動手,事先安排了幾個人躲在暗處,又準備了大夫來給柳玟宣把脈,確診為妊娠,然後,等到葉康和柳玟宣談不攏的時候,那幾個埋伏的人就從暗處出來,按住了柳玟宣,香粉樓裡的媽子送來紅花湯,強行灌柳玟宣喝下,然後再由葉康再把人給帶出去,我按照小姐吩咐的,事先將那劑紅花藥換成了保胎藥,現在柳玟宣已經回到了柳府,躲在房裡好半天沒有出來,但是也沒有其他反應,肚子裡的孩子應該還是好好的,只是她本人或許以為自己喝了藥孩子就沒有了。」

  薛宸點點頭,將手裡的剪子放下,然後又對嚴洛東吩咐道:「再過三天,葉康就要和趙家小姐成親了,柳大人是葉康的恩師,必定是座上客,到時候還按照我說的去辦,必定要讓葉家這場婚禮,辦的熱熱鬧鬧,有聲有色。」

  嚴洛東抱拳行禮後,便退了下去。

  後天之事能不能成,就看薛繡的功力如何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3 PM

第67章

  葉康的父親是城防都督府的長史,原本與薛雲濤並沒有交集,只是最近薛雲濤在朝堂上的動靜很大,頗有一飛沖天的架勢,於是葉家長子的婚禮,便也邀請了他。

  但薛雲濤有自己的考慮,因為葉長史在朝中是被打了標籤了,與自己並不在一列,所以,薛雲濤並不想與他糾纏,趟上渾水,便在葉家辦喜事的那天,讓蕭氏帶著薛宸和魏芷靜出席,自己便以公務繁忙為由,將這件事全權交給蕭氏來處理。

  蕭氏明白薛雲濤的意思,推給她就說明,他並不想與這位葉長史有太深的交集,所以蕭氏當天去並不需要與葉府女眷多交,但因為這回也是蕭氏第一次以薛夫人的名義出席宴請,又不能太平靜寡淡,所以,這個適中的度就很難把握了,太親了,人家給你打標籤,太遠了,給人一種不合群的疏離感。

  但薛宸知道,憑蕭氏的功力,一定能夠拿捏的相當好。

  出席前一天她也和薛繡碰了一下頭,薛繡告訴她,事情已經辦妥,她這回分到的任務,就是以賞花為名,請幾府的小姐一同去芙蓉園一聚,而柳玟宣自然也在她的邀請之列,按照計劃,她會在芙蓉園中與柳玟宣說上話,鼓勵她在葉康的婚禮當天一定要出席,柳玟宣自知受到了欺騙,但是卻也不敢拋卻柳家的名譽,真的豁出去和葉康鬧一鬧,她未婚先孕這件事若是傳出去,那柳家也不必在京城混了,但是,薛繡隨意的一句話卻真的說到了她的心坎上,薛繡藉著戲詞說,就算不能報他的薄倖之仇,卻也不能讓他太好過。於是柳玟宣就想著出席葉康的婚禮,讓他在婚禮上看見她怕一怕,添添堵也是好的。

  只要柳玟宣能這麼想,薛繡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而事實上,薛繡確實已經成功的完成了任務,因為薛宸剛才隨著蕭氏進門之時,已經瞧見了她,穿著一身桃紅色的吉祥紋交領襦裙,臉上擦著濃妝,但依然掩蓋不了她煞白的臉色,柳夫人與她走在一起,知道女兒最近有些不對,似乎不高興,便湊過去說道:

  「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就別擺這副臉了。也不知你最近是怎麼了,你要說自己不合意元家公子,就連我都想敲敲你的榆木腦袋,自己有多大的福分還不知道,要不是元夫人喜歡你,你這輩子哪有可能嫁給元家?還給我擺臉子不痛快,你這小性子也給我收斂收斂,你爹可說了,等你和元公子成親之後,他才好去跟元尚書活動活動,看能不能研習個保升的法子出來,你爹等了一輩子,可就等這個機會了。」

  柳玟宣沒有說話,但臉色也沒見的好多少,柳夫人歎了口氣,見著其他府的夫人總要過去打招呼,也就沒再和柳玟宣繼續這個話題。

  柳玟宣看著自家母親鑽營的樣子,實在覺得噁心,只覺得他們哪裡是把自家當女兒,根本就是一個換他們功名利祿的工具,有這樣的爹娘在,就算她嫁進了元家,將來也是受人鄙夷和嫌棄的,從前她心儀玄武哥哥,一心想給他做妻子,可是當她把一切都奉獻出去的時候,玄武哥哥卻變了,變得絕情絕義,連她腹中的孩子都忍心傷害。

  其實她也知道,今天過來沒有任何意義,最多就是讓他看見自己心虛一番,她又不敢真的鬧出什麼事來。可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越發覺得不想讓葉康好過。

  魏芷靜始終跟著薛宸,薛宸倒是將她當做嫡親的妹妹,遇見了誰家小姐都會介紹一番,人家知道她是嘉和縣主的女兒,也都能對她高看兩眼,就這麼太太平平的等到了中午宴席之時。

  葉府今日紅綢高掛,滿院子的喜氣,時辰到了之後,府外辟裡啪啦想起了滔天的鞭炮聲,新娘在在一片鑼鼓喧天中,被一身紅裝的新郎官背入了門檻,由喜娘攙扶著跨火盆,越火炭,熱熱鬧鬧的進了門,拜過了天地,禮成送入洞房。

  賓客賀喜之後,一道道佳餚便送上了桌,眾人入席。

  蕭氏與其他幾府的夫人坐在一起,薛宸則帶著魏芷靜和姑娘們坐在一桌,坐在她這個角度,側過頭去正好能看見柳玟宣,先前新郎官背著新娘子進門時,就看見了柳玟宣,葉康嚇得臉都白了,以為柳玟宣是來鬧事的,等了片刻,見她只是在自己面前晃晃,並不敢真的做出什麼來,他這才放下心,派人看著她,不許她鬧出什麼蛾子來。

  宴席過半,突然隔壁桌上有個姑娘捂著肚子喊了一聲:「哎喲,肚子疼。」

  隨著她的一聲叫喚,坐在她旁邊的人也全都感到了不適,柳玟宣蹙著眉頭放下了筷子,似乎也感覺到不對,那一桌的動靜把葉太太都驚動了,帶著婆子丫鬟過來一看究竟,竟然發現那一桌的小姐們全都一個個捂著肚子,臉色慘白。

  葉太太嚇壞了,趕緊去讓管家把府裡的女大夫請來,想把這些姑娘扶入內堂之中診治,但是這些小姐們一個個肚子疼的不行,根本沒法走動,這些小姐們的親屬趕過來,都在質問怎麼回事,七嘴八舌的把葉太太也弄得六神無主起來,只好讓人在原地搭了一個臨時的簡易棚子出來,給小姐們遮一遮太陽,片刻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大夫趕來,站在棚子外頭給各位小姐把脈,看病情。

  一個個小姐都看過去,說都沒什麼大礙,只是有些吃壞了肚子,休息一會兒就不妨事了。柳夫人見大夥兒都把了脈,自然也要讓自家女兒把個脈,總要讓大夫看過了才放心。

  但柳玟宣似乎有些抗拒,忍著腹中疼痛,對柳夫人說道:「不,不用了,大家既然都是因為吃壞了肚子,我就不用看了。」

  柳夫人見她說話聲音都小了很多,鼻尖和額頭都沁出冷汗,臉色慘白的就連濃妝都遮不住的樣子,哪裡肯放心,一旁的葉夫人也跟著說道:「唉,宣姐兒還是讓大夫看一下吧,診一診脈又不妨事的,大夫待會兒還要對症開藥呢。」

  葉夫人說著,就對那大夫招了招手,喊道:「王仁家的,你來給柳家小姐診脈吧。她走不過去,你且過來便是。」

  那女大夫行禮之後,也就聽從葉太太指揮,走了過去,柳玟宣臉色慘白,竭力往後退縮,不住的搖頭拒絕:「不不,我沒事,我……唉……我真的沒事。」

  她這邊說邊喘氣的模樣,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來,周圍的人已經因為柳玟宣的抗拒診治而指指點點,柳夫人只好從後面扶住了她,將柳玟宣的手送了出去,讓大夫把脈。

  接下來,這大夫臉上的表情和柳玟宣臉上生無可戀的表情就精彩了。

  就見那大夫躬著背,維持一個很累的姿勢,給柳玟宣把了好長時間的脈,把了又把,診了又診,不住的變換角度診……最終又用目光將柳玟宣上下打量了一番,大概是想確定她是婦人還是姑娘,良久之後,就連葉夫人和柳夫人都開始催促,柳夫人見那大夫神情古怪,以為女兒有什麼事,追問起來:

  「大夫,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診斷出來了嗎?」

  葉太太也跟著問,畢竟現在是在辦喜宴,也不能耽擱太久了:「王仁家的,你到底診出個什麼?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吃壞肚子了?」

  那女大夫躊躇的收回了手,猶豫片刻後,才走到葉太太身旁,在葉夫人耳旁低語了幾句話,葉太太的表情頓時也精彩起來,上下看著柳玟宣,難以置信的對女大夫問道:「確定沒錯?」

  女大夫不敢下斷言,然後又走到柳玟宣身旁,把了一次脈,然後才敢和葉太太說:「已經把了七八回了,肯定沒錯的。」

  葉太太這才震驚的瞧著柳夫人,唇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柳夫人見她這副表情,不明就裡的就張口問道:「葉太太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女兒在你家的宴席上吃壞了肚子,你找個什麼庸醫過來替她診脈,診了七八回都沒個定論,是想做什麼?有你們家這樣待客的道理嗎?」

  柳夫人的憤怒並沒有消除葉太太臉上的輕蔑表情,柳玟宣已經完全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把頭低的很低,靠在柳夫人的身上,感覺只要葉太太再多說一句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哼,我家怎麼待客,自然有我家的道理,倒是你們柳家看著像是書香門第,卻不料出的竟是此等貨色,想必是有其女必有其母了。」

  葉太太從前就不喜歡柳夫人,總覺得她假斯文,裝清高,最近也不知怎麼都搭上了尚書令家的誥命夫人,竟越發不把她放在眼裡了,葉太太早就看她不順眼,瞥了一瞥,正坐在另一張桌子上,對這裡觀望著元夫人,葉太太就越發不想把這件事息事寧人,反正鬧出來,她兒子的婚禮上最多是多一出鬧劇,這樣才好,人們談論的時間才越長呢,反正丟臉的是他們柳家,所以葉太太並不想為柳家去隱瞞什麼,正好柳夫人說話開始咄咄逼人,葉太太就更加不想忍了。

  柳夫人用一副簡直日了狗的表情看著這個性情大變的葉太太,覺得她說話實在刻薄,就算她修養再好,都忍不下這口氣,說道:

  「葉太太,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好心好意的來給你令郎道喜,你卻在這裡說話陰陽怪氣,我還真不知道,你家竟是這種待客的態度,今後我倒是要去與其他夫人太太們好好說說了。」

  柳夫人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元夫人,她實在不想在元夫人面前太過示弱,畢竟她們的家世相差太多,女兒今後若是真的嫁去元家,那她和元夫人就是親家關係,若是凡事表現的太軟弱,將來就別想再元夫人面前抬起頭來了,便也絲毫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就著葉太太的話,往下說下去。

  葉太太冷哼一聲,並不想與她多費口舌,於是便對旁邊的女大夫說道:

  「王仁家的,看來柳夫人還蒙在鼓裡,你就和她說說,這柳家小姐到底得的是個什麼病吧。」

  女大夫有些猶豫,但在受到葉太太警告的目光時,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柳小姐沒得什麼病,只是診出了……喜脈。」

  只是診出了……喜脈?

  柳夫人的臉終於掛不住了,四周聽見的賓客也全都一片嘩然!

  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被診斷出了……喜脈!這,這可是年度性的大新聞,大醜聞啊。怪不得先前柳小姐死都不肯讓大夫診脈了,竟然是因為這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3 PM

第68章

  靜姐兒哪裡見過這場面,當即就摟著薛宸的胳膊,驚訝的摀住了嘴,生怕驚呼聲脫口而出。

  薛宸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目光卻沒有離開場中,與其他人指點和震驚的表情動作相比,薛宸真的算是太淡定了。

  柳夫人難得失控的大叫:「胡說八道!太血口噴人了。我問你,你存的什麼心?就因為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大夫一句話,就想毀了我們宣姐兒的名聲,你,你實在欺人太甚了!」

  柳夫人這麼留下一句話之後,也知道那大夫絕不會隨隨便便的這麼說,所以,她不敢留下,說完之後,就拉著柳玟宣從座位上站起來,同桌肚子疼的姑娘們全都一個個傻眼的在那裡,連疼痛都忘記了,就那麼看著這驚天動地的一幕狗血大劇。

  葉太太哪裡能容得下柳夫人就這麼走了?這樣豈不是顯得她是胡說八道的嗎?當即拉住了柳夫人的胳膊,說道:「你說我胡說八道,那你走了幹什麼?你的好女兒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如今證據確鑿的擺在眼前,你偏要說我胡說八道,哈哈,真是笑話!」

  柳夫人被葉太太拉住了去路,顏面大失,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起來,柳玟宣自知惹了大禍,不敢說話,只是低頭哭泣,葉太太年輕時也是個潑辣的,對於這種送上門來讓她大臉的人,向來都不會心慈手軟,哪裡肯就這麼罷休,當即又讓人去把府裡的老大夫請來。

  先前是因為顧及來的都是小姐,所以,就讓個女大夫過來,眾人翹首以盼,等到老大夫被請來,葉太太幸災樂禍的親自拉著柳玟宣的手讓老大夫把脈,結果顯而易見,自然還是喜脈。

  柳夫人知道再也包不住火了,轉過身就給了柳玟宣一個響亮的巴掌,怒道:

  「好你個不知廉恥的小蹄子,竟做出此等道德敗壞之事,說,那人是誰?」

  柳玟宣被嚇壞了,捂著火辣辣的臉,恨不得鑽到地下去,哪裡敢說話,一個勁的就哭著,葉太太看到這一幕,心裡實在是爽快的很,總感覺有一種揚眉吐氣,看著別人倒楣的感覺,不怕事情鬧得大,從旁說起了風涼話:

  「原來這就是你們柳家的家風,一個不要臉的女兒,誰又能說她的母親就是個要臉的呢?柳小姐,我看你也就不要隱瞞了,快快的將那姦夫說出來,也省得你母親當眾出醜啊。」

  柳夫人恨極了此刻的葉太太,恨不得撲上去咬斷她的喉嚨,可是四周滿是驚詫指責的人,讓她實在沒有底氣反駁,只一個勁的把巴掌打在柳玟宣的臉上,葉太太怕柳夫人混淆了視聽,用苦肉計,便假兮兮的上前勸拉,說道:

  「哎喲,柳夫人要教訓閨女,自當回去教訓便是了,在這裡教訓給我們看,算是什麼意思呀!快住手,挺漂亮的一張臉,德行已經虧了,別再把臉也給毀了才好呢。」

  柳夫人一生平順,哪裡受過今日這樣的氣,葉太太越是拉,她就越是氣憤,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柳玟宣的身上,頭上,臉上,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柳玟宣打的髮髻淩亂,狼狽不堪了。

  「說,你倒是說呀!你個不要臉的小蹄子,你還不給我說!」柳夫人打著打著,自己都急得哭了。

  葉太太從旁插話:「是呀,柳小姐你快說,你娘看著都快要急死了,你就在她死前,給她一句痛快話吧。」

  柳玟宣閉上眼睛,把心一橫,緩緩抬頭看了一眼葉太太,咬牙切齒的說出了個名字來,全場震驚。

  「是葉康。」

  葉康是何人?不正是今日葉家的新郎官嗎?此刻已經正送了新娘子去洞房,掀蓋頭呢吧……這風水輪流轉的也夠快的啊。

  這下可輪到葉太太傻眼了。

  柳夫人倒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一巴掌就往葉太太身上掀去,兩人就這麼扭打在了一起:

  「原來是你家那個殺千刀的,我掐死你!」

  「你給我滾,真是賤到骨子裡了,你那不守婦道的女兒就是你教出來的,賤婦!」

  「……」

  接下來兩位夫人的談話就有些驚世駭俗了。誰都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端莊典雅的貴夫人掐架,原來與市井的潑婦掐架是一個模式,手腳並用,掐咬揪拉,一樣都不能少,嘴裡還要加一點國罵,才能更好的渲染出殺氣騰騰的氣氛來。

  葉家的男人們聞訊趕來,將兩個扭成一股麻花兒的夫人拉開,一陣招呼過後,兩位夫人,連同柳玟宣等就被請入了後院之中,決定關起門來解決事情,外院賓客們無一不感覺到遺憾。

  多好的一出開年大戲啊,那精彩程度,峰迴路轉的劇情,簡直可能成為新一年坊間八卦小說的範本了。

  這一場婚禮,著實熱鬧了個底朝天,都在說柳家小姐實在倒楣,好端端的吃個飯,竟然能吃出問題來,而柳夫人和葉太太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開始是柳夫人埋怨葉太太招呼不周,葉太太用大招反擊,一副要趁機把柳夫人打倒的氣勢,最後給自己逼出了這麼個後果來,將火成功的燒到了自己身上。

  今日來的賓客可全都知道,詹事府趙家那可是惹不得的兇悍人家,趙家主母的娘家,就是威遠鏢局,那手底下的江湖人士多如牛毛,若是葉康和趙小姐還沒成親也就罷了,偏偏趙家的女兒已經和葉康拜了堂,入了葉家的族譜,成為了正式的夫妻,可眼看著,連洞房都沒入呢,葉家就給他們整出了這麼一出打臉的事情來,哪裡就能善罷甘休了?

  眾人皆為葉家和柳家捏一把冷汗。

  出了這事之後,酒席怕是吃不成了,禮金就更加不需要送了,畢竟誰都知道葉家經歷了這檔子事之後,不可能再有什麼遠大前程了,柳家的大人真是國子博士,葉康出了這種事,他剛考上的秀才功名,只怕也保不住了,德行有虧,今後更是沒法再考科舉,一輩子前程等同於毀了。

  蕭氏倒是淡定,也不像有些好事八卦的夫人一般要留下來看熱鬧,喊了薛宸和魏芷靜,三人也就回了燕子巷,不再逗留。

  ******

  薛繡在薛宸的青雀院中等待消息,聽說薛宸回來了,就趕忙迎去了門口,當著蕭氏的面,她自然不好問什麼,只是隨意的問她們為什麼這麼早回來。

  薛宸看了一眼蕭氏,像是詢問她,這件事能不能告訴繡姐兒,蕭氏為薛宸的謹慎感到滿意,不動聲色的跟薛宸點了點頭,也算是盡了兩人間的禮數。

  這件事告訴不告訴薛繡,自然是拿捏在薛宸自己口中,問蕭氏是走形式,給蕭氏面子,就算蕭氏不同意薛宸說,薛宸說了,蕭氏也拿她沒辦法,更何況,柳家和葉家發生的事情,蕭氏實在想不出有任何阻止其他人口耳相傳的道理。

  有了蕭氏的贊同,兩個姑娘就交頭接耳的回到了青雀居中。

  薛宸將這件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給薛繡聽,薛繡聽得興致勃勃,說到關鍵處還得意的拍手叫好,在聽到柳夫人和葉太太爭鋒相對之後,柳玟宣給她們來了個逆襲,爆出葉康的名字之後,這姑娘竟然興奮的乾脆倒在薛宸的床鋪之上翻滾了兩圈,表示她的高興。

  薛宸見她這樣幼稚,也不禁搖了搖頭,只聽薛繡又問道:

  「對了,今日元夫人也去了嗎?她可看見這事兒了?」

  薛宸點頭:「自然看見了。這種事情鬧得這樣大,就算元夫人沒看見,她身邊也多的是人告訴她,你還愁她不知道這件事嗎?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元家和柳家這親事啊,是毀定了,你的元公子終於不用再被人算計了。」

  薛繡提起了元公子,臉上的表情又瞬間陷入了落寞,說道:「唉,你說我是不是瞎操心呀。元公子娶誰,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薛宸見她如此,不禁又問道:

  「對了,之前不是讓你回去和大夫人說說,讓她去試著和元家接觸接觸,她怎麼說的?」

  薛繡歎了口氣,說道:「唉,別提了,我娘也托人見過元夫人,可是元夫人卻怎麼都不鬆口,只說她想給兒子找一個好姑娘,並沒有門第上的要求,但一定要知根知底才行。這話雖然沒有明擺著拒絕我娘,可也跟拒絕沒什麼兩樣了。元夫人屬意知根知底的人,我和她素未謀面,哪裡就能讓她知根知底了。」

  薛宸聽了這話,也覺得元夫人真是個人才。沒有那金剛鑽,非要攬那瓷器活,自己眼光又不行,還偏偏要親自憑眼光給兒子挑媳婦兒,也是夠任性的。

  腦中靈光一閃,說道:「她既然要看,那你就表現給她看看好了,她不認識你,你就去認識她,我瞧著那元夫人既然連柳玟宣那樣的都能看入眼,說明也不是個多精明的,憑咱們繡姐兒這手段,這樣貌,這品行,難道還搞不定一個糊塗的夫人不成?」

  薛繡從薛宸的千工拔步床上坐起,兩隻腳晃蕩晃蕩,卻是看著薛宸久久都沒有說話,目光中似乎領悟到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後,她又將身子倒入了綿軟的床鋪之上。

  薛宸見她陷入了沉思,也不打算理她,真想去換件衣裳,卻突然聽見躺在她床上的薛繡來了一句:

  「對了,剛才有一隻鴿子飛了進來,我給抓住放到你書房的籠子裡去了。它腳上似乎綁著個小竹筒,我不知道是什麼,就沒敢看。」

  「……」

  薛宸正解衣服的手猛地停頓下來,用見鬼了的神情盯著薛繡,臉色不自然的就爆紅起來,僵硬著舌頭對薛繡問道:

  「你……真的沒看?」

  薛繡轉過身來,瞧見這樣的薛宸,不禁好奇的問道:「你怎麼了,宸姐兒?臉怎麼這樣紅?」

  「……沒,沒什麼。」原本她是想入內間換衣服的,現在腳也邁不向前了,將解開的腋下衣繩又繫了起來,越過屏風,往書房走去。幸好薛繡此刻滿心滿眼全都被她的元公子佔據,並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管薛宸的表情,見薛宸轉身,她也轉過了身,繼續看著床頂的承塵,仔細思考起了人生。

  被人當面抓包,薛宸內心是崩潰的,這個婁慶雲,下回真該和他說說這事兒了。總是用只鴿子傳話,算是個怎麼回事兒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4 PM

第69章

  儘管心裡有些埋怨,但是薛宸還是很自覺地走去了書房,就因為婁慶雲經常用信鴿給她傳消息,有的時候她寫回信會要一些時間,乾脆就在書房裡給鴿子準備了個舒適的飲水餵食籠子,讓鴿子能在她寫回信的時候在籠子裡休息休息。

  而鴿子一般都是傍晚才來,她白天才會放心出門的,可真是沒想到,今天這鴿子來的這樣早,還被繡姐兒抓了個正著,從鴿子腿上取下了小竹筒,探頭往屏風後的床鋪看去,見薛繡依舊躺在床上暢想她的追夫大計,確實對她沒有任何關注之後,薛宸才坐到了書案後頭,將信從竹筒上取下,熟悉的雋秀字體再次映入眼簾,還沒看內容,薛宸就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原來他今天去了錦衣衛的馴象所,看見了好多馴象,回去之後,就想著快些把這事兒告訴薛宸知道,看著信中的文字,以瑣碎居多,就是平平常常的告訴自己,他這一天都忙了些什麼。

  薛宸看完了信,將之收入她放在書架上的一隻帶鎖的匣子中,這匣子裡全都是婁慶雲這些日子以來寫給她的信,每一張她都收的好好的,將信收好之後,薛宸便拿起筆蘸了筆墨,開始給他回信,寥寥數行字,也將她的歡喜心情表現出來。小心翼翼的將信捲好,塞入了小竹筒中,然後綁在鴿子腿上,將鴿子放飛出去。

  這才鬆了口氣,回到了內間,就見薛繡正趴在她的軟枕之上,一邊玩兒著自己的發尖,一邊嘴裡小聲的嘀嘀咕咕著什麼,薛宸不想理會這樣癡癡的她,動作迅速的換過衣服,就去了淨房。

  ******

  柳葉兩家的事情越鬧越大,過了幾天之後,嚴洛東就給薛宸帶來了事件完全版。

  「柳家這回也算是豁出去了,直接將柳玟宣送到了葉家,要葉康負責,否則就拼盡全力和葉家同歸於盡,不知怎的拿出了葉康從前送給柳玟宣的一隻玉珮,硬說那是定情信物,要葉康將柳玟宣娶做平妻,葉康的妻子趙氏哪裡肯妥協,直接就把白綾掛到了葉家的門前,說只要讓柳玟宣進門做平妻,她就當場吊死在葉家門前,趙家一堆的叔伯兄弟,天天圍在葉家討說法,柳玟宣也是豁出去了,知道這輩子若是不纏著葉康,她就再也沒有人要了,於是一口要定了是葉康用定情信物騙了她,葉家如果不承認,她就去報官,告葉康強搶民女,葉康這回是徹底惹了柳家和趙家,葉大人被兩家壓得只好把葉康壓到祖宗牌位前打斷了腿,這樣才勉強兩兩家稍稍平息了些怒火,最後兩家妥協,讓柳玟宣入府做妾,柳家雖不願,但也知道這件事再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也只好咬牙認下了這件事,做妾就做妾吧,總比未婚先孕老死在家裡的要強。而趙家也因為這件事,跟葉家結下了樑子,但因為閨女已經嫁入葉家,不好退婚,而且柳家也甘認做妾,只好暫時嚥下了這口氣,不過趙氏的幾個哥哥就已經言明瞭,今後在路上瞧見葉康,見一次打一次,沒有情面可講。」

  這些事情基本上都在薛宸的意料之中,畢竟是她一手策劃而成的,她讓嚴洛東在葉康他們想自己動手處置柳玟宣肚子裡胎兒的時候,就讓嚴洛東偷偷的把藥給換了,算是保住了柳玟宣腹中的孩子,而那天在葉家吃喜酒,因為大戶人家上菜,基本上都是將每一桌分派給一個丫鬟,開席前就已經將固定的菜準備好,等到客人坐齊了之後,再有相應的丫鬟將自己負責的菜色送上桌去,這樣就很容易在單獨一桌的飯菜中下毒了,當然了,薛宸也不是想毒死誰,只不過是下了些仿洩粉,就是只會讓肚子疼,卻沒有其他病症的藥。在喜宴上,賓客吃壞了肚子,主家自然會請大夫來,而像葉家這樣的人家,府中多少都會備一兩個大夫,只要一把脈,柳玟宣肚中的孩子就怎麼也藏不住了。

  只不過,薛宸也沒有想到,葉太太和柳夫人竟然會一唱一和的將這件事情鬧得這般大,她的本意只是想讓兩家在一個熱鬧的場合揭露這事兒,卻沒想到她們倆原本就有積怨,誰也不讓著誰,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也是報應吧。若當時她們倆任何一方稍微退讓一些,也許事情就不會發展的這樣難堪。

  「那在葉家下藥之人,可是事先說好的那個?」在下藥之前,薛宸就已經找好了替罪羔羊。

  嚴洛東點頭,說道:「是,找的正是小姐說的那人,那人兄弟就在許建文的香粉樓裡做打手,這葉家若是想查,勢必會查到許建文身上,到時候,許建文暗地裡經營香粉樓的事情也一定會被揭出來,只要再告訴柳家,當時押著柳玟宣墮胎的便是他們的話,柳葉兩家就足夠許建文吃一頓的了。」

  是啊,只要許建文的香粉樓被查到水面上來,那就不難將所有人的視線引到他身上,而關鍵是他確實給柳玟宣下過藥,只不過沒成功罷了,有這個案底在,也不怕柳葉兩家的人會放過他。那個胖子上一世不知道坑了多少良家女孩兒人他的香粉樓,還培養了許多專門送給高官的歌妓,官商勾結,做了不少虧心事。若是能將他這惡行提前制止的話,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讓嚴洛東下去之後,薛宸去花房看了看花,薛繡從外頭進來,興高采烈的對她說道:「元家七月的花宴,柳家被除名了呢。」

  「……」薛宸不懂就這麼個必然的消息,怎麼就能讓她高興成這樣兒,不過還是配合她說道:「真的嗎?」

  薛繡連連點頭:「真的真的。我剛回去了一趟,聽我娘說的,你猜怎麼著?」

  薛宸見她高興地滿眼冒光的樣子,勾唇說道:「怎麼,元家請了大夫人嗎?」

  薛繡聽了,止不住的笑出了聲,輕輕推了推薛宸,說道:「你真是沒勁,什麼都知道。」

  「……」薛宸看著她笑了笑,說道:「就你這表情,傻子也看出來了。」

  惹得薛繡又追著他敲了兩記,然後就拉著薛宸往西府走去,說要讓薛宸去給她參考,那天該穿什麼,拉著薛宸不由分說就走了,薛宸無奈極了,說道:

  「哎呀,七月呢。這麼著急做什麼呀!」

  所有的反抗,在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薛繡小姐面前都是無效的。薛宸就被薛繡拉去了西府,在路上正巧遇見了靜姐兒,薛繡就順帶連靜姐兒也一同拉出了府。薛宸只好讓門房去跟蕭氏說一聲,然後才跟著上了馬車。

  去了西府以後,薛繡還覺得不夠,就讓人去把韓鈺也給喊了過來,畢竟韓鈺有一門手藝,她會梳頭,可以在挑選完衣服以後,研究出一個新穎又端莊的髮型。為了第一次在元夫人面親亮相,薛繡也真的是用心極了的。

  被留在西府吃了晚飯,薛宸和靜姐兒才被薛繡給放回府來,回來後兩人一同去主院給薛雲濤和蕭氏請安,薛雲濤吃完了晚飯,已經去了書房,蕭氏坐在燈下看賬本,見她們進來,便對她們招了招手,說道:

  「你們回來了,吃過晚飯了嗎?」

  靜姐兒點點頭,就站到蕭氏身後去了,薛宸去到蕭氏面前,掃了一眼桌面上的賬本,然後對蕭氏說道:「我們吃過了,繡姐兒將我們臨時喊了去玩,總要管我們晚飯的,要是不管,我就賴著不走了。」

  蕭氏和靜姐兒都被薛宸說的笑了起來,蕭氏將賬本一本本的合起來,然後對她們說道:「對了,七月十五盂蘭盆節,尚書令元家在府裡辦花宴,也給咱們遞了帖子,宸姐兒到時候隨我去吧。」

  薛宸抬頭看了一眼蕭氏,只見她在燈光下笑得慈祥,拉過了薛宸的手,說道:「你今年也十四了,該經常出去走動走動,讓外面的人多多的認識認識你。」

  「……」薛宸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要不是蕭氏說這件事,她還真的忘記,原來自己也十四了,她這個年紀,再過兩年就可以嫁人了。

  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指著靜姐兒說道:「靜姐兒也十四了……」

  蕭氏卻搖了搖頭,說道:「她呀,我自然不會忘了的,只不過,這元家有一位大公子,今年二十一了,年紀雖有些大,但他去年考中了探花郎,人品和相貌都很出眾,才華橫溢的,若是……」

  不等蕭氏說完,薛宸就難得的打斷了她,說道:「太太快別說了,怪難為情的。」這要給薛繡知道,還不得跟她拚命啊。

  蕭氏見薛宸不好意思,便笑了,說道:「你這孩子真是,這有什麼難為情的,你母親去的早,總要有人替你張羅,當然了,最終還是要你自己決定的。但多走動走動總沒什麼不對就是了。」

  薛宸難得態度堅決:「不不不,還是算了吧。要不,太太帶靜姐兒去,靜姐兒今年不是也十四了嗎?」

  聽薛宸將火引到自己身上,靜姐兒難得走到薛宸身邊,輕輕的拍了拍薛宸,然後才搖頭說道:「我,我也不去。」

  蕭氏見兩個女孩兒都這副樣子,不禁說道:「哎呀,我說你們這是怎麼了?不過就是隨我去參加花宴,又不是真的去相看人家,一個個的有什麼難為情的。」

  薛宸見蕭氏就要開始說教,對靜姐兒擠了個眼,靜姐兒就秒懂薛宸的意思,搶先說道:

  「好了好了,娘,時候也不早了,我和姐姐就回去休息了。七月十四我陪姐姐在家玩兒,您還是自己去吧。」

  說完這些,就主動拉著薛宸的手,往外走去,魏芷靜也就只有對著蕭氏的時候,敢這樣放肆說話,更何況,又有薛宸在後面支援,自然膽子大了,不等蕭氏反應,她倆就飛也似的逃竄出了主院。

  蕭氏看著她們兔子似的背影,追趕都來不及,走到門邊,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看著她們關係融洽,蕭氏還是很欣慰的,當初她之所以挑了薛雲濤,也就是看他家裡人口簡單,只有一個嫡女,庶子庶女都被送出了府,大概是犯了什麼事的,今後只怕也回不來這個家,她雖是縣主,但是孤身女人帶著孩子總歸諸多不便,更何況,靜姐兒又是那副綿軟的脾氣,若是人口複雜了,實在難以應付。

  如今看來,她這個親真是成對了,靜姐兒跟在宸姐兒身後,的確變得開朗活潑許多,只要宸姐兒肯帶著她,將來就算有個什麼事,有宸姐兒照應著她,總是好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4 PM

第70章

  薛宸回到院子裡,衾鳳和枕鴛正在院子裡編瓔珞子,準備七月七的時候用紅繩掛在枝頭,看見薛宸之後,枕鴛跑了過來,獻寶似的將手裡的瓔珞遞給薛宸看,說道:

  「姑娘,這是我幫您編的,到了七夕那天,您找一顆樹繫上去,據說這種編法很靈的。」

  薛宸將瓔珞前後翻了看了看,隨口問道:「系樹上幹什麼呀?瓔珞不是要身上帶的嗎。」

  枕鴛和衾鳳,還有一旁的兩個婆子丫鬟笑了笑,說道:「小姐,系樹上自然是求姻緣的,帶身上管什麼用,樹有靈性,自然是要繫在樹上的了。」

  「……」薛宸被她那句『求姻緣』給驚著了,看來她怎麼樣都躲不過這一道劫難啊,從前年紀小感覺不到,如今她十四歲,有些早的人家,十四五歲也就開始議親了。

  將瓔珞還給了枕鴛,並沒有發表什麼看法,枕鴛還以為薛宸不喜歡這個瓔珞,然後又熱情的對她說道:「小姐要是不喜歡瓔珞,我這裡還繡了荷包,荷包也是靈的……誒,小姐,您不看看嗎?」

  薛宸無語的看著天真無邪的枕鴛,只覺得女孩兒有的時候單純些也挺好的,就是有點傻氣,伸手在枕鴛額頭上彈了一記,她這半年來,薛宸的身高長了不少,現在已經和枕鴛她們這些十六七歲的姑娘差不多平頭了,因此,動起手來,十分的方便。

  說道:「照你這麼說,我找姻緣要掛荷包,那我餓了,是不是只要掛倆白饅頭啊?」

  旁邊的丫鬟婆子被薛宸說的笑了起來,枕鴛捂著額頭,委屈的看著薛宸,半晌才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唉,小姐你看著挺聰明的,可在這方面,還真就是塊枯掉的木頭,這姻緣哪裡就能和白饅頭扯上關係了?」

  薛宸看著枕鴛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搖著頭走上了台階,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換了一身衣服之後,薛宸去到書房,坐下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看見一隻鴿子從西窗飛了進來,都不用薛宸起身去抓它,自己就飛到了薛宸的筆架上頭乖乖的站著,等薛宸去取竹筒,然後,就自覺地飛到旁邊那只沒有頂蓋的鳥籠裡去吃穀子喝水了。

  薛宸正要將竹筒打開,莫名想到蕭氏說的話,還有院子裡那些丫鬟們說的姻緣什麼的……如今看著這竹筒,似乎意思也變得有些不明確了。取信的手指也慢慢僵住,終究沒取出信來,而是將竹筒抓在了掌心之中。

  她和婁慶雲這到底算什麼呀!他成天給她送信,她也認認真真的給他回信,可這終究是不成體統的。

  腦子裡一片混亂,連帶心情都有些不好了,難得煩悶的趴在書案上,將頭枕在手肘之上,目光就盯著在鳥籠中吃的歡快的小白鴿,盯著盯著就盯的出神了,不知不覺的過了半個時辰,她依然沒有興致起來,正昏昏欲睡之際,就聽見頭頂上響起一道聲音來。

  「睡了?」

  頭頂像是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薛宸立刻就清醒過來了,整個人像是彈簧似的彈坐了起來,誰知道起來的急了,頭頂就撞到了什麼,定睛一看,書案前頭正站著一個捂著下巴頦的人,不是婁慶雲是誰?

  只見他依舊穿著銀黑色的大理寺少卿的官服,身長玉立,怎麼看怎麼像禍害。

  薛宸見他捂著下巴,跑過去問:「你怎麼了?怎麼又來了?」

  婁慶雲也不說話,就那麼彎下腰,將自己的下巴湊近到薛宸面前,薛宸嚇得往後退了退,後腰就撞到了書案,婁慶雲亦步亦趨,非要讓薛宸給他看看下巴,還可憐兮兮的說道:

  「我等半天也沒等到你回信,就想來看看你。你倒好,給了我這麼一份大禮,你瞧我舌頭都磕壞了。」

  說著還對著薛宸將舌尖伸了出來,薛宸見他這樣不見外,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呢,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記,說道:

  「哎呀,別鬧!」

  婁慶雲被佳人粉拳敲了一記,非但不覺得疼,心裡還跟吃了蜜似的,甜的就知道看著薛宸傻笑了。

  被這人的無賴和沒臉沒皮徹底打敗,薛宸探頭看了看他的下巴,某人見狀,就賣乖的將下巴湊了上來,委屈的說道:

  「疼,替我吹吹吧。」

  薛宸白了他一眼,一把推開他,說道:「要不還是再來一下吧。」

  說著便對他揚起了白嫩柔皙的小拳頭,婁慶雲瞧著近在眼前的手,瑩潔如玉,與她的臉不同,手上似乎有點肉肉,捏起拳頭的時候,五根手指中就有三個有肉窩,看著可愛極了,對著那手嚥了下口水,婁慶雲頭也不抬,一副想要把這只拳頭吃下去的樣子,死皮賴臉的說道:

  「成啊,這麼漂亮的小拳頭,打多少下都成,來,快來!我等著呢!」

  「……」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說的正是婁慶雲這種人。

  看著他那張臉,薛宸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可是,一瞬間卻又變得不高興了。

  婁慶雲似乎感覺到薛宸的異樣,便不和她鬧著玩兒了,站直了身子,問道:「今兒到底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告訴我,我給你扒他一層皮下來。」

  薛宸白了他一眼,說道:「除了你,誰會欺負我呀!你要把自己的皮扒下來嗎?」

  婁慶雲嘿嘿一笑:「嘿嘿,我那怎麼能叫欺負呢?我是喜歡你呀!」

  薛宸的腳步猛地頓住,像見鬼似的回頭看著婁慶雲,目光再次不知道往哪裡放,心突然就狂跳不止,尷尬的瞪了他一眼,說道:「胡說什麼呀!沒個正經。」

  婁慶雲卻是難得的正經,一副『你怎麼能這樣始亂終棄』的表情盯著薛宸,說道:

  「我怎麼是瞎說了?我要不喜歡你,我成天跟你飛鴿傳書?我要不喜歡你,我約你出去看花燈?我要不喜歡你,會忍不住爬牆翻窗來看你?我要不喜歡你……我做這些,不是有病嗎?」

  他說的輕鬆流暢,可是在薛宸聽來,就沒那麼輕鬆了。一顆心再次跳躍到了嗓子眼兒,嘴唇都變得乾澀起來,手腳僵硬,似乎有些不聽使喚,就那麼看著不住靠近的婁慶雲,直到對方問道:

  「你不會沒看我今天寫給你的信吧?」

  薛宸愣了愣,然後將目光瞥向了書案桌面,婁慶雲也跟著看過去,果然看見一隻從鴿子腿上取下來的竹筒還好端端的放在那裡,裡面的信依舊捲著。

  婁慶雲似乎也有些不自然起來,原本以為有信做仲介,薛宸已經看了信,明白他的心意了,可誰知道,今天她偏偏沒有看信,他在衙所裡等不及,便摸了過來,想當面問一問她的意思,誰知竟會搞出這麼個烏龍來。不過,好在他臉皮厚,應變能力強,就算是有點小尷尬,也能很快的圓過來,難得窘迫的抓了抓後腦,說道:

  「呃,我在信裡約你七夕去定慧寺,那裡有個七夕花燈節……信裡我寫的也很清楚了,我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自問品貌端正,沒什麼壞的嗜好,管得住自己,我眼看著你長到了十四,如果再不提前跟你說的話,我怕你給其他人搶了去,所以……」見薛宸滿臉呆滯的看著自己,婁慶雲似乎也有些心慌了,遲疑良久後才說又問道:「嗯。這件事……你怎麼看?」

  薛宸如夢初醒,先前她整個人彷彿雲遊了一般,就在婁慶雲說出喜歡那兩個字之後,她就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他開口說話了,雖然從前她也想過婁慶雲和她這般糾纏的目的,也猜過他是不是喜歡自己,可是那種猜測和從婁慶雲口中親口說出來,根本就不一樣,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所以,薛宸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那麼看著他,久久都不曾說話。

  婁慶雲深吸一口氣,說道:

  「這件事,你也不用急著回答我。我就是先掛個單,等你要開始說親事的時候,我就是你第一個考慮的。成不成?」

  薛宸還是不知道如何回應他的話,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兩隻小手交握在一起,不知道如何是好。

  婁慶雲瞧著她在燭光下,越發清麗修長的身形,突然就有些後悔,不該這麼早把這件事攤開來說,生怕她當場就給他來個拒絕,今後再也不理他,那可就糟糕了。

  他這個人對感情的事情看的還是很透徹的,他不喜歡那種柔柔弱弱的女子,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或者被人騙,被人利用,他很清楚自己的喜好,可是這麼多年來,他身邊出現的姑娘,全都是那種柔弱愛哭,就算骨子裡不是那樣,但最起碼表面上都裝作很柔弱的樣子,希望得到男人的保護,他是有能力保護心愛的女人,可是那也要遇到一個值得保護的。

  在他看來,薛宸就是那個值得他保護一輩子女子,她很直接,很聰明,很堅定,遇到事情總是很積極的想著如何將事情解決,而不是那種遇事就推給其他人,而自己躲在別人身後,受人保護,消極應對,他喜歡薛宸這種堅強,喜歡她有腦子,有手段,還有底線的人。

  這樣的女人對他來說,真的很難得。一個人要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他看多了很多那種互相不瞭解,痛苦冷漠過一輩子的夫妻,覺得那樣真是沒勁透了,一輩子時間那麼長,他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他不能找個喜歡的一起過,那他寧願一輩子都單著,最起碼孤單不會讓他感到難過,不會讓他感到對生活妥協。

  他太清楚這份來之不易的感覺有多難能可貴了。因此,他很珍惜,也希望從薛宸身上得到相同的回應,所以,他不急著用定親來束縛她,只希望能用自己的行動來感動她,繼而讓她愛上自己。

  而就在今天,他似乎有些急躁了,不為別的,就因為突然想起,她已經十四了,如果他在慢慢吞吞的不表白心跡,那麼等到她和旁人訂了親,那就真的沒他什麼事兒了。

  他一言不發,心中有些矛盾,他既希望薛宸現在就給他答覆,可如果這個答覆是不行的話,他寧願再等等。

  兩相對視良久,薛宸都始終沒有說得出話來,婁慶雲也知道自己突如其來的話讓她感到了不安,也不想逼迫於她,便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說道:

  「算了,你也不用急著回答我了,反正我的意思,你也知道了,就算現在不回我也沒關係,我不逼你,一切等到你議親的時候再說吧。」說完這些之後,就指了指桌上的小竹筒,繼續說道:「七夕那天我在定慧寺等你,不見不散。」

  「……」薛宸見他要走,心裡也稍微踏實了一點,然後就不禁腹誹道:你都說的這麼強勢了,難道還不算是逼嗎?

  一切等你議親的時候再說——那意思不就是,她就算議親,也只能和他一個人議嗎?說的好像很開明,其實武斷強勢的很……這個表裡不一,口是心非的混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5 PM

第71章

  婁慶雲離開之後,薛宸依舊在原地站了好久,總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根本理不清頭緒。

  她上輩子嫁過人,但是對情之一事卻並不熟悉,甚至連最基本的經驗都沒有,宋安堂是那種心中只有自己,他不會和別人談情,他只會要求你做到,和婁慶雲完全不是一個類型,婁慶雲為她花了很多心思,這是不能否認的,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薛宸更多的是緊張,看見他的時候,就希望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現給他看。

  猶豫著走到了書案前,將竹筒拿在手中,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看他寫的這封信,如果看了,她就再也沒有辦法逃避,必須要直面他的意圖和自己的內心了。

  她上輩子為了嫁一個體面點的男人,費勁了心力,這輩子根本就不想再遭那份罪,薛家要是將來不容她,她就帶著母親的嫁妝自己去山上建一座姑子庵,自己做住持,就連供奉的神祇她都已經想好了,就供何仙姑。

  可是,婁慶雲的這番話,讓她不禁又疑惑起來。如果這輩子還要嫁宋安堂的話,她寧願做姑子,可如果嫁的是婁慶雲……

  薛宸讓自己搖搖腦袋,冷靜一點,婁慶雲是什麼下場,旁人不知道,她總是知道的,應該就在明年臘月裡,他會在涿州遇刺,從此世間就沒有他這個人了,縱然他條件再好,對薛宸來說,都是沒有用的,此時就算她答應了又能怎麼樣呢?他死了之後,她照樣還是孤身一人。

  雖然腦中這麼想著,但薛宸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竹筒,抽出那張捲起來的信紙,熟悉的字體現在在她看來,似乎都有些變了味道,沒由來的心就狂跳不止,信中的內容,就和他先前說的那些差不多,多了幾分詩意與柔和,薛宸將信紙捲起來捏在掌心,幽幽的歎了口氣。

  唉,該怎麼好呢?婁慶雲說七夕那天讓她去定慧寺,那裡有花燈節,如果去了,大概兩人的關係就會確定吧。薛宸突然想學薛繡那樣到床上去滾兩圈,這種糾結矛盾和竊喜的心情實在是太煎熬了。

  這個時候,如果薛繡在她身邊的話,兩個人說不定還能稍微的探討探討,可現在她一個人,今夜註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

  不過,薛宸的這種糾結與矛盾,其實也就只維持到第二天中午。因為,中午的時候,薛繡過府來找她,和她說了幾句話,薛宸就徹底無語了。

  薛繡興奮地整張臉都有些通紅了,就差拉著薛宸歡跳。

  「元公子竟然約我七夕去看燈,元公子約我了。」薛繡如是說。

  薛宸瞇起了眼,心中隱隱閃過一些不好的預感,硬著頭皮問道:「元公子約你看燈?在……在哪裡?」

  薛繡扭捏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在,在定慧寺啊!」

  「……」薛宸呼出一口氣,暗道了一聲,果然!薛繡過來抱住薛宸的胳膊,說道:「宸姐兒,你會陪我去的,對吧?你一定要陪我去,沒你在場,我一定會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的。元公子也說了,可以帶姐姐妹妹一同去的。」

  這個婁慶雲還真是……說好了給她時間考慮的呢?這個騙子!

  *******

  大理寺後衙的竹林中,元卿端著一杯茶在院子裡觀竹。

  婁慶雲正在處理公務,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元卿最近在六部觀政,也沒有什麼非要做的事情,於是就在大理寺這後院裡偷的半日閒。

  范文超端著一杯茶走出來,在元卿對面坐下,說道:「喂,既明一大早喊你過來做什麼呀?我先前怎麼好像聽說什麼女人不女人的?怎麼,你們倆看上誰了?」

  元卿揚眉一笑:「你想知道啊?我不告訴你!」

  「……」范文超有點受傷:「怎麼,你倆還有秘密了?我告訴你,你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婁既明看上了一姑娘嘛,至於神神秘秘的嗎?」

  元卿沒有說話,對范文超的猜測不置可否,范文超沒得到準確的答案,便繼續自己猜測道:「他以為自己做的多隱秘?成日叫趙林瑞去探消息,鴿子所的鴿子成天往外活動,真當我是死的不成?」

  聽了范文超這番話,元卿終於沒忍住笑了,說道:「怎麼,婁老大不是說他一輩子不成親的嗎?怎麼現在搖身一變,就成了癡情公子了?」

  難得有吐槽婁慶雲的時候,范文超自然不會放過了,說道:「可不是。當初說什麼都不肯娶妻納妾,搞得國公爺以為他要去做和尚似的,現在你都不知道他成天這膩歪勁兒,每天都讓趙林瑞去蹲點兒,生怕姑娘跟別人跑了似的。」

  元卿越聽越來勁,說道:「你既然知道這些還問我做什麼呀!」

  「我這不是不知道具體是誰嗎?快跟我說說,讓我今後出去之後也長長眼,別哪天得罪了嫂子,惹著那閻王老大,那可就冤枉了。」范文超真的是好奇極了。

  元卿看了看屋裡,想著今日婁慶雲既然已經讓他出馬,那也就是不想再隱藏了,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顧及的呢,在范文超耳邊說了個名字,讓范文超目瞪口呆:

  「薛家那姑娘……似乎不是個好惹的。」范文超雖然不太知道薛家大姑娘到底做了什麼事,但是從前婁慶雲讓趙林瑞去盯的姑娘,就正是她,范文超多少也聽說了一點那姑娘的強悍,將她爹的妾侍逼死,庶子庶女遠送他鄉,不說其他的,就是這份能耐也足夠讓人敬畏了。

  元卿從腰間取下扇子,瀟灑的扇了幾下,然後說道:「各花入各眼,你不喜歡那種,不代表既明不喜歡呀!你想想公主是個什麼性子,既明作為兒子都煩的要命,要是再讓他娶一個像公主那樣軟綿綿的女子回家,那他這輩子真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別過了,當和尚得了。」

  范文超還是覺得有些不靠譜,元卿接著說道:「像他那種身份,自然是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過一輩子了,不像咱們,真愛只能留給妾侍,正妻卻總要聽家裡的安排,他跟咱們不一樣,哪怕女方身份不夠,只要他婁世子喜歡,那就沒什麼不可以的。凡事都有他照應著,一輩子也就掉入福窩之中了。哪像咱們娶的妻子,要應對那麼多事情,家世,背景,能力,一樣都不能少。這樣的條件之下,咱們就很難再好到合心意的正妻了,乾脆不去想,家裡怎麼安排,就怎麼來,到時候真有喜歡的女子,再酌情看看能不能納入府裡,其實納了也沒用,不能給她正妻的身份,就算是到了府裡,也不痛快,咱們啊……到底沒有既明灑脫爽快!」

  范文超看著元卿這樣,想起了之前元夫人屬意的柳家小姐似乎出了事,已經淪為了京城的笑柄,也難怪元卿此刻會發出這樣的感歎來。

  像他們這種高官世家子弟,自己的婚姻,從來不是抓在自己手中的,家裡讓你娶誰,你就得娶誰,往往娶進門的正妻都未必是自己的喜歡的人。

  歎了口氣,以茶代酒,和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元卿乾了一杯。只見元卿喝下水之後,卻又和范文超說了一句:

  「其實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就算真的有一個咱們喜歡的姑娘在眼前,咱們都未必能像既明那般豁出去追求。他從小就是這樣,努力追求一切自己想要的,咱們呢?就只是順應家族的安排,去做那些,自己根本不願意去做的事情,被人捏在手中沒有自由,自己卻又不去追求自由,所以,也就活該咱們過的不好。」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5 PM

第72章

  七月初七,俗稱七夕乞巧節,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一大早薛繡就趕來了燕子巷,將薛宸拉去了西府,然後發現韓鈺已經在府裡等她,無奈的看著薛宸,噘了噘嘴,以眼神控訴薛繡,一看就是被從床鋪上給提溜起來的。

  「昨兒我娘讓我送些東西來給大夫人,我就被這女子給攔了下來,家都沒讓我回,宸姐兒你都不知道,今早這瘋丫頭幾時就起來了。卯正時刻!卯正啊!天才剛剛亮!」韓鈺逮著機會就跟薛宸哭訴起來。

  薛繡讓丫鬟拿了許多衣裳,正對她們招手,說道:「胡說八道,卯正的時候天都已經亮透了,寅時一刻的時候,天就亮了。」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韓鈺更加誇張了:「宸姐兒你聽到了吧?這瘋丫頭寅刻可就守著了。合著她就是一夜沒睡!哎喲喂,她不睡,居然還不讓我睡,太沒有天理了。」

  「好了好了,韓鈺你皮癢是不是?快來,衣裳我都準備好了,看看今日我穿什麼。」

  薛繡說這話的功夫,就轉過身來,把兩個妹妹扯了過來,三人一陣捯飭之後,薛繡總算是滿意自己的造型了。穿著一身輕薄的素雅杏花圓領襦裙,梳著淩雲髻,看著高挑又嬌俏,發心戴著一隻金色流蘇釵,將她有些光潔的額頭恰到好處的遮著,脖子上戴著一條金玉鏈子,鏈子是大夫人的陪嫁,玉石後面還刻著字,一般繡姐兒是捨不得戴這條鏈子的,但是今天對於她來說,意義非凡,也就將鎮山之寶的鏈子拿了戴起來。

  在全身的銅鏡前照了許久,終於滿意了這個造型,決定今晚就這樣去見她心愛的元公子。

  苦命的韓鈺又充當丫鬟,替她把衣裳首飾全都拿下來,然後才得到這位大小姐的許可,讓她們各自回去換衣裳,因為花燈節是晚上,今晚便住在定慧寺的廂房之中,所以姑娘們都要回家與長輩報備告辭。然後下午用過了飯便一同坐車往定慧寺趕去。

  花燈節並不在定慧寺上,而是在山腳下,那裡有一座黃大仙的洞天廟,廟前方有個鵲橋村,花燈節就是這村裡每年必定舉辦的,村頭有一棵參天的連理樹,需要三四人合抱那麼粗壯,被村裡人稱為姻緣樹,經過好多年的積累,鵲橋村的花燈節與姻緣樹已經算是馳名在外了,七夕這天,很多少男少女都會來此拜姻緣。

  薛宸她們還是第一次來這地方,看見村裡紅綢掛綠,喜氣騰騰,現在天還沒黑,花燈都還沒亮起來,但人聲鼎沸,喧鬧非凡,山路一側全都停靠著各種馬車,儼然比城中朱雀街上燈會還要熱鬧。

  三人下車之後,發現周圍來的全都是和她們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婁兆雲瞧見她們,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三步兩步就走到了她們面前,笑道:「表妹,你們來啦?快跟我走,待會兒有大花車遊街,我都占好地方了。」

  想也是婁兆雲來迎,就他和韓鈺沾著正經表哥表妹的親,就算被人看見,也不會傳出什麼閒話來。

  薛繡抓住薛宸的手,薛宸拍了拍她,三人隨著婁兆雲一同就往內走去。

  果真如婁兆雲所說,他都安排好了,鵲橋村中有一座茶樓,他將整個二樓全都包下,視野良好,又十分清淨,從窗口往下看,就能看清整條街上的穿息人、流,茶樓雖不是特別華麗,但自有一種古樸底蘊,二樓的欄杆旁站著兩位公子,左邊那位儒雅,正是元卿元大公子,穿著一身楓色織錦長衫,文雅的書卷氣脫骨而出,右邊那位似乎年紀大一些,生的壯實,一看就像是武官的樣子,婁兆雲走過去介紹:

  「這位是元卿元公子,你們之前見過的,這位是范大哥,與慶雲堂兄一同在大理寺中。」

  元卿和范文超皆有官身,但今日是出來遊玩,總不能跟幾個小姑娘顯擺,於是婁兆雲便先介紹了他們,然後才對著幾位姑娘說道:「這位是薛家東府的大姑娘宸姐兒,這位是西府的大姑娘繡姐兒,還有這個始終長不高的姑娘,就是我的表妹,你們稱她鈺姐兒好啦。」

  幾位認識之後,除了薛繡一雙眼睛似乎難以從元卿身上拔下來,薛宸和韓鈺都不可避免的感到一絲絲的尷尬。

  薛宸偷偷的打量四周,倒是真沒瞧見婁慶雲其人,難道是她錯怪他了?今日根本就是元公子想要約薛繡出來?可他明明就約她七夕相見的,此時卻不出現,倒讓薛宸心中升起一股子的失望來,直到這個時候,薛宸才知道,自己原來在心裡還是很期待今日的。

  看著元卿和薛繡已經對面坐著開始下棋,婁兆雲,韓鈺,范文超都從旁觀戰,薛宸走到窗邊,看著天邊的彤雲漸漸落下,天幕之色漸起。

  一輛馬車停在了這座茶樓的門前,走下一位端麗女子,這女子,薛宸見過,正是那日迎她去看花燈的那個人,只見她走上了樓,直接走到薛宸面前,對薛宸行禮說道:

  「薛小姐,我家小姐在別院等候,特命我來迎小姐過去。」

  薛宸滿頭黑線的看著她,這姑娘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精湛,薛繡和韓鈺走來問道:「宸姐兒,她家小姐是誰啊?如何要請你去別院?」

  「我家小姐是城外金院外家的,與薛小姐在芙蓉園相識,一見如故,得知今日小姐再次,特命我來邀約前往。」這丫鬟面不改色的說著瞎話,讓薛宸為之佩服。

  薛繡和韓鈺看向她,以眼神詢問,薛宸無法,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是,是啊。我與金小姐一見如故。」

  「我家小姐已經準備好一切,還望薛小姐隨我前往。」

  「……」

  薛宸在一片好奇的目光中,走下了樓,上了這金光閃閃的馬車,心虛的從車窗探頭,對薛繡她們揮手,馬車驅使出了村落,往定慧寺的山上走去。

  韓鈺和薛繡問道:「城外的金小姐……繡姐兒你見過嗎?」

  薛繡自然搖頭:「沒見過,也沒聽宸姐兒提過。不過想來是她新交的朋友。宸姐兒做事穩妥,不會有事的。元公子,我們接著下棋,如何?」

  元卿一心撲在棋盤上,原本他下棋就慢,正好薛繡離開和薛宸說話去了,他正思前想後,想出了一招妙招,聽薛繡說話,自然點頭:「好,好,甚好,甚好!」

  范文超瞧著他這模樣,對薛繡這姑娘倒是刮目相看的,這年頭心地如此善良,又有耐性的姑娘實在是不多了。跟元卿下棋,他磨嘰的時候,簡直連佛都有火。

  薛宸坐著馬車沿著山路走了一會兒,倒是沒有多遠,便轉入了一道小徑,來到一處花團錦簇的別院前停下,那丫鬟來扶薛宸下車,薛宸謝過之後,便隨她入了內。

  這是一座私人別院,門前匾額只寫著兩個字『花趣』,院如其名,進門便是各色爭艷的花朵,月季,牡丹,芍葯,各色花朵嬌艷欲滴,葉綠花開,十分奪目,院子的主人並沒有將花枝修剪,而是任其發展,有些花枝直接長到了路徑之上,行走之時,還需以手相拂,野趣十足。

  穿過□□,便是一座亭台樓閣的,似乎並不是用來居住,而是用來賞景,閣樓之上,還有一座山亭,亭子八角飛簷,五色磐石,看著猶如坐落仙山之上,頗有一番仙味。

  登高之後,那丫鬟便退了下去,亭子死根柱子,全都是以五彩的磐石堆積而成,不同於普通的亭子,皆以石木為柱,薛宸被這一顆顆的磐石吸引過去,以手撫之,只覺入手冰涼,並不粗糙,原是每一顆石頭上皆以彩漆塗上,很是漂亮。

  站在亭台之上觀天,四周景色皆能映入眼底,並且還能瞧見鵲橋村的花燈已經點燃,燈火通明,人頭攢動,與亭中的安靜相比,簡直像是兩個世界般。

  就在最後一抹晚霞徹底消失在天際的時候,在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砰』的一聲,天際散開了一朵艷麗的煙花,五顏六色,如曇花一般驟隱驟現,發出絢爛的光彩。

  薛宸看呆了,她從來沒有這麼靜距離,這麼視線良好的看一回煙花,只見那絢爛的色彩自天際炸開,映在她的眼眸之中,便如繁星般璀璨。就見那十幾道光圈同時飛向天空,然後到底高點後,又同一時間炸開,煙花的絢麗幾乎照亮了半邊天,足以代替早已落下的晚霞,一波停下,一波再上,彷彿永遠都沒有止境一般。

  耳中聽著煙花的爆聲,眼中看著那美景,薛宸只覺得自己的心花彷彿也跟著那些煙花般升起後炸開,四名婢女各自提著一盞碩大的白兔花燈走上石亭,將之掛在了亭子四角,照亮了亭中一切。

  薛宸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笑容滿面的的男子不知何時竟然就站到了她的身後,正微笑看著她,一身墨綠色的繡竹長衫,將他高挑的身姿展露無遺,通身的貴氣,彷彿只要站在那裡就能讓身邊所有的景色都黯然失色一般。

  薛宸那一刻覺得鼻頭有些酸楚,眼角也開始發熱,以為自己要哭出來了,便轉過去身,不敢再看那帶給她這般感動的人,天際的煙花繼續盛開,絢爛的讓薛宸幾乎想要伸手去抓。

  婁慶雲也不打擾她欣賞美景,陪著她站在亭子前面,仰頭看了好一會兒煙花,直到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最後一波煙花才漸漸結束,天地間恢復了安靜。

  薛宸意猶未盡的盯著那變得有些黑的天幕深處,彷彿要把先前那美景,深深的烙印進她的心中。

  「這份禮物,還喜歡嗎?」

  婁慶雲用一貫的低啞聲音對薛宸問道,其實,薛宸的表現早已告訴了他答案,只是他還希望這個答案從她的口中親自說出來。

  薛宸沒有說話,但是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點了點頭。

  只是這個回應,就足夠讓婁慶雲驚喜了。只見他從背後又拿出一隻比亭子四角要小上兩號的白兔花燈,遞到了薛宸手中,說道: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只能憑猜測送你這些東西,你喜歡的,對不對?」

  薛宸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大男孩,眉眼俱笑,眼中含著深情,面對著這樣一個人,真的讓人很難拒絕。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6 PM

第73章

  婁慶雲一步步對薛宸靠近,薛宸無奈只能往後退,退了兩步之後,發現自己的背脊抵在了五彩磐石的亭柱之上,一隻手撐在薛宸的頰邊,便將薛宸困在了他和亭柱之間。

  「怎麼不說話,告訴我,對不對?」婁慶雲在薛宸面前,不讓她有任何逃避的機會,薛宸只覺得背脊有些發涼,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只能垂下眼眸,盯著他腰間的那一塊通透的白玉扣。

  婁慶雲只覺得這樣嬌羞的她特別漂亮,亭柱之上亮著一盞花燈,照的她這張小臉都瑩潔如玉,叫人看失了心魂。

  再忍不住內心的喧囂,緩緩地將頭埋下,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臉頰,忽然卻被猛然抬頭的薛宸用力推開了。

  只見薛宸臉色有異的看著婁慶雲,看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剛想給自己找一個失態的藉口,卻又見薛宸的神情變化很怪,兩隻腳似乎有些內旋,臉上閃過兩抹好看的紅霞,偶爾抬眼瞥一瞥他,就見目光十分閃躲,這樣子,並不像是惱羞成怒啊。

  婁慶雲試探著上前問道:

  「你怎麼了?」

  薛宸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說,臉上的紅潮越來越洶湧,婁慶雲見她神色不對,看著並不像是一般的羞怯,伸手在她額頭碰了碰,說道:「不會是著涼了吧?臉怎的這樣紅?」

  要說是因為他的話,婁慶雲看著似乎也不太像,因為他是見過薛宸嬌羞模樣的,哪裡有這麼尷尬呀。

  見她低頭不說話,額頭上並沒有多燙,顯示她體溫也是正常的,可她明顯看起來就是不對,乾脆過去扶住了她的胳膊,說道:

  「要不,坐會兒吧。我懂一些醫理,我給你把脈。」

  薛宸卻是扶著他的胳膊,怎麼都不肯動一下,臉上的表情幾乎都要哭起來了,動作幅度集中在她的下半部,婁慶雲見她這樣,也是真的擔心起來了,彎下腰去看她的裙擺,說道:「是不是被蟲子咬了?咬哪兒了?」

  說著就要去碰薛宸的裙擺,嚇得薛宸趕忙往旁邊動了一下,然後似乎就後悔了,婁慶雲越看越不對勁,也顧不上她肯不肯,抓起她的手腕就把起脈來,薛宸卻是不配合,奮力抽回了手,為難的說道:

  「我,我沒事。」

  婁慶雲哪裡能相信她沒事呢,這樣的薛宸他從來沒有見過,見她不肯給自己把脈,也是急了,再次抓住她的手,兇狠的說道:

  「別動,再動我點你穴道了。」

  薛宸被他這句狠話嚇到,終於在這個時候,看到了一點他身為武官的煞氣,手腕被他抓在手中,動彈不得,婁慶雲把過脈之後,納悶的說道:「沒什麼問題呀!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被蟲子咬了?是的話,給我瞧瞧,這個時候可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就當我是大夫好了,來,給我看看。」

  說著就彎下腰去拉薛宸的裙擺,嚇得薛宸連忙尖聲制止:「啊——不是不是。你別……」

  婁慶雲就著蹲地的姿勢仰望著她,說道:「那到底怎麼了呀?你不說我可就掀裙子了,你知道,我是做得出來的。」

  這個混蛋!

  薛宸簡直要被他欺負的哭了,見他的手真的抓住了她的裙擺,特別害怕他真的一下子掀起裙子來,那樣她就真的不能做人了,掙紮了好半天,然後才用低若蚊蠅的聲音囁嚅了一句婁慶雲聽都沒聽懂的話來,果然見他不解,又問:「你別以為我在開玩笑啊。」

  薛宸被逼的無路可逃,只能硬著頭皮說了一句:「你別動,我,我初潮來了。」

  「……」

  石亭中的氣氛似乎一瞬間變得尷尬、詭異、僵硬、凝滯、凶殘起來。婁慶雲就維持著蹲地的姿勢,傻兮兮的仰頭看著薛宸,就見薛宸已經羞得幾乎要鑽到地底下去了,眼裡不知不覺就噙了淚滴。

  她畢竟是做過一回女人的,所以,對這種事有足夠的經驗,可是之前一直覺得自己還小,根本沒有做好準備,更何況,她就算是做夢也想不到,她的初潮會在這麼個情況下來,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而婁慶雲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應對了,低下頭看著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繡花鞋尖,一時真是恨死了自己的無賴,他真是夠多嘴了,這下好了,兩人都尷尬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一滴熱淚落在了婁慶雲的手背上,他猛然驚醒,抬頭一看,就見薛宸兩手緊緊抓著裙擺,一張小臉上滿是羞惱,泫然欲泣的模樣,就像是空穀幽蘭上沾染的露水,猛地站起了身,想要去扶她,可是卻又不敢動她,猶豫了半天,只好抓抓頭,苦惱的問道:

  「這個……我,我能做什麼嗎?」

  薛宸含淚看了他一眼,沙啞著聲音說道:「你,你能不能替我回去喊我的丫鬟過來……」

  婁慶雲一聽點點頭,正要去,卻又聽薛宸在身後喊了一聲,說道:「唉,還是算了吧。喊了丫鬟過來,怎麼解釋我和你在這裡呀!」

  婁慶雲想想也是,他是無所謂的,只是薛宸還待字閨中,若是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將來定要懊悔一輩子的,雖說他會負責,但他也不想讓她的人生有這麼一個難以洗清的汙點,又圍繞在她身邊轉了兩圈,見她老這麼站著也不是辦法,遂大著膽子說道:

  「我總比你年紀大些,這些事我也多少聽說一點,女人來了月事,無非就是要換衣服,戴月事帶,我,我去給你買,連月事帶和底褲,我都給你買過來不就成了嗎?」

  薛宸簡直被他這個瘋狂的說辭嚇到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婁慶雲已經風也一般躥下了石亭,薛宸想喊他回來都來不及了。

  背靠著冰涼的石亭,身下似乎開始也有涼意,薛宸真的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她今日的下場,就再一次說明瞭,人還是要循規蹈矩,不能做任何壞事。

  要是她規規矩矩的在山下和繡姐兒,鈺姐兒她們待在一起,就算是有了這意外,也不至於這樣束手束腳,跟個傻子似的被吊在石亭之上,上不去,下不來,又不敢喊人。

  唯一的倚靠就是婁慶雲,可是那貌似也是個不靠譜的,將她一個人仍在這裡,他還說要去給她買月事帶……這,這麼私密的東西,他怎麼能去買呢?買了她也不好意思用啊。

  越想越絕望。

  倒是婁慶雲的速度還真叫快,這是他人生第二次覺得自己學的輕功起了大用,第一次是翻薛宸家圍牆的時候,薛宸只見一道敏捷的身影,直接從假山上竄上了石亭,穩穩的落在薛宸身前,懷裡抱著一隻包裹,他的臉上也帶著濃濃的尷尬,將包裹塞到薛宸懷中,然後又將他一直拿在手裡的一大塊布料展開,一頭繫在薛宸身後的亭柱之上,另一頭由自己拉著,用這塊布料,將薛宸圍住,給她創造了一個私密的空間。

  「你,你自己……會,會用嗎?那,那大夫教過我,我……」

  婁慶雲口中『教你』兩個字還沒說完,只聽被布料圍住的薛宸就急急在裡面說道:

  「我,我會的,你,你不要說了。」

  打死她也沒有勇氣讓婁慶雲來教她怎麼用月事帶啊。這還真是煎熬中的煎熬。

  看著手裡的包裹,薛宸鼓足了勇氣,將之打開,果真看見裡面有一條嶄新的中褲,和一塊防漏的……月事帶。

  簡直不能去想他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買到的,薛宸知道自己就這麼站著也不是辦法,就這樣下去,她坐也不能坐下,實在太難受了,再顧不上面子,把心一橫,也就開始換了起來。

  這得虧薛宸是練過的,有上一世的經驗支撐著,要是她真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那也許,還真得要讓婁慶雲來教她怎麼換這月事帶了,那丟人的場景,光是想像,估計她就想一頭撞死得了。

  婁慶雲一手抓著布料,替她擋住周圍視線,一邊聽著內裡衣衫摩擦,心裡委實是有些不淡定的,今晚真的是他這輩子感覺最尷尬的時候。

  替女孩子去買初潮用的月事帶……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女大夫看他的眼神,驚詫又意外,就好像她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要爬樹的豬。

  的確是這樣的,這個年代的男人,哪有一個會上街給女人買這個的呀!就算是成了親,對自己媳婦兒也不會做這事兒,得多丟臉呀。

  可是他瞧著薛宸那副哭起來的小模樣,當即就再也顧不得什麼,只想著趕緊買回去,她一個人在石亭會害怕,直到現在,精神鬆懈下來了,才去回想自己當時到底有多囧。

  薛宸換好了一切,將髒掉的中褲仔細的捲好了,再次裝回那包裹之中,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跟婁慶雲說話,可是不說話,難不成她要一輩子困在這小圈子裡嗎?

  深呼吸幾回之後,低若蚊蠅的聲音才就此傳出:「我,我好了。」

  婁慶雲聽見她說話,確認詢問道:「那,那我放手了啊。」

  「嗯。」

  得到薛宸的許可之後,婁慶雲才緩緩的把舉得有些僵硬的手放了下來,果真薛宸不在靠著石柱站立,懷裡捧著那只包裹,無助的低著頭,兩頰紅撲撲的,孱弱纖薄的身形看著叫人心疼,大大的眼睛偶爾看他一眼,婁慶雲就覺得今兒晚上的一切丟人感覺,全都值了回票。

  只不過,兩人間尷尬的氣氛,始終不能緩解。

  就這麼來回一折騰,山下的花燈似乎也已經開始熄滅,亭子裡也漸漸變得風涼起來,先前神經緊張著,還沒有發覺,現在夜風吹來,薛宸真的感覺有些冷。

  婁慶雲怕她著涼,將手裡的布料披在她肩上,說道:「要不,我送你下山去吧?」

  薛宸不敢抬頭看他,良久才點點頭,說道:「嗯,我下山去,和繡姐兒她們說一聲,待會兒就下山去了,我這情況,實在沒法去住定慧寺的廂房。」

  婁慶雲也贊成她這個方案,喊來了先前迎接薛宸來的那名婢女,叫她準備車馬。

  薛宸聽他的口氣,似乎要親自送她下山,不禁又慌了,說道:「不,不用你去了,就讓那位姐姐送我下山就成了。」

  婁慶雲卻是堅持,說道:「我送你下去,我不下車,他們瞧不見我的,放心吧。你這樣一個人坐車,我也不放心。」

  薛宸拗不過他,只好隨他。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7 PM

第74章

  薛宸因為初潮這件事,足足在家裡困了好些天。蕭氏因為自責沒有盡到嫡母的責任,儘管薛宸反覆說沒關係,她還是堅持日日來替薛宸調養,說初潮對於女子來說,十分重要,前後十多天一定要好好的保養才行,薛宸拗不過她,只好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等到她能下床的時候,也到了七月半中元節,元家在府裡辦花宴,宴請各府夫人小姐。

  薛宸依舊打定主意不想去,蕭氏沒有法子,問靜姐兒,她也說不願意,反倒是魏芷蘭和魏芷琴兩個姑娘十分踴躍,主動跟蕭氏提出要一同前往,並且怕蕭氏不同意,還特意去求了薛雲濤,薛雲濤如今也是她們名義上的繼父,又不好明著拒絕,便讓蕭氏帶著那兩姐妹去了。

  薛宸休息在家的日子裡,薛繡倒是特別活潑,來看了她兩回,給她帶了些新鮮的蔬果和點心,兩人交談之後,薛宸才知道,薛繡那天和元卿交流的很是不錯,元卿甚至告訴了她自己的字,薛繡十分高興,這幾天都在期待著中元節那天能夠在元夫人面前有個好的表現。

  薛繡一門心思撲在元公子身上,薛宸倒是得了好些空閒,在家看看賬本,看看書,然後傍晚再和婁慶雲通一封信,沒事的時候還能出去轉轉,手裡的閒錢越來越多,有錢了,總要想著再擴張一些門店才行,選鋪子就成了最關鍵的事情。

  上一世她雖然賺的也不少,但是長寧候府的開銷實在太大,她除了那一部分的錢出來擴充,其餘的全都貼在府中,每天過的戰戰兢兢,生怕哪天支撐不下去了,她會被打回原形,再回到被徐素娥欺負的日子,所以,那時候她的壓力非常大,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非人的生活。

  姚大跟她說了幾家鋪面,薛宸竟然在那些鋪面裡面,看到了歡喜巷子的那一處,坐在春源酒樓的二樓雅間中,對姚大問道:

  「這裡是什麼情況?」

  姚大看了一眼薛宸指的地方,便對她回道:「稟姑娘,這地方是我之前看中的,原來是一家暗樓子,據說是官身家眷開的,最近被查抄了,正要發賣,我覺得這地方倒是很不錯,若是小姐能買下來,將來開一座客棧的話,裡面的格局首先就不需要改變了,只要再投入些裝潢,能省不少銀子呢。只可惜,昨天我才知道,這樓子已經被人給買走了,原本是想劃掉的,沒想到小姐今兒來得早。」

  薛宸瞧了瞧姚大給這宅子畫出來的圖,從圖上看,倒是真不錯,只是被人買了,好奇的問道:

  「被誰買去了?」

  姚大想了想後,說道:「據說是長寧候府買的,價格還真不低,足足三萬兩銀子呢。」

  薛宸蹙眉說道:「三萬兩?這地方賣三萬兩?」

  姚大點頭,回道:「小姐也覺得貴是不是?這宅子我瞧著最多也就一萬兩封了天了,可是長寧候府卻出了三萬兩,這是千真萬確的。這賣家不是東西,就是存了心要坑騙這買的人,雇幾個人來爭一下,硬生生將價格炒高了三倍,三萬兩銀子,整條歡喜巷都能買下來了。那侯府的買主也是個糊塗的。」

  姚大這麼一說,薛宸也就明白過來了。這買地的人一定是宋安堂,因為這家香粉樓是許建文開的,現在許建文因為這事兒被封了館,還連累了他爹,許家馬上就要遷家去洛河了,許大人被貶到洛河去做知縣,許建文走之前,一定是想著把這地方盡快脫手,賺一筆,可會花錢買宅子的人,也不全是傻瓜,宅子值多少,人家一看就知道,要關上門,等冤大頭他也沒這時間,所以就把腦筋動到了宋安堂身上。

  宋安堂這個人好面子,只要適當的吹噓幾句,他就頭顛尾巴搖,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完全能夠做出被抬價的事情來。

  哼,三萬兩買個廢宅,關鍵他又不是做生意的,要這地方根本沒用,如果要改建私宅,那又是一筆開銷,長寧候府怎麼會在後來的幾年衰敗的那樣快,有宋安堂這樣的花錢手法,就是金山銀山,也能給他搬空了呀。更何況,宋安堂的母親郁氏,卻是個比宋安堂還要大手大腳的人。

  長寧候府積攢了好幾輩子的積蓄,他們一定沒想到,最終會敗在這對母子手上。算算時間,她十六歲嫁入的長寧候府,成親之後第一年下半年,府裡就開始了金錢危機,也是因為那個危機,所以才讓郁氏下決心把中饋交到她手上,也許郁氏還私藏了些府裡的銀子,但是那個時候開始衰退是肯定的,因為府裡支出遠遠超過了收益,她前一兩年,就將自己的所有嫁妝全都貼進去了,第二年過年的時候,她抓住機遇,倒賣了一回糧食,這才有了翻身的本錢,漸漸的將長寧候府帶上了正軌,這背後她付出了多少是不必說的。

  又看了幾家姚大畫出來的地形圖,聽他說了一番見解,薛宸便挑了幾處,打算去瞧一瞧,姚大請她一同下樓,說一會兒就能準備好。

  從二樓雅間出來,正好遇見幾個上樓的人,薛宸便主動讓道一邊,讓客人先走,姚大隨在她的身後。

  來人走近之後,薛宸才看清來的人,不正是宋安堂一夥兒嘛。除了許建文和葉康,還有兩外兩個不認識的人,葉康瘸著一條腿,走起來一顛一顛的,許建文則也好不到哪裡去,唯獨宋安堂的氣色最好,走在最前面,看來就是他今天要在這裡宴請他們吃飯了。

  看見薛宸,宋安堂的眼睛頓時就亮了,他認識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姑娘,薛家大小姐,那天她在景翠園中的行為讓宋安堂印象特別深刻,當即就走了過來,說道:

  「這不是薛大小姐嘛。怎麼,大小姐也來酒樓和人吃飯?」

  薛宸沒有說話,往後退了一步,她是實在不想招惹宋安堂了,對他敬謝不敏,姚大站出來說道:「這位公子誤會了,這是我家大掌櫃,這酒樓就是她的,可不是來陪人吃酒的。」

  宋安堂一行人聽了就更加來勁兒了,仗著薛宸身邊沒有護衛,說話就放肆起來,宋安堂說道:「喲,看不出來,薛大小姐還又這本事,什麼時候也教教我,我最近也想搞點生意玩玩兒。」

  薛宸鼻眼觀心,姚大見這些人似乎來者不善,不敢讓薛宸留下冒險,就護著薛宸往樓梯走去,宋安堂一行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直接動手,而是一邊回頭,一邊意猶未盡的說著話,只聽宋安堂後面的那人說道:

  「世子想做生意,跟我說呀,我知道一筆好買賣,那種藥上癮,可賺錢了,來來來,我們進去好好聊一聊。」

  宋安堂看了他一眼,目光依舊落在薛宸身上,只聽許建文說道:「這生意我知道,的確是好生意,投入小,回報大,安堂真的可以考慮考慮。」

  薛宸走在樓梯上,一聽就知道這些人又打算騙宋安堂入歧途,告訴自己這不關她的事,宋安堂如今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但走了兩步,聽那些人越說越懸乎,而宋安堂也是一副雲裡霧裡的樣子,薛宸終究沒有忍住,回頭喊了一句:

  「宋安堂。」

  宋安堂正要被人拉著進雅間,突然聽見薛宸喊他,趕忙走了出來,只見薛宸臉色陰沉的仰望著他,聲音看似輕柔,卻實則犀利,一句話說的樓上的人立刻炸毛,只聽薛宸說道:

  「宋安堂,你自己想想清楚,什麼生意能做,什麼生意不能做。你也這麼大了,總該要知道如何辨別是非,有些總是要你錢的朋友,不交也罷吧。」

  「……」

  在場眾人首先是愣住了,宋安堂也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會跟他說教出這番話來。看著她認真的小臉,那精緻的五官,優雅的體態,還有眸子裡那一抹特殊的冷,在在都讓他感到了心動。

  說完這話之後,薛宸可能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刻就轉身走了。

  宋安堂身邊的朋友們有些尷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看著到手的肥羊,就被一個小丫頭給破壞了,偏偏這小丫頭還是個官家小姐,打不得,罵不得,最終決定一窩蜂的簇擁著宋安堂進了雅間,準備酒桌上再和這位磨,非要讓他再吐一筆銀子出來不可。

  薛宸坐到馬車上,再次掐了一下自己的嘴,對宋安堂莫名其妙說出那番話,真的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宋安堂要被人騙,關她什麼事呢?現在宋安堂用的又不是她的錢,她有什麼好緊張的呢?看來還真是習慣成自然,從前因為長寧候府的中饋都掌在自己手上,宋安堂要用什麼錢,都得經過她,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種說教他的習慣,沒想到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她依舊還沒改掉這個習慣,真的是讓人很無奈。

  姚大也不懂自家大小姐怎麼會突然和那看著就像是浪蕩公子的人說那番話,聽著不像是初識,擔心大小姐被人騙了,於是在駕車的時候與雪辰說道:

  「小姐,那個就是長寧候府的世子,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您瞧見他身邊都是些什麼豬朋狗友,一個個看見他就跟看見土財主似的,恨不得能從他身上扒下幾兩金子來,我瞧著,他可不是個好的,大小姐要當心啊。」

  薛宸已經無力辯駁了,就連姚大都聽出來她那番話的過火,大大的呼出一口氣,然後才說道:「姚老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姚大見識過薛宸的本事,自然知道這個大小姐不簡單,他先前說那話,也是給小姐提個醒,小姐既然知道了,他也就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兩人一路去了春熙街,那裡有一家現成的茶樓要賣,姚大從前就是做的茶樓生意,如今那個地方賣給了仁恩伯府,所以,薛宸還想另外找個地方開一間茶樓,姚大對這行有經驗,當即就選中了春熙街上的這家景泰茶樓,從他的眼光看來,無論是地方還是人、流,都是好的,唯獨少一塊供人停馬車的地方,可是,他知道小姐手上有一塊空地,就在春熙巷的後方不遠,若是小姐能把那塊空地也拿出來的話,就能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只是一切還在預想中,要等小姐看過之後,才能定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8 PM

第75章

  景泰茶樓位於春熙街的東南角,單就地理位置而言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所以,這間茶樓要價三千兩也是有原因的,這家鋪子的老闆上個月去世了,留下了一家的孤兒寡母,再也沒有人經營這家茶樓,這種事情,全都能夠打聽的出來,所以薛宸並不擔心會有人作假。

  春熙街今後的發展趨勢相當好,薛宸上一世手裡就是沒錢,所以只能在春熙街買下了兩家店舖,但就那兩家店舖的盈利,就能抵得上其他地段的五六家店舖了,所以,以如今三千兩的行市來看,這價格確實不算貴了。

  姚大見她也算滿意,將她拉到一邊說道:

  「小姐,您要看著好,我就去跟老闆娘講價,這家老闆剛去世了,家裡沒人會經營,那老闆娘也不懂生意,估摸著價格方面還能再殺一點下來。」

  薛宸環顧一圈後,便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吧,三千兩就三千兩,這世道不易,孤兒寡母死了男人,也是可憐。」

  姚大一聽薛宸這就是同意了,當即高興的回道:「小姐仁義,那……我這就下去跟那老闆娘說?」

  薛宸點點頭,站在二樓向下看去,車水馬龍的確實是個鼎盛的地方。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爭吵聲,薛宸以為姚大和人吵了起來,遂趕忙下樓去一看究竟,就見姚大給人壓在桌面上,手給擰到了後背,正拍著桌子求饒,旁邊還有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門口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夫人模樣的女人,身後跟著兩名丫鬟,兩名婆子,排場十分的大。

  而這家鋪子的老闆娘,那個快六十歲的婦人,此刻正癱坐在地上嚶嚶哭泣,只聽那坐著的女人說道:

  「這可是你當家的親筆簽下的,將這茶樓以五百兩抵押給我們夫人,如今他死了,我們來收債,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你要是不肯,咱們這就去告官。」

  這位一開口,薛宸就知道,這女人可不是個什麼夫人,只是一個穿的像是夫人的女人,估計是什麼大家族裡的管家媳婦之類的,不由得對她多看兩眼,畢竟一個僕婦,能夠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的排場,必然是個了不起的門戶。

  老闆娘頭上戴著白話,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想來這家老闆死了沒有多久,只見她一邊哭一邊對那女人說道:

  「這位姐姐,你就行行好吧,我們老頭子去了,攏共就留下這麼一間茶樓,我那家裡還有六個兒女,全都沒有嫁娶,還指望著這茶樓賣些錢度日,五百兩的銀子,實在是不夠啊。再說,我家老頭子從前就說過了,他早就拿祖宅還了夫人的債了,哪裡還有這個說法呀。你就行行好吧……」

  那管家媳婦可是個厲害的,當場就呸了老闆娘一口,聲音抬高了許多,都有些尖銳了,說道:

  「我呸!你家有幾個兒子,娶沒娶親,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是來收賬的,又不是來救濟你的。我們夫人還肯給你五百兩,就算是我們夫人仁慈了,你還別嫌少,要是不肯,就怕你到最後,連五百兩都拿不到,再讓你倒貼也說不定,到時候,你就真的只有賣閨女娶媳婦兒了!哈哈哈哈。」

  老闆娘哭的更加厲害了,一直搖頭,指著那僕婦說道:「你這不是明擺著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嗎?不行,說什麼都不行!這茶樓我哪怕是放在這裡不賣了,我也不可能給你五百兩拿去。」

  薛宸心想這老闆娘也不是個糊塗的,這茶樓的價錢她當家的必定跟她說過,只要留著這裡,哪怕是租,或者等她兒子大些自己打理,都比五百兩賣掉要強的多。

  那僕婦見老闆娘雖然一直哭,可說話卻是硬氣了,當即拍著桌子上的契約,兇狠的說道:

  「哼,跟我這兒耍什麼橫?你要不肯,我說了,咱們就公堂上見,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誰嗎?衛國公府三夫人!跟她打官司,也不怕賠死你!」

  薛宸站在樓梯後頭沒有露面,一聽這僕婦說話,頓時就揚了揚眉,喲呵,還是個老相識!上次仁恩伯府的事情三夫人和戴氏給抓去了京兆府,這放出來了之後,竟然還好好的,又把心思動到這上頭來了,看不出來,這三夫人也是個人才啊。

  聽到這裡,薛宸便不聽了,從樓梯上走下去,目光落在桌上那張契約上頭,看紙張估計是有些年頭了,走過去之後,指了指那壓著姚大的人,冷聲說道:

  「這是誰家的狗奴才,狐假虎威到這裡來了?」

  薛宸生的漂亮,但週身的冷意讓那僕婦都不禁打量起她來,見她穿著華麗的遍地金荷葉交領襦裙,模樣漂亮的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女,粉頰桃腮,看著就是富貴人家出身,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不敢上前得罪於她,知道薛宸來到她面前,一把拿過那契約看了起來,她才反應過來。

  「你是誰家的姑娘,這可不是你能碰的,快些給我。」她對那契約沒底氣,哪裡肯給薛宸看呢,作勢就要搶,薛宸轉了個身,頭也不抬的喊了一聲:「嚴洛東。」

  幾個護衛就應聲進來,將薛宸與那些人隔開,姚大這才獲救,只見薛宸走到那哭泣不已的老闆娘身旁,將她扶了起來,輕聲問道:

  「老闆娘可認字?」

  那老闆娘看著她,搖了搖頭,說道:「自幼家貧,不認識字,讓小姐笑話了。」

  薛宸果真勾唇笑了笑,說道:「不認識字也難怪了。我給你看了下,就這契約,你讓她告去,就算她是公主殿下,將這案子告到了天邊,她也贏不了。」

  那老闆娘一聽,果真露出了喜色,問道:「小姐此話當真?」

  薛宸將那契約隨意拋在地上,用腳尖踩著,說道:「自然當真。這契約是十年前立的,上頭寫著若是兩年之內還不上債,就把這間茶樓以五百兩的價格賣給婁三夫人,而這契約的立定年限,也只有五年,如今先不說契約裡的內容是否合適,單就這年份而言,就已經失效了,超過了足足五年之久,別說您當家的已經用祖宅抵了債,就是沒抵債,這契約也是沒用的。」

  見那華衣僕婦臉上閃過一陣尷尬,薛宸又再接再厲的說道:「千萬別信她們說您當家的沒給她們祖宅,這宅子過戶可都是在官府登記在側的,你只要跑一趟京兆,這些東西都能調出來做證據,官老爺判案的時候,可不是根據誰的三寸不爛之舌就判的,凡事都講個證據不是?」

  那華衣僕婦的臉終於是掛不住了,冷著聲對薛宸說道:「你是誰家的姑娘,可知我家夫人是誰嗎?」

  薛宸無所謂的聳聳肩,說道:

  「衛國公府三夫人嘛,我剛才聽見了。可我怎麼聽說,您家這位夫人之前剛從京兆牢房裡出來?這才幾天呀?怎麼,三夫人又想進去了?」

  那僕婦臉色大變,實在拿捏不準薛宸的身份,她家三夫人被關京兆府的事情,也只有在官宦間傳開,因此,她敢斷定這姑娘必然的話官家的女兒,不是她能惹的,可若是她這樣回去,也沒法和夫人交差,遂說道:

  「哼,你是誰家的?有本事抱上名來,看我們夫人奈不奈何的了你。」

  薛宸如何會怕她,昂首說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薛宸!中書侍郎薛雲濤之嫡長女。若是你家夫人要找我麻煩,儘管來便是,我在家裡等她。」

  那僕婦心中震驚,這丫頭竟然是中書侍郎家的大小姐,幸好剛才她沒有對她惡言相向,嚥下了這口氣,便帶著她的人,拂袖離開了。

  老闆娘站起身來對薛宸道謝,薛宸沒說什麼,就帶著護衛離開了這裡,讓姚大留下和她辦過戶手續,因為還要走官府,手續比較繁雜,薛宸就不一路跟隨了,等姚大辦好了一切,拿資料回去給她蓋章,到時候再看看便成了。

  *******

  那華衣僕婦一路疾走回了衛國公府,三夫人才剛剛被三老爺從祠堂裡帶回來,太夫人卻不肯解禁,於是便讓三夫人余氏在三房的佛堂裡繼續吃齋念佛,三夫人不敢忤逆,只好照做。

  那僕婦是她身邊的管家媳婦吳六家的,是她娘家的陪房,算是比較得力的人,吳六家的來到了佛堂求見余氏,將今天在外面發生的事情跟余氏說了一遍,余氏就暴跳如雷了。

  「你說是誰家的姑娘壞了事?最近這是怎麼了,啊?怎麼事事都不順?」余氏最近的確是吃了不少苦頭的,先是在祠堂受了那麼多苦,現在好不容易老爺把她弄回來了,可她卻還是被太夫人困在府裡的佛堂,月例和銀子全都暫時控制在太夫人那裡,她手裡缺現銀子,就讓吳六家的去辦事,以為十拿九穩的一件事,沒想到還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給擋住了,讓她怎麼能不生氣?

  吳六家的立刻回道:「她說她是中書侍郎薛雲濤家的嫡長女,叫薛宸。」

  余氏蹙眉想著,並不記得自己和薛家有什麼瓜葛,不過,那個薛雲濤她還是知道一些的,就連老爺都誇過此人有官運,三年從六品省道了三品,最近還娶了個縣主做續絃,身價正是水漲船高的時候,好端端的,他家這嫡女來和她湊什麼熱鬧!

  不過,剛吃過大虧的余氏一聽說對方是官家,也不敢在這節骨眼兒上做出什麼來,一拍桌子,氣道:

  「哼,真是屋漏偏縫連夜雨,人倒楣連喝水都塞牙縫。本來想把這事兒辦成了,送個鋪子給太尉夫人,看著能不能把關係拉攏一些的,這下也泡湯了,只能再跟我爹伸手要了。更別說公主那裡,估計也恨我恨得緊,你說,我該怎麼挽回公主心裡對我的印象?」

  吳六家的哪裡懂這個,也不敢亂說,可不說,三夫人又難免會覺得她沒用,畢竟才剛剛辦砸了一件事回來,於是想了半天才憋出了幾個字:「公主現在就缺個兒媳婦了。」

  「……」

  余氏眼前一亮。對呀!她要挽回公主,看來只有從這方面下手了,如果她成功的把世子的姻緣給撮合上了,公主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到時候這偏差的印象就挽回了,今後少不了她的好處。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8 PM

第76章

  薛宸回到燕子巷,正好在門口遇見了要出門的魏芷蘭和魏芷琴,見她兩人打扮的相當靚麗過來與她行禮,薛宸便問了一句:

  「這是去哪兒啊?」

  魏芷蘭未語先笑,說道:「是李小姐邀我們去家中遊玩,是那日在元府認識的她們,人特別好,長姐要一同去嗎?」

  魏芷琴跟著魏芷蘭身後,也對薛宸邀請道:「是啊,長姐一同去吧。先前我倆去問了靜姐,她不去,咱們正沒趣兒呢。」

  薛宸自然也不會跟著她們一同前去了,便搖了搖頭,叮囑了幾句,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們在外,凡事小心些。」

  兩人答應之後,就坐上了馬車。

  薛宸先到蕭氏的主院去問安,可蕭氏的陪房,如今是主院管事媽媽的春娘就對薛宸說,太太在見客,薛宸問是誰,春娘告訴她,來的是從前魏家的一個長輩。

  至此,薛宸就不能再多問了,正想留兩句話讓春娘轉達給蕭氏,那邊廂,蕭氏就從花廳裡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是中年婦人,穿著醬紫色織金花紋的褙子,頭上插著扇形釵,看打扮,應該是夫人,身後跟著個穿降色比甲的婆子。

  薛宸見她們出來,便上前去給蕭氏請安,蕭氏點點頭,讓她起來,她身後那婦人便不動聲色的在薛宸身上打量,然後與身後的婆子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便走上前對薛宸說道:

  「這位便是薛大小姐嗎?」

  薛宸看了看蕭氏,只見蕭氏臉色鐵青,並不太願意回答那婦人的話般,薛宸不認識她們,也不好回話,那婦人也不介意蕭氏的冷臉,說道:「我是靜姐兒的嬸娘,大小姐也可隨靜姐兒叫我嬸娘便是。」

  原來是魏家的媳婦。她既然這麼說了,薛宸也不好不給她面子,按照晚輩禮給她行了禮,然後輕聲喊了一句:「嬸娘。」

  這就是給蕭氏的面子了。

  蕭氏見她這樣,便對那婦人說道:「好了,這裡畢竟是薛家的地方,弟妹若是無事,還是早些回去侍奉長輩吧。」

  蕭氏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那嬸娘似乎感覺到面子上過不去,瞪了一眼蕭氏,說道:

  「急什麼,我這才跟薛大小姐說上話呢。你如今是她的嫡母,你稱呼我一聲弟妹,那我也就是她的長輩,留在這裡說兩句話,有什麼打緊的,薛大小姐,你說是不是?」

  薛宸沒有回話,只覺得這婦人無禮至極,若是魏家的人都是這副腔調,也難怪蕭氏說什麼也要改嫁了。

  那婦人沒得到薛宸的附和,感覺有些失望,還想再說什麼,便聽蕭氏不客氣的說道:

  「好了。你要銀錢度日,我也給你了,如今還來糾纏什麼,快快離開這裡。」

  蕭氏毫不留情的揭露了那婦人來的目的,惹得那婦人臉上一陣青紅,最後又看了一眼薛宸,然後才拂袖離開,留下一句:「哼,這時候來跟我擺你那縣主威風了,也不想想你進魏家門之時,是誰接濟的你,忘恩負義的東西。」

  她這些話明顯就是在找場子,想把失了的面子裡子找回去一些,蕭氏不想與她爭吵,那婦人自覺留下也是沒趣,就帶著婆子慢吞吞的離開了,走了兩步,還不忘回過頭來,說道:

  「薛大小姐,嬸娘先走了,回頭再來看你們。」

  薛宸看出了蕭氏與她們的關係,並不答話,而是面無表情的站在蕭氏身旁,看著她們離開,那婦人面子實在掛不住,這才轉身,扭著腰離開了薛家。

  蕭氏看了一眼薛宸,只覺得這孩子比靜姐兒真不知是強了多少倍,該和氣的時候和氣,該冷硬的時候冷硬,看得清形勢,看的清道理。

  歎了口氣,說道:「回去休息吧。下回我讓門房攔著她們。」

  薛宸知道蕭氏並不想多談論此事,便點點頭,屈膝行了個禮,便乾乾脆脆的轉身離開了。

  回到青雀居,衾鳳便迎上來對她說,靜姐兒在裡頭哭,薛宸問怎麼回事,衾鳳就搖搖頭,說道:

  「不知道,二小姐來了就哭,我們問她也不理我們。」

  薛宸想著,估摸跟先前那兩個婦人有關,便讓衾鳳她們下去,別在廊下做鞋子什麼的了,自己則去了房間,果真還沒進去,就聽見裡面傳來一些抽泣的聲音,推門進去,循著聲音找到了臥房,靜姐兒正倒在她的枕頭上,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

  薛宸走過去,靜姐兒就從床上坐了起來,用早就有些濕的帕子擦了擦眼淚,小聲的說了句:

  「你回來了。」

  「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薛宸抽出自己的帕子,給靜姐兒擦了擦眼淚,這才又問道:「是魏家人嗎?」

  除了這個原因,薛宸還真想不出來,靜姐兒會哭成這樣。她從前在魏家過的什麼日子,薛宸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卻知道,靜姐兒雖軟弱,可也未必就是個愛哭的,她軟雖軟,可軟中帶剛,算是堅強的,看得懂眼色,只要稍稍提點一下,她就能很好的配合你。

  靜姐兒既然來了薛宸這裡避難,那就沒打算隱瞞薛宸,點了點頭,說道:「是。我不喜歡看見王嬸娘,她……」說著就又委屈的要哭了,卻最終還是忍住了,好好的把話對薛宸說了。

  「她要我嫁給她娘家兄弟的兒子,我不願意。」

  這件事,還真是薛宸沒想到的,蹙眉不解問道:「她要你嫁,你就嫁嗎?她娘家兄弟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她還真敢開口啊。」

  靜姐兒深吸一口氣,振作了一些,說道:「我也不是嫌棄她家身份不高,若是情投意合的,哪怕是窮一些都沒什麼,可是,她這個不一樣,她是瞞著我娘,跟我爹定下的婚約,還寫了約書,說讓我到了十五歲,就嫁去她兄弟家。我娘自然不肯,可是她手上有我爹親筆寫的婚約書,連我娘也沒辦法。我娘雖然是縣主,可是自從外祖母去世後,她在北靖郡王府中就沒有任何地位了,我舅舅根本不理會我們,王嬸娘就是仗著我娘沒人撐腰,才敢這麼逼我們的。」

  薛宸聽了這些之後,心道了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原來蕭氏這個嘉和縣主當的還真窩囊,就連一個沒有絲毫品級的村婦也敢騎在她頭上撒野。

  「宸姐兒,你說我該怎麼辦,要我嫁給她兄弟的兒子,我寧願一頭撞死算了。」

  薛宸想了想之後,問道:

  「這王氏娘家是什麼人?官身嗎?」魏家從前應該還算鼎盛,所以魏青這個知州也能迎娶到一個縣主,雖然這縣主沒能耐讓娘家幫他平步青雲,可身份擺在那裡,並不是普通的人就能求娶到的,所以,這個王嬸娘與蕭氏從前是妯娌,家世應該也不會太差,最起碼不會是農身。

  「她娘家從前是潿洲總兵,現如今調回了京城,在兵部做事。我爹死後,魏家也就仰仗王嬸娘的娘家兄弟過活,舉家遷來了京城。我娘堅持改嫁,讓魏家已經恨之入骨了,如今蘭姐兒和琴姐兒還拿了魏家一半的家產,他們就更加見不得了。可是,我娘那兒連一分錢都沒要他們的,我爹死了,理應家產有我和我娘的一份,他們說我娘改嫁,不肯給,如今還上門來找茬兒,實在沒道理。」

  歎了口氣,薛宸說道:「王氏今天來,就是跟你逼婚來的?」

  靜姐兒有些不好意思,搖搖頭,說道:「她今天是來跟我娘要銀子的,婚事就提了一下,沒逼我,只是我自己想著難受,才這樣的……」

  薛宸點點頭,說道:「好了,既然沒逼你,那你也不要多想了,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不管怎麼說,你永遠都不要忘了,你娘是縣主,本身在出身上就能壓死她們好幾回合,就算是拿著你爹的婚約書去告狀,你嬸娘是民婦,你娘是縣主,這就是民告官,首先就要打二十大板,二十大板以後,你王嬸娘還有多少氣來告?」

  靜姐兒聽宸姐兒說的這樣靠譜,頓時心裡也好受了許多,對著薛宸破涕為笑。

  ******

  王氏在回去的路上,數完了從蕭氏那裡得來的銀錢,就跟旁邊的婆子問道:「哎,你瞧見那薛大小姐沒?那通身的氣派,長相又脫俗,這要是能嫁給咱們雲兒,得多體面呀。」

  那婆子哪裡不知道自家夫人打的什麼主意,當即附和道:「可不是嘛,那薛大小姐跟咱們雲少爺看著就般配呢。」

  王氏到底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自知之明,說道:「可是,她爹是三品官,咱們雲兒連秀才都沒考上,這……人家怕是不會同意吧?」

  那婆子懂什麼道理,只知道一味的奉承王氏,說道:

  「這有很麼呀。咱們雲少爺聰明絕頂,考不考上,那就是時間的問題,再說了,若是薛家大小姐嫁給了咱們雲少爺,那薛老爺還能看著自家女婿考不上功名嗎?到時候怎麼說也給安排個官兒噹噹的。」

  王氏雖然也知道婆子是在奉承,但是心裡頭的如意算盤打的辟裡啪啦,做娘親的都覺得自家兒子是頂天的好,不該有人看不上自家兒子,便就把那些微的自知之明也給全都拋在了一邊,做著美夢道:

  「這敢情好。靜姐兒嫁給魯哥兒,薛大小姐嫁給雲哥兒,那我就能有一個縣主之女的外甥媳婦和一個三品官之女的兒媳婦了。這份體面,總該壓得住那些個與我攀比的八婆了吧。」

  婆子連連點頭:「必須的啊!她們那些八婆,如何能跟夫人相比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9 PM

第77章

  薛宸的絹花鋪子送了好些時興的款式來府裡,薛宸給自己和薛繡留了兩隻,剩下的全都給靜姐兒、蘭姐兒、琴姐兒她們挑去了,想著好幾天沒見著薛繡了,便親自給她拿了過去,誰知道她竟不在家裡,問她的婢女只說最近她挺忙,薛宸見不到她,就留下絹花,自己回來了。

  蘭姐兒和琴姐兒今天又出門去,打扮的相當靚麗,薛宸也是聽門房說的,這兩天三小姐和四小姐出門很勤,每回都有不同府邸的人來接她們,薛宸擔心她們,便去找了蕭氏。

  蕭氏從東府裡回來,坐在案前看著什麼,見薛宸進來,便對她招招手,說道:「宸姐兒來了,快過來,替我瞧瞧。」

  薛宸過去之後,就看見蕭氏手邊放著幾個像是冰人館中的花名冊子,抬眼看了看她,問道:「太太在看什麼呀?」

  這東西,薛宸是認得的,上一世她雖然沒有生孩子,可是宋安堂的幾個妾侍卻是生了的,她去世前兩年,還在給宋安堂的兩個庶子挑人家呢,所以,這冰人館的冊子她是見過的,蕭氏也不瞞她,說道:

  「這是我讓人從冰人館中拿回來的,靜姐兒和蘭姐兒,琴姐兒,今年都十三,十四了,是該給她們挑個人家了。」

  薛宸看著她,有些不解,若說她那這個冊子給魏芷蘭和魏芷琴挑,那薛宸還能想的明白,可靜姐兒是她的嫡親閨女,難道也從這裡面挑嗎?

  蕭氏似乎看出薛宸有疑問,說道:「你別怪我先給她們挑,這冰人館裡的人,都是些極為普通的人家,你是老爺的嫡長女,自然是不能從這裡面挑選的。」

  薛宸倒不是想說她不給自己先挑,而是覺得很奇怪,乾脆問道:「那靜姐兒呢?她也是太太的嫡親女兒,如何就能從這裡面挑呢?」

  蕭氏自嘲一笑,說道:「靜姐兒不能和你相比,她出生的時候,就給魏家的老夫人抱走,說是帶在身邊教養,養成了如今這綿軟的性子,若是給她挑個高門大戶的人家,將來她也撐不起那個家來,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就給她找個殷實人家,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也就得了。蘭姐兒和琴姐兒倒是會來事,可就是心眼子太多,若是也給她們挑高門,又怕今後攪得人家不安生,也挑這種殷實人家就得了。」

  薛宸隨手翻看著這花名冊,覺得蕭氏的確是在為靜姐兒做準備,靜姐兒的性格若是進了高門,的確是會受委屈,想著親娘總是疼孩子的,處處都會替孩子想,薛宸想起自己的母親盧氏,心中感傷,將花名冊子合上,說道:

  「既然要嫁殷實人家,那也太早了些,靜姐兒才十四呢。」

  蕭氏看著冊子也繼續歎了口氣,說道:「唉,不怕你笑話,我是個沒用的人,從前在魏家沒能立足,讓靜姐兒的爹跟我那弟妹娘家外甥定下了婚約,那戶人家不是個懂規矩的,她那外甥小小年紀,就有了三房妾侍,庶長子都生下來了,靜姐兒那樣的脾性嫁過去還不得被他們生吞活剝了,所以,我就想趕緊給靜姐兒找個人家嫁了,省得還讓他們惦記著。」

  這些事情,昨天薛宸已經從靜姐兒口中得知了,蕭氏並沒有對她隱瞞,顯然是當她自己人的,想著昨天那王嬸娘看自己那種審視貨物的目光,薛宸心裡也不痛快,說道:

  「太太如何能為了那樣的人家,隨便找個人將靜姐兒嫁了呢?先不說您是縣主,靜姐兒的身份高貴,就算您不是縣主,但總是您的嫡親閨女,您嫁來了薛家,薛家總要護著你們娘兒,不管怎麼樣,我爹好歹還是個三品官,等過一年,讓他去給您求個誥命,那靜姐兒的身份就更加不同了,到時候再看看,定要挑個知禮識趣的人家,才不會委屈了靜姐兒呀。」

  蕭氏真的沒想到會從一個繼女的口中聽到這番話,頓時覺得心中一暖,摟過了薛宸的肩頭,在她肩上拍了拍,由衷說道:「能嫁入薛家,是我和靜姐兒的福氣。」

  薛宸又看了看那花名冊,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對蕭氏說道:「哦,對了,最近蘭姐兒和琴姐兒出門出的琴,太太可知道她們是去哪裡?」

  提起那兩個庶女,蕭氏又是愁眉苦臉的:「唉,她們呀!自從那日跟我去了元府之後,交際圈子就大了,原本姑娘們交往交往也沒什麼,前天李夫人就來跟我哭訴,說是蘭姐兒有意招惹她們家的哥兒,若是這哥兒一個也就罷了,可她們同時招惹,就愛看那些哥子們為了她們爭風吃醋,甚至還大打出手,李夫人的兒子就因為她們,被孫家的人給打傷了,這才來找我。」

  薛宸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倒是沒想到魏芷蘭和魏芷琴竟是這樣的,平日裡只覺得她們活潑熱情罷了。

  見蕭氏為難,便說道:「既然出了這樣的事,那就該暫時將她們拘在家中,太太如何還讓她們日日出門去呢?」

  「她們與人約好了,都是些官家小姐,若是失信,我怕傷了薛家的體面,也不想將家裡的事情鬧到外面去,叫人知曉。」薛宸總算知道靜姐兒的綿軟脾性從哪裡來的了。覺得這事兒不能放任,於是又對蕭氏說道:

  「太太這事兒處理的不對。蘭姐兒和琴姐兒既然在外面已經惹了是非,太太就不該讓她們再出去,這回只是讓李公子傷了,下回呢?若是鬧出其他事來,豈不是更傷體面?並且您這樣放任不管,也會讓李夫人覺得您不管教庶女,終究也是不好,會落人口實。」

  蕭氏聽了薛宸的話,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於是便點頭說道:「宸姐兒說的對。是我糊塗了。待她們今天回來,我便拘她們在府裡。」

  薛宸搖搖頭,說道:「不是今天回來之後拘她們,而是現在就派人去將她們帶回來,她們是庶女,您是嫡母,您有義務管教她們,卻沒有義務給她們面子,更何況,薛家面子,不是靠那兩個庶女出去與人交際便有的。太太千萬不能糊塗,錯失了輕重。」

  蕭氏看著薛宸,見她不是說笑,神情端正,說的在情在理,當即就喊了管家過來吩咐,讓帶著兩個婆子去孫家把三小姐和四小姐帶回來。

  薛宸看著她的樣子,覺得蕭氏還不算無可救藥,最起碼能聽得進話,她管家的確是有些能力,只不過在人情方面,拿捏的不太準確,這樣子就和薛宸的母親盧氏一樣了,盧氏經商和管家有一套自己的手段,可就是在人情道理上,沒有人教她,性子不通透,這蕭氏就和盧氏是一樣的類型,是個做實事的人,卻不是個能權衡利弊的人,她和盧氏都太正直,全都有著天生的自卑感,對人對事,縮手縮腳,雖然她有身份,可是從小並不是在一個高高在上的環境中長大的,她習慣性退縮,不管閒事,不說閒話,不惹是非。

  盧氏從前身邊沒有人提點,便只能得過且過,如今蕭氏進門,薛宸怎麼著都要把這些道理說給她聽的,也算是對亡母的一些安慰吧。

  蕭氏吩咐完管家之後,過來和薛宸誠懇的說道:「宸姐兒莫怪我,有些事我不太通透,你多與我說說,我一天學一樣,總有能學會的時候。」

  薛宸對她笑了笑,說道:「太太快別折煞我,將來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兒,都可以來問我,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太太。」

  *******

  從主院回去之後,就看見一隻信鴿停在了她的筆架上,正發出咕咕咕咕的聲音,看樣子,它應該沒來多久,因為籠子裡的水和食物都沒動過。

  薛宸取下了它腿上的竹筒,將它捧著送入了籠子裡,讓它歇歇腳,自己就坐到了書案後頭,將信從竹筒中取出,展開

  自從那日石亭中的烏龍事件之後,他們就沒有見過面,薛宸也覺得矛盾極了,既覺得丟人,又覺得該見個面,好好的解釋一下,可始終沒有機會。她又不好意思開口讓婁慶雲晚上過來找她,而婁慶雲最近好像也很忙的樣子,信鴿原來都是傍晚時分飛來,可近來幾天,都是在酉時三刻到戌時一刻之間飛來,比從前晚了半個時辰。

  婁慶雲在信中告訴薛宸他這幾天忙的原因,原來,皇上過兩天要他陪著一同去西山別宮中住幾日,這些天他都在北鎮撫司裡親自挑選隨駕人選,挑選出人之後,還要對他們進行訓練,再還要事先趕到別宮去提前佈防什麼的,這些天忙的連飯都吃不上,有的時候就啃個饅頭對付對付。

  薛宸看了他說的這些,心中竟然緩緩的升起一股子的心疼來。腦中想像著他吃不飽飯,還成天奔走的模樣,就覺得心裡堵得慌,連帶皇帝都開始埋怨起來,那麼多人可用,幹嘛非要婁慶雲跑前跑後的呀。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這種心理,又趕忙壓制下去,就這麼糾結了好長時間,才把回信寫好,送入了竹筒,將鴿子放了出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4:59 PM

第78章

  蕭氏果然派人將蘭姐兒和琴姐兒帶了回來,據說咱們府裡的人趕去孫家的時候,這兩位小姐正和孫家小姐發生爭執,原因也就是因為這兩姐妹到處招蜂引蝶,連孫家小姐那才剛剛娶了媳婦的哥哥都不放過,為了她倆,竟然當眾打了新嫂子一巴掌,孫家小姐是個明理的,當即就不願和她們交往,正要趕她們出門呢。

  管家將蕭氏安排的禮送到之後,就將兩個姑娘帶了回來之後,兩個姑娘回來之後還不服氣,一個勁的說孫家小姐欺負人,讓蕭氏給她們出頭去,蕭氏怎麼可能聽信她們,讓她們回海棠苑去反省,暗自在心中慶幸,自己聽了大小姐的吩咐,提前派人去將人帶了回來,要不然,今兒這事鬧起來,不用說,孫家一定又得上門找她麻煩了。

  春熙茶樓的所有買賣手續姚大全都給弄好了,茶樓都不用怎麼裝潢,只打掃了一番,就能開店迎客了。開店之前,姚大還讓薛宸去看過一番,薛宸也覺得沒什麼問題,便不等姚大說,便主動將茶樓後面那塊地以租賃的形式交給了姚大,每年八十兩的租金,全都要茶樓自己墊付,姚大覺得這錢付的值得,心裡感激薛宸的提拔,當即就拿出了所有的人脈,將從前茶樓的老客全都聯繫了一遍,有些客人和他相處了十多年,早就認定了他的買賣,更何況姚大又是個會做生意的,還沒開張,就給諸多老客家裡送了茶點,告訴他們茶樓什麼時候開張,茶樓的名字,依舊沿襲從前的,□□然茶樓。要說如今這春熙茶樓其實也就是看春然開的,當時姚大還埋怨過這家掌櫃不地道,有心混淆客人視聽,如今這鋪子又到了他手中,不得不感歎一聲風水輪流轉啊。

  茶樓開張薛宸也去捧了個場,帶著衾鳳和枕鴛出來,給她們二人買了幾件新衣裳和新首飾,可把兩個丫頭給樂壞了,然後就帶著她們去茶樓喝茶。

  喝完了茶,吃完了點心,兩個丫頭大包小包,歡歡喜喜的回了家,馬車在門前停好,門房趕忙下來了兩個人來牽馬,衾鳳和枕鴛一下車,就給了迎上前來的兩個小廝兩包糖果,說道:

  「拿著吧,小姐賞的。」

  那門房小廝得了糖,還沒吃呢,高興的嘴裡就車軲轆好話說個不停,把薛宸都給逗笑了,衾鳳笑著推開他們,說道:

  「好了好了,就你們嘴乖,猴崽子樣兒,小姐給府裡的人都帶了東西,在車上呢,去再喊幾個人來搬。」

  兩個小廝一聽全府都有,那高興勁兒,一溜煙的就跑入了門裡喊人去了。

  薛宸可沒精力賠他們在這裡搬東西,就走上台階,誰料剛上去,就看見門邊上兩個門房值守護衛,正和兩個婦人起了爭執,薛宸定睛一看,竟然就是那魏家的王嬸娘和她的伺候婆子。

  王嬸娘雙手叉腰,對著那兩個護衛罵道:

  「好你個不長眼的狗東西,也不看看老娘是誰?去把你們夫人喊出來,我就不信了,她會連我都不見!」

  左邊的護衛鐵面無私,面無表情,機械的回道:「夫人不在家,見不著你。」

  王嬸娘的聲音有些尖銳,說道:「不在家?你騙鬼呢?我是瞧著她轎子進了府才過來找她的,怎麼,前兒說不在家,今兒還說不在,什麼意思?就是不想搭理我們這些親戚了唄?什麼東西,她當初嫁到魏家的時候,人嫌狗不待見,要不是老娘接濟她,她早餓死了!現在跟我刷派頭了,我呸!」

  兩個護衛不想與這潑婦對罵,只是攔著門口,不讓她們進去,門房後頭圍了一堆人,加上正趕來搬東西的人,內外二十來人堵在門口,王氏見這麼多人,也不敢硬闖,回頭一看,就瞧見薛宸從石階上走上來,小廝護衛們一徑朝薛宸行禮,薛宸揮揮手,便目不斜視的想進門,卻被眼前一亮的王氏喊住了,護衛怕這婆娘傷了小姐,趕忙擋在薛宸身前,用手隔開了王氏對薛宸撲過來的身子。

  「哎喲,這不是我親侄女嘛!快快快,都讓開啊。這是我侄女兒,薛家大小姐,你們這幫狗眼看人低的下作胚子還敢不讓我進去?大侄女,走,嬸子有話跟你說,咱們進去聊。」

  王氏推攘著身前的護衛,護衛卻是盡忠職守,跟兩座山似的擋在薛宸面前,王氏推不動他們,又見薛宸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以為對方是沒認出自己來,又把臉往薛宸面前湊了湊,說道:

  「大侄女,愣著幹什麼呀!我是魏家的嬸娘啊,咱們前不久才見過面啊。」

  薛宸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人,覺得好笑,唇角微動,說道:「哦,是你啊。你是靜姐兒的嬸娘,可不是我的,怪不得我沒認出來你。」

  王氏見她毫不給自己面子,臉上表情僵了僵,不過想著自己有求於人,就又腆著臉笑道:「是是是,我就是靜姐兒的嬸娘,不過,如今不也算是你的嬸娘了嘛。」

  薛宸不置可否,退後一步,將雙手攏入袖中,雲淡風輕的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王氏見薛宸終於肯搭理自己,當即開心的笑了,說道:「哦,沒什麼事兒,就是想來找你母親說些事情,這不,這些狗東西說你母親不在府裡,可我是千真萬確瞧著她的轎子進門的,這些狗東西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回頭你可得好好的整治整治他們,這樣攔著親戚上門,要是耽誤了主子們的事情,就這些狗東西,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薛宸聽她說了一大堆,還是沒說重點,於是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有什麼事?」

  見王氏要開口,薛宸直覺又是一大通狗屁,乾脆也不聽了,轉頭問旁邊的護衛,說道:「太太怎麼說的?」

  護衛也是老實,憨厚的說道:「太太說她不在家,不讓她們進。」

  「……」薛宸看著這個有前途的護衛,點點頭,然後雲淡風輕的對王氏說道:「你也聽到了,太太不在家,家裡也沒其他大人,恕不能招待了。趁早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薛宸就抬腳跨入了門檻,那王氏哪裡吃過門面上的虧呀,而且對方給她吃的這個虧也太膚淺了,擺明瞭說不見她,還有薛宸這個姑娘的態度也實在可惡,想著現在若是不壓著她一些,今後要是進了門,她這婆婆的規矩哪裡能立的起來?

  當即就大聲喊道:

  「怎麼,這府裡就是這樣的規矩不成?你們太太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當初她啥也不是,我那麼幫她渡過難關,如今卻是連救命恩人都不見了,跟我耍派頭?還有你們薛家,一個個都不長眼睛嗎?瞧不出我是誰嗎?薛宸你給我站住!我今兒就還就不走了!你這沒大沒小的,擺臉子給誰看呢?」

  薛宸停下了腳步,旁邊的小廝恨不得衝上去抽那女人兩個巴掌,礙於薛宸在場,他們不敢動,見薛宸臉色不好了,以為小姐生氣了,從旁勸說道:

  「小姐,您別跟這潑婦一般見識。」

  薛宸回過頭去,衾鳳和枕鴛也聽著上頭的響動,走上前來,正好聽見王氏說的話,看了一眼薛宸,衾鳳就明白了,走上前去,抓住王氏的衣襟,就把王氏拉著轉了個圈,掀翻在了地上,然後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巴掌,冷聲說道:

  「哪裡來的不長眼的,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也容得你這潑婦撒野?敢說我們太太的壞話,真當我們薛家是死的不成?」

  衾鳳和枕鴛手上懂武,力氣大著呢,王氏是個尖鑽刻薄樣,小家子氣的很,哪裡夠衾鳳抓一把的,衾鳳說完之後,枕鴛再上來又給她添了一巴掌,說道:

  「我們大小姐的名諱也是你能喊的?不知所謂的鄉下婆子,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真以為是你們鄉下那雞窩籠子,由著你可勁兒折騰也沒王法管你不成?」

  衾鳳和枕鴛平日裡都跟在薛宸身後,所以府裡的人大多都不知道這倆丫頭的戰鬥力,如今他們可算是見識到了,紛紛往薛宸看去,見她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甚至眼中還帶著些許讚許,大家就知道,這一仗在小姐心中,他們是徹底輸給衾鳳和枕鴛這倆丫頭了,平白的失了一個在小姐面前立功的機會,一個個不由得悔青了腸子。

  早知道小姐是這樣的處事手段,他們這些人還等什麼呢,早上前去抽那潑婦的耳刮子了,還用等到衾鳳和枕鴛這兩個貼身丫鬟來動手嗎?

  王氏被衾鳳枕鴛聯手打蒙了,她那婆子見兩個丫頭兇悍,也不敢上前搭救,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王氏捂著臉,氣得簡直肺都要炸了。

  她不管怎麼說,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嫁了人之後,有娘家人撐腰,婆母公爹和相公都不敢和她大神說話,就連當初嫁進門的那個縣主嫂子也要看她的臉色過活,早就養成了這刁蠻的性子,哪裡想過她有一天,會在京裡,被兩個丫頭當眾掌摑呢?

  衾鳳和枕鴛打了人,這才鬆開了她的前襟,走到薛宸身邊,薛宸冷眼瞥了瞥那王氏,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幾乎要把王氏給壓到地底下去,讓她無地自容。

  吃了這麼大的虧,王氏是不敢再上前去糾纏了,就看著薛宸在眾僕的簇擁之下離開了門房,往內院走去。

  左看右看,周圍全都是大山一樣的護衛,想著她連兩個丫鬟都對付不了,何況是這些男人。

  灰溜溜的爬起來,那婆子這才敢上前,替她拍打身上的塵土,王氏將一隻拳頭緊捏,指甲都掐進肉裡,眼神憤恨的盯著門內,暗自心道:不給她臉,她就讓他們都沒臉!那個薛宸,小小年紀就這樣兇悍,將來只要她進了門,看她怎麼給她立規矩,怎麼收拾她!

  婆子扶著王氏一瘸一拐的離開了薛氏門前,看見薛家的眾僕正搬著馬車上的東西,全都在說大小姐出手大方,出門逛個街,都給全府的人帶東西回來云云。

  王氏一聽頓時又來了心眼,這薛小姐出手這麼闊派,看來嫁妝定是不會少的,到時候一定要狠狠的訛她一筆。

  沉醉在自我世界中的王氏突然就哼哼哼哼的笑了起來,一旁的婆子以為她被打傻了,也不敢說話,就扶著她坐上了轎子。

  門房眾護衛這才交換了個眼神,全都心下明瞭將來這婆娘要是敢再來鬧事,他們可不能再讓衾鳳和枕鴛那兩個丫頭搶了風頭,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那潑婦不可。然後又是一陣惆悵,唉,從前也沒個人告訴他們,原來小姐喜歡的是這種風格,他們平時都太文雅了些,關鍵時候,還不如兩個丫鬟!

  要檢討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0 PM

第79章

  靜姐兒聽門房說王氏鬧上門來了,就到了前院的假山石後頭觀望,看見門口的吵鬧聲漸停,才敢探出腦袋來看看,就看見薛宸走了過來,迎上去問:

  「她走了?」

  薛宸一聲歎息,說道:「走了。你說你一個正經小姐,怕她做什麼呢?」

  靜姐兒也知道自己太膽小沒用了,難為情的低下頭,說道:「大概是小時候被教訓怕了吧。」

  薛宸聽她這麼說,想起來蕭氏和她說過,小時候的靜姐兒生下來就被魏老夫人抱去身邊教養,她如今變成這樣膽小的樣子,一定有原因的,遂問道:

  「怎麼?你小時候她們還打你不成?」

  薛宸只是試探性的問問,誰知道靜姐兒卻點了點頭,說道:「王嬸娘不打,但老夫人會打。那個時候我被養在老夫人身邊,老夫人教規矩特別嚴厲,我從會走路開始,就被老夫人教規矩。」

  兩人一邊走,靜姐兒一邊說,薛宸看了看她的側臉,清秀端麗,十足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卻沒想到會遭遇那些事情,靜姐兒卻是目光迷離的看向遠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在老夫人身邊六年,就不知道飽是個什麼滋味,老夫人說女孩兒家不能太胖,於是一天就只肯我吃一頓,會走路就開始學規矩,動作不到位,老夫人就用籐條打,我六歲的時候,個子才三四歲的孩子那麼大,瘦的皮包骨頭,老夫人住在大興祖宅,不讓我娘見我,後來我娘聽別人說我過的受罪,才帶人強硬的闖進老宅裡見到我,那個時候,她才把我從老夫人身邊帶走的。然後老夫人特別生氣,就搬回了宛平和我們一起住,成日裡不是折騰我,就是折騰我娘,我爹也不管,心裡只有他的青梅竹馬,哦,就是蘭姐兒和琴姐兒的親娘,所以,我爹死了之後,我娘說什麼也不肯留在魏家替我爹,托了很多關係,才讓我那個在做漠北做南平王妃的姨母替她上了摺子,遞到後宮中,以功臣之後的名義,請皇上擬旨賜婚的。」

  這其中竟然還有這一層關係在裡面,薛宸現在只是聽聽就覺得蕭氏和靜姐兒過的實在太苦。斟酌著問道:

  「那老夫人為什麼這麼折騰你們呀,一個是他兒媳,一個是她嫡親孫女,犯不著啊。」

  靜姐兒是完全對薛宸敞開心扉了,說道:「就因為我娘是縣主,老夫人怕我娘不聽話,有私心,就聽了管姨娘母親的話,讓她把我留在身邊教養,管姨娘的母親和老夫人情同姐妹,老夫人心裡就只認她這個親家,也是因為北靖郡王府根本不買她的帳,當初我爹娶我娘,是因為魏家人以為能對魏家的官途有幫助,才勸我爹娶的我娘,讓我爹喜歡的管姨娘做了妾室,可成親後,魏家人發現,我娘根本沒什麼用,他們就覺得虧大了,又怕我娘縣主的身份,就拘著我唄,反正,我和我娘做什麼,魏家人總覺得不好,我爹和兩個叔叔早年因為一些事情,是分了家的,只有大興祖宅給了老夫人居住,可我爹死後,一半的家產,老夫人做主給了蘭姐兒和琴姐兒,還有一半,他們就都吞下了。」

  薛宸聽了不住搖頭,說道:「這世上的人心,果然都是可怕的。」

  她聽著靜姐兒說這些往事,彷彿就回到了自己上一世的時候,她縱然再辛苦,可因為掌著長寧候府的經濟命脈,宋安堂和郁氏也不敢對她怎麼樣,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她還有點用的話,估計下場就和蕭氏一樣,她真的很難想像,如果魏青不死的話,蕭氏和靜姐兒還要在那裡受多少罪。

  靜姐兒今日說話說的興起,就把薛宸拉到花園,兩人坐在鞦韆上繼續說道。

  「其實這些還不算什麼,最過分的我還沒說呢。」

  薛宸覺得今天自己真的是大開眼界了,竟然還有過分的沒說。

  「魏家的老夫人是個特別……講死規矩的人,很偏頗,在她嘴裡,規矩就是用來禍害她不喜歡的人的。我爹剛死的時候,你知道她和我娘說什麼嗎?她讓我娘給我爹去殉葬,說我娘要是個烈性女子,就該在我爹的墳前自刎追隨,說如果我娘不這麼做,她就到處說我娘不守婦道云云,後來我娘替我爹守了孝之後,堅持要改嫁,老夫人就在外面傳我娘是淫婦之類的話,老夫人娘家姐妹多,七大姑八大姨也多,那段時間,她們就輪番到我娘住的院子前罵人,罵得可難聽了,我娘實在受不了,就雇了護衛回來,她們才敢消停些,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真的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薛宸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真沒想到,這魏家竟然是這麼極品的人家,也難怪會出王氏那樣的媳婦了,稍微正常些的在他們家應該都屬於異類吧。

  「那既然老夫人那麼喜歡蘭姐兒和琴姐兒,幹嘛不把她們養在身邊呢?跟你娘一起改嫁,她怎麼捨得?」

  靜姐兒靠在鞦韆上,看著頭上的花蔭,呼出一口氣,說道:

  「老夫人就是想膈應我娘唄,她說,我爹的一半財產已經給了蘭姐兒和琴姐兒了,魏家就不該再養她們了,她們的親爹親娘都不在了,我娘是她們的嫡母,就該承擔起養她們的責任,說什麼都要把她們一起塞給我娘,我娘一輩子都給管姨娘壓著一頭,老夫人覺得這麼做,會讓我娘時時刻刻都不舒坦,想孤注一擲的,可又覺得蘭姐兒和琴姐兒都還是孩子,長輩的恩怨,實在和她們沒有關係,就把她們也帶在身邊了,幸好薛爹爹是個好脾氣,遇見你們,真的是我和我娘這輩子最幸運的了。」

  薛宸聽她說這話,只覺得特別心酸。沒有說話,安靜的和她一同將頭靠在鞦韆的籐椅背上,在花蔭底下搖晃著閒聊了一個下午。

  *******

  西山別宮之中,因為帝王的駕臨而變得戒備森嚴起來,五步一崗,三步一哨。

  皇上在領事所處理完政事,將太子和婁慶雲留下,表兄弟兩個對視一眼,眼裡疑問:找你的,還是找我的。

  「既明啊。」皇帝這就開口了,喊得是婁慶雲的名字。太子微微鬆了口氣,幸災樂禍的看著他,他們兄弟兩個從小就是要好的,好到那種能夠互相損的地步。

  婁慶雲上前一步:「臣在。」

  皇上大約四十歲左右,看著矍鑠精神,對婁慶雲揮揮手,說道:「行了,沒別人不用多禮了。」

  婁慶雲也是個識趣的,聽了皇上這話,就不糾結了,抬起頭對皇上笑了笑,喊了聲:「舅,什麼事兒啊?」

  本來他不說話還好好的,一說話,皇上就覺得變味了,心裡那被自家姐姐念叨的煩悶就起來了,食指扣了扣桌面,倒豆子似的就說了起來:

  「什麼事兒?你小子還敢問我什麼事?你娘都快把我這耳朵嘮叨出繭子來了。你說你個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你不成親幹嘛呢?好賴挑一個回去呀!這麼大年紀,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也不怕憋壞了。」

  私下裡,皇帝就是這麼和婁慶雲說話的,就像一個普通的舅舅那樣,而很顯然,這番話,舅舅並不是第一次說了,因為他一開口,旁邊的太子就抿嘴偷笑起來。

  婁慶雲鼻眼觀心,等著舅舅一股腦兒的說完,這是他作為臣子和外甥的孝心,皇上壓力大,總要時不時的找人發洩發洩,他只要靜靜的站著不動,等他自己說的不高興說了,也就成了。

  「啊?滿朝文武,這麼多人家的閨女,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的?你這再蹉跎下去,不是想跟你爹似的,三十歲再成親吧?他那是在戰場上娶不到媳婦兒,你呢?這麼好的條件擺在你面前,幾乎是除了公主,任君挑選的,就是我都沒你自由,你到底還磨嘰什麼呀?」

  婁慶雲知道,一定是自家娘親又在皇后跟前兒哭了不少話出來,她跟皇后念叨,皇后跟皇上念叨,然後皇上不厭其煩,既要維持姐弟情誼,又要維持夫妻感情,於是就一股腦兒的把這股子怨氣撒到他頭上來了,見婁慶雲跟個木頭似的站在那兒,一言不發,皇帝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癢的不得勁兒,一拍桌子,怒道:

  「你再這麼磨嘰,我說什麼都要給你賜婚了,到時候好賴可別怪我!」

  婁慶雲這才有了點反應,對皇上抬起了他尊貴的腦袋,卻還是不說話,臉上那『你無理取鬧』的表情簡直讓皇帝瘋狂,太子一見沒自己什麼事兒,也敢上來搭話了,說道:

  「哎呀,父皇您早該這麼著了。既明就是頭強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您要早幾年把他的婚給賜了,現在我侄兒估計都會打醬油了。不過既然要賜婚,那咱可要賜個好點兒的,我記得之前左相跟我打聽過,說他有個孫女兒,還有信國公,他家也有個嫡小姐;還有那個……那個……」

  太子一連說了好多人家,不僅是婁慶雲,就連皇上都懵了,冷著臉對太子說道:

  「不是,你個太子,怎麼成天琢磨大臣家有幾個閨女呀?正事兒不幹了是不是?」

  太子氣結,得,引火燒身了。嘴巴一閉,再不敢開口。

  婁慶雲被這對父子氣得肝疼,偏偏這倆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生怕這倆父子一合計,真把自己給賣了,趕緊表明心跡,說道:

  「舅,哥,你們別瞎點鴛鴦譜了,誰說我沒有看上的?我只是沒跟我娘說罷了,你們想想我娘那脾氣,要知道我看上誰家姑娘,那還不三天兩頭去人家家裡相看?別回頭把我媳婦兒嚇跑了,我找誰說理去!」

  皇上和太子一聽,喲呵,這還真有戲?

  太子湊到他旁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喂,你可別隨便搪塞,這事兒父皇可是當真了。」

  婁慶雲沒理他,只橫了他一眼,太子一瞧,這就像是真的了。一時心裡百爪撓心,好奇的要命,到底是誰家的姑娘能讓這麼個榆木疙瘩開竅?

  而那邊,皇上的表情卻很淡定,皇上之所以是皇上,那就說明他有著比一般人寬大的胸懷,穩健的體魄和沉得住氣的心,於是他說道:

  「你跟我說說,誰家的,我保證不告訴你娘。」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1 PM

第80章

  婁慶雲好不容易從領事所走出來,正要回侍衛所,他雖然是大理寺少卿,但是每回皇上出行都會要他以侍衛首領的身份伴駕左右,因此他值勤過後,一般就是往侍衛所待著。

  還沒走到那裡,就被疾步趕來的太子給喊住了,周圍侍衛巡邏的給太子請安,太子來到婁慶雲身前,目光疑惑的盯著他的臉,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半天,婁慶雲面無表情,也就眼珠子跟著這他轉到左,轉到右,不動聲色等太子看夠了,太子審視了半天,然後才湊近婁慶雲,以手掩唇,低聲的問了一句:

  「真有了?不是糊弄?」

  婁慶雲就知道他問的這件事,呼出一口氣,點點頭,說道:「自然是真的,我騙你也不會騙皇上。」

  太子一聽就眼前一亮,也不去計較他那句話鄙視的意思了,饒有興趣的又問道:「哦?那你跟我說說,到底是哪家姑娘?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見見她了。」

  婁慶雲右眉一挑,看著眼前這個穿著明黃色太子服,卻雙手攏入袖中,江湖味甚重的太子殿下,猶豫了一會兒後,才搖了搖頭,說道:

  「不能說,現在還沒定數,說了怕壞事。」

  說完就轉身離開,太子殿下身後的侍衛們瞧慣了這位世子爺的率性,並沒有誰覺得他有失禮數,而太子更是不介意,倒是一路小跑著跟了上去,一把摟住了婁慶雲的胳膊,說道:

  「走走走,我正好有事找你。咱哥兒倆喝一杯,好好聊聊。」

  婁慶雲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身後,低聲問道:「是江南那事兒?鹽政上那件?」

  太子對他一揚眉,終於恢復了一點正色,兩人走在最前面,所有內侍和侍衛們全都跟在一丈之後,太子正色說道:

  「是。吳克成現出蹤跡,他身上有關鍵的證據,只是現在人不見了,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揚州,然後就像莫名消失了,錦衣衛都找不到他的去處。能不能搬到圖修這個首輔,他手上的證據尤其重要。」

  「我明日便派人前往揚州,若是有消息,我親自帶人去抓……」

  ******

  薛繡在消失了一段日子之後,終於想起來還有一幫姐妹的存在,在夏季末期的一日,在她自己的小院子裡,宴請薛宸,靜姐兒和韓鈺。

  薛宸她們離得比較近,一早就去了西府。

  蕭氏將府裡一切打點好之後,就準備去東府給老夫人請安去,誰知道還沒走到門邊,門房的小廝就小跑著過來,對她行禮,說道:

  「夫人,有一個自稱是您母親的老婦人求見。」

  蕭氏眉心一突,心道自己哪兒來的母親,轉念一想,臉色大變,就隨那小廝去到了門邊,果真,就看見一個穿著醬褐色吉祥如意紋衣衫的老婦人,側身站在薛府門前赤柱前,神態冷漠,不苟言笑,眼角帶著疏離與高傲,她身後還跟著一個趾高氣昂的王氏。

  這是魏府老夫人,蕭氏從前的婆母,白氏。

  白氏看見蕭氏,二話不說,冷冷剜了一眼蕭氏,便拂袖而入,彷彿薛府就是她魏家的地盤一樣,如入無人之境。

  門房的侍衛瞧見蕭氏也不阻止,心中對著老婦人的身份存疑,難道真是她說的是太太的母親,可是太太的母親不是早就亡故了嗎?心中納悶之際,只見白氏已經領著王氏,大搖大擺的走入了府。

  王氏經過蕭氏身旁,刻意站定了斜睨著蕭氏,目光得意極了,說道:「有本事這回再不讓我進呀!」

  看著蕭氏這驚呆了的模樣,王氏真是得意死了,不枉她千里迢迢趕去了大興,將老夫人請來了京城,雖然一來一去的費了些時候,但是能看見蕭氏這吃癟的樣子,還是很值得的。她向來是個有仇報仇的人,誰得罪了她,她就要讓她不好過!

  蕭氏的一雙拳頭在袖中捏緊,不等她開口說話,走在前頭的白氏那死人般蒼白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這麼大的府邸,連個領路的人都沒有,還有沒有規矩了?」

  蕭氏沒有說話,王氏就迎了上去,說道:「唉喲,老夫人您慢走,我這不就來了嗎?大嫂多金貴的身份,哪裡能替咱們引路,還是我帶您去花廳吧,我來過,也是認識路的。」

  白氏冷冷的瞥了一眼蕭氏,冷哼一聲之後,就跟著王氏後頭往薛家待客的花廳走去。蕭氏無奈,只好繼續跟隨,去了花廳之後,伺候的丫鬟沒收到命令,便不知道要不要去泡茶,看了看蕭氏,蕭氏實在不想開口,誰知道,那邊廂,王氏就自來熟的指使起薛家的丫鬟來,說道:

  「老夫人來了,你們眉毛底下的窟窿眼兒是出氣兒用的啊?還不快去泡茶?水要上等的山泉,茶要君山銀針,用炭火煮半刻,再以青瓷杯盛裝,一壺分為二杯,端來給老夫人用。」

  丫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客氣的客人,還是不敢領命,這個家裡從前都是以大小姐的命令為準,後來新主母進了門,大小姐交了對牌,交了權,並當眾對大夥兒知會了,今後一切都要以太太的話為準,所以,丫鬟不敢私自拿主意。

  蕭氏呼出一口氣,對那為難的丫鬟說道:

  「去上兩杯普通的茶水來就成了,不是什麼貴客。」

  丫鬟領命而去,白氏瞪了一眼蕭氏,不等她開口,王氏就先替她發難,指著蕭氏說道:「好你個蕭婉君啊,反手無情的把戲做的可真漂亮,你以為眼前這位是誰?她可是你的婆母,是你的長輩,你竟這般目無尊長,虧待我也就罷了,我敬你是嫂子,可你虧待老夫人,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王氏向來就會說這些話來討好白氏,蕭氏強忍著怒火,不聲不響的坐到了上首的太師椅上,白氏就在她旁邊,她似乎很習慣坐在上首的位置,也不管這裡是不是她魏家的地盤兒,想著因為自己,整個薛家都被這些勢力的小人低看一眼,蕭氏心中就十分的憤慨不安。

  「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薛家,怎麼,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儘管心裡已經氣炸了,但蕭氏依舊能雲淡風輕的說出這些來,這要是以前,這些悶氣受著也就受著了,畢竟嫁去了魏家,對於魏家的人總要多點忍讓,可如今她已經是薛夫人,哪裡就容得她們再像從前那般,隨意欺淩了?

  王氏還要說什麼,卻被白氏一拍桌子打斷了,花廳內發出一聲巨響來,聽著特別突兀,白氏古板的像是機械的聲音說道:

  「吃裡扒外的混賬東西!我早就瞧出你就是那水性楊花的貨色,果不其然,老大才剛走,你就迫不及待的投入姦夫的懷抱,也不怕丟了你祖宗十八代的臉!還敢與你弟妹使性子,我告訴你,她可比你好多了,恪守婦道,孝敬長輩,給魏家生了三個兒子,居功至偉,而你呢?只開花不結果,說出去你也好意思活著,我要是你,早就羞臊的上吊自盡了。」

  蕭氏蹙著眉頭,咬牙切齒的說道:「老夫人今日前來,不會就為了跟我說這些的吧?」

  這麼多年的打交道,蕭氏已經領悟出對付她們的辦法,若是和她們講道理,就是身上長了一百張嘴也是說不過她們強詞奪理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聽,不去搭話,才能讓她們更加惡毒的語言憋在腹中說不出來。

  白氏越看這蕭氏越討厭,從前要不是看在她縣主的身份上,她如何會讓兒子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進門,本以為可以對兒子的官途有所幫助,可誰知道卻是個紙糊的縣主,皇上那兒壓根兒就沒有她這號人,別說在皇上面前說上話了,就是在宛平的那些州官面前都不頂個屁用,還敢一天到晚的和她擺縣主的架子,若不是她立威立的狠,只怕還真要給她壓制了去。

  對於蕭氏,白氏從來都是盛氣淩人的,她從頭到尾就以一個『孝』字拿捏住她,不管自己對她如何,只要她敢忤逆,一個孝字的大山就能把她壓趴下,古往今來,多少人都是被壓在這個字下面抬不起頭來,這就是做長輩的特權,在家中唯舞獨尊的資本,白氏傲然。

  想著今日並不是來和她吵架,而是讓她做事,白氏便收起了滿腹的惡言,在王氏的安撫之下,說道:

  「我和你說這些也都是為了你好,我做長輩的難道不希望自己的兒媳走出去人人稱讚嗎?只是你這麼大了,有些事情卻看不通透,我只好親自過來指點你,我和你說,靜姐兒和魯哥兒的婚事,那是老大親口許諾的,還寫了婚書,簽字畫押過,不可能更改,再一個就是,我瞧著雲哥兒也到了配婚的年紀,聽你弟妹說,這薛家有個大小姐,模樣生的還過得去,估摸著雲哥兒會喜歡,你也一併把這事兒給辦了吧,等到這薛大小姐進了魏家的門,那大家就是親上加親,還是一家人,將來有事也好有個幫襯,你娘家不管你,我們魏家總不能不管你啊。」

  蕭氏看著將這番話說的彷彿天經地義的白氏,只覺得任何憤怒的言語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這些人打了靜姐兒的主意不說,竟然還把主意打到宸姐兒頭上了?

  當即憤然而立,拂袖道:「別做你們的春秋大夢了。靜姐兒我不可能嫁給魯哥兒,至於宸姐兒,那就更加不是你們這種人可以肖想的,她爹是朝廷正經的三品大員,別說她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就算是做的了主,也不可能將宸姐兒配你你們這樣的人家!速速的滾走,否則我可要喊護院來拿人了。」

  蕭氏真的是後悔,悔的腸子都青了,先前她就不該一晃神把這兩個人給放進來,不放進來還聽不見這麼噁心的話,如今放進來了,聽到她們說這些,蕭氏覺得自己都快噁心的吃不下飯了。

  這天下怎會有如此不要臉的人,這樣不知輕重的話,竟然能說的這麼坦然,她們還真以為,這朝廷三品官就是她們魏家的看門護院不成,要捏扁就捏扁,要搓圓就搓圓,隨她們這些深宅婦人的口中隨意調度的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1 PM

第81章

  「真是反了天了,老夫人您可親耳聽到了,大嫂這般反目無情,虧您在路上還百般惦念著她,咱們魏家寬宏大量,原諒她不要臉的改嫁,可她非但不念著咱家的好,如今還要用護院來趕咱們,上一回,大嫂用護院趕我也就罷了,我到底是她的晚輩,可您不同,您是老夫人,這口氣,我可嚥不下去。」

  王氏虛張聲勢的對老夫人說了一堆話,看著像是要為了老夫人而戰,立刻就要擼袖子和蕭氏大幹一場的樣子,可是雷聲大雨點小,她哪裡敢在蕭氏的地盤上,真的和蕭氏動手,不過是挑撥挑撥她和老夫人鬥,只要她對老夫人動了手,那今後可就有把柄在她們手裡,對誰哭訴都是有正當理由的。

  白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沉著臉色來到了蕭氏面前,指著她罵道:

  「我就說留著你是個禍害,老大死的時候,就應該把你一起浸豬籠,送下去繼續伺候他才對的,我們魏家仁慈,留了你一條性命,倒給了你翅膀硬的資本了?想用護院趕我,好啊!只要你敢,我當即就在你們這薛家大門前撞死,我倒要讓天下人看看,你這忘恩負義,寡廉鮮恥的淫婦是怎麼逼死自己的婆母,我要讓天下人的唾沫,淹都淹死你!我讓你今後都抬不起頭來做人。」

  蕭氏看著這個老太婆,撲上去咬死她的心都有了,她到底還是不夠手狠,正如王氏說的,她不能對白氏動手,白氏這一頂孝道的帽子扣下來,總能讓她德行盡失,她若是現在孤身一人也就罷了,可如今她嫁入了薛家,薛家的臉面若是因此而丟失的話,她真的是玩死難辭其咎的。

  白氏見她有些退縮,不禁心中得意自己老夫人的威風依舊好使,說話越發沒有邊際起來:

  「照你所說的,這薛家的大小姐如何不能配我們魏家的雲哥兒?我瞧著雲哥兒足夠配當朝公主,何況只是一個小小三品官的女兒,要不是瞧在她生的還不錯的份上,我也不來和你說這個,但既然我說了,你就非要去辦不可。靜姐兒始終是我們魏家的種,她嫁給誰,哪有你說話的份,我做主就嫁給魯哥兒,魯哥兒的親爹如今在兵部任職,將來前程似錦,只要靜姐兒入了府,將魯哥兒伺候好了,害怕魯哥兒虧待她不成?至於這薛大小姐,她縱然是有不願,但你如今是她的嫡母,你說一句話,她敢不從?不從的話,就讓她壞了名聲,一輩子都嫁不出去才好,我們魏家要她,也不知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告訴你,就沖這個,若是她嫁妝少了,我還得考慮考慮要不要她呢。」

  蕭氏閉著眼,實在是忍不住這老太婆,對外喊道:

  「來人吶。給我把這兩個瘋婆子趕出府去。」

  白氏擰眉:「蕭婉君,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可不是說笑的,你今天敢動我,我就一頭薛家門前撞死!」

  蕭氏急得都要上手去掐她了,自己好不容易擺脫了她們,嫁到了好人家,可她們卻陰魂不散般糾纏著她,宸姐兒哪裡就是她們能夠放在嘴裡說的,那姑娘她恨不得將她捧上雲霄才好,正要動手,就聽門外頭傳來一聲冷清清的聲音:

  「撞死就撞死,誰今天不撞死,誰就是烏龜王八蛋!」

  廳中人將目光轉向了門邊,只見薛宸穿著一身月芽色綺羅妝花褙子,淺黃色繡金線牡丹的裙子,梳著普通的元寶髻,可在元寶之外,竟然有一溜指甲蓋大小的珍珠壓鬢流蘇,讓人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通體沒有金銀滿身,可就這單調的兩樣首飾,就足夠讓她看起來貴氣逼人。再加上她靈動又美麗的五官,粉頰桃腮,唇角那一抹淺笑似乎鄙夷著一切般,就連白氏見了這樣人品的小姑娘都不禁暗自誇讚了一番,果真是如王氏所言,配得上她們雲哥兒。

  蕭氏迎上去,看了一眼躲在薛宸身後像個鵪鶉似的魏芷靜,然後才對薛宸抱歉的說道:

  「她們是魏家的人,我這便將她們趕走,你們要是怕,就先回房間裡去吧。」

  靜姐兒聽了母親的話,說著就想往外走,卻被薛宸緊緊抓住了手,不肯她離開,王氏眼尖,瞧見了不住躲藏的靜姐兒,心中頓時來了主意,知道這幾個人中,靜姐兒一定是最好拿捏的,於是就衝上去,一把就將靜姐兒從薛宸身後拉了出來,說道:

  「姐兒終於出來了,嬸娘來了幾回都沒瞧見你,怎麼,你也跟你那個吃裡扒外的娘親一樣嗎?嬸娘從前對你那麼好,你可不要學你娘啊。快快隨嬸娘回去,魯哥兒家早就準備好彩禮,我也已經收下了,你今日便隨我回去魏家,你始終是魏家的孩子,總要在魏家出嫁才成啊。」

  說著,就要把靜姐兒往外拉,靜姐兒嚇壞了,哪裡肯就這麼隨她去,身子不住往後縮,搖頭說道:

  「不不,我不去。我,我要跟著我娘,嬸娘你放開我,我不要嫁給魯哥兒。」

  王氏立刻變臉,說道:「你說不嫁就不嫁了?我彩禮都收了,你不嫁也得嫁!別忘了,你娘已經改嫁給姓薛的,可你始終都是我們魏家的種。今日正好你祖母也在,乖乖的跟我們回去。」

  靜姐兒回頭看著薛宸,見她臉上沒有絲毫笑意,面無表情,她知道,宸姐兒一定是生氣了,她氣自己沒用,靜姐兒思及此,想到之前宸姐兒和自己說的話,竟不知從哪裡來了力氣,一把就掙開了王氏的鉗制,將她推得往後退了好幾步,這才又一溜煙的回到了薛宸身後。

  薛宸見她勇猛了一回,這才滿意的對她回過頭去笑了笑,王氏被個小丫頭推的差點摔倒在地上,站起來就要再去抓,可這一回,薛宸有了準備,快一步擋在了靜姐兒跟前,王氏撲了個空,眼看她就要抓到薛宸,心想著,抓不到靜姐兒,抓薛宸也是一樣的,反正是想用兩個小丫頭立立威,只要她們怕了自己,將來就更好拿捏了。

  誰知道薛宸絲毫不驚慌,一點都沒有靜姐兒那種害怕的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反而淡定自若的站在原地等她去抓,王氏把心一橫,眼看就要抓到,突然就覺得自己後領一緊,整個人如風箏似的飛了出去,腹部被人重重的踢了一腳,落地之後,她只覺四肢快要散架,想爬都爬不起來,喉嚨口也依稀有一點甜腥的味道,竟然是吐血了。

  這變故是在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只見薛宸身前擋著一個如山一般的壯漢,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看清楚他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只知道,王氏差點抓到薛宸的那一剎那,他突然出現,將王氏一腳給踢了出去。

  白氏這才大驚失色,走過去扶著王氏站起來,可王氏四肢像是灌了鉛水一般,根本連站都費力,白氏也就不浪費力氣了,色厲內荏的看著蕭氏,說道:

  「臭不要臉的婦人,你就容他們這樣欺負我們?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成?」

  蕭氏正要反駁,卻被薛宸拉住了衣袖,將蕭氏拉到她的身後,薛宸自己走上前去對上了倚老賣老,蠻不講理的白氏,雲淡風輕的說道:

  「您就是魏老夫人吧。您的兒子魏青曾在宛平任知州,那之後,魏家便再無人為官,唯一與官家有些牽連的,便是您的二媳婦王氏,她的兄弟在兵部任職,叫王興洲,我說的對也不對?」

  白氏實在搞不懂這煞氣十足的小丫頭和她說這些做什麼,一時覺得自己肚中準備好的那些胡攪蠻纏的話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因為這丫頭根本連讓她開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直接上升層次,和她聊起了官場,她做了十幾年的老夫人,只知道自己兒子是官,二媳婦的兄弟也是官,哪裡知道他們是個什麼官。

  薛宸見她不說話,便又開口說道:

  「我和您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幫您把魏家的定位找準些,別到時候在這滿是勳貴的京城之中,惹出什麼亂子來。直白的說吧,就是你們魏家唯一一個當官的已經死了,魏家人連個功名都沒考上,那也就是說,近十年之內,魏家不可能有人在朝為官了,而我們薛家,我的祖父是翰林院掌院學士,我的伯父是秘書少監,我的父親是中書侍郎,您覺得您的魏家,有什麼資本和咱們薛家相比嗎?我要是你就趕緊夾著尾巴回去,好好做你的太夫人,不要用你們的民身來挑戰我們的官身,否則,我一定會讓你明白,什麼叫民不與官鬥。你現在回去,魏家只是十年之內沒人做官,可若您現在不回去,我敢保證,你們魏家百年之內,都不會有人做官。別問我為什麼,我的意思您肯定聽得懂。」

  白氏這輩子都沒有被人當面這麼說過,更何況,現在說這些的還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讓她如何心裡能夠平衡?有心想上去和她搏一搏,可是王氏的下場就在眼前,到現在都沒能站起來,她此刻要是上去,估計就和王氏是一個下場,可要她就此嚥下這口氣,她又實在不甘心,乾脆換了個話題,將矛頭又指到了蕭氏身上,說道:

  「誰說我們今日是來與你們薛家鬥的,我是來找她的,她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水性楊花的騷蹄子,嫁到我們魏家之後還不消停,我是來替你們教訓教訓她,我也是為了你們薛家好,要是這女人再勾搭上其他男人,到時候也是你們薛家沒臉不是?」

  蕭氏如今已經把薛家當做自己的命,如何能由著白氏抹黑她,急忙說道:「胡說八道!我嫁入魏家之後,哪一點對不起你們了?起早貪黑,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你還要我怎麼樣?我就是改嫁,也是等魏青死了三年之後才改嫁的,國之律例都只要夫妻守孝三年即可,怎麼,你們魏家的規矩還能大國國家的律法嗎?你若是再到處說我的壞話,我定不會就此饒了你!」

  白氏見蕭氏開始搭理她,也就來勁了,反正抹黑人的功夫她認第一,還沒人敢認第二,不過就是兩片嘴皮子上下磕動的事,說的話也沒有證據留下能夠判刑的,她雖沒讀過什麼書,但是流言蜚語的殺傷力卻還是瞭解的,人活著就是為了個名聲,只要她把這個拿捏好了,就不怕這世上的任何人!

  正要開口,薛宸卻不願再聽了,兀自喊了幾個侍衛進門,冷冷的說道:

  「既然魏老夫人不肯走,那你們就幫她一把,將她送出門去,魏老夫人總是污蔑我們薛家的主母不守婦道,我倒要看看她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你們別嫌手髒,把她拉到門外去,除了她的外衫,再把她趕走便是,用不著學你們首領,見面就打打殺殺的。」

  嚴洛東:……小姐你夠了喂。

  薛宸這番話說的雲淡風輕,蕭氏和白氏都愣住了,根本沒想到這麼個法子竟然出自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之口,看著不斷逼近的護衛,白氏終於感到了害怕,不住後退,可她畢竟是個女人,哪裡抵得住幾個護衛的追討,就那麼被架出了門外,護衛們也不含糊,按照薛宸的吩咐,將她架著離府門遠些的地方,你一手,我一手的,就把魏老夫人的外衣給扯了下來,也不還她,拿著回去,給大小姐覆命去了。

  白氏尖叫一聲,雙手交叉胸前,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受人欺淩是什麼滋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2 PM

第82章

  白氏抱膝蜷在門前尖叫,王氏也跟著被薛家的護衛架著丟了出來,白氏瞧見受傷的王氏,二話不說,就撲上去把王氏的外衣剝了下來,套在自己身上。

  西府的人聽到燕子巷門前有喧鬧動靜,西府的門房隊長也帶著十幾個人,手拿木棍趕了過來助陣,就看見一個老婦人攙扶著一個中年婦人,灰溜溜的在眾人指戳之中,離開了燕子巷薛家門前,兩邊門房打過招呼,便知道是薛家大小姐處置了兩個敢上門鬧事的潑婦,府裡一切太平之後,西府的護衛才帶著人回去了。

  將白氏和王氏掃地出門之後,薛宸轉過頭對靜姐兒說道:「靜姐兒今天做的真不錯,就該那麼對她,你記著,以你的身份,咱們說的偏激一點,就是叫人把她打死了,她們魏家也奈何不了咱們。下回她們要還敢上門,府裡的護衛也不是吃素的,被這麼兩個潑婦鬧上了門,若是不加以懲戒,那今後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到咱們薛家來鬧事了?」

  蕭氏聽得有些汗顏,薛宸走過去對她說道:

  「今日之事太太可看清楚了?對付這種無知婦人,就該以暴制暴,否則她們根本不知道長舌是個什麼下場。」

  蕭氏點點頭,還是有些心有餘悸,不安道:「可是,若今日之事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也沒有好處啊,更何況,那魏家老夫人和王氏哪裡肯善罷甘休,一定會在背地裡竭力抹黑,這種流言蜚語是最難對付的。」

  薛宸勾唇一笑,說道:「太太你真的是多慮了,今日之事傳出去,對我的名聲有什麼影響?不過是處置了兩個上門鬧事的潑婦罷了,至於她們今後會在背地裡抹黑,這也不是咱們能控制的,換句話說吧,就算咱們今天不這麼做,她們也不會給咱們說一句好話,更何況,這世間傳流言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每一條都去在意的話,這日子也就沒法過了,退一萬步講,憑如今的魏家,咱們薛家還真沒必要怕她們!」

  蕭氏看著薛宸,最終還是決定點點頭,暗自責怪自己給薛家惹了這麼個麻煩回來。

  薛宸見她滿臉的自責,知道一個人的恐懼並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總要一定的時間才行。便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花廳,喊上了嚴洛東一同離開。

  魏家這些人也實在是作死,打了靜姐兒的主意不說,竟然還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真不知道她們是以什麼樣的心態說出那些話來的,對於這種試圖打她主意的人,薛宸可不是會縱容姑息的。

  「你去查查魏家和王家老底,千年王八萬年龜,沒人動她們,她們還真以為所有人都在慣著她們呢!」

  嚴洛東的話不多,聽了命令之後也就麻利的出門去了。

  薛宸回到房間,準備去榻上躺一會兒,沒想到一隻白鴿就飛了進來,這些天婁慶雲都在西山別宮侍奉聖駕,所以,他們之間已經好多天沒有聯繫了,這還是這些天以來的第一次聯繫,讓薛宸喜出望外,走過去將鴿子抱了起來,急忙拿出了竹筒中的信,就歪在羅漢床的大迎枕上看了起來。

  婁慶雲恨不得把一張紙全都寫的密密麻麻,似乎並不是一天寫的,因為筆跡明顯有斷層,想著定是他在西山別宮的時候不方便傳飛鴿,於是就先寫了,然後等有機會一併傳來。還沒有看內容,薛宸的嘴角就翹了起來,心裡好像吃了蜜糖似的,甜的都有些發膩了,高興的在羅漢床上轉了個圈,將迎枕墊在下巴下,開始閱讀起來。

  說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瑣事,可是薛宸只要配合著婁慶雲那長臉和想像他說話的神態,就覺得再無聊的事情也是好玩兒的,最後,婁慶雲問她最近過的怎麼樣,讓她也多寫一些信給她傳過去,說他今天下午申時之前都在大理寺中,晚上還得回西山,信件只要申時之前寄出去就行。

  薛宸也不想等待,匆匆的坐到了書案後頭,拿起筆來,就開始寫起來。她本不是個多話的人,可是和婁慶雲說話時倒是洋洋灑灑的用蠅頭小楷寫了密密麻麻一張紙,不為別的,就因為信鴿腿上的竹筒太小,只能容納一張信紙,她唯有將字寫的小些,才能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和他說完。

  寫完之後,意猶未盡的將信紙從頭吹到尾,等到墨跡全都幹了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將信紙折疊好,塞入竹筒之中,將鴿子放飛,然後她就趴在西窗之上,眼睜睜目送鴿子遠去,從前都沒有發覺,原來她竟然還挺想婁慶雲這人的,雖說他說話總是不太靠譜,可每回都能讓她感動,趴在窗前,直到鴿子再也看不見了,她才轉過身來。

  婁慶雲正在書案前奮筆疾書,大理寺因為他缺席了好些天,積攢了不少文書要處理,忽然看見鴿子飛進來,二話不說,就將筆擱下,從鴿子腿上取下了竹筒,百忙之中,還不忘先看信,見她字體寫的密密麻麻,不禁笑了,從桌案上拿起一隻放大的鏡片,這是看一些微小證物時用的鏡片,此時正好派上了用場。

  將信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婁慶雲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因為他在信件的最後看見了幾行字,正是薛宸將魏家老夫人看上她要來逼婚的事情簡略的敘述,將信紙小心的折好,放入貼身的衣襟之中,然後便對外喊了一聲:

  「趙林瑞,進來!」

  趙林瑞因為幫老大做了許多不能說的秘密事件,老大怕他洩露出去,已經將他從情報所拎到了身前伺候,現在他就專屬婁老大旗下,替這位老大做一切能說的,不能說的秘密之事。

  「你去京兆把這魏家和王家的卷宗給我調出來,我現在就要。」

  趙林瑞看著自家老大,臉色鐵青,似乎正咬牙切齒著,不敢多問,領命而去。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趙林瑞就帶著親自前來覆命的京兆府尹一同來到了婁慶雲跟前兒。

  京兆府尹滿頭的冷汗,給這位世子爺請安,心中不安極了,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得罪這位爺的地方,見他派人來差查卷宗履歷,他就心慌慌,自己要求跟過來,親自和婁世子講解。

  婁慶雲似乎對他親自前來並不反感,接過趙林瑞手中的卷宗履歷,展開看了看,對京兆府尹問道:

  「你來說說這個魏家和王家,如今都有什麼人在朝為官?哪個地方的?」

  京兆府尹一聽問的是他本職工作的事情,就鬆了口氣,言無不盡的對婁慶雲講解起來:

  「這個魏家從前出過一位知州,名叫魏青,不過三四年前就病死了,魏家就一直無人有官位,這魏青的正室妻子是嘉和縣主,現在已經改嫁給了中書侍郎薛雲濤薛大人,是聖上賜的婚,而魏家和王家的聯繫,就在於,王家的二小姐,嫁給了魏家的二公子,而王家現在只有一個王興洲在兵部,做武選司員外郎,從前是在潿洲做總兵的,後來戰時從馬上摔下來,斷了條腿,就自請回京城,找的是兵部尚書范奕沉的路子,經由首輔特批讓他回京述職。據說年後,就要升做武選司郎中,算是升的快的。」

  婁慶雲聽了這些之後,並沒有說什麼話,而是就此瞇起了眼睛,趙林瑞從旁見著子阿基老大這副神情,暗自替魏王兩家的人感到了一陣頭皮發麻,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也不知這兩家是怎麼得罪了這麼個閻王老爺,這些到手的肥肉,到嘴的肥鴨眼看著就要飛走了。

  ******

  事情過了兩天之後,薛宸在院子裡教靜姐兒種花,和她正說著種花心得,嚴洛東就悄無聲息的回來了。有些黑暗的事情,薛宸並不像讓靜姐兒知道,於是就讓她先回去,靜姐兒也知道嚴洛東一定是有什麼事跟薛宸稟報,她是最識趣的人了,當即就跟薛宸行禮告退。

  她走之後,嚴洛東才走入了花房,對薛宸回稟道:

  「小姐,魏王兩家的事,興許不需要小姐親自動手了。從京兆放出的風,上頭有人正查他們,而王興洲的職務似乎也已經被暫停,這背後定然是有人在操縱的。咱們要不先等等不要動手,看看背後之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薛宸將鏟子從泥土中抽出來,訝異的回身看著嚴洛東,問道:「你是說,在咱們動手之前,就已經有人開始查王興洲了?」

  嚴洛東點頭:「是,已經開始查了。職務也暫停了,王興洲本人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只知道可能是無意中得罪了上面的人,讓人給記恨上了。」

  薛宸斂目思考,突然腦中想起一個人,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做這事兒的,除了婁慶雲,她還真想不出誰來。她上回也就是在信中稍微提了一下自己有些鬱悶,可這才兩天的功夫,他就給整出這麼多事來,薛宸一時真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雖說她更加希望是由自己動手,懲治那些打她主意的壞人,可是婁慶雲這樣近乎寵溺的行為還是讓她感覺到相當的……額,受寵若驚?

  是的,受寵若驚。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單打獨鬥,出了事情習慣性的自己出手解決,從不對外求助,而婁慶雲根本不需要她開口,就已經將這件事暗自替她解決,並且還是在他這樣繁忙的時候出手,心中被感激的情緒充滿,這一刻的薛宸才感覺自己像個柔弱的少女般,得到了一個男人強勢的寵溺。

  這感覺很新鮮,很甜蜜,很叫人難忘。她真的好怕有一天,自己習慣了婁慶雲的寵溺之後,若是沒有他在身邊,她又該怎麼辦?心情複雜的很,薛宸隨意對嚴洛東點了點頭,然後便讓他退了下去,嚴洛東瞧著薛宸這副表情,便知道,小姐應該是猜出了幕後出手之人的身份,所以才會這樣失魂落魄,但這已經涉及到小姐的私事,他不便問詢,便知禮的退了下去。

  薛宸站在一株精心培育的蘭草前,目光根本沒有焦距,滿心滿眼都是婁慶雲那俊美的不像話的臉,有史以來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了立刻想見他的衝動。薛宸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歷經兩世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一個男人牽腸掛肚……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2 PM

第83章

  王氏跪在地上嚶嚶哭泣,她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可是婆母白氏卻依舊沒有讓她起身,她從十六歲嫁進來之後,白氏就沒有這樣折騰過她,因為上頭有蕭氏頂著,因為白氏討厭蕭氏,所以處處都針對她,而她作為老二媳婦,只要適當的跟著婆母后頭想一想折騰大嫂的法子,婆母自然就不會把處罰的念頭動到她的身上來,這麼多年的太平,讓她始終以為自己在婆母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樣的,自己總是比蕭氏更懂得為人媳婦之道,覺得自己比縣主出身的蕭氏要聰明幸運許多。

  可是,現在就因為白氏在薛家受了委屈,回來之後無處發洩,就把她從前折騰蕭氏那一套用在了自己身上,王氏真的是連哭都覺得晚了,她拖著滿身的傷,跪在這裡被老太婆折騰,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早知道姓薛的丫頭手這麼毒,她也不會觸自己眉頭,把這老太婆從大興接來京城,如今倒好,請神容易送神難,老太婆就是那種自己不痛快了,就要身邊的人全都跟著不痛快的人,因為她年輕的時候也被她的婆母折騰的很慘,直到她自己當了婆母,才覺得熬出了頭,想在兒媳身上找到了自信,覺得變著方的折騰兒媳,才能顯示她做婆母的威風來。

  「哭什麼哭?難道我罰你還罰錯了嗎?沒用的東西!」

  白氏讓二兒子家完全就把自己當成了皇太后,讓一個丫鬟捏肩,一個丫鬟捶腿,還有一個丫鬟手中捧著茶杯,旁邊一個拿著瓜果糕點,白氏總覺得自己已經活的這般年紀,是魏家的太夫人,身邊的人理應就要伺候她,既然要伺候,那自然就事事要做到的,哪怕是端杯茶,端幾盤點心,反正她不願意把這些她隨手就要拿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有人伺候,那就讓她們拿著好了,也不管她們要站多久,手托的累不累,反正這些人都是伺候她的,用不著心疼。

  自從老大死了以後,她在大興的日子過的就一日不如一日,從前老大在,家是蕭氏當的,每年都有很大一部分的孝敬給她,可現在老大死了,蕭氏那個臭不要臉的改嫁了,弄得她在大興日子也過的緊巴巴的,就在那個時候,老二媳婦上門去找她,說要把她接到京城來住斷時間,她一想也好,反正靠著老二家,總比她一個人在大興要強,說實話,她來京城,就是為了來做皇太后的,更別說,老二媳婦還有事求她做,靜姐兒和她娘家兄弟家的魯哥兒要成親,蕭氏不同意,她自己也看中了薛家的姑娘,說來說去,還得要求她出馬,白氏在京城享受了幾天之後,想想也成吧,把靜姐兒和那個姓薛的姑娘娶進門來,總還能讓蕭氏多吐點嫁妝出來。

  她原以為老二媳婦是個厲害的,因為平日裡她總吹噓自己的娘家有多厲害,自己兄弟有多能耐,她就真的以為她在京城能橫著走了,誰都要給她幾分薄面,可誰知道,昨天去了薛家,她才知道什麼叫京官兒的氣派,一個三品官家的小姐,出手就敢那樣狠辣,相比之下,她這個二媳婦也實在是太軟弱無用了,讓她怎麼能不生氣呢?

  王氏捂著自己發疼的心口,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搖了搖頭,說道:「媳婦兒不敢。」

  白氏現在看見她就有氣,然後想起蕭氏就更加有氣,從前在她手上被整治的服服帖帖,讓往東不敢往西,可這才改嫁多久,就變得這般硬氣,從前積累下來的優越感一下子就沒了,這讓白氏怎麼能生氣呢?

  「混賬東西!那個蕭婉君還真以為自己能耐了,竟然連我都敢動手,哼,這口氣無論如何都不能嚥下去!」

  白氏在氣頭上,只覺得身後的丫鬟捏肩都不舒服了,肩膀一動,轉過身子就回頭打了那丫頭一巴掌,那丫頭被打的莫名其妙,卻又不敢說話,捂著臉跪了下來,旁邊伺候的丫鬟全都為之一震,僵硬著身子伺候這位比皇太后還要難伺候的老太婆。

  王氏也心疼那些丫鬟,這幾個全都是她房裡最得力的丫鬟,老太婆來了,說要伺候的人,還點名要她身邊伺候的最好的人,她想著要讓老太婆去找蕭氏的麻煩,就咬牙把房裡的丫鬟給她了,準備事成之後,就把她再送回大興去,可現在,別說送走她了,這老太婆已經說了今後就留在老二家的話,王氏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畢竟人是她請來的。

  聽老太婆口中又在罵蕭氏,王氏這才跪著走到了白氏面前,說道:「是,一切都是那蕭婉君的錯,是她吃裡扒外,幫著外人欺負咱們。」

  說道欺負,王氏也是一把淚的心酸,當時她被薛家的人架出了府之後,原本也沒什麼,就是丟臉一些,可是,這老太婆為了自己的臉面,竟然把她的外衣剝了,穿在她自己身上,讓她穿著中衣回來,丟盡了臉面,還讓她被老爺抽了兩巴掌,這個自私的老太婆,王氏簡直連殺死她的心都有了,可是卻又不敢真的對她怎麼樣。

  可心裡雖然恨,表面上卻絲毫不能流露出來,王氏慣於做戲,於是又義憤填膺的說了蕭氏好些壞話,最後才問道:「那如今,咱們該怎麼辦?那薛家小姐這般兇悍,僕人那樣凶殘,咱們再上門怕是不成了。」

  白氏看著這二媳婦認錯態度良好,就揮揮手讓她起來了,想了想之後,對她說道:「對了,你不是說你兄弟有大能耐嗎?咱們在薛家吃了這虧,你看看能不能找你兄弟出馬給我們出出這口惡氣。」

  王氏一聽,這白氏還想把王家扯進來,仔細思量了一番,自家兄弟是兵部武選司的員外郎,不過是個從五品,而薛家有那麼多當官的每一個都比她兄弟官兒大,這怎麼給人家出氣,可是她平日裡給婆母吹牛吹大了,這個時候若是說不行的話,那不就是活生生的打臉嗎?

  正在猶豫的時候,就見外頭有人來找她,說是舅家來人了,王氏精神一震,趕忙辭了白氏就迎上去,就見她兄弟王興洲家的管家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看見她就跪拜:

  「姑奶奶好,我們老爺被停職在了家,要喊您過去問話呢。」

  王氏欣喜的心情頓時就落在了井底,尖聲大叫道:「你說什麼?停職?」

  她的聲音連裡屋的白氏都不禁豎起了耳朵,推開丫鬟,走到門邊,就聽那管家說道:「是啊,莫名其妙停的職,老爺都把家裡問遍了,都說最近沒得罪誰,就想著讓我來請姑奶奶過府問問。」

  「……」

  這麼一句話,就讓王氏嚇得癱坐到了地上。腦子裡想起薛家大姑娘那張漂亮的不像話的臉,總覺得她嘴角勾起來的那抹笑,怎麼看怎麼陰森。這才幾天啊。薛家的勢力已經大到可以隨意任免一個從五品的官員了嗎?天啊,她到底是惹上了什麼人?

  那管家把話傳到了,也就站起來告辭了,白氏從裡屋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根籐條,二話不說,就一記記打在王氏身上,口中說著惡毒的話語:

  「我打死你個沒用的,平常不都說自己兄弟多有能耐嗎?怎麼?連個小小的三品官都鬥不過,現在還給人停了職,那我還留你在家吃什麼閒飯,你個沒用的東西!」

  王氏被打的在地上躲避,狼狽不堪,心裡卻是沒停下思考,她得罪薛家這事兒最後肯定是瞞不住了,王家那頭估計她也回不去了,她今後只有待在薛家,只有薛家這一處地方能容她了。

  不管籐條打在身上有多疼,王氏就跪爬著去到白氏身邊,一把抱住了白氏的腿,哭喊著:

  「老夫人快別打了,我有辦法,我有辦法!」

  白氏還是不解氣的又下狠手打了幾下,王氏也不躲避,緊緊的抱住白氏的腿,咬著牙堅持著,等白氏發洩夠了,將籐條拋在地上,她才敢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世界的天都塌下來了一半,她養尊處優了半輩子,哪裡受過像今天這樣的委屈?這個老太婆打她像打一條狗,甚至連條狗都不如,這份心狠手辣,簡直令人恨不得殺了她!

  可是,王氏沒有辦法,如今王家那頭肯定不會管她了,她都把兄弟的官給弄丟了,王家會待見她才怪!她只有巴緊了薛家。

  白氏一腳將她踢開,喘息完之後,才看著像是狗一樣匍匐在她腳前的二媳婦,問道:「你還能有什麼法子?如今你的靠山都倒了,我告訴你,你可休想糊弄我,要是不能成,我讓老二說你不守婦道休了你!」

  王氏面如死灰,從地上爬起來,湊到白氏身旁說道:

  「這辦法准行!我之前通過一位夫人介紹,認識了國公府的一個夫人,那夫人很厲害,說我與她頗為投緣,您知道她是誰嗎?當朝的長公主就是她的嫡親嫂子,事事都聽她的話,那薛家再厲害,還能厲害過公主去?只要那夫人肯幫我們一把,那,那我們不僅能出口惡氣,還能把姓薛的和蕭婉君都給踩下去。」

  白氏有些懷疑:「國公府的夫人?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當朝公主真會幫咱們?」

  王氏這個時候只想表功,讓白氏覺得她有用,連連點頭,說道:「是啊。會幫的,一定會幫的,那夫人真的很厲害。不是我一個人說,好多人都說,我當初為了去見她,足足送了六百兩銀子的禮啊,那夫人跟我可投緣了,如果我能好好的去求她一番,我想她一定會幫咱們的。」

  聽了王氏這番話,白氏終於有些相信了,嘴上雖然沒說,但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起來,只要公主肯替她們出頭,一個薛家算什麼?

  「到時候,也讓公主把薛家所有的官職全都免了,最好把薛家給抄了,男的去流放,女的賣進妓院裡,讓那姓薛的丫頭倡狂得意,我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王氏現在只想著自己怎麼保命,也顧不上白氏說的是什麼,就連連點頭附和:「是,到時候一切都聽老夫人的,老夫人讓她們幹嘛就幹嘛!」

  白氏暢想了一番報仇的爽快之後,又瞥了王氏一眼,只見她髮髻淩亂,衣衫不整,哪裡還有個貴夫人的樣子,不由得又是一陣厭惡,不過想著她還有點用,也就不和她計較了,高傲的端著架子走入了裡屋。王氏盯著她的背影,眸中露出兇惡的恨意,指甲掐到肉中。

  這個死老太婆,總有一日,她一定會把這個仇給報回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3 PM

第84章

  余氏正在佛堂中發火,這幾天的素餐吃的她簡直要吐了,將廚房送來的沒有半點油水的東西掀翻在地上,對管家媽媽說道:

  「這沒滋沒味的東西,誰愛吃誰吃去,反正我不吃。每天困在這方寸之地已經夠鬱悶的了,還逼我天天吃素,就算是欺負人也不帶這麼欺負的。去,跟廚房說,給我燉一鍋冰糖肘子,不對,佛跳牆!就吃佛跳牆!不是讓我信佛嗎?我就信給她看!」

  管事媽媽有些擔心,勸諫說道:「三夫人,您何必置這麼一口氣呢?還是我去外頭買回來,回來咱晚上偷偷的吃,這總不會傳到老太君那裡的。」

  余氏正火氣大著,連平日裡最聽的管事媽媽的話都不想聽了,但這管事媽媽是她的奶娘,要是旁人在她盛怒的時候,說這些話,她已經連罵帶打,可對奶娘她可不想這樣對她,就拍著桌子任性說道:

  「管她什麼老太君不老太君的,我就要吃葷,而且一定要府裡的廚房做了送來!越是不讓我吃,我就越要吃給她們看看。」

  管事媽媽正想如何勸她打消念頭,外頭門房的阿貴就在佛堂外頭傳話來,說道:

  「三夫人,有位王夫人求見。」

  余氏想了想,自己可不認識什麼王夫人,怒道:「什麼王夫人,我不認識,讓她滾!」

  門房似乎料到她會這麼說,因為先前見那夫人上門求見之時說話的神情,他就已經猜到,她必然和三夫人不是很熟,因為,真正有身份,並且熟悉三夫人的貴夫人,都知道三夫人最近出了事,在家裡閉門思過,不會這時候找上門來,不過那王夫人給了他一錠十兩的銀子,讓他務必把話傳到,他才會這麼盡責,若非如此大手筆,他隨便應付進來回一聲,得了三夫人不見的話之後,就去答覆了,可收了人家十兩銀子,總要多說幾句話的嘛,若是再說兩句夫人還是不見的話,他就真的沒辦法了,直接回去,銀子也不用退,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夫人,她說是送您那玉白菜,祝您發財的那個王夫人啊。」

  這句話聽得雖然沒什麼檔次,但阿貴還是決定說出來了,果然聽見門內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就聽三夫人的管事媽媽出來傳話:

  「原來是那個王夫人,夫人說讓她進來吧。」

  阿貴得令後,就下去傳話去了。不一會兒王氏就給國公府的僕人領入了一道道門庭,穿過幾片園子之後,才到達了三夫人所在的佛堂,心想這三夫人還是個喜歡拜佛的,待會兒的話題,可以多往這方面轉。

  佛堂裡已經給收拾乾淨,三夫人余氏坐在佛堂前的太師椅上,旁邊站了幾個丫鬟,一個看著很有身份的婆子,王氏上前對余氏諂媚行了禮,余氏才用下巴比了比一旁下首的椅子,淡淡的說了句:

  「坐吧。不知道王夫人找我何事啊?」

  余氏記得這個女人,當初第一次見面,知道她是國公府三夫人,就給她送了一棵手掌大小的玉白菜,樣子還算精緻,說話又奉承,她才勉為其難的和她說了幾句客套話,沒想到這女人還真的找上門來了。不過最近她真好手頭緊,若是能從這女人身上刮點銀子下來,見見她倒也無妨,反正對這種低下品級的官眷,就算是拿了銀子不辦事兒,她們也不敢怎麼樣。

  王氏第一次瞧見這公府裡的氣派,整套的黃花梨桌椅,佛龕,光是這個就能抵得上她們魏家全部的傢俬,感歎了一聲有錢有權真好,就連屁股底下坐的凳子似乎都覺得精貴起來,只敢沾著一點點邊,不敢坐重了。

  斟酌著語句說道:「上回與夫人一別,來不及相聚,實在遺憾。」王氏一邊說,一邊關注著余氏的表情,見對方垂下眼眸,兀自喝茶,對自己這番言語並沒有什麼感覺,彷彿她面前根本沒有人在說話般,漠視的姿態太明顯了。王氏心裡憤恨,只不過自己有求於她,這才放低了姿態。

  余氏喝完了茶,見那王夫人一臉尷尬,又磨蹭半晌才將茶杯遞給一旁的丫鬟,姿態高傲的說道:「別說這些虛話兒了,我還要念佛,你有什麼事兒直說就好。」

  王氏臉色僵硬的笑了笑,心裡把余氏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卻還要笑容滿面,因為她知道,要是今兒這事辦不好,回去白氏定然饒不了她,所以,怎麼著她也要想辦法讓余氏答應替她出頭才行,既然對方不喜歡她說廢話,那她就直接說好了,於是就把在薛家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當然是美化了自己,將薛家小姐形容成一個窮凶極惡,囂張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形象,說的自己十分可憐,聲淚俱下,差點真的給哭出來,只求余氏能效仿那青天大老爺給她們婆媳伸冤。

  余氏開始聽著也沒覺得有什麼,後來在聽見王氏說,欺淩她們的是薛家大小姐,這薛家大小姐薛宸,她可是有點印象的,當初她那茶樓弄不到手,就是因為那個黃毛丫頭,就連她院子裡的管事媳婦都在那丫頭手底下吃過大虧,這回竟然又遇上個告那小姐狀的,當即勾起了余氏心裡的仇恨,一拍桌子,把正擠著眼淚的王氏嚇了一大跳,只聽余氏說道:

  「這個薛家大小姐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王氏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說辭能夠被三夫人完全接納,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半天,好一會兒後才想起來連連點頭,說道:「可不是嗎?那姑娘看著模樣還行,可這手段厲害著呢,我和婆母也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可誰讓那姑娘是薛家的大小姐呢?我們不過一介民身,如何能和她官身鬥,可無論如何,咱們也是有血氣的人,如何能叫那小丫頭片子欺淩而不反抗呢?民婦認識的人中,身份最為高貴的就是三夫人您了,民婦和婆母就等著三夫人給我們做主了。」

  余氏怒過之後,瞧著王氏那假麼道三的樣子,當然知道她話裡估計藏著私,不過,既然那薛宸也是她的仇人,那她管一管也未嘗不可,反正就在最近,她就有把握能重新得到公主的寵幸,到時候,收拾一個三品官家的小姐,還不是小菜一碟嘛,只不過……既然王氏找上門來了,她也不能讓她空手來,空手回去。

  思慮一番後,余氏才對王氏說道:「這事兒原也不難辦,只要我去公主面前說兩句話也就成了,可我最近不滿你說,手頭不太方便,去見公主,總要打點幾樣像樣的東西吧,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一口價兩千兩。你給我拿兩千兩來,我就替你把這事兒給辦囫圇圓了,保證那薛大小姐親自到你們府上磕頭道歉。」

  王氏嚇了一跳,愣愣巴巴的說道:「兩,兩千兩?」乖乖,這三夫人幾句話可真不便宜啊,兩千兩,魏家所有的家底也不知道有沒有兩千兩了。

  余氏臉色一冷,說道:「怎麼?嫌貴,拿不出來?」

  王氏見她一副想撂挑子的模樣,生怕失了這一根救命的籐,趕忙站起來搖手說道:「不不不,價格公道的很,只是……只是……我出門出的急,身上沒帶這麼些個銀兩。」

  余氏冷笑著挑眉,走到了佛龕前取了一根清香點燃,姿態悠閒的說道:「無妨,你明日之前送來即可。」

  說完,就把香插、進香爐,拿了佛珠,閉目念佛。

  王氏也不好再留下說話,就給她行過禮,跟著管家媳婦出去了。

  等王氏走後,余氏就睜開了眼睛,對著王氏離去的方向冷笑了兩聲,什麼身份,也趕來找她辦事兒,不讓你賠個底兒掉,還真以為她是開善堂的,將佛珠往旁邊一扔,余氏又坐了下來。

  另一個管事媳婦求見她,進來之後,在余氏耳旁說了幾句話,讓余氏喜出望外:「你說什麼?那家終於想通了?」

  管事媳婦點頭,也是高興,她這兩日就在那家遊說,好不容易說動那家夫人同意,她就趕緊回來在三夫人面前表功勳來了。

  「想通了,這麼好的機會擺在她們眼前,哪裡就不肯了呢?一開始不過是說幾句矜持的話,這世上有誰是榮華富貴擺到面前還不屑一顧的?根本沒有那樣的人!盛家夫人說,明晚就把人給送進來。」

  這可是余氏這幾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她之前想著個公主找個兒媳,好不容易找到了盛家,盛家的三小姐就是她娘家的弟媳,盛家的小姐要是和世子能成,那將來世子身邊就又多了她們家的眼線,只不過,世子脾氣孤傲,難以接近,她總要想個合適的方法讓他從了才行,並且這女子身份也不能太差,畢竟是公主的兒子,盛家老爺是她弟媳的長兄,如今是禮部尚書,正經的二品官,他家的嫡小姐,配世子雖也有高攀之嫌疑,但一時之間,她也找不到另外合適的人選,想著只要事成,公主也不會論女方家的家世,只要世子能成親,她就謝天謝地,對女方是真沒要求,所以,余氏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世子給弄服帖了,哼哼,這世上難道還少了那種讓男人服帖的方法嗎?

  「來人吶,給我梳妝,我要去見公主。」余氏這麼對外說了一句,只覺得好事將近,整個人都輕便了許多,走起路來帶著風似的,只要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能脫離這無邊的苦海,重活公主寵幸,余氏就覺得生活美好的很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3 PM

第85章

  綏陽公主有些為難的看著余氏,最終還是決定搖頭,說道:「不行不行。這怎麼能行呢?世子不會答應的。」

  余氏見公主不答應,就有些急了,又不敢真的和公主說出她的全部計劃,只想哄騙著公主同意給兩人偷偷的辦了手續,換個庚帖什麼的,公主就百般不肯,焦躁的說道:

  「公主啊,我這也是急人所急,您瞧著別家公子到世子這個年紀,兒子都生了好幾個了,可世子如今連個親都還沒定,若是這麼等下去,難不成您真的想讓世子將來做和尚不成?」

  綏陽公主雖然也憂心兒子的婚事,可也不敢按照余氏說的那樣做,兩家偷偷的換庚帖,不讓兒子知道,這種事,她怎麼可能同意呢?

  依舊搖頭,說道:「這事兒不行。人都沒給他看過,怎麼能私下就定了呢?他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弄得兩家都難堪,何苦呢?」

  余氏打定了主意要說服公主,於是說道:「沒見過又怎麼樣?這年頭有多少夫妻是婚前見過面的?您當初嫁給國公的時候是與他見過的,可那也是因為您是公主,普通人家,大多數都是沒見過對方模樣就成親的,就拿我來說吧,我當初也沒見過三爺,不也和他好好的過了這麼些年嘛。世子還是在那方面沒開竅,我有法子讓他開竅,您只要答應我瞧瞧那女子成不成就行了。」

  公主有些猶豫,聽余氏這麼說,便問道:「你有法子讓世子開竅?什麼法子呀?」

  余氏哪裡敢說,只模稜兩可的說了句:「公主您就放心吧,若是我告訴了您,這事兒八成就成不了了。要不,明兒我先把那姑娘領過來給您瞧瞧,是禮部尚書盛銘的女兒,盛家的三小姐就是嫁給我兄弟,她都跟我說了,說盛家這大小姐人品相貌都很出眾,您明兒瞧上一瞧就全都知道了。」

  綏陽公主猶豫了片刻,想著反正只是見一見那姑娘,並不會有多少影響,也就點頭同意了,若是她真覺得好,再讓兒子回來瞧瞧,姻緣這東西本來就很奇妙的,保不準兒子就瞧上人家了呢。

  余氏見公主點頭了,心裡就有數了,想起今天是個機會,趁著公主心情好,乾脆再把那薛家大小姐給告一狀,於是說道:

  「對了,公主您聽說最近京裡的傳聞了嗎?」

  公主看了她一眼,問道:「什麼傳聞?你足不出戶,還能聽到京裡的傳聞?」

  公主也是說的實在話,余氏臉上一紅,硬著頭皮說道:「是,是啊。我,我那管事媽媽常出門,她講給我聽的。」

  「哦,什麼事呀,也說給我聽聽。」公主是最喜歡聽新鮮事的了,余氏也知道,她如果是直接告狀的話,公主很可能會因為怕麻煩,或者覺得跟自己沒關係而置之不理,可若是當閒談說出來的話,公主沒準還會當真一些。

  「就是關於那個薛家大小姐欺壓民婦的傳聞呀!這個公主身邊竟然沒有人告訴您嗎?」余氏在公主身邊待了很多年,早已將公主這天真的性子給摸透了,很能順著她的思路說故事。

  果然公主來了興趣,余氏就抓准了機會,開始說了:

  「……就這樣,那薛小姐就讓人把親戚給打傷了叉了出去。」

  公主聽著為之咋舌:「真有如此兇惡的姑娘嗎?」

  余氏點頭,語氣略帶誇張的說道:「可不是嗎?這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不過像薛家姑娘那麼兇悍的女子可真是沒見過,沒聽過,要是被我撞見了,我一定會上前制止那姑娘,教育教育她。」

  公主正準備開口說話,就聽外面傳來一聲傳話:「世子回府。」

  聽到這四個字,公主就跟個小女孩兒似的,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也顧不上余氏正在說話,就親自走到門邊相迎去了。

  就看見婁慶雲穿著一身銀黑色的大理寺少卿的官袍,風塵僕僕的回來,公主看了心疼極了,上前就勾住了兒子的胳膊,讓他進來坐坐。

  婁慶雲原本是想拿了東西就走,可看著娘親期盼的目光,最終還是決定陪她坐一會兒,見廳內三夫人也在,三夫人神情尷尬的上前和他打招呼:「世子回來了。」

  真是不巧,正說到關鍵處,閻王就回來了,余氏在心裡慶幸,先前和公主說的算計他的話題已經結束了,現在說的這個,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沒什麼,果然婁慶雲坐下後,公主親自給他端了杯茶,就差站在一旁伺候他喝了。婁慶雲兀自喝了一口後,對她們問道:

  「母親和嬸娘在聊什麼呢?」

  公主是個直性子,如何會對兒子有所隱瞞,就直言說道:「哦,你三嬸娘正在跟我講京裡的趣聞,說起了薛家的大姑娘如何兇悍的事,我聽得心都捏緊了,這世上還真有這般兇悍的姑娘,可千萬別給我遇見了,我可鬥不過她。」

  余氏對公主的謙虛感到了很無語,這個公主在宮外長大,本身沒有一點公主的自覺,真是白白浪費了這個身份。

  婁慶雲正在喝茶,聽到薛家兩個字就抬起了頭,轉頭看了一眼余氏,然後面無表情的又將杯子放了下來,說道:「薛家?哪個薛家?」

  薛家大姑娘……說的難道是他的心肝肉嗎?

  余氏不知危險降臨,一個勁的慇勤講解:「就是中書侍郎薛大人家呀!他家的姑娘,世子您是沒見過,那可叫一個兇悍,硬是將上門探望她們的親戚給打出了門,誒喲,那可是她的長輩啊,薛家由薛老開始,都是讀書人家,怎會出來這麼個不懂禮數的,也真是奇了怪。」

  婁慶雲的手徹底從杯子上離開,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余氏說道:

  「這些話,三嬸娘是從何聽來的?」

  余氏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旁邊公主正天真的看著自己,便只好說道:「是,是我那奶娘從外面聽說的。」

  婁慶雲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腳步便往外頭走去,公主喊住了他:「哎,既明啊,怎麼剛回來就要走啊。」

  婁慶雲頭也不回的往自己院子走去:「我還在西山值勤,是回來拿些東西的,今兒還得去,明晚再回來,在家吃飯,住一宿。」

  說完這些話之後,他人也就不見了,公主雖然覺得兒子回來的太倉促,但也知道他在西山陪伴聖駕,也不好阻攔,更何況她聽兒子說,明天回來吃飯,還住在家裡,這會子心情就跟要飛起來似的,恨不得現在就把廚子喊過來,跟他們說明晚要準備的菜色。

  余氏也聽到了那些話,心道天助我也!若是世子明天回來住的話……

  心裡有了計劃,並且等到了夢寐以求的機會,余氏也不耽擱,和公主又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提出告辭,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公主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因為她現在滿心滿眼都在想著兒子明天回來的事情,見余氏要告辭,自然是不留的。

  余氏急不可耐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想找奶娘來說說話,可喊了一圈,奶娘也沒過來,後來一個丫鬟上前告訴她,說她的管事媽媽先前就被管家喊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余氏也就不說什麼了。

  晚上的時候,果真王氏就送了兩千兩銀票過來給她,余氏問心無愧的收下了,並且和王氏說,薛宸的事情,她已經告訴了長公主,長公主表示很氣憤,讓王氏回去等消息,說過兩天,公主就要出手教訓薛家大小姐了。

  王氏聽了可高興了,屁顛顛的對余氏道了謝,然後就回去等消息去了。

  *********

  婁慶雲果真如自己所言那般,第二天傍晚就回到了國公府,在自己院子裡洗漱完後,就去了主院,晚上和國公喝了兩杯,一家幾口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了一頓團圓飯,公主特別高興,一旁的三個女兒都沒照顧到,一個勁的只往兒子碗裡夾菜。

  還是婁慶雲,在空閒之餘,問了問幾個妹妹的功課,三個姑娘最大的十七,兩個小的才十一,不因為其他的,因為大妹和二妹,三妹之間相差的年頭,國公爺出門征戰去了……

  晚上喝的有些多,婁慶雲回到院子裡就想上床去睡覺,可人才剛碰到床沿,一雙眼睛就暴睜了起來,不動聲色的離開了床,轉道去了淨房。

  躲在被子裡的霍小姐等了好半天都沒等到姑奶奶所說的人,先前明明聽見了開門聲的,可這多久了,他也沒過來,她脫了衣服躲在被子裡實在是憋得慌,這才小小的探出了點頭,剛看見點光,突然就覺得眼前一黑,就那麼昏死過去。

  而此時,余氏就在佛堂中誠心的叩拜,她是真的希望,世子和盛家的姑娘能成,她這才安排了這一齣戲,白天領著盛家的姑娘去見了公主,公主糊塗,對她的外貌讚不絕口,因為余氏知道,今天世子睡在府中,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就讓盛家姑娘按照原定計劃,聽從她的吩咐,脫光了躲到世子的房間裡去,而她在讓人往世子房間裡投放一些迷香之類,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捉姦在床,也不怕世子不承認,到時候,就算是趕鴨子上架,盛家也不會善罷甘休的,這就是她和盛家的計劃,利用盛家想攀附衛國公府的心,讓她們說服自家姑娘主動些倒貼世子,等到坐實了名分,她便是世子的第一個女人,以盛家的身份來說,世子不可能不讓盛小姐做嫡妻,盛家也就是被她的這份言辭說動了,才決定鋌而走險,送出一個女兒來。

  對著鏡子梳頭的余氏頓時發笑,她已經可以想像,明天主院那裡的熱鬧了,這一仗她一定要打的漂亮一些,讓那世子咬牙認下這個大虧,到時候,盛家就為她所用,公主也會對她感激不盡,真是一石三鳥的好計謀,余氏不禁為自己的智慧所折服。

  從梳妝台前站起來,走到門邊,問了問值夜的丫鬟,她的管事媽媽,也就是奶娘,已經失蹤一個下午了,到現在都沒回來,她又不方便出門去尋,也不知奶娘去了哪裡。

  不過,因為心情不錯,所以余氏很快就睡下了,準備美美的睡一覺,第二天去看好戲。

  第二天一早她就醒來,梳妝好了,等待主院那裡傳來動靜,可左等右等也聽不見消息,正在疑惑是不是事情敗露的時候,三房主院伺候的小廝阿福前來喚她,說是三老爺請她過去一趟。

  三夫人覺得納悶,自從她在佛堂之後,三老爺就一直沒和她同房,都是她誰佛堂,老爺睡主院,一大早的喊她過去,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不過三夫人還是去了。

  去到住院之後,見老爺還沒起來,就自己推門進去了,經過插屏,穿過屏風,便走入了內室。鼻尖似乎嗅到了些異樣的氣味,這種氣味,成過親的人都知道,不會辨認錯,余氏眉頭一蹙,心想著這三老爺昨兒是寵幸了哪個姨娘,竟然容她在主院過夜,氣急敗壞的衝了進去,然後,就然她看見了一個畢生難忘的場景。

  「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4 PM

第86章

  一聲驚叫之後,床上的男人直接嚇得跳了起來,一條藕臂從被褥中伸出,余氏看的眼冒金星,騰騰騰跑過去,一把掀開了被子,只見一個不著寸縷的女孩兒正蜷在自己的丈夫身旁,而她的丈夫婁家三老爺婁海正捏著自己的眉心,似乎很頭疼的樣子。

  余氏指著床上縮成一團的女子,對婁海正尖聲叫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在你床上?」

  婁海正看著自家妻子大驚小怪的樣子,蹙眉說道:「一大早的咋呼什麼呀,不就是寵幸了姨娘沒讓她回去嘛。大驚小怪的做什麼!」

  看來他還不知道自己昨晚和什麼人顛鸞倒鳳了,余氏氣急了,揪著婁海正的耳根子就讓他往旁邊看去,婁海正被她捏著不得不轉頭,原本是想發怒的,可是所有的怒火在看見身旁那個蜷縮的根本看不到臉的身子時,徹底消失了,他似乎沒有這般白皙纖瘦又年輕的姨娘吧……婁海正可以確定,他已經快五年沒有納新的姨娘了,所以,這麼年輕的身體絕對不是他的姨娘……週身冰涼至極,然後趕忙跳下床來,用枕頭擋在自己的關鍵部位,然後手指在余氏和那姑娘,還有自己這三方面指個不停,就是說不出話來,愣了老半天,才從嘴裡憋出幾句話來,說道:

  「她,她怎麼在我床上?」

  這正是余氏想問他的,那女孩兒鬆開一隻手,顫巍巍的將被子拉到自己身上蓋好,然後才縮到被子裡嚶嚶哭泣起來。

  余氏指著婁海正,激動的身子都在發抖,眼睛幾乎都要向上翻過去了,就在兩人瞪目對視之時,外頭院子裡就傳來了小廝的傳喚聲:

  「老爺,夫人,老太君和世子爺過來了……」

  余氏此時才是真正感覺到如遭雷擊,整個人都不知如何動彈了,三老爺也慌了神,趕忙走下腳踏,鑽入了屏風後面穿衣服,正穿了個底褲上身,就聽見一行人浩浩湯湯的走了進來。

  婁慶雲扶著老太君寇氏走了進來,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內間,環顧一圈後,就走到屏風前,將這四折的推拉屏風給推了過去,露出內裡正慌慌張張穿衣服的三老爺婁海正來,語氣頗為驚訝,說道:「喲,三叔你怎麼躲在屏風後頭呀。」

  婁海正剛剛把中衣中褲穿好,遮羞的簾子就給婁慶雲這小兔崽子給拉開了,偏偏他還不能熊他,他是世子,出身官位就比他高,尷尬著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嚴肅的老太君寇氏。

  寇氏出身將門,一身的虎女風範,治家頗嚴,對子孫的品德要求甚高,今日一早她的大孫子就來請安,說他三叔屋裡藏了個小美人兒,她還不信,可如今瞧著那床鋪之上拱起的被褥,還有余氏驚訝之餘帶著憤怒的表情,再加上此刻正慌慌張張穿衣服的兒子,這裡發生了什麼,她如何還能猜不到呢。

  怒極就要去掀被子,想看看到底是什麼狐狸精讓老三等不及納妾就帶回來同房,枴杖伸過去,卻被婁慶雲壓著,只見那小子俊美的臉上漾出了壞笑,說道:

  「老太君千萬別掀,我可是黃花大公子,這要掀了三叔硬要把她塞給我,讓我負責可怎麼辦呀?」

  老太君簡直不知道用什麼表情對著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子了,不過想想也是,到底有傷風化,將枴杖收回,撞在地面上發出巨響,對婁海正和余氏說道:

  「都給我把衣服穿戴整齊咯,把被子裡的狐狸精給我帶出來,我就在院子裡等!」

  余氏一聽,帶出去還怎麼得了,那被子裡是誰,旁人不知道,她還會不知道嗎?原本是想算計婁慶雲的,可沒想到算計來算計去,竟然稀裡糊塗的算計到自己丈夫頭上來了,這人要是不出去,她還能瞞著老太君說是外頭的野狐狸,她可以私下處置,盛家那頭以後再想辦法應付,可人要是出去了,身份洩露,別說是盛家那頭沒法交代,就是在府裡她也真就死定了。

  趕忙振作起來,上前對老太君說道:「不不不,這事兒老太君還是交給我來處置吧,這個三爺想必也是一時糊塗,肯定都怪這小狐狸精百般勾引,這是三房的事兒,有我自己處置就成,不敢勞煩老太君。」

  寇氏還沒開口,就聽一旁的婁慶雲說道:「哎,三嬸娘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咱們這國公府戒備森嚴,若是沒人帶這小狐狸進門,她一個姑娘家還能自己跑到三叔的床上來?這已經不是三房自己的事兒了,今兒這是跑進來一個女子,明兒要是跑進來一個刺客,那可如何是好呀!老太君若是不好好的審一審她,如何知道她是哪個內應給帶進來的呀。」

  余氏心裡把婁慶雲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是面上卻還得維持僵硬的微笑,說道:

  「世子說的言重了,不過,不過就是你三叔一時糊塗罷了……」

  婁海正雖然也覺得妻子把過錯推到自己身上來很不是滋味,但他也明白,今兒這事情絕對不簡單,如果老太君真的審出了個什麼來,那他臉上也無光,乾脆就按妻子說的,在房裡解決就成了,哪怕事後再去調查也不遲。

  婁慶雲卻不給余氏機會說完,就堅持說道:「三嬸這話說的可就又不對了,三叔再糊塗,他還能忘了老太君的教導,把外頭的什麼人都往家裡帶?我相信三叔不是那樣的人。老太君還是讓您身邊的嬤嬤親自動手吧,三嬸怕是不太願意讓您老瞧見被子裡的乾坤哪。」

  余氏氣得咬牙切齒,老太君冷哼一聲,枴杖又是一撞地,領著婁慶雲往外走去,吩咐身後的四個嬤嬤親自動手往床鋪走去。

  婁慶雲他們出來之後,就聽見屋裡傳來一聲少女的尖叫求饒聲,老太君手下的四個嬤嬤,那也是從將軍府中歷練過的老人了,下手快很準,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把蠶蛹似的被子揭開,將裡頭的人提溜出來,押著跪到了老太君身前不遠處。

  婁慶雲已經扶著老太君坐到了三房主院外的一座涼亭之中,從亭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那臉色慘白,黑髮如瀑的俏姑娘,扶風弱柳的,倒是頗有幾分姿色。

  婁海正和余氏也給帶了過來,三人一同跪在地上。

  老太君看著他們,怒問:「說吧,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余氏低頭顫抖,不敢說話,婁海正則是真的不知道這女子的來路,也不好說,那女子更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她也不知自己為何一覺醒來,身邊躺的不是那個芝蘭玉樹的世子爺,而是這年近四十的老男人。

  老太君的話沒人搭理,一旁的嬤嬤便接過話頭,說道:「回老太君,依奴婢看,這定是外頭的青樓粉頭,對咱們三老爺施了狐媚之術,才混進咱們府裡來的。」

  盛千嬌聽那嬤嬤所言,心中恨極,抬頭看了一眼亭子中的老太君和坐到一旁欄杆上那個身長玉立,仙人之姿的世子,屈辱的感覺終於克服了膽怯,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了一句:「不,不是的。我不是……」

  余氏怕她說出實情,猛地站起來就走到盛千嬌身前,辟啪打了她兩個巴掌,破口罵道:「你個不要臉的臭女人!青樓出身的狐媚子,快老實交代,你是如何勾、引我家老爺,若有一句說錯,我定不會饒了你,小心連累你娘老子。」

  然後不等盛千嬌說話,就轉身跪在老太君面前,說道:「老太君明鑒,一切定是這狐媚子的錯,是她自甘墮落勾引了三爺,望老太君明察,這件事實在太過難堪,請老太君交給兒媳處置,兒媳定然會給老太君一個滿意的交代。」

  老太君見余氏三番四次的阻擋在她面前,不讓她插手調查,心裡早就起了疑惑,哪裡就能被她蒙蔽,揮揮手,叫她讓開,余氏僵著不動,老太君身邊的嬤嬤就主動將余氏給拉到了一邊,老太君用枴杖指著盛千嬌問道:

  「你到底什麼人,自己說!」

  盛千嬌被打了兩個巴掌,頓時清醒過來,知道這事兒肯定是瞞不住了,看了看不住對她搖頭的余氏,這個女人不僅騙了她,先前還對她又打又罵,說她是狐媚子,是青樓粉頭,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說出來,三夫人必定會受重罰,可她就算不說,國公府難道還查不出她的身份來嗎?既然早晚都要洩露,那她為何又要包庇一個騙她的女人呢?當即對老太君磕頭說道:

  「老太君明鑒,我,我本事禮部尚書盛銘的女兒,名叫盛千嬌,不是青樓女子。」

  「……」

  這一句嬌滴滴的話讓在場除了婁慶雲之外的所有人都驚訝不已,老太君身旁的幾個嬤嬤更是嚇得抽氣,老太君也滿臉的震驚,拿著枴杖的手都捏的顫抖,難以置信的問道:

  「誰?再說一遍。」

  盛千嬌心亂如麻,一早上的委屈頓時湧上了心頭,眼淚充了眼眶,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含羞帶怯,確實不像是外頭的風塵女子,身上無論怎麼樣都還有點大家閨秀的嬌氣,說道:

  「小女子盛千嬌,是禮部尚書盛銘的女兒。」

  婁海正徹底驚呆了。他,他,莫名其妙的竟然睡了個二品官家的嫡小姐?這,這……盛家會就這樣善罷甘休嗎?

  余氏也徹底絕望了,被兩個嬤嬤押著都覺得沒有什麼感覺了,她這是被人徹頭徹尾的給耍了!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昨日將姑娘領進門給公主看過,下午就做主把人留在了國公府,等到晚上,她再買通了婁慶雲院子裡伺候的小廝,讓他帶盛千嬌進房,屋裡的情藥香是盛千嬌自己帶進去的,人也是自己鑽進婁慶雲的被窩的,她甚至躲在暗處,看著她進門,看著她準備好了一切,最後還看著婁慶雲醉醺醺的進了房……可是,早晨起來,這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

  人突然就到了自己丈夫床上,不用說,必定是著了婁慶雲的道,早晨去她的佛堂喊她,說三老爺傳喚她過去的小廝,不用說必定也是婁慶雲安排的人了,他不僅讓人喊了她,還親自領著老太君來到了她們三房的主院,為的不就是演這麼一出捉、奸在床的戲碼嗎?老太君親眼見了房裡的情形,根本不容她出口反駁,也不給她反應過來,趕緊處置的機會,婁慶雲這一招實在是太毒了。

  余氏知道,這一回的簍子幾乎要捅破天了,在婁家,她是算計了世子,想要在婚前就讓世子壞了名聲,這可是大罪,世子是皇族血脈,這事兒可不是三兩句就能撇乾淨的,而在盛家那頭,她是毀了人家的嬌寵嫡女,以世子夫人的名義,將人家的嫡女騙進了府,可最後,不僅連世子都沒碰到,還讓她失了清白身子,名譽掃地,若是事情鬧大了,今後盛家那頭的姑娘出嫁都會受影響,試問這麼大的事情之下,盛家還會放過她嗎?她稀裡糊塗的,就把兩邊全都得罪光了,這個時候,她可不奢望,今後能左右逢源,只希望,婁慶雲手下留情,不要把這件事鬧得太大,也不要把她踩的太慘。

  可很顯然,余氏也知道,這個希望……很渺茫。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5 PM

第87章

  老太君到底是經歷過風雨的,很快也就反應了過來,走下臺階來到盛千嬌身前,蹙眉問道:「你是盛家的小姐?那怎麼就跑到他床上去了?」

  用枴杖比了比同樣震驚的難以復加的婁海正,這是老太君最想不通的地方,要說姑娘思春了,怎麼也得看上個年輕小夥子,比如她身旁站的吊兒郎當的大孫子,有人打大孫子的主意她還能想的明白,可她這三兒子今年都四十了,只能說,這姑娘還真不挑男人啊。

  盛千嬌低下頭,羞愧的實在沒臉,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我不知道。」

  老太君見她個嬌滴滴的小姐,又看了旁邊的兒子,一枴杖就打在他背上,說道:「那你說!怎麼回事啊?」

  婁海正弓著背硬受,也有點委屈,說道:「我哪知道啊。我昨晚跟朋友喝了點酒,回來她就在床上,我以為是哪個妾侍,就……唉,我哪知道是她呀!」

  老太君也猜出這裡頭絕對有貓膩,還沒說話,亭子裡的婁慶雲就揚聲說道:「三叔你可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麼漂亮一姑娘,青蔥水嫩的,您那些姨娘最年輕的也都快三十了,這姑娘能和你那些姨娘比?別逗了!」

  婁海正恨不得撲上去咬死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臭小子,可此時卻也只能吃了啞巴虧,不敢再說話。

  老太君重重的歎了口氣,又對盛千嬌問道:「姑娘,那是誰帶你進府的,你總知道吧?」國公府戒備森嚴,若不是有人帶進來,饒她是尚書府的千金也不可能進來的。」

  盛千嬌偷偷瞥了一眼余氏,終是沒敢說話,不過這一眼就足以告訴老太君答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余氏,指著她問道:

  「是她帶你進來的?也是她把你送到三老爺床上的?」老太君直起了身子,斜眼瞥了一眼余氏,若是真的話,這媳婦兒可不太聰明啊。弄個這麼漂亮的閨女給自己丈夫,存心添堵不是。

  盛千嬌又偷偷瞥了一眼婁慶雲,見他靠在亭柱上,正勾唇看著她,那模樣俊美的如畫中謫仙般,心中又是一陣後悔,若是她獻身的對像是這位,如今只怕都在商定娶她的事情了吧,哪會這樣尷尬丟人的跪在這裡呢。

  心中對余氏的恨又多了一層,又想起先前她一口一個狐媚子的罵自己,也不想讓她好過,乾脆就把這件事兒給和盤托出了,反正就算她不說,憑國公府的能耐,還怕查不出來嗎?其實她也心存僥倖,若是,若是把事情說清楚了,哪怕是做妾,也不知道世子還要不要她……

  「我是三夫人帶進府裡的,昨兒還見了公主,三夫人跟我說,晚上讓我偷偷的鑽進世子房裡伺候他,可我沒等到世子,反而等到了三老爺,老太君,我對世子一片癡心,如何會勾引三老爺,是三夫人陷害的我,我,我……」

  盛千嬌哭的千嬌百媚,柔弱無骨,還不時的用眼角媚光瞧著亭子上的婁慶雲,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我是因為你才進的府,如今出了問題,你怎麼著也得顧著我點。

  婁慶雲失笑,這姑娘心還真大。

  老太君聽到這裡,也就能明白個大概了,回身看了一眼正和那姑娘『眉來眼去』的大孫子,想著這事兒倒真像是這孫子的手筆,不過也忒損了點,自己不要也就算了,還把人送到別人的地方去害人,不過,如果這姑娘說的是真的,那余氏可就是罪魁禍首了。

  老太君冷哼一聲,由嬤嬤扶著走上了涼亭,走到婁慶雲旁邊,用腳偷偷的踢了他一下,讓他收起那副落井下石的表情,婁慶雲腳指給踢了下,誇張的捧著腳跟老太君回到了凳子旁,老太君指著余氏,讓嬤嬤把她押到跟前來,盛千嬌恨極了她,站起來就對著余氏打了好幾下,怒道: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不過幾下,余氏臉上就多了幾道血痕,也不敢反抗,就那麼跪在亭子下方,瑟瑟發抖,老太君寇氏冷聲怒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余氏知道再反抗也沒有意義了,既然婁慶雲跟她玩兒了這出把戲,那就說明一切他都已經掌控住了,她再多的辯駁也是徒勞,只是小聲的應承了此事,說道:

  「老太君,我也是替公主分憂啊。公主常年憂心世子的婚事,說他都二十好幾了,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我,我,我一時想差了,就,就幹出了這糊塗事。可我絕對沒有存心害人,我事前也是問過盛家的,盛家也同意將女兒送進來,這姑娘也是自己願意獻身的,我沒有逼過她。」

  盛千嬌聽她這麼說,頓時來了氣,說道:「可是你騙了我呀!你明明跟我說的是世子,可最後卻變成了三老爺,跟三老爺,總不是我自願的吧。」

  余氏現在哪裡還管得了她,冷聲說道:「這是你自己的命,怪的了誰?我讓你在世子房裡,可我讓你到三老爺床上來了嗎?你別怪我,自己動腦子想想,這事兒怪誰?我有病才把你弄到自己丈夫床上來嗎?真是個豬腦子,你也是活該!」

  盛千嬌聽她說的這樣不留情面,終於在一旁掩臉大哭起來,哭的人心煩,老太君瞥了瞥一旁看戲的婁慶雲,乾咳了一聲,問道:「這事兒,你怎麼看?」

  婁慶雲揚眉一笑:「跟我有什麼關係呀!哪兒輪到我說怎麼辦?」

  寇氏簡直想用自己的枴杖敲一敲這小子的腦袋,真是平地掀起三層浪,就算他看不上人家小姐,也不至於這麼害人家,現在好了,身子也不清白了,雖說是老三媳婦惹的禍,可她總是國公府的三夫人,出了事還不是要連累國公府嘛,這個小混球!

  歎了口氣,老太君拿出了年輕時的氣魄,冷道:

  「別哭了,做出這種有辱家門的事情,你還有臉哭!來人吶,把這姑娘押到柴房去,讓盛家派人過來找我!余氏膽大妄為,家法處置,打二十大板,剃髮入家廟!老三糊塗,不修私德,罰你去祖宗牌位前面壁思過。其餘接應余氏之人,盡數趕出府去發賣!」

  婁慶雲聽完這番話,笑嘻嘻來到老太君身前,諂媚的笑了起來:「老太君英明!」

  老太君氣得簡直要用拐棍打他,他還敢上前來討嫌,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後,領著伺候的嬤嬤們怒氣沖沖的離開了三房,往大房主院走去。

  她這回可要好好的告一告這小子的狀,平白無故的整出這麼多事來,真是嫌日子太清閒了不成。

  ******

  老太君親自下了命令,余氏就算是哭著喊著求饒也沒能讓老太君收回成命,就算是三老爺有心救她也沒法子,這家法是執行定了,只好偷偷的去找了行刑之人,讓他們下手的時候稍微輕一些。

  雖說這回余氏做的是不對,可是,三老爺對她畢竟有夫妻情誼,念著她少女時期就嫁了自己,這麼多年的感情並不是這麼一件事就能抹殺的,更何況,這件事兒中余氏也是受害者,她只是不夠聰明,用錯了法子,所以,三老爺雖然也恨她,但卻還不想讓她就這麼死了,到這個時候,還想著保她一保。

  不過,板子可以打輕一點,這剃度入家廟可就難辦了,只是老太君向來一言九鼎,她既然做出了這個處置,就不容旁人不從的,三老爺也只能安慰余氏,讓她先好好的在家廟待著,爭取以後再找個機會反省出來。

  余氏入了家廟倒是清淨了,可是婁家就不清淨了。先是盛家上門要人,後來知道自家的小姐被三老額破了身子,盛老爺和盛夫人都坐不住,雙雙來到了婁家,質問這是怎麼回事,婁家強硬,一口咬定了盛家女兒不守婦道之言,盛家若是還有一點廉恥之心,就把姑娘帶回去自行處置,若是還要糾纏,婁家也不會善罷甘休。

  盛家自知理虧,也不敢把事情鬧得天下皆知,可就讓他們嚥下這口氣,也是不能夠的。把盛千嬌接回府之後的第二天,盛夫人就上門再度討要說法,知道老太君難纏,她們就找上了綏陽公主,知道她是好性兒,盛夫人說話也就沒那麼客氣了。

  「我家嬌兒冰清玉潔,只不過就是錯付了癡心,相中了世子,可她有什麼錯呢?三夫人說好了,是帶她進來伺候世子的,可到最後,你們婁家都對她做了什麼?如今我也不求嬌兒能做世子的正妻,便就給她一個妾侍的名分,這件事兒咱們兩家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了,我們盛家咬牙認下了這悶虧也就罷了。」

  公主不住的往外看,她派去請老太君的人還沒回來,盛夫人就在她面前哭的不成樣子,這讓她很無助,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卻也有自己的底線,輕聲反駁道:

  「這怎麼能行呢?盛小姐都已經是三叔的人了,如何能再做世子的妾侍,這,這不是亂了輩分嘛。」

  盛夫人想要快刀斬亂麻,要趕在老太君來之前把公主給說服了,便又說道:「什麼亂了輩分,當初三夫人可是說的好好的,說公主您也同意這件事,所以,我們家才敢把閨女送到府上來,可如今,出了事你們一個個都撇的乾乾淨淨,唯獨我閨女受了天大的委屈沒人幫她,如今公主還說出這番話來,著實叫人心寒。您要是不願意,當初直接就該讓三夫人和我們說清楚不是,我們盛家雖不及國公府的門第,可也不會做出那種強買強賣的事情來,只是您答應了,再這樣反悔,實在太過分了。」

  公主急得站了起來,說道:「不不不,這說的哪裡話,我可沒有同意讓您家閨女嫁給世子,三夫人只說帶人進來我瞧瞧模樣,其他什麼的沒告訴我,你可別冤枉我了。」

  盛夫人哪裡不知道,這其實就是三夫人的意思,她家也知道公主的性子,不可能知情,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若是不能拿下公主,讓她允下這門荒唐的親事,她閨女這輩子可就全毀了。

  「公主哇!您行行好,收了我家嬌兒吧,她是個好姑娘,將來定會替您照顧好世子,您若是不同意,那就是要她去死啊,到頭來,是您逼死了她,您宅心仁厚,如何能做那逼死人的事啊。」

  盛夫人已經顧不上顏面了,跪在了綏陽公主面前哭天喊地起來。

  門外傳來了一句冷話,將盛夫人接下來的話全都只能嚥下去:

  「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哭兩聲,就能把你那不清白的姑娘塞給我?要做妾,也是做三叔的妾。」

  世子爺倚靠在門邊,雙手抱胸,俊臉陰霾,一雙深邃的黑眸中滿是冰冷,對上這樣一雙能殺死人的眼睛,盛夫人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終究是沒敢再多說一句出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5 PM

第88章

  婁慶雲走進來之後,看了一眼六神無主的母親,默默歎了口氣,然後便來到跪地不起的盛夫人面前,彎下了腰,冷冷的說道:

  「盛夫人教出來的好女兒,這麼會伺候男人,我三叔都五六年沒納過妾了,竟然讓她給趕上了。」

  盛夫人看著眼前這笑得如魔鬼般的大男孩,感覺到了無邊的挫敗,斂下眉目,不敢與之對視,卻依舊倔強的說:「不,嬌兒才那麼小,她才十五歲,怎麼,怎麼能嫁給三老爺做妾呢?」

  婁慶雲對她擺擺手,說道:「不不,盛夫人誤會了,我只是說要做妾也只能做我三叔的妾,但是我三叔肯不肯收她做妾,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要是你,現在就去求三老爺,求他大發慈悲,納了你那十五歲女兒做妾,別嫌她年紀小,跟我們這兒耗什麼?橫豎你閨女伺候的又不是我,你求我納她,實在沒理由!若是盛大人也這麼覺得的話,咱們大可去聖上面前評評理,看看這不是我□□的姑娘,能不能讓我納她做妾。」

  盛夫人徹底絕望了,跌坐在地,良久都沒有動一下,如今她真的是連腸子都悔青了,當初怎麼就信了余氏的話,想好事來招惹這個閻王,如今賠了夫人又折兵,還沒處說理去。

  送走了瘟神之後,婁慶雲才有空回過身來瞧著自家母親,綏陽公主知道這回自己又闖禍了,也不敢看兒子的眼睛,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茶几旁,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討好意味頗重的說道:「我就知道什麼事兒都難不倒慶哥兒,喝杯茶吧。」

  「……」

  婁慶雲看著眼前這張天真的近乎膩歪的臉,滿腔的鬱悶無處可說,大大的歎了口氣,接過了她遞來的茶,喝了一口後,才放在桌上,說道:

  「看來,真要給你娶個兒媳回來管管你了。」

  綏陽公主想多留兒子說會子話,但也知道現在她只會說多錯多,聽到兒子最後給她留下了這麼一句話,她愣了半天,這句話……不是應該她來說的嗎?

  *******

  薛宸給歪在她書案後頭的那人磨墨,聽他說著這些時候他們府裡發生的事情,這幾天,婁慶雲總往她這裡跑,她趕也趕不走,鬧也不敢鬧,幸好他每回也只是來坐坐,並沒有其他逾距的行為,便由著他了,只是限定他定要過了戌時才來,那個時候青雀居的丫鬟們也都回房睡去,只要她注意著點擋光,晚上倒也沒人來打擾。

  婁慶雲來她這裡,簡直比她這個主人還要自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對她書架上的書,瞭解的比她都清楚,這不,先前說著話,他大少爺突然想要畫畫,還拉著薛宸非要她給磨墨,說了些□□添香的混話,薛宸拗不過他,只好聽從。

  他一邊畫,一邊和她說著府裡趣聞,聽到三夫人被削髮關入家廟的事後,薛宸也不禁奇道:

  「三夫人進了家廟,一輩子就出不來了?」

  婁慶雲埋頭畫著一條錦鯉,悠閒在在,說道:「若是沒有大功德,只怕就真出不來了。墨再多點,加點硃砂。」

  薛宸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吩咐起來還真不客氣,但是手裡的動作卻完全根據他的說法做去了。

  「對了,那個魏家怎麼樣了?最近沒來煩你吧。」婁慶雲將鱗片畫好之後,藉著蘸墨的空隙,對薛宸問道。

  薛宸看了看他,說道:「你別管了,這事兒我自己來就成了。」

  婁慶雲直起了身子,看著她,正色說道:「那怎麼能行呢?敢上門找你的麻煩,我要再不管,還是男人嗎?」

  薛宸無語的看著他,見他一副完全將自己納入他的羽翼般的神情,心中一暖,卻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猶豫著說道:「唉,你一出手,動靜太大,我們這不過就是一些後宅之事,你一出手,卻是直接毀了人家前程。多大事兒啊,弄得好像我特別沒手段似的,連兩個潑婦都治不了。」

  上回她就知道,王興洲被罷官就是他在背後搞鬼,並且連個正經理由都不給人家,弄得王興洲現在到處找關係,好些官員都知道了他得罪人的消息,就連薛雲濤都回來說了幾句,據說朝中人都在猜,王興洲到底得罪了誰。

  這麼大的動靜搞出來,薛宸是真的不敢再讓婁慶雲插手這些事了。

  婁慶雲聽她這麼說,燭光下的她美如墨畫,臉頰瑩潔動人,彷彿自帶著光圈似的,漂亮的叫他挪不開眼,其實他真的愛死了這幾天兩人的相處模式,就像是一對夫妻似的,晚上關了房門,就他們兩人在房裡說說話,喝喝茶。

  「是是是,我知道你有手段,可我這不是怕你累著嗎?收拾人多費神啊。」

  至於王興洲那件事,婁慶雲也沒想到最後會鬧得那樣大,他只是想讓兵部給他停職察看兩日,嚇嚇他,讓他今後老實點,可沒想到,他兵部的上峰早就看他不順眼,正愁沒機會整治他,藉著這個機會,乾脆就尋了個錯誤,把他給罷免了回去。

  婁慶雲知道薛宸在嫌他鬧出了大動靜,也有些不好意思,說著話就對薛宸腆笑起來,說道:「得,下回我悠著點。」

  說完這句話之後,薛宸才收回了瞪他的目光,與他說起了魏家的情況:

  「這個魏家最近似乎又遭了其他難,前兩天還派了魏然,哦,就是魏青的三弟妹來找我家太太,規規矩矩的寫了張五百兩的借條,說是家裡的錢全都被王氏拿著送人去了,都快窮的揭不開鍋了。我讓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那王氏竟然前段日子把家裡所有的銀錢都拿到衛國公府去給了三夫人,你們府上那三夫人說的好聽些,也真是個人才,竟然開口就能騙了王氏兩千兩銀子。」

  婁慶雲是知道這事兒的,看著薛宸,想著要不要如實告訴她,當初王氏找余氏,最終目的可是為了對付她呀。不過,看她一臉笑意,婁慶雲還是決定不說了,其實哪怕余氏不給他整盛家那事兒,他也是要壓制她的,因為他知道了余氏再打他心肝兒的主意,哪裡能坐視不理?先是除了她的貼身奶媽,正想著該怎麼處置她的時候,府裡的小廝就跑去大理寺找他,說了余氏在他房裡鬧出的動靜來,余氏也是沒成算,竟然想用銀子收買他院子裡的人,前頭給了錢,後頭人就跟他報備去了,這才把盛千嬌轉移到了三叔婁海正床上,鬧出了這番事來。

  正好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收拾她的機會,這樣一來,就算他動了余氏,人家也不會懷疑到他的心肝兒身上來。

  「你的人去打聽也太厲害了。那人是不是叫嚴洛東?」婁慶雲放下筆,一幅畫就這麼畫好了,給薛宸拿在手裡上下觀摩起來。

  聽他問起了嚴洛東的名字,薛宸不禁奇怪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他?」

  婁慶雲嘿嘿一笑,並沒有說許多,只是模稜兩可的說道:「你身邊的人,我都知道。這個嚴洛東是個人才,下回我要辦事兒的時候,你把他借我用用唄。」

  薛宸看著他,沒有回答,拿著他的畫,走出了珠簾,去到廳裡,婁慶雲見她不答話,便追了上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誰知道沒控制住力氣,把薛宸拉的往後一退,差點摔倒,婁慶雲見狀趕忙將她摟住,四目相對,氣氛頓時變得不自然起來。

  婁慶雲只覺得入手的腰肢彷彿楊柳般纖細柔韌,輕盈的彷彿羽毛般,看著眼前這張越發美麗動人的臉龐,婁慶雲只覺得身體中似乎有什麼情愫在迅速發酵,緩緩的湊過去,眼看就要接觸到面前那片美好,薛宸猛地回神轉了過去,讓他撲了個空,饒是這樣,婁慶雲也不願離開,就勢將頭臉貼上了她的頸窩,鼻尖迅速吸入屬於她特有的馨香,叫人心醉神馳。

  薛宸直覺若是再這麼下去,一定會出事,奮力掙紮起來,婁慶雲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她,將她牢牢的箍在自己懷裡,並不打算輕易的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頗有些無賴的說道:

  「你讓我親一口,我就放手。」

  薛宸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面頰,漲紅的連耳根都開始發酥,六神無主,驚慌失措的樣子更是讓婁慶雲覺得可愛極了,正要不顧一切撲上去,卻覺得腳面一痛,他兩手上的力氣就稍微鬆了些,然後薛宸就趁機往旁邊逃竄過去,顫巍巍的站在燈罩前,又氣又惱的說道:

  「時候不早了,你發病了,快回去吧。」

  兩人這些日子也不是白相處的,婁慶雲當然知道薛宸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有些不能接受罷了,心想著,也不能把心肝兒一下子嚇到,否則今後他就再難接近她,更加別說像這幾天這般,平靜又溫馨的相處了,他覺得自己並非那種急色之人,相比於找一個能夠陪伴自己一生的精神伴侶而言,這些小小的欲望克制,又算得了什麼呢。

  當即呼出一口氣,無奈的點點頭,順著她的話說道:

  「好吧好吧,時候是不早了,我該回去吃藥了,明兒我再來。」

  說完就走到西窗前,作勢要走,卻是不走,故意說道:「我可真走了。」

  薛宸被他這犯賤的動作逗笑了,佯作生氣的樣子橫了他一眼:「要走快走,看著心煩。」

  這樣類似於打情罵俏的對話,讓婁慶雲感覺心情好極了,也不婆媽,一個翻身就出了西窗,躍入了黑夜之中。

  薛宸走到西窗前,看著已經消失的他,心中閃過一陣失落,不過只是一瞬間就恢復過來,告誡自己不能心軟,就算心裡喜歡他,可也不能太過孟浪,對於他們來說,婚前的謹守還是很重要的。

  薛宸想到這裡,臉上又是一陣通紅,關了西窗,整個人就撲倒在了被褥之上,她真的是給婁慶雲帶壞了,如今竟然連婚前兩個字都能很自然的想到,果然是沒救了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6 PM

第89章

  這日薛宸和蕭氏去東府給老夫人請安,就聽老夫人和姑母薛氏說起了薛繡的事情,說是元家夫人屬意繡姐兒,這些天正派人來打聽姑娘呢。

  薛宸聽說這個消息之後,也是一喜,心想果然和上一世一樣,薛繡和元卿就要成了,難怪最近沒有見著薛繡出沒,原來是元家在打聽,總要矜持一些的,韓鈺提出去西府看看她,薛宸想了想後,便同意了,繡姐兒出不來,如今也不知在府中憋成什麼樣了,她們反正都是表姐妹,多走動走動也沒什麼,便讓廚房準備了些瓜果點心,一同去了西府看望薛繡。

  還沒進薛繡的院子,就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從院子裡傳出來,還彈上琴了。薛宸和韓鈺對視一眼,在心中偷笑,然後便不鬆動聲色的隨著僕婦進了薛繡的□□苑,在水凝閣中瞧見了臨水而坐,風雅端莊的繡姐兒,一曲畢,薛繡才緩緩收了手勢,嬌柔做作的對薛宸和韓鈺別了個手勢,嬌滴滴的說道:

  「二位請坐。」

  韓鈺直接不給她面子,打了個寒顫,薛宸就站著,看她還能做出什麼姿態來,薛繡自琴桌後立起,來到薛宸身旁,輕撚素手,將薛宸的手放入自己掌心,柔聲叫了一聲:「表妹~」

  薛宸頓時感到了惡寒,渾身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兩人對視片刻,好一會兒後,薛繡才沒忍住,捧腹大笑起來,薛宸一把甩開了她的手,橫了她一眼:「我道你真轉性了呢,有本事別笑呀。」

  薛繡自己也憋得難受,如今撒開了,就笑得都停不下來了,薛宸不理她,直接走到了琴桌後,伸手撥弄起了琴弦,卻是不成調的,韓鈺拿了一塊她們自己帶來的點心,一邊吃,一邊問道:

  「繡姐兒下的一手好棋,說說,你是怎麼跟元夫人搭上的?」

  薛繡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點心,神秘一笑,半晌後才說道:「說什麼搭上啊,多難聽,那叫投緣。」

  韓鈺不以為意:「哎喲喂,我們還不知道你,看著是大家閨秀,可鬼心眼兒比誰都多,你會安分才怪呢。」

  聽了韓鈺這些不留情面的揭露,薛繡也不生氣,就歪在了一旁的軟榻上,說道:「我就是安分呀!元夫人喜歡的是品行端正,人品好的姑娘,我不正好就是這類型的姑娘嘛。只不過,用了些手段,讓她早些知道我是個好姑娘罷了。」

  薛宸正撥弄著琴弦,聽薛繡這麼說,頓時就想到了,按下琴弦的聲音,對薛繡問道:「你也學柳家那姑娘了?」

  薛繡看了眼薛宸,笑道:「還是宸姐兒聰明。」跟著就湊到薛宸耳邊對她說了一番話,薛宸就更加明白了。元夫人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眼光,因為柳家小姐在雨天救了她一回,她就起了和柳家結親的心,繡姐兒多聰明,給她來個如法炮製,元夫人這不就又看上她了。

  韓鈺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她倆在打什麼啞謎,可再問她們卻都不說了,只薛宸跟她來了一句:「佛曰,不可說。」

  緊接著又問薛繡:「可定下什麼日子了嗎?」因為柳小姐的事情,元家現在肯定對姑娘的品行更加看重了,估計觀察的時間也不會短就是了。

  薛繡聽薛宸提到日子,不由得正色斟酌了一下,說道:「我估摸著,若是不出亂子的話,明年正月裡元夫人就會派人來提親了。你們也知道柳家的事情,元夫人也怕再遇上個柳小姐那樣的,所以我雖然過了初步考察,但也還有一段路要走呢。」

  薛宸聽了,便點點頭,如今已經是九月裡,離正月還有四個多月,算算時間,她和元卿的確是明年正月裡定的親,後年三月成的親,薛繡十七歲。

  原來所有的一切,真的在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進行呢。

  思及此,薛宸的心情瞬間就跌入了穀底,若是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軌跡行進的話,那婁慶雲……應該就在明年冬天,死在極北涿州。

  想起上一世的種種,她的心不由得抽痛起來。上一世她不認識婁慶雲,只覺得他的死很轟動,很震撼,可這一世呢?如果婁慶雲依舊逃不過明年的死劫,那她又該怎麼辦呢?

  因為被這個問題所困擾,薛宸接下來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從西府回來之後,韓鈺又邀她一同出去玩兒,薛宸沒有心情,就拒絕了,韓鈺只好去找靜姐兒,蘭姐兒和琴姐兒被困在府中多時,也想跟著出門去玩,來找薛宸,薛宸覺得她倆始終不歸自己管束,便讓她們去找蕭氏,蕭氏左思右想之後,便派了幾個護衛跟隨,保證她們不會惹事,這才讓她們跟著靜姐兒和韓鈺一同出門去了。

  薛宸在房中坐立不安,想要寫信給婁慶雲,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寫,她對朝廷的事情一無所知,也根本不知道婁慶雲上一世為什麼會死在涿州那地方,據說是因為牽涉了一起江南鹽政的貪墨案,可這案子也是發生在江南和京城,他一個京城的貴公子,大理寺少卿,京畿衛的副指揮使,好端端的跑到涿州那極北苦寒之地去做什麼,會有什麼刺客追到涿州去殺他呢?她只恨上一世勞勞碌碌,根本沒空去理會這些事情,若是上一世她能多打聽一些,那現在她就可以給婁慶雲一些準確的資訊,讓他可以適當的避開,可是,現在的她只知道涿州這個地方名,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越想心越慌,薛宸走到書案後頭,將她之前繪製而成的一副商舖地形圖給展開在桌面上,以兩方獸頭紙鎮壓好兩邊,然後俯下身子觀看起來,終於在地圖的最上方,找到了涿州這個地方。她的店舖分佈在全國各地都有,每一處都有那麼兩三家,而涿州因為是極北苦寒之地,商舖倒是沒有,不過卻有兩座相連的酒窖,極北之地不適合開設店舖,不過,置放一些原料,做做酒窖還是可以的。

  看著涿州那邊上蜿蜒的山脈,在地形圖上看,涿州離京城都有一尺之遠,更別說實際的距離了,所以直到現在她也很難相信,婁慶雲竟然會死在離京城有千里之遠的極北之地,這話無論是對誰說,誰都會以為她是瘋了,可實際上,只有她知道,那就是事實。不管它看起來,聽起來多麼荒誕,看起來多麼不真實,那就是事實。

  薛宸對著那地形圖定定的看了半天,連衾鳳和枕鴛她們進來問她午飯想吃什麼她都沒有回應,午飯自然也沒有吃了,直到未時過後,她才猛地反應過來,喊了衾鳳進來,讓她去把春然茶樓的姚大掌櫃給喊過來。

  衾鳳去了之後,薛宸就抽出一張信紙,洋洋灑灑的寫了很多對涿州那兩個酒窖當家的吩咐,讓他們從今年開始就在酒窖莊園之中培養可以開山的護衛,要他們盡其所能招兵買馬,囤積糧食,為期兩年。

  姚大來了之後,薛宸就將這封寫給涿州酒窖當家的信件用紅油封好,蓋上印鑒,交給了姚大,然後對他說道:

  「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辦好,去涿州待上兩年,信中的事情,由你督促著去辦,你一會兒就回去收拾行裝,明天就出發,我在府裡另外找二十個會武功的護衛與你隨行,這二十人到了涿州之後,便聽你調遣,務必做好我信中交代的事情,兩年歸來之後,我必有重賞。」

  姚大雖然還不知道信中寫了什麼,也不知道小姐為什麼突然讓他去涿州待兩年,不過,這些日子,他早已經見識過小姐的手段,覺得不管小姐想做什麼都一定有她的理由,而他雖然是給小姐做掌櫃的,可他孤家寡人一個,在哪來做都是做,小姐既然要讓他去涿州辦事,那他就去好了,看小姐的神情,這件事必定對她很重要,只要他辦好了,將來再回來京城,還怕小姐會虧待他嗎?

  接過指令之後,姚大便退了下去。薛宸也毫不停歇,喊來了嚴洛東,讓他將府中的護衛全都集中到她的院子裡來,然後對他們說出了自己希望挑選一些人去極北之地待兩年,因為那地方是苦寒之地,薪資是京城的三倍,問有沒有人願意去,護衛們倒是很積極,表示全都願意去,薛宸讓嚴洛東挑選了三十個牽掛相對少一些的人出來,與他們說了一番去涿州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當即酒窖莊園裡的掌櫃當家,訓練那些會開山的人。

  護衛之中有個名叫顧超的小子,說話逗趣,辦事穩妥,連嚴洛東都覺得他很好,他跟著嚴洛東做了不少事,也學了很多,對薛宸自然佩服,卻也不怕她,問道:

  「小姐要訓練開山的人,難不成今後要做開山採參的買賣嗎?」

  薛宸看了他一眼,覺得他是個人才,笑了笑,說道:「是啊。這事兒你們替我辦好了,將來絕對不會虧待你們。聽到了?」

  顧超連忙點頭,薛宸對手下之人向來大方,所以,顧超一點都不懷疑薛宸不會虧待他們這句話,拍著胸脯保證道:

  「小姐您就放心吧。」

  又和他們說了一些話,便讓他們一個個回去準備行裝,又讓府裡的管家給他們採買了不少馬匹和三輛馬車,姚大是老頭子,讓他騎馬的話太過為難他,於是薛宸就給他準備了一輛馬車,另外兩輛上,就放準備好了的乾草飼料,還有一路上的用具吃食,採買了足足兩車的東西,等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姚大準備好了一切,薛宸在後門送他們上路,一再拜託之後,一行人才浩浩湯湯的往涿州趕去。

  薛宸看著他們離開的隊伍,心裡其實依舊沒底,也知道自己這行為相當荒謬,可是如果她什麼都不做的話,心裡也實在是太不安了,她不知道婁慶雲為什麼要去涿州,現在就算親口問他也是枉然,因為連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再過一年回去涿州那種地方,一年後的事情,除了她誰會知道呢?她既然知道天命,那就總要努力一把,就算到最後,她的這些行為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也比她什麼都沒做要強。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7 PM

第90章

  薛宸送走了姚大他們,回到府中,正好遇見蕭氏和管家,蕭氏問薛宸派這麼多人去了哪裡,薛宸只說去了北方,說盧氏留下的幾個鋪面出了些問題,需要人趕去處理。

  蕭氏問薛宸要不要幫忙,薛宸笑著拒絕了,蕭氏便沒再說什麼,而是喊了薛宸去主院,說是給蘭姐兒和琴姐兒挑好了人家,讓薛宸幫忙看看。

  蕭氏給蘭姐兒和琴姐兒挑的人家確實還不錯,一戶是本地鄉紳,家中就只有一個獨子,姓方,家境殷實,人口簡單,據四方鄰裡說,方家一直便是善家,逢年過節都會給過路窮苦百姓施粥贈米,為人很是不錯;還有一戶是姓於,是十裡八鄉人人稱頌的老先生家,老先生是清虛年間的進士,一生未入官場,致力於育人之事,桃李遍天下,他的大兒子少年出息,去年便中了會元,年方十六,前程似錦。

  薛宸看了之後,也覺得很好,對蕭氏說道:「真的很不錯。這樣簡單的人家,蘭姐兒和琴姐兒若是嫁過去的話,想必這輩子都能過的踏踏實實的。」

  蕭氏見薛宸贊成,覺得自己這些日子沒白忙活,然後便將蘭姐兒和琴姐兒喊了過來,決定就這麼和她們說說這事兒,若是她們同意的話,她也好趁早給那兩家回話兒。

  薛宸問她說自己要不要迴避,蕭氏說她是長姐,留下自是無妨。

  蘭姐兒和琴姐兒兩人正在院子裡染指甲,聽說嫡母傳喚,兩人便撐著兩隻手走了進來,怪模怪樣的給蕭氏和薛宸行了禮,然後便站到一邊去了,蕭氏簡單的說明瞭來意,說是替她們找了兩戶好人家,把兩家的情況和她們說了一番後,兩姐妹對視一眼,然後蘭姐兒就站出來說道:

  「母親,您找的這兩家真的合適我們姐妹嗎?一個鄉紳,一個教書先生,將來莫不是還要我們姐妹貼嫁妝才能維持生活吧?」

  薛宸正要喝茶,聽了蘭姐兒這話,便知道蕭氏說的這事八成成不了了,就放下了茶杯,靜靜的看著。

  蕭氏一愣,說道:「這怎麼會呢?兩家雖不說大富大貴,但都是頂好的殷實人家,我都打聽過了,這方家手裡有好幾家店舖,收益頗豐,這於家是書香門第,老夫子這般年紀桃李遍天下,家底自然也是有的,他的兒子去年剛中了……」

  她還沒說完,就又被蘭姐兒給打斷了,神情不乏不屑一顧的意思,說道:「哼,既然這麼好,母親為何不留給靜姐兒?偏要來給我們?還不就是靜姐兒瞧不上的,才留著搪塞我們來了。」

  蕭氏想著自己這麼些天來的奔走,被這丫頭一句話就反駁了去,也是氣急,一拍桌子怒道:

  「你這說的什麼話?這兩家人家哪裡不好?配你們還配不上了嗎?」

  蘭姐兒見蕭氏動怒,也不敢再說什麼了,琴姐兒見狀就上來打圓場,說道:「母親不要生氣,姐姐是直脾氣,她這麼說全是無心的,母親給我們找的自然都是好的,只不過,我們年紀還小,還想在母親和姐姐身邊再待兩年,不想這麼早便出嫁。」

  琴姐兒的軟和話讓蕭氏稍微平靜了些,只見琴姐兒又撞了撞蘭姐兒,蘭姐兒才不太情願的轉過身來,對蕭氏屈膝行禮,說道:

  「母親,是我口無遮攔了,只不過,這兩家真的不適合我們姐妹。母親您向來疼愛我們,這事兒,還是再商量商量的好,畢竟是女孩子一輩子的事兒,總要挑個合心意的不是?」

  若是蕭氏聽到這裡再不明白這兩姐妹的意思也就真的白活了,她們這就是嫌棄人家門第低,配不上她們了。既然如此,蕭氏也不能勉強她們同意,只揮揮手,讓她們回去了。

  兩個姐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豆蔻指甲,然後也沒敢再說什麼,規矩的行了禮,退了下去。

  蕭氏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薛宸,問道:「你看這事兒鬧得,早知道她們一心想攀高枝兒,我也不費這勁兒了,可你說就她們的身份,如何去做人家高門宅邸的正妻?若是做妾,那也真算她們瞎了眼了。」

  薛宸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蕭氏說道:「太太也別多想了,既然她們還想在府裡多留兩年,那就兩年後再說吧。她們有志向也是好的,不過依舊不能太放任,別回頭鬧出什麼不好看的事來才好。」

  她雖然話這麼說,但是也看的出來,兩個姑娘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最多一年,她們必定會自己找到合適的『如意郎君』,如果她是蕭氏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會替她們操心,這倆姑娘精明的很,哪裡就肯委屈了自己呢。

  蕭氏也別無他法,看了看手裡這兩家,還是覺得機會難得,就試探著對薛宸問道:「你說這兩家,我要是給靜姐兒挑一家,你覺得怎麼樣?」

  薛宸展顏一笑,說道:「我覺得就算你肯把靜姐兒嫁給他們家,這兩家也未必敢接受靜姐兒。」

  蘭姐兒和琴姐兒是庶出的庶女,一般的高門大戶根本不會將她們列入正妻的考慮,靜姐兒卻是不同,她縣主之女的名聲,無論在什麼地方也是能夠叫的響亮的,若是強行下嫁,反而不美。

  蕭氏也只是這麼一說,薛宸見她一副可惜的不得了的樣子,打趣說道:「靜姐兒的話就算了,要不,挑一家給我吧?我就想要個這樣簡單的人家。」

  蕭氏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將冊子捲起來輕輕的在薛宸的肩膀上敲了敲,說道:「你就算了吧。我和你父親都想你在家多留幾年,尤其是你父親,我之前問他你的婚事,他感觸的很,直說他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一定要讓你在家裡多留幾年才行。」

  薛宸聽了這話也是有點感傷的,她可不就是薛雲濤唯一的女兒了嘛。見蕭氏和父親的感情不錯,薛宸也覺得有些欣慰,不管怎麼說,蕭氏是個好女人,由她陪在父親身邊,她也放心許多。

  蕭氏又留著薛宸在主院吃了一頓晚飯,薛雲濤也難得回來了,一家人吃吃喝喝的到戌時才散席,薛宸和靜姐兒也喝了兩杯梅子酒,只覺得頭上暈乎乎的,衾鳳和枕鴛扶著她進了房,替她擦了手腳,換了衣裳之後,伺候她躺下,才離開了房間。

  薛宸睡得迷迷糊糊,只覺得臉上吹過一道涼風,微微睜開雙眼,就似乎看見逆光中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她的床頭,嚇得就要叫起來,幸好那人趕緊低下身子,摀住了她的嘴,定睛一看,是婁慶雲,薛宸才鬆了一口氣。

  婁慶雲笑嘻嘻的在她床前坐了下來,半點不遲疑,動作連貫自然,薛宸見了不禁白了他一眼,只是頭還有些疼,不想起來,就那麼像蠶蛹似的縮在被子裡和她說話,聲音軟軟糯糯,帶著濃濃的鼻音,叫人聽了都有些把持不住,再加上她這張小臉越發傾城,黑髮如瀑,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實在喜人。

  「你這翻牆頭,翻窗戶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嚇死人了。」

  薛宸如是說道,伸出一條藕臂擦了擦眼睛,似乎還帶著些迷茫,這樣的美景,看的婁慶雲癡迷不已,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小人兒摟緊懷裡好好的疼愛一番,不過,他向來尊重她,這種事情最多也就是腦子裡想想,在正式定親之前,他不會對她做太出格的事就對了。

  「等你嫁給我,我就不用翻牆頭了。」婁慶雲嫌棄她被子蓋得太高,乾脆掉轉了個方向,坐到了薛宸的同一頭去,一回頭,就能看見她像只小兔子般乖巧躺在那裡。

  說了一句孟浪話,薛宸下意識就要伸手打他,可誰知自己粉拳送過去,就是肉包子打狗,被他牢牢的攥在手心裡不放開了,掙脫不出來,薛宸又渾身軟軟的,沒有力氣,也就隨他去了。

  婁慶雲看見她這模樣,勾唇問道:「你喝酒了?」

  薛宸點點頭,說道:「嗯,喝了兩杯梅子酒。」

  婁慶雲覺得喝了酒的薛宸實在乖的很,與她平日裡那堅強聰明的模樣有很大的反差,覺得好玩極了。

  「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果釀特別好喝,下回帶你去,好不好?」

  薛宸沒有多想,就乖乖的點了點頭。

  婁慶雲就更加得意了,果然喝了酒的小兔子更加招人疼些,乾脆彎下了身子,在她那肉嘟嘟的耳廓旁輕聲說了一句:

  「過幾天我要去一趟廣陵,等我從廣陵回來,我便來提親,好不好?」

  薛宸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霧濛濛的黑眼珠子瞪著婁慶雲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愣了半天才傻傻的問了一句:

  「你,你要出去……去廣陵做什麼?」

  嚇了她一跳,還以為他要去涿州,頓時就把薛宸的迷糊給嚇走了。

  婁慶雲見她猛地清醒過來,只覺得有些遺憾,醉酒後的軟糯小白兔他還沒有看夠啊,不過,小白兔眼神淩厲的樣子也很好看,反正,她什麼樣子,他就覺得好看!

  「去捉拿一個人。很快就回來的。怎麼?等不及要讓我來提親了?」

  對於婁慶雲這沒羞沒臊的話,薛宸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他,只好抽出了自己的手,在他手臂上打了兩下,婁慶雲挨了打,卻一點都不覺得生氣,反而高興的很,垂頭看著薛宸傻笑:

  「你還沒告訴我,到底好不好呀?等我從廣陵回來,我就來提親吧。」

  這樣的俏媳婦,他都等不及要娶回家去藏起來了。甚至都沒想到,這丫頭如今才十四歲,成親似乎早了些,就算是定下來,最起碼還得再等兩年。

  薛宸見他越說越不正經,乾脆轉過了身子,用後背對著他,冷冷的說道:

  「時候不早了,你還是走吧。」

  婁慶雲有些失望的噘了噘嘴,然後戳戳她的後背,見她還是不肯回頭,他才磨磨唧唧的站了起來,對她說道:「那我走了啊。真走了啊。我到窗戶了啊……」

  薛宸終於沒忍住回過頭來喊住了他:「喂。」

  然後就發現,他根本沒走遠,依舊站在她床前,掛著一副得逞的笑容,賊兮兮的看著她,薛宸又是無奈一歎:「你!唉!」

  有些人看見薛宸生氣,趕忙彎下身子,將自己的俊臉湊到她跟前兒,說道:「我在呢。你想說什麼呀?」

  薛宸白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對他說了一句:「你……快些回來!我等你。」

  婁慶雲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煽情的話來,頓時眉開眼笑,捧著薛宸的小臉,大大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才說道:

  「放心吧。我一定快些回來,回來之後,我就來提親,才不管你願不願意!」

  「……」

  說完這句話之後,婁慶雲才像是逃命似的,三兩步就跨到了西窗前,翻身出去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芙蓉帳中的薛宸,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然後才翻身入了黑夜,踏月而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7 PM

第91章

  薛宸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發現西窗前放了兩株連根的,還沒綻開的茉莉花,小小白白的花骨朵躲在嫩綠的樹葉之中,看著特別嬌小,茉莉獨有的芳香鑽入鼻尖之中,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送來的,想到他昨夜離去是的樣子,薛宸的臉上就不禁綻開了笑。

  衾鳳和枕鴛進來,瞧見薛宸站在西窗前傻笑,手裡還拿著兩株茉莉,不由問道:「小姐,這兩株花是哪裡來的?」

  衾鳳將盛滿熱水的臉盆放在臉盆架子上,薛宸這才回過神來,見兩個丫頭正用一副特別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橫了她們一眼,並沒有說話,將花先放在桌上,然後洗漱完畢後,也不吃早飯,倒是先去花房裡,找了一隻精緻的青瓷花盆,裝了土之後,將兩株茉莉花栽入了泥土之中,又澆了水,才把花搬入了自己的房間,放在西窗窗臺之上,她希望等他回來之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兩株茉莉花。

  想起昨天他說的話:等我從廣陵回來,就來提親。

  薛宸想想,如果提親的人是他的話,她似乎覺得也挺不錯就是了。而等到他們確立了關係之後,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明年去涿州才行。

  ******

  昨天蕭氏剛剛說要替蘭姐兒和琴姐兒定親,今天竟然她們倆的舅母就找上了門,說要將兩個外甥女接回管家住些時日。

  蕭氏看著眼前這個管夫人,胖胖的身軀,圓圓的臉,看著倒是一團和氣,就是說起話來,沒由來的刻薄:

  「我們蘭姐兒和琴姐兒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若是我們做舅舅舅母的都不要她們,那她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哦,我這也不是說夫人您虧待她們,只是覺得這兩個孩子可憐,她們母親死得早,生前和她們舅舅是最要好的兄妹了,如今雖說她們跟著您一同來了薛家,但也抵不住她們舅舅想她們了,就讓我來和您說說,看能不能讓兩個孩子去我們那兒住兩天,保證全須全尾的換回來就是了,這個要求,夫人不會不肯吧。」

  蕭氏看著眼前這女人,隨意彎了彎唇,說道:

  「舅太太說的哪裡話,您要接兩個孩子回去住幾日,那自然是好的,畢竟是她們自己的嫡親舅舅家,只不過……」

  不等蕭氏說完,那管夫人就截過了話頭,說道:「夫人真是通情達理。那兩個丫頭也是不懂事,之前還跟她們舅舅告狀,說是嫡母將她們關在府中,不讓她們出門去呢。我今日瞧了,就知道那兩個丫頭說錯了,夫人看著就是個仁慈的,絕對不是那種會苛待庶女的嫡母。」

  管夫人這麼說著話,眉眼裡卻儘是譏笑,蕭氏咬了咬牙關,說道:「將她們關在府中,確實是我下的命令。舅太太不必與我說這些,我關她們自然有關她們的道理,我不會苛待庶女,但也不會容得庶女胡鬧而不管教,若是在這一點上得罪了舅太太,那就請你多多包涵了。」

  管夫人笑容一僵,然後才站起來,決定不和蕭氏討論這個話題了,說道:「若是夫人允許,那我今兒就把兩個丫頭帶回去了。住上個把月之後,年前再把她們送回來,您看可好?」

  蕭氏點頭,喊來了嬤嬤領管夫人去海棠苑,另外又派了兩個丫鬟去替她們收拾行裝。

  對於那兩個庶女,蕭氏實在是愛不起來,當初她還是她們嫡母的時候,她們倆就一直被養在管姨娘身邊,得寵的不得了,而自己的女兒靜姐兒卻在大興跟著魏老夫人生活了六年,遭了六年的罪,被她接回來之後,又和她一起被老夫人折騰,魏青寵妾滅妻,這其中的苦不是親身經歷,根本沒人能懂,所以,現在誰還能指望她會對兩個庶女多好呢。雖然不會多好,但也不會多壞,因為她本身就不是那種刻薄之人,昨日她剛給蘭姐兒和琴姐兒找了婆家,今天她們的舅家就找上門,這就說明,那兩個丫頭和舅家本身就還有聯繫,在她這裡受了委屈,覺得她給她們找了小門小戶,是糟踐了她們,第二天就讓舅家來撐腰。

  這件事,徹底的讓蕭氏失去了本來就不多的愛護,正如宸姐兒說的,她們愛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吧,若真是鬧出了什麼醜事,她將她們趕出府去就得了,反正她們也不是薛家的女兒,和她也沒有親屬關係,就算是趕出去,頂多她自己擔個惡名,最起碼不會連累薛家。

  管夫人把兩個孩子領走的時候,也沒有來和蕭氏辭行,看樣子是打算在她們的舅家常住了,蕭氏也不管他她們,就讓門房放行了。她們今日離開薛家容易,今後要再進來,只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蕭氏其實巴不得將這兩個丫頭送走,只是當初僅存一點憐憫之心,覺得她們無父無母,而魏老夫人又是那麼個吃人的性子,兩個姑娘若是跟了她,只怕有的吃苦頭,這才將她們待在身邊,現在她們既然想走,喊來了舅家,那她還有什麼好不放手的,直接將她們的所有東西全都給送到了她們舅家去了。

  *******

  婁慶雲過了十多天都沒有出現,窗臺上的茉莉花都開了,他還沒回來。

  薛宸這些天似乎有些蔫蔫兒的,成日裡要麼是看書,要麼就是窩在西窗前看著那株茉莉花,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盛。不端的安慰自己,婁慶雲只是去廣陵,又不是去涿州,而距離他去涿州還有一年之久。

  可薛宸就是這樣自我安慰了兩個多月之後,婁慶雲竟然還是沒有出現。薛宸就有些坐不住了,甚至還讓嚴洛東去大理寺探了探,可嚴洛東帶回來的消息,也比較讓人絕望,原來婁慶雲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去大理寺,說是替太子辦事去了。

  就在薛宸擔心的快要茶不思飯不想的時候,一封珍貴的書信才輾轉到了她的手上,是婁慶雲寄來的,信似乎是倉促間寫成的,說他們的追捕行動遇到了些問題,讓嫌犯跑了,他們一路從廣陵趕去了長安,這信就是從長安的驛站中寄出來的。

  這封及時的信,稍微緩解了一番薛宸的擔憂,可是一直到過年的時候,婁慶雲也沒有再寄來一封信。

  薛宸只覺得這個年過的著實不是滋味,就連正月裡元家去西府提親,薛繡高興地抱著她轉圈,都沒能讓她開心起來。

  坐在薛繡的閨房中,看著薛繡房中的那只棋盤,想起了那一夜在定慧寺中,婁慶雲帶她去屋頂上看星星的事情,她那個時候還對他無意,到底是什麼時候竟然對他產生了這樣感情呢?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薛宸用手指頭數著婁慶雲離開的日子,已經有三個月零十二天了,他自從上個月寄來一封信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不禁在心中埋怨他,就算是再忙,難道寄一封信的時間都沒有嗎?可婁慶雲的為人,如果他真的有時間給她寫信的話,他是不會錯過機會的,讓他不寫的原因必定是不方便,薛宸知道自己還是太敏感了。可是她不敏感不行啊。

  婁慶雲才剛剛走入了她的心,卻要她面對他馬上要離去的現實,這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是難以接受的。

  薛繡和元卿的婚約定在來年三月二十八,薛繡從定親的那日起,就要跟著大夫人趙氏身後學習府裡中饋之事,就不能有很多時間和薛宸,韓鈺她們見面了,即便是抽空見了面,也很快就回去。

  薛宸從三月等到了四月,四月等到了六月,婁慶雲依舊沒有任何音訊傳回來。讓嚴洛東去打探,可是嚴洛東說衛國公府,大理寺,京畿衛他都打聽不到任何婁慶雲的消息,所有人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去年出門去幫太子辦事的時候。

  薛宸這些日子,總是從噩夢中驚醒,不是看見婁慶雲渾身是血,就是看見他斷頭斷腦。事到如今,已經相當明確了,婁慶雲的死劫已經開始運轉,去年秋季他說去廣陵,其實就是開端,可是她卻沒有察覺,當時以為時間還早,他去廣陵肯定還會回來。

  他們甚至連最後的告別都沒有。她甚至還沒有和他說過,她也喜歡他……

  薛宸努力在腦中回想上一世的情況,她記得婁慶雲的屍體被運回京城的時候,正是臘月下旬,漫天飛霜之時,臘月是十二月,從涿州運回屍體,最起碼也要一個半月到兩個月的時間,畢竟有這麼遠的路程,也就是說,婁慶雲十月底,十一月初就已經死了,他最後一次給她傳遞信件,是去年臘月裡,那個時候,婁慶雲已經離開三個多月,那時他信中說,他在長安城,長安是在西面,並不是通往涿州的方向,可是,他已經這麼長時間沒有和她聯繫,整整半年,誰又知道,他會不會現在人已經在涿州了呢。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沒準他這個時候,已經在涿州了。不管他現在在不在,到最後,他也一定回去涿州。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薛宸就再也坐不住了。將嚴洛東喊進了院子,和他正色說了一句:

  「嚴護衛,我想去一趟涿州府,你能隨我一同去嗎?」

  嚴洛東看著薛宸認真的小臉,這段日子,大小姐不知為何,瘦了很多,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本來就不大,如今更是削尖,大大的眼睛裡總是盛滿了憂愁,看來定是和涿州脫不開關係了。

  點了點頭,堅定的說道:「小姐說的哪裡話,自從進了薛家以後,嚴洛東這條命就是小姐的,小姐讓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薛宸看著眼前這個長相平凡無奇,可卻每回都能帶給她無上安全感的男人,心中亦是感動不已,不過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那薛宸就不打算放棄。

  就算去涿州只能等到婁慶雲的屍體,她也要在第一時間趕到他身邊才行。就好像從前他無數次主動接近自己時那樣,這一回就換她主動向他靠近,涿州若是他的死地,那她就去那裡,親自將他迎回……絕對不讓他孤單單的離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8 PM

第92章

  自從薛宸決定去一趟涿州,第二天就去了東府和老夫人辭行,當然不能說是去涿州找婁慶雲,只能說是涿州府的兩隻酒窖出了事,需要她親自去一趟才行,老夫人覺得有些不妥,說薛宸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如何能獨自行千里之外,薛宸卻意志堅定,說此行關乎今後的一條商道,說什麼也要走一趟才行。若是家裡不肯,那便等她回來之後,再受家法處置。

  老夫人寧氏從前就知道薛宸是個有自己主意的,就從徐素娥那件事來看,這丫頭年紀雖小,但手段卻絲毫不弱,能夠讓她這樣重視的事情,必定是重要的,寧氏從前就知道盧氏給薛宸留下了不少產業嫁妝,只是沒想到,竟然已經遠遠的遍佈到涿州。雖然薛宸意志堅決,但是老夫人依舊覺得大姑娘不該獨自遠行,薛宸邊說,自己不是獨自,會有丫鬟婆子,還有護衛隊隨行。

  寧氏一聽護衛,便出聲對薛宸問道:「那個嚴護衛也隨你去嗎?」

  薛宸看著寧氏,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對嚴洛東的信任和好奇,點點頭,說道:「自然要去的。嚴護衛武功高強,忠心耿耿,有他在,一定不會有事,老夫人就放心吧。」

  寧氏當然知道嚴洛東的本事,抬眼看了看薛宸那張越發明艷的臉,再過兩年就該給她物色個好人家了,若是這當中出點什麼亂子可怎麼辦,可若是不肯這丫頭去,似乎也是不行的,她既然態度已經這樣堅決了,就算家裡不允許,她有嚴洛東那樣的高手在,總是沒地方困得住她,到時候鬧起來,才是真正的難堪。

  鄭重的點點頭,說道: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多帶些丫鬟婆子和護衛,若是府裡不夠,就從我這裡出人,務必要保證自身安全,外頭不比家裡,你沒有出過遠門,凡事要當心,多聽聽嚴護衛的話,他的本事大著呢。」

  薛宸見寧氏准了,便連連點頭,對寧氏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才急急地回到了燕子巷,等到薛雲濤下朝之後,便去了主院找他,和他說了自己的想法,薛雲濤的反應卻是比寧氏還要激烈,說什麼不肯讓薛宸去千里之外冒險。

  「什麼事要讓你一個大小姐親自跑去?平日裡養的那些人都是吃乾飯的嗎?隨便派個掌櫃去不就得了,你這要在路上出點事,你讓我怎麼和你過世的母親交代?」

  薛宸知道,如今自己在薛雲濤心中的份量,只不過,這份量並不能阻止她,和薛雲濤僵持了好些天,薛宸態度堅決,薛雲濤也拿她沒有辦法,只好妥協,親自從自己的護衛中又挑了十個給薛宸,才勉強同意。

  得到了家裡的許可,薛宸馬不停蹄的就開始準備上路的事情了,丫鬟婆子,準備帶四個,衾鳳枕鴛不用說了,帶一個漿洗婆子,一個煮飯婆子,想來也該夠用了,馬車準備了四輛,衾鳳和枕鴛與她共乘,兩個婆子一輛,另外兩輛便放著生活用具和食物,她們這是一路向北,路程大概要一兩個月,雖說出發的時候天氣還很熱,但是越往北方走天氣就越冷,一些冬衣被絮也有準備的必要。

  因為要長時間在外行走,薛宸乾脆也成親點拿了十幾套男裝回來,讓府裡的繡娘連夜改成了她和衾鳳枕鴛三人的尺寸,準備一路上都以男裝示人行走,嚴洛東也覺得帶三個年輕的姑娘上路有點扎眼,贊成她們扮成男人,這樣不管是投宿還是行走都比較方便些。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已經是七月裡,天氣正熱,因此也不能帶太多的吃食上路,只帶著鍋碗瓢盆灶,準備在路上臨時採買,好在他們人多,光是護衛就有四五十個,就算是臨時去採買也是來得及的。

  薛宸帶了不少銀票傍身,每件衣服的袖口裡都縫了一兩張,又給了衾鳳和枕鴛以及護衛們每人五十兩做傍身用,一條隊伍整裝待發,由嚴洛東和另外兩名護衛騎馬打頭,馬車行在中間,其餘護衛皆在兩旁和車後跟隨,浩浩湯湯的踏上了前往涿州的路。

  因為是七月的天氣,馬車裡悶的厲害,衾鳳和枕鴛實在受不了,就坐到馬車前頭去,薛宸卻只能待在車裡,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每天中午都沒什麼胃口,幸好帶來的婆子會煮很多湯水,每天早晨煮上那麼一大鍋,薛宸留一罐子,就能夠喝上一天,她最喜歡的是烏梅湯,就是太酸了,喝了一天後,胃裡酸的有些難受,但消暑還是相當好的。

  再一個難以克服的就是雷雨天氣,因為雷雨拖累了他們不少時間,路上泥濘也成為隊伍行進的障礙,就這麼連拖帶拽的走了一個多月,出了關一路向北,沿著官道前行。

  薛宸就是上一世,也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衾鳳和枕鴛都被折騰哭了好幾回,每回還都要薛宸安慰她們,嚴洛東幾次來問要不要在某座城中休息幾日,薛宸都給拒絕了,說不管怎麼樣,十月前一定要趕到涿州才行。

  嚴洛東不知道薛宸為何這樣堅定,心裡也佩服這小姑娘的堅毅心性,就算他這樣的人,在連續趕了一個多月的路之後,也會感到疲憊,瞧著她比在京城的時候又瘦了一些,實在不懂,這姑娘為什麼要這樣折騰自己,看見她就像是看見自己的女兒,有時候,他會趁著天沒亮,就一個人率先去城鎮上買多點肉回來,拿給婆子燉了給大夥兒吃,有的時候露宿荒郊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就去山上打些獵物,總歸不會讓大家在吃食上太過寡淡。

  歷經了兩個月的時間,薛宸她們終於在十月初的時候,趕到了涿州境內,不過這天氣真的是多變無常,在路上熱的幾乎要成日泡在水裡,可越走越冷,這才十月,涿州的天氣就已經十分肅殺,冷風直竄。

  薛宸幸好準備了冬日的衣物,這個時候也都派上了用場,薛宸這些日子折騰的不輕,越發清瘦,從前在府裡改好尺寸的衣服,現在穿起來竟然又寬鬆了一些,衾鳳和枕鴛倒是越戰越勇,兩人因為時常坐在馬車前面墩子上,曬得有些麥,但卻是結實了不少。穿著男裝的她們,行動大大咧咧,看起來還真像保護少爺出門的兩個保鏢兼小廝。

  兩個酒窖的掌櫃當家早就收到了消息,姚大帶著他們在城門口等了好些天,寒風呼嘯中,迎來了薛宸的車隊,姚大在這裡待了一年多,看起來還挺精神的。

  「小,公子,一路上可好?」

  薛宸如今個子有了,就是單薄的像一根竹竿,對姚大點點頭,並沒有說話,然後嚴洛東他們就趕了上來,說道:

  「公子一路累著了,快帶路去休息吧。」

  姚大這才連連點頭,一旁的兩個掌櫃也過來和薛宸行禮,全都很有默契的稱呼薛宸為少爺,他們也著實納悶,這麼一個好好的深閨小姐,竟然遠走千里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可橫豎都是東家自己的主意,他們哪裡能夠過問,趕忙從前頭領路,帶著薛宸的車隊,往最北邊的酒窖莊園趕去。

  莊園裡果然養了不少人,全都大汗淋漓的在訓練,顧超知道薛宸來了,迫不及待過來見她,與他們說了一些話之後,薛宸就去了後院,一番洗漱過後,換上了乾淨的男裝,屋裡已經燃起了炭盆,門口掛著棉簾子,一路的風霜直到這個時候,才得到了一絲絲的緩解。

  薛宸不想耽擱,稍事歇息之後,就把姚大和兩個掌櫃喊了過來,問起了涿州的情況。

  「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比如外來的人多了之類?」

  姚大搖搖頭,說道:「這倒沒怎麼發現,小姐您的意思是,最近應該來很多外人嗎?」

  薛宸不知道該如何跟他們說情況,總不能直接說她是來找人的吧。看來還得要讓嚴洛東出去打探才行。

  突然李掌櫃說出了一個線索,他說:「若說外人的話,最近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小姐您知道,我是本地人,所以對本地比較熟悉,最近據說雁鳴山上雄踞了兩撥人馬,也不知道是土匪還是山賊,反正我有個打柴的姐夫說總是聽見那裡有打鬥聲……」

  薛宸立刻來了興致,將手裡的暖爐交給了衾鳳,說道:「雁鳴山?那是什麼地方?你姐夫聽到的打鬥聲是什麼樣的?」

  李掌櫃想了想後,說道:「雁鳴山是咱們涿州最高的山了,因為千山鳥絕,人要是沒點本事還真爬不上去,我姐夫也只是在山腳下砍柴,有一天回來跟我姐姐說起過,並沒有聽得太真切,但既然有打鬥,那就說明有外來人吧。」

  薛宸聽著點點頭,說道:「不錯,的確如此。那,那咱們能不能派人去山上探一探?」

  李掌櫃一聽,趕忙搖手,說道:「哎喲,小姐可千萬別這麼想了,雁鳴山高的很,看這天氣,估計這兩日就該有雪下來,到時候大雪封山,上去了可就下不來了。再說了,那山上的人沒準都已經走了也說不定。」

  薛宸聽他這麼說了之後,也不太想說其他的,便讓他們退下,然後找來了嚴洛東,對他正色說道:

  「雁鳴山,我想上去看看,你帶我去,我們看看就下來,成嗎?」

  嚴洛東抬眼看了看薛宸,最終還是決定問道:「小姐來涿州,是為了找什麼人嗎?是婁慶雲嗎?」

  之前在京城的時候,薛宸就讓嚴洛東去打探了不少婁慶雲的下落,所以這個時候,嚴洛東幾乎可以斷定,薛宸來涿州的目的了。

  薛宸不想瞞他,點了點頭,說道:「是,就是找他。我和他一直有通信,他告訴我,最近會來涿州,可是很長時間之後,都沒有消息再傳回去,我很擔心他。」

  嚴洛東聽到薛宸這麼直白的說了,如果還不懂這兩人是什麼關係的話,那他就真是木頭了,歎了口氣,對薛宸說道:

  「那小姐也不用親自去,待會兒我去山上,替你查探一番便是了。」

  薛宸心如雷鼓,不知是有感應還是什麼,她總覺得雁鳴山上的動靜,就該是婁慶雲他們弄出來的,就算已經過了幾天,但她還是要親自上去看看才行。

  「不,我要親自去。」

  嚴洛東拗不過她,只好妥協:「那小姐準備準備,我去拿些繩索和鐵鉤,待會兒就上山吧,盡量趕在下雪之前回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09 PM

第93章

  雁鳴山地處涿州以北,山中氣候更加陰冷難忍,林間呼呼的風疾疾吹在薛宸的臉上,讓她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嚴洛東再厲害也不能將她帶到山上去,山腳下有一條蜿蜒的小道,大概是百姓上山砍柴採藥時留下的,可從這半山腰再往上的話,就只能靠薛宸自己往上爬了,可只是一會兒就覺得空氣有些稀薄,嚴洛東問她要不要回去,她搖頭,說什麼也要繼續向上。

  她穿著普通的棉襖,為了更方便的爬山,她連披風都沒有穿,只是在背後背了一隻行囊,行囊裡放了一些止血化瘀的藥材,乾淨的繃帶和棉布,還有補氣丸,參丹什麼的,甚至連治蛇毒的藥粉都準備好了,另外再加兩隻水囊和一些乾糧。她這是做好了在山上逗留些時候的準備了。

  她雖然穿的少,林間風又大,只不過,動起來之後也不是很冷,林子裡安靜的只有鳥聲,薛宸實在走不動了,就坐在一塊突石上歇腳,嚴洛東仰頭瞧了瞧天際,林間茂盛的枝葉擋住了天光,林子裡的風越來越大,走過去對薛宸說道:

  「小姐,你坐在這裡等我一下,上面我去探一探便是,風越來越大,又看不見天色,估摸一會兒就有暴風雪了,我去探一探,若是沒什麼,今兒我們就回去,等到風雪過後再上來。」

  薛宸擦了擦汗,看了看上頭越發黑暗的林子,心慌的越來越厲害,總覺得在那山頂上似乎有什麼在呼喚著她,倔強的搖頭,說道:

  「如今才十月,縱然是極北之地,哪裡就會有那種大到封山的暴風雪,我都爬到這裡了,總要自己上去看一眼才死心,我不累,我和你一起上去。」

  嚴洛東不知道這姑娘為何這般倔強,可瞧她站起來,繼續向上爬的動作,似乎真的不是很累,於是就先走到前頭,走兩步,停下回頭拉著薛宸上來,然後再走,再拉,走了很久之後,才似乎看見了一點點的微弱光明。

  但只是那一點的光明,就足夠薛宸信心大振,也不管手軟腳軟,哪怕是手腳並用也要向上爬去,心想,她這不要命的拼勁,應該就是上一世苦撐長寧候府的時候所養成的,但凡上一世她退縮一點點,也許她早就被徐素娥吃的連渣都不剩了。

  「小姐,上頭似乎有動靜。人還不算少,最起碼三四十個,你到那棵樹後面等一等,我先去探一探。」

  薛宸點點頭,嚴洛東很快便飛身上了一棵參天大樹,向山頂掠去,薛宸在下面等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回來,實在放心不下,就慢著步子繼續向上爬去,就在這時,他聽見一聲尖銳的聲音,在這靜謐的林中十分的突兀。

  「世子這又是何必呢?僵持這麼些天,早早的把東西交出來,就是死也能死的痛快點。」

  薛宸的一顆心堵到了嗓子眼兒。

  世子?

  婁慶雲!真的是他!

  難掩心中的狂喜,薛宸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婁慶雲怎麼不說話,他受傷了嗎?

  「你身邊的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你再僵持也沒有任何意義,等殺了你之後,我照樣可以取走東西!」

  薛宸趴在草堆上,盡可能小心的將頭探出了一半,就看見二十多人圍在懸崖邊上,身上穿的都是飛魚服,帶著銀色面罩的人,竟然是錦衣衛的。

  薛宸隱下身子,腦子裡飛快的回憶上一世,她記得朝廷對外是說,衛國公世子是被刺客所殺,而這些刺客,竟然都是錦衣衛嗎?婁慶雲身處大理寺,行動必定會和錦衣衛一同協作,上一回他們到她田莊裡歇腳,似乎就是大理寺和錦衣衛的人一起,若是這一回,大理寺和鎮撫司一同出馬,但是到最後,得到了證據,鎮撫司的人就調轉了矛頭,對付婁慶雲他們……這樣就可以說得通,婁慶雲為什麼不能向外傳遞消息了,根本就是有人控制著。

  「哼,就是我死,東西也不會給你們這些助紂為虐的鷹犬。」

  是他的聲音。

  薛宸幾乎淚奔,可是現在她能做什麼呢?這些人是要殺人滅口,她該怎麼做,才能救他呢?

  「頭兒,他似乎要跳下去,咱們怎麼辦?搶嗎?」

  錦衣衛中一個焦急的聲音如是問道,薛宸心中一凜,再顧不得什麼,直接爬出了草堆,從側面越了過去,果真就看見婁慶雲滿身是血的站在懸崖邊上,而他的四周躺著十多個或死或殘的部眾,只見他捂著胸口,站在崖頂的突石上,山風吹得他染血的衣衫獵獵作響,俊美的近乎妖異的臉上勾起了一抹冷笑,然後便看見他縱身一躍,就從那突石之上縱身而下,薛宸嚇壞了,飛也似的跑過去,想也沒想,就隨他一同跳下,抓住了他的衣擺。

  嚴洛東自樹上趕下來也沒能阻止薛宸,反倒是讓錦衣衛的那些人嚇了一跳,紛紛抬起手臂上的□□對著他亂射一番。

  嚴洛東已經顧不上許多,踢翻了兩個人之後,便將腰間的繩索和鐵鉤拋下了懸崖。

  婁慶雲仰身往下墜,以為自己死前出現了幻覺,他竟然看見了薛宸向他靠近……猛地一個激靈,婁慶雲瞬間反應過來,不是幻覺!

  雙手交疊,借力將身子撥正,一把抓住了莫名出現在這裡的薛宸,瞧見上方拋下繩索和鐵鉤,一腳蹬在懸崖峭壁上,感覺腿骨一折,不過也正是這一下,讓他抓住了那繩索的尾巴,將之圈在了薛宸的腰間,然後抱著她,拚命甩出了那隻鐵鉤,終於在一陣激烈的下墜之後,兩人都感覺到身子明顯一頓,顯然是那鐵鉤勾住了石頭,婁慶雲怕手摟不住她,兩腿並用,將她夾在自己懷裡,因為繩索的關係,他們狠狠的撞向崖壁,婁慶雲將自己做肉墊,只覺得後背痛的厲害,可他根本顧不上自己,低頭就去看薛宸早就嚇得發白的小臉,這麼久的時間不見她,她怎麼瘦成這樣?

  心中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問好,他便覺手上抓著的繩索越來越松,果然一直鉤子承受不住兩人的衝力,已經脫離了石塊,兩人身子繼續往下墜去,婁慶雲將薛宸摟在懷中,不管是什麼樣的撞擊,他都用自己的身體去擋著,疾墜而下,但這一回卻沒有經歷太長時間,他便感覺後背撞上了一棵樹幹,然後掉入了繁茂的枝葉下。

  確定懷中人完好無缺的趴在自己懷中,經歷了二十多天的捕殺,早就精疲力盡的婁慶雲就再也支撐不住,暈死過去。

  薛宸只感覺這片刻的功夫,簡直要比她一輩子還要長,她知道,他在拚命的護著自己,可是她卻絲毫借不上力,幫不到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變成他的拖累,直到墜到崖底,不再往下之後。

  她從婁慶雲的身上爬起來,抬頭看了看聳入雲霄的懸崖,真的很難想像,自己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居然只是擦傷了一些衣服,毫髮無損。

  低頭看了一眼婁慶雲,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臉上,身上滿是血跡,衣服也被勾破的不成樣子,左腳呈不自然彎曲,顯然是脫臼還是骨折了,從來都是神采飛揚的一張俊臉,此時正透著一種生命氣息微弱的死氣,薛宸緊張的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一顆心才稍稍的安靜下來,最起碼,他還有呼吸,還沒死呢。

  薛宸又轉頭看了看四周,現在已經是傍晚,因為崖底沒有很多樹木遮擋,看起來還有些天光,看天色,今晚不是要下雨,就是要下雪,是肯定不能留在原地的,就算不遇到什麼毒蛇猛獸,就是凍也會凍死的。

  可是這周圍儘是崇山峻嶺,崖底滿是野草,她又該把婁慶雲帶到哪裡去呢?

  彎下身子,試著把他搬動,可他這麼大的身體,對薛宸來說,簡直沉重的像山一樣,徒手必定是搬不動的。

  見他靴子裡有一把明黃色的匕首,薛宸將之抽出,然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襖,將背上的包裹和外衫除去,將外衫算好角度鋪在離婁慶雲不遠處,包裹依舊繫在身上,然後走到婁慶雲身後,用腳將他蹬著翻了個圈,正好滾到了棉襖上面,然後薛宸就解下了他的內衫裡的腰帶,將之用匕首從頭上分開,撕成了兩塊長布條,然後將兩塊長布條搓成一股繫在一起,試了試,果然堅韌許多,然後再用匕首把婁慶雲墊在身下的那棉襖兩側摳出兩個小洞,將布條穿過去,然後再經過婁慶雲的腋下,將他的肩膀和棉襖綁在一起,然後還有多餘出來一大截,薛宸就將之綁在了自己的腋下和腰間,學著那些河工拉縴一般,將婁慶雲拖著向前走去。

  這樣的方法最起碼能將他移動,不用留在原地,若是兩人什麼都不做留在原地的話,那勢必就死定,婁慶雲可能撐不過今晚,而她雖然毫髮無傷,但最多也只能撐兩天的功夫吧,與其等死,不如求生。

  無論如何,她都要把婁慶雲帶到一個能夠修養之地。

  她拖著婁慶雲向前,崖底多的是野草,為了防止草堆中有突石撞到他腦袋,薛宸就把自己那棉襖的衣領墊在他的頭下方,就算有點什麼撞到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就在天幕就快黑下來之前,終於被薛宸找到了一塊避風所,那是一塊崖壁的凹陷處,不知是天然的,還是後世有人琢磨過,總之就是凹進去很多,足以容納兩個人還綽綽有餘。

  大喜過望,薛宸拼勁了全身的力氣,將婁慶雲給拖了進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10 PM

第94章

  將昏迷的婁慶雲安頓好了之後,薛宸才轉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發現這裡從前像是有人待過,因為石塊上頭有一處焦黑的痕跡,周圍有花紋,看著像是燒紅了的石頭形狀,四周看了看,果然有幾塊焦黑的石頭,薛宸將那些石頭撿到了裡面,然後將身上的包裹解下來,攤在地上,從裡面拿出了火摺子,又從旁邊撿了些乾草和斷枝,忙活了一會兒,終於將火給點起來了,有了火光的凹處,總算看起來暖和了一些。

  薛宸走到婁慶雲身邊,看他嘴唇發白,身上的溫度也漸漸的低了下來,有幾處還在流血,薛宸趕忙在那幾處撒了一些止血的粉末,但看著粉末周圍血污凝結,想著若是再不給他處理傷口,等到明天傷口發炎潰爛,那就是上藥也無用了。可是處理傷口要清水,她看了看包裹中的兩隻水囊,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感覺慶幸了。

  俯下身在婁慶雲的耳邊說了一句:「我去找點水,你等我回來。」

  他依舊昏迷,薛宸看著他越來越乾澀的嘴唇,心想這水一定得找到才行,要不然就算不處理傷口,他也會渴死,奮力將婁慶雲壓在身下的棉襖抽出來,蓋在他的身上,又從包裹裡取了雄黃粉,將婁慶雲周圍灑了一圈,生怕她不在的時候,有蛇來咬他,然後又在自己的腳面上撒了一些,以備萬全,轉頭看了看外頭,只見天幕已經漸漸的黑了下來,薛宸怕一會兒出去找水沒亮光,就用幾根樹枝纏著棉布,然後將一瓶跌打酒倒了半瓶在那棉布之上,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火把,不敢再耽擱時間,戴上火摺子,將火把別在腰間,就趁著天還沒黑,找水去了。

  她走了一會兒,發現東南角那邊的草似乎長得更加旺盛一些,如今已經是十月裡,涿州的十月已經算是挺冷的,氣候又乾燥,百草凋零,唯有水源充足的地方,野草才能長得稍微旺盛一些,循著這個想法,她便往東南方向找去,果真在野草的盡頭處,她看見了一條清澈的小溪,不知道是從哪裡流下來的,溪水流動很快,因此看起來很乾淨。

  薛宸趕忙過去將兩隻水囊灌滿了水,正要離開,卻突然看見小溪的對岸那有一隻黑乎乎的,像是一口破鍋樣的東西,她大喜過望,從小溪邊撿了一根長長的樹枝,然後就用樹枝將東西給勾了過來,定睛一看,果真是一口鍋,只不過鍋壁破了個洞,但鍋底卻是好的,估計也是從上遊人家順流下來的,薛宸將那鍋裡裡外外全都洗的乾乾淨淨,將兩隻水囊掛在腰間,又用那口破鍋盛了些水,斜斜的放在地上,然後將火把抽出來點燃,把破鍋夾在腋下,滿載而歸。

  回去的路不太難找,薛宸沒一會兒就回去了,見婁慶雲周圍的雄黃粉沒有動過的痕跡,這才放心下來,不過轉念一想,都這冷天了,就算有蛇蟲鼠蟻也該冬眠什麼的了,為自己的太過小心鬆了口氣。

  薛宸先用水囊放在婁慶雲的嘴邊,餵了他兩口水,見他似乎有些反應,又多餵了兩口,看了看漸漸微弱下去的火光,薛宸知道,如果沒有足夠的柴火,他們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夜裡山露深重,看天色沒準晚上還會下大雪大雨,只好又點著火把出去了好幾趟,來來回回,撿了很多枯枝回來,堆在凹洞的最裡面,幸好這個季節山裡的樹木都很乾,枯枝隨便撿撿就有很多,她一直進進出出,直到把附近的枯枝全都撿了進來才肯罷休。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夜風呼呼的吹,薛宸將包裹裡的藥全都拿出來,放在一邊,將包裹展開,就是一張羅漢床床單般大小的布,她撿了幾根長點的樹枝,將布展開,借由樹枝的彈力,將布的兩邊撐在了上方石壁之上,然後下面的兩隻角,用石頭鎮住,正好擋住了婁慶雲的身子那一半,也給火堆擋住了些風,也讓石壁中亮堂暖和了不少。

  薛宸從外頭又撿了許多石頭進來,堆砌成一個穩穩的圓形,中間空出一個洞來,將破鍋放在洞口,然後在洞下麵點火,不時加柴,等熱水慢慢的燒著。

  她這才將婁慶雲身上的棉襖拿開,開始藉著火光和水,給他清理起傷口來,她憑著衣服破洞的地方找到他身上的傷,然後用匕首割開他傷口附近的衣服,再用帕子蘸著清水給他擦拭傷口上的血,在處理傷口的時候,她發現,婁慶雲身上其實有很多傷口都不是今天弄得,有些地方都已經起了炎症,她不懂醫術,只知道受了傷,就該要洗乾淨,擦藥,然後纏繃帶,只要這幾步做到了,一般的外傷也就能處理了,他全身上下一共七八處的刀傷,肩窩那裡的一處應該是最嚴重的,薛宸將他的領口割開,一本貼身收藏的油紙包裹露了出來,薛宸將之打開看了看,上頭寫的都是一些人名和官品,便知道,這就是婁慶雲誓死都不肯給錦衣衛拿走的東西,將之妥貼的收好,放在他的內側,然後繼續處理傷口,發現肩窩上傷口已經發黑起膿,趕忙用清水擦了,再次塗抹金瘡藥和止血膏,然後才用繃帶將傷口纏繞起來。婁慶雲似乎能感覺到有人再給他處理傷口,有些疼的話,眉頭也會皺起來,喉嚨裡發出低啞的嘶吼聲。

  這樣把他的傷口包紮好之後,那小火終於也把那鍋水給燒開了。薛宸看了看婁慶雲的腳,他腳上並沒有外傷,是骨折或是脫臼了,可這兩樣她都不會弄,只好用衣服好好的將之包好,暫時不去管他,水開之後,她想讓婁慶雲喝一點熱水,苦於沒有杯子,就去外頭摘了幾片大葉子回來,將之捲成三角杯子的樣子,從鍋裡舀了一些熱水出來,吹涼了之後,送到婁慶雲嘴前,輕聲說道:

  「嘴張開,喝點熱水。」

  婁慶雲迷迷糊糊間,只覺得嘴裡被送入一股溫熱的水,他週身冰涼,能在這時候喝上一口熱水,真的是舒服到了骨子裡,一口下肚之後,又閉著眼睛嘟囔了一句:

  「還要。」

  薛宸聽見之後,便連連點頭,然後繼續從鍋裡舀水餵他,就這樣,薛宸換了十幾片葉子,終於把婁慶雲給餵飽了水,看見包袱裡的乾糧,又將東西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慢慢送入他的口中,婁慶雲聽話的將東西吃了下去,一會兒就幹掉了兩塊蛋餅,然後薛宸又餵他喝了些水,他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石壁因為火的熏燎而變得暖和起來,凹洞外頭狂風大作,卻是老天有眼,從剛才的南風變成了東風,倒是沒有刮進凹洞中來,狂風過後,果真就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薛宸靠在石壁前看了一會兒,回身進了凹洞,覺得老天還是眷顧他們的,最起碼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之中,沒有讓他們露宿外頭,還撿回了一口鍋,撿了那麼多乾柴。

  薛宸這段日子在京城過的並不好,自從知道婁慶雲有可能回不來之後,她幾乎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安心日子,如今她見到了婁慶雲,雖說他滿身的傷,可是只要他挺過這幾天,想來他的死劫就該是過了,只要一想到這個,薛宸就覺得心裡被塞得滿滿當當,再沒有其他什麼事能夠更叫她安心的了。

  似乎有些明白之前看的一本坊間小說中,書生和小姐久別重逢,小姐竟說出:只要在你身邊,無論哪裡,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

  當時薛宸還笑了他們,覺得這個小姐太不理智,怎麼能把自己的命運交付到其他人手中呢?可是現在,薛宸環顧了一圈周圍這簡陋的不能簡陋,磕磣的不能再磕磣的地方,心裡依舊平靜滿足,小姐的對像是書生,而她的對像是婁慶雲,只要他在身邊,不管什麼環境,她都不在乎。

  這麼想著,薛宸便湊到了他身邊,撐著腦袋,就那麼靜靜的看著他。

  今夜她是不想睡了,因為火堆要時常加柴,而她也要看著婁慶雲,看他什麼時候要喝水,要吃東西,她總共帶了四塊乾糧,先前已經被他吃掉了兩塊,還有兩塊,薛宸也不打算吃,他受了傷,總要多吃一些才行,自己喝點水就夠了。

  一個晚上,婁慶雲都覺得自己置身在一片溫暖之中。他只記得他們被錦衣衛的人伏擊,與對方在懸崖邊上,僵持了三天三夜,彈盡糧絕,崖頂上隨處都寒冷逼人,可是現在他卻能置身在這溫暖的環境之中,實在是好受許多,腹中不缺吃喝,更是通體舒暢,感覺睡了一次沉沉的好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方魚肚白。

  婁慶雲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想要看看這個舒服的環境是哪裡,可周圍全是石壁,讓他有些意外,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張素白的小臉,守了一夜火堆,終於疲憊不堪的薛宸,就那麼合衣躺在婁慶雲的身旁,蜷縮成一團,似乎有些冷的樣子,眉頭蹙著,婁慶雲這才發現,這傻丫頭竟然把自己的棉衣解下來蓋在他的身上,怪不得他那樣暖和舒服了。

  想要坐起來將棉襖蓋在她身上,讓她再睡會兒,可是右腳一動,就鑽心的疼,想起來腳是崴了,身上的傷口全部經過處理,唯獨腳還沒動,只是暖暖的包著,婁慶雲將身上的棉襖掀開,蓋在了薛宸身上,薛宸只覺得週身暖和了不少,發出一聲嬌吟,然後累極又沉沉睡了過去。

  婁慶雲忍著疼,咬牙將崴了的腳骨接上,動了動之後,感覺沒有太大問題,又一次覺得幸運無比,若是昨晚沒有這丫頭,他從上頭跳下來,估計不是粉身碎骨,也是傷重不愈了。可他如今竟然還活生生,好端端的在這裡,而且心愛的人睡在自己身邊,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加叫人高興滿足的事情嗎?

  實在忍不住,俯下身子,在薛宸的額角親了一口,感覺她還是有些冷,便又躺了下來,將她摟入了自己懷中,薛宸睡得很沉,根本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被挪動了位置,只舒服的沉醉在一片溫暖之中,進入了甜夢之鄉。

  凹洞外的風雪依舊在下,甚至沒有停歇的趨勢,凹洞外的野草地上經過一夜的暴風雪,全都都積下了厚厚的一層,但凹洞內的卻是溫暖幸福的另一個空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11 PM

第95章

  薛宸猛地睜開眼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然後便想起自己身處的地方,轉頭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俊臉,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確定沒有發熱之後,便想起身,發覺棉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又蓋到了自己身上,再抬頭看了看婁慶雲,就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薛宸大喜過望:「你醒了?」

  婁慶雲勉力對她掀了掀嘴角:「嗯,醒了。」

  聲音有些沙啞,看起來還是十分憔悴狼狽,不過精神卻比昨天要好許多,爬起來說道:「我去打點水回來,給你燒熱水喝。」

  婁慶雲拉住了她的手,說道:「我不渴,你坐下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薛宸見他開始耍賴,心裡就更加放心了,說道:「我去把打來燒,然後我們再說話也是一樣,你身上有傷,一會兒還要吃藥,還要換藥呢,沒有水怎麼行呢?」

  說著,便拿起了兩隻水囊和那只破鐵鍋,走出擋風布,卻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給嚇到了,這天地間銀裝素裹,哪裡還有昨天的半點綠意,全都被積雪給掩蓋了,並且洞外寒風呼呼的吹,暴風雨依舊幕天席地的下著,薛宸回頭看了一眼婁慶雲,見他一副早就知道外面情形的樣子,說道:

  「外面下大雪了。這裡的天氣真奇怪,如今才十月裡,竟然就下起了這麼大的雪。」想起來昨天她不顧一切的要上山,其實抱著的就是那種僥倖心理,覺得十月根本不可能下大雪,如果這雪早一天下,她估計都沒有那麼大的勇氣上山去了。怎麼說呢,一切真的是天意嗎?

  婁慶雲躺在那裡看著她,說道:「涿州之地本就是如此,冬天要維持半年之久,一般都是十月下雪,來年四月才天氣回暖些。你別忙了,過來陪我說說話嘛。你都忙一宿了。」

  薛宸想了想後,這麼大的雪,估計她暫時也找不到小溪的方向,不過雖然找不到小溪,但這雪水是無根之水,不是更好,這麼一想,薛宸把身子探出了一半,用水囊皮刮了十多下積雪放進鍋中,然後將鍋和水囊拿進凹洞之中,開始生火架柴,把鐵鍋放置到石頭架子上,然後拿了些乾柴過來,她就坐在架子旁,一邊添柴,一邊對婁慶雲說道:

  「你想說什麼?說吧?」

  婁慶雲見她那雙瑩潔如玉的手,如今被雪水凍得通紅,上頭還有一些細微的刮痕,她這雙手養尊處優的,哪裡做過什麼粗活兒,可如今為了他,竟然連徒手掰樹枝都能做出來,心中又是一陣愧疚與感動,婁慶雲沙啞著聲音問道:

  「你怎麼會突然到涿州來?」涿州離京城有千里之遠,她一個閨閣小姐,連京城都沒有出過,是怎麼一路走過來的?

  薛宸看著石頭架子裡面的火星越來越旺,隨口回道:「我在涿州有兩個酒窖莊園,最近出了一點事情,我是來處理事情的。」

  薛宸說的面不改色,其實心裡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她真的不好解釋,自己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總不能說,她有預感,特意遠走千里來救他的吧。

  婁慶雲看著她,顯然並不是這麼好糊弄,又問:「那你怎麼會上山?」

  薛宸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說辭,說道:「原本我是想到山上勘察勘察,看這山中有沒有珍貴的藥材什麼的,沒想到在半山腰遇見個打柴的,他說山上有人,又說不出是什麼人,只說穿的是官服官靴,我好奇才讓嚴洛東帶我上去看看的,沒想到竟然就看見了你。」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是薛宸真的很佩服自己當時的勇氣,怎麼看見婁慶雲往下跳,她想都沒想,就跟著跳了下去呢?真的是太叫人意外了。

  正說著話,鍋裡的雪水全都化開,已經咕嘟咕嘟的燒開了,薛宸用葉子舀了一大口,送到婁慶雲面前,說道:「趁熱喝一口,待會兒吃些乾糧,然後再吃藥。」

  婁慶雲接過了葉子,將裡面的水一飲而盡,轉頭看了看放在石壁前的那些瓶瓶罐罐,竟然有十幾二十幾種藥,還有乾淨的繃帶,一小包乾糧,和兩隻水囊……

  事前做好了這種救援準備,怎麼可能是臨時起意上的山?可問題就這麼來了,如果不是丫頭臨時起意,她難道會蔔算之術,猜到他會在這裡遇險?若說有人給她通風報信,可是他被錦衣衛的人伏擊之後,別說是找救兵了,就是消息也給封鎖起來,皇上和太子都未必能得到準確的消息,她一個小姑娘如何能夠得知呢?

  不過,這些問題,婁慶雲並沒有問出來,既然丫頭不想說,那就不說好了,反正最終結果已經是這樣了,他昨日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跳下的懸崖,想想如果沒有她在,他就那樣被大雪掩蓋一個晚上,沒吃沒喝,傷口沒法處理,現在估計已經是一具屍體了,不管她怎麼到這裡來的,她就是來了,不管她怎麼救的他,她也已經救了,這輩子,他和她就註定要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了。

  薛宸將水一點點的灌入了水囊之中,見婁慶雲並不說話,只是勾著唇,不住的凝視自己,心中有些發虛,就找了個話題,主動和他聊起天來,問道:

  「你昨天就是為了保住那個名冊,所以才跳下來的嗎?」

  婁慶雲翻了個身,牽動了傷口,發出一聲嘶,薛宸趕忙過來扶他,婁慶雲藉著薛宸的力氣,翻了個身,用那條沒受傷的胳膊撐著腦袋側身和她說話。

  「是啊,那名冊是有關江南鹽政貪墨案牽涉的官員名冊,短短幾年的時間內,這些人竟然上下勾結,貪墨了兩萬萬兩白銀,若是將這銀子用在受災百姓身上,不知道能活多少人呢,所以至關重要,不能落入那些人手中。」

  薛宸將他扶好之後,就繼續回去灌水,只能一口一口的灌,所以動作慢的很,所幸現在外頭白雪紛飛,兩人也無處可去,找點這些細瑣的事情來做,總能打發些時間,又問道:

  「若是如此,你乾脆把名冊拋下來就好,這麼高的懸崖,量他們也不會下來找啊,何必自己跳下來呢。」

  婁慶雲莞爾一笑,發覺自己臉上也有傷,伸手摸了摸之後,確定不是猙獰的刀傷,然後才回道:

  「若是拋下名冊,我在上面也是死,這東西就未必會有人來找,可若是我跳下來,皇上、太子和我爹他們不管怎麼樣,總要來找我的屍體,把我的屍體帶回去,名冊只要在我身上,這樣的話,不就等於是間接給了他們嘛,我死的才有意義。」

  薛宸沒有想到這一點,上一世婁慶雲的葬禮的確是轟動又震驚的,當初她還想過,就算是公主的兒子,為什麼他死了,皇上會用那樣隆重的儀式送他,甚至比擬皇子出殯之禮,天下大事,薛宸不懂,可如今她也能明白,婁慶雲這樣的行為,確實值得受到那般的尊重。

  見薛宸莫名紅了眼眶,婁慶雲想過去,卻又牽動了傷口,發出一聲低喊,薛宸立刻來到他身旁,扶著他,略微帶著點鼻音說道:

  「你身上有傷,就別動來動去的了。」

  婁慶雲看著她,乖乖的點點頭,讓薛宸扶著他躺了下來,薛宸又想起身離開,卻被他拉住了手,薛宸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頓時紅了臉,說道:「別鬧,我去拿水來給你吃藥。」

  「不。我就想這麼看著你。」

  被他的任性給打敗了,薛宸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你怎麼跟個小孩兒似的,一大把年紀了。」

  說著便嬌羞的橫了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走到了火堆旁,不讓火種熄滅,婁慶雲被她說了那麼一句,又感覺自己躺不住了,硬是扯著力氣,翻了個身,忍著疼對薛宸問道:

  「你是不是嫌棄我年紀大啊?」

  這還真不是他小題大做,他比薛宸大了七歲,這個年齡差雖不至於驚世駭俗,但總歸是大了許多,人家姑娘嫌棄也是應該的,一想到這個,婁慶雲就覺得自己躺都躺不住了。

  薛宸抬頭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他,說道:「什麼呀!我是讓你別動了,待會兒把傷口拉開,還得費事啊。」

  婁慶雲卻非要得出個結果來,說道:「我知道我年紀比你大很多,讓你跟著我是委屈你了,但我能保證一輩子疼你,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的。」

  薛宸正在掰柴禾的動作停了下來,對婁慶雲瞪著那雙杏子般大小的眼睛,實在不知道和他說什麼好了,臉頰發紅,薛宸低下頭繼續幹活兒,然後才說道:

  「你說什麼呢。誰要跟你過一輩子啊。我自己過,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幹嘛要靠你啊?」

  婁慶雲看著薛宸這樣,猛地就覺得力氣鬆了,再撐不住,往後倒去,嘴裡生無可戀的說了一句:

  「你果然是嫌棄我年紀大。」

  薛宸真不知道他這腦子是怎麼長得,難道那麼高摔下來,他把腦子給摔壞了,她什麼時候說過嫌棄他年紀大的話了?不想和他繼續說這麼無聊的話題,薛宸將鍋裡的水全都灌進了水囊,然後又用另一隻沒裝水的水囊出去刮雪進來燒,拿著藥坐到婁慶雲身旁,推了推他,說道:

  「好了,吃藥吧。」

  婁慶雲接過她手裡的藥,就著水囊中的水,前後吃了十幾粒,揉著肚子說道:「外面的雪也不知要下多久,只能等我明日身體好些再出去找找看有沒有吃食。」

  薛宸看了看為數不多的乾糧,歎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這雪要下多久。」

  婁慶雲見她神情落寞,不禁將她的手抓入手中,說道:「放心吧,我若是死了沒辦法,既然我沒死,那這地方還困不住我們,我總會帶你走出去的。」

  薛宸看著他,突然勾唇笑了笑,說道:「還不知道,最後是誰帶誰出去呢。」

  薛宸說這話倒也不是和婁慶雲鬥氣,而是真這麼覺得。因為她在前年的時候就已經安排了很多人在酒窖莊園之中,養兵千日,為的就是在這時她有資本和能力,救援婁慶雲,雖然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和婁慶雲一起遇險,但是,嚴洛東只要從那些錦衣衛手中脫險,憑他的性格,一定不可能對掉下山崖的她不聞不問,到時候帶著人過來搜救,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才是,所以,她和婁慶雲只要保證這幾天,兩人不被凍死和餓死,等到她的人找到她們,也就可以平安脫險。

  婁慶雲聽薛宸的話,似乎又有些受傷,佯作要哭的樣子,說道:「娘子,你果然是在嫌棄我,不僅嫌棄,你還不信任我。」

  「……」

  一句『娘子』讓薛宸又羞又臊,再不想對這個口無遮攔的人手下留情,伸手捏住了他胳膊下面的癢癢肉,說道:

  「世子大人,您說話放尊重一點,誰是你娘子!」話雖這麼說,但薛宸還是忍不住的彎起了唇。

  婁慶雲立刻配合的嗷嗷直叫起來,薛宸見他這樣,也忍俊不住,難得捧腹大笑起來,兩人怎麼也沒有想到,在經歷過那樣悲慘的事情之後,兩人縮在這石壁凹洞之中,竟然也能有這樣歡快暢笑的時候,直到多年以後,兩人兒女成群之時,還會坐在一起,津津樂道的說著此刻的情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11 PM

第96章

  大雪越下越大,薛宸終於體會到李掌櫃所說的大雪封山是什麼意思了。這樣的雪,她在京城,別說這輩子了,就是上輩子活了三四十歲都沒有見過,不過,還好的是,下雪的時候,並不是那麼冷,可若是等雪停,開始出太陽化雪,那就會天寒地凍了。

  經過兩天的修養,婁慶雲的狀態稍微好了一些,只是傷了太多的元氣,一時半會兒根本不能恢復,甚至薛宸帶的藥,合適的也差不多快要用完了,而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多力氣,終究是沒有受過苦的體質,雖然有雪水,可是柴馬上就要燒完了,乾糧也沒有了,外面幕天席地全都飄著飛雪,千山鳥飛絕,接下來若是再沒有人來救他們,只怕是真的要報廢在這崖底了。

  就在兩人又冷又餓的時候,外頭夾著風雪聲傳來了一陣清晰又清晰的喊叫聲:

  「小姐。大小姐。」

  薛宸倒在婁慶雲懷中,昏昏欲睡的眼睛突然睜開,婁慶雲也聽見了聲響,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薛宸,薛宸卻是精神一震,從他懷中掙紮著站了起來,走到凹洞口,大聲呼應起來: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連著兩聲呼喚之後,薛宸又在外面守了片刻,然後才看見白雪的世界中,走來了幾個救命的人,嚴洛東走在最前面,後面還跟著不少人,有兩人背後背著竹椅,嚴洛東看見薛宸之後,也是露出了喜色,戴著斗笠的他,沒有一刻比如今更加威武高大。

  婁慶雲看著前來搜救的人,又一次看向了薛宸,那種難以置信的感覺席捲全身,使他不由得掐了掐自己,怎麼能想什麼來什麼呢?這姑娘到底有多少心思,他真的是太驚奇了。

  嚴洛東帶著一幫侍衛走過來,侍衛們見了薛宸也是滿臉的喜氣,一個個說著薛宸福大命大之類的話,嚴洛東見婁慶雲受傷頗重,便主動背上了一張竹椅,讓婁慶雲坐在上頭,用繩索將兩人綁在一起,婁慶雲笑著對嚴洛東說道:

  「嚴大人與我的緣分真是不淺,有勞了。」

  嚴洛東是這些人中武藝最高強的,只有他可以背著婁慶雲這麼重的份量徒手爬上山崖,而薛宸體重較輕,就交給了顧超。

  崖底的溫度實在太低了,一切準備好之後,大夥兒也就不敢再耽擱,便出發往崖底走去,薛宸他們來到那日摔下來的樹下,只見那樹不過短短兩三日的時間,樹葉便被摧殘的一片都不剩,光禿禿的枝椏上滿是積雪,嚴洛東他們一共下來了八個人,帶著繩索與鐵鉤,以防萬一,而從崖壁之上垂下了八條天梯,薛宸和婁慶雲的頭臉之上被裹了皮帽,臉上圍著巾布,侍衛們手上也全都帶上了防滑的皮爪,這些都是嚴洛東這些天讓人做出來的,款式同錦衣衛的攀山瓜,這些侍衛也是到了這時,才對這位侍衛隊長有了全新的認識,更加心服口服。

  聽著嚴洛東的號令,一人從腰間拔出一根信號煙火,點燃後,拋向空中,只見那煙火往上攀升,在半空中炸裂,隨後也從上方發出一聲幾聲驚天動地的響號,這便說明,山頂的人已經知道他們要開始攀巖了,全都做好了準備。

  薛宸全程都沒有敢睜開眼睛,也確實睜不開眼睛,倒是背著她的顧超怕她就這麼睡過去,不斷和她說話,薛宸只覺得意識越來越遠,偶爾才能和他答上一句,越往上,風雪就越疾厲,直到後來,大家都只好將頭上的皮帽簷放下,勉強遮擋一些風雪。

  經過了幾人拚死的不懈努力,終於在爬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爬上了山頂。

  薛宸最後的意識是看見了婁慶雲跳下去的地方,實在撐不住,便昏死過去。

  *******

  薛宸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很辛苦,卻也很滿足,沒有遺憾。在溫暖的被窩中,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之後,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衾鳳和枕鴛立刻迎了上來,展開笑顏和她說話:「小姐,您醒了。太好了。可嚇死我們了。」

  薛宸對她們笑了笑,沙啞著聲音問道:「婁公子呢?」

  衾鳳和枕鴛是看著薛宸和婁慶雲被侍衛們救回來的,所以她們當然知道那個『婁公子』是誰,提起她,兩人似乎都很興奮,只聽衾鳳說道:

  「婁公子被衛國公和太子帶回京城了。小姐您知道嗎?托您的福,我們竟然在有生之年裡,還見過太子殿下了,您知道太子殿下多威風嗎?騎著那麼高那麼高的馬,毛色可漂亮了,馬鞍之上還全是五顏六色的寶石,身上穿的就更加別提了,貂絨披風,華冠美服,長得可威嚴了。他帶著涿州府所有的官員來,在雁鳴山轉了幾圈之後,才找到咱們莊園來的,太子殿下不僅一點架子都沒有,還屈尊降貴的和我問了好些問題呢。」

  枕鴛從旁聽著,不禁笑了,對薛宸說道:

  「小姐您別理她,太子殿下不過就是問她世子在哪裡,根本沒有問很多問題,她還說太子長得威嚴,其實,她壓根兒就沒敢看太子的長相。不過,太子的儀仗確實氣派就是了。他來的風塵僕僕,是嚴護衛接待對他,小姐您知道嗎?那嚴護衛也不是凡人,他從前竟然是北鎮撫司裡的百戶,一個百戶大人,竟然在咱們府上做護衛那麼長時間,連太子見了他,都多了兩分禮呢。接走婁世子的時候,還特意對嚴護衛作揖道謝呢。這是多大的福分啊。」

  薛宸聽了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說了半天,都沒說道她想知道的點子上,不過,嚴洛東是北鎮撫司百戶的消息倒是讓她稍稍的愣了愣,她雖然早就猜到嚴洛東的身份不簡單,畢竟他打探消息的那樣的本事那樣高明,只是再怎麼樣也沒想到,他從前竟然是個百戶。想起那日他在家門口被官兵欺辱的樣子,實在覺得世事難料。

  不過,她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婁慶雲的問題,雖然她知道,婁慶雲被衛國公和太子帶走,那就肯定是沒什麼事的,卻還是不放心,於是又問道:

  「那婁世子被太子接走的時候,精神怎麼樣?他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衾鳳想了想之後,才說道:「看著似乎還好,跟著太子殿下來的,還有十幾個太醫呢,那一個個看起來也是……」說了一大堆之後,才又切入正題:「太醫說世子身上的傷口太多,失血也太多,若不是急救的及時,即便救上來,估計神仙也難救了,不過現在倒是沒什麼大問題。」

  聽到這個,薛宸就放心下來,整個人都鬆弛了,婁慶雲就這麼被帶走也好,省得被衛國公和太子問起和她的關係來,就讓太子和衛國公當她是偶然相救也不錯。精神一放鬆,就覺得肚子好餓,然後才想起來對兩個丫頭說道:

  「我餓了,去給我端一些吃的吧。」

  衾鳳枕鴛連連點頭,早就準備好了,放在暖盒裡溫著呢,就等薛宸醒過來給她吃了。薛宸心情不錯,竟然一下子吃了兩個大大的驢肉包子,喝了一碗鹹粥,又吃了兩大塊白糖糕才肯罷休,第一次感覺到食物竟然這麼樣好吃。

  *******

  薛宸來涿州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擋婁慶雲的死劫,而很顯然,她已經做到了,上一世,迎接婁慶雲的遺體回京城的就是太子,可見他們兄弟間的情誼很深厚,太子在得知婁慶雲遇險之後,就慌忙從京城與衛國公一同前來營救。

  既然事情解決了,那薛宸也就沒什麼理由繼續待在這裡了,休養了幾日之後,等到這一回的暴風雪完全停歇了,才開始準備回京事宜。

  上一次從京城到涿州,她心情不對,一路上擔心婁慶雲的生死,只知道趕路,吃沒好吃,睡沒好睡,可這回她從涿州回京城,怎麼說也要讓自己在路上舒心一些才行。購買了許多涿州的驢肉包子,準備帶回京城送禮,這可是涿州最出名的東西了,吃起來沒有一點驢肉的膻味都沒有,肥而不膩,和京城的肉包子有很大的區別,因為天氣寒冷,而越往京城走,也是越來越冷,所以,薛宸倒是不害怕路途遙遠而壞掉,然後又讓人將馬車重新裝修了一番,墊子要軟些,內裡設施要齊全些,甚至還好心情的確定了床褥的顏色和花樣,這讓衾鳳和枕鴛著實的驚訝了一把。

  不為別的,就因為她們小姐前後的態度實在是相差太大了。從京城趕來涿州的途中,那樣悶熱,她竟然能毫無怨言的在坐在車裡,一點都不喊累,只說要快些到涿州,可現在,她倒是說,不需要走的太快,一路慢些走沒關係。

  薛宸這回也打算把姚大和顧超他們全都帶回京城去,除了一些從京城趕過來的護衛們,其他在涿州就近招募的人,美人發了五兩銀子安家費,也就遣散了回去。

  加上薛宸來的時候帶出來的四輛馬車,三十名護衛,加上姚大他們的幾輛馬車和二十多個護衛,一個超級強大的車隊就這樣走出了涿州府,上了官道,一路走走停停,薛宸心情不錯,遇到好玩兒的地方都要歇一歇,玩一玩兒,因為她知道,這也許就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能夠鼓起勇氣,出京城遊玩的機會了。所以,玩耍起來,比較的賣力。

  一路走走停停,兩個月之後,終於在臘月裡到了京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15 PM

第97章

  薛宸回到京城的時候,京中也在下大雪,她覺得這四個月一來,她幾乎把半輩子的雪都看完了,蕭氏和靜姐兒老早就在門外等著她,直到看見她的車隊,才從石階上走下來,迎她。

  薛宸掀開馬車簾子,對蕭氏甜甜的喊了一聲:「太太。」

  蕭氏就立刻笑了,走到車簾子前,等衾鳳她們把薛宸給扶下了馬車,見著薛宸雖然精神不錯,但卻明顯是瘦了許多,不由得心疼,說道:「路上很辛苦吧,瘦了這樣多,有什麼非得自己跑一趟的事,看把自己折騰的。」

  靜姐兒也走到薛宸面前,將自己準備好的手爐遞給了薛宸,然後便挽著薛宸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笑,這麼長時間不見,靜姐兒還是一樣害羞,薛宸和她笑了笑,才回蕭氏的話:

  「也沒什麼辛苦的。有些事交給旁人不放心。太太可瞧見我這車隊了,就是再走幾個來回也是平安無事的。」

  蕭氏被薛宸的話給逗笑了,也卻是相信薛宸所說的,就她身後這麼多護衛,個個英武,就差寫在棋子上告訴人家,這是大家小姐,惹不起的字樣了。

  「可不是嘛。你這車隊都快抵上一個月前,太子出巡歸來的派頭了。」

  蕭氏的話,讓薛宸知道,婁慶雲已經在一個月前回到了京城,不禁隨口問道:「就只有太子嗎?太子一個人難道還出去不成?」

  蕭氏笑著回道:「哪裡就太子呀,還有衛國公和世子,不過,世子聽說是受了些傷,坐在馬車裡,太子親自把他送進衛國公府去的。」

  薛宸聽後心下大安,然後便勾著靜姐兒的胳膊跨入了府門。

  將薛宸迎入府中,換過了衣裳之後,蕭氏便領著薛宸往東府趕去,給老夫人寧氏報個平安。

  寧氏將薛宸前前後後瞧了好幾回,見她確實毫髮無傷,這才放心下來,說道:「我們薛家如今就你一個嫡女,今後行事該當要更妥貼些,這回愣著是嚴護衛隨你前去,你放眼瞧瞧整個京城之中,又有哪家小姐是像你這樣成天到處亂跑,還膽子大的行走到了千里之外。」

  薛宸心裡的結解開了,人也自然變得開朗活潑起來:「老夫人就是愛操心,我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嘛。」

  寧氏橫了她一眼,薛氏將她拉到一旁坐下,說道:「你這回可是真正出了趟遠門了,快與我們說說,路上可遇見什麼好玩兒的事嗎?」

  薛宸想了想,便將回程之時在路上遇見的新鮮見聞,加以描述,說給了寧氏,薛氏和蕭氏她們聽,把三個人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後翻的,直說宸姐兒胡說八道,可薛宸卻是說的無比真實,有理有據,讓她們不得不信,笑笑鬧鬧的過了半天,寧氏讓薛宸在東府裡住兩天,說道:

  「你呀,在外頭野了這麼久,也該收收心了。繡姐兒在府裡繡好了嫁衣,這些日子便來我這裡學規矩,你也一起來,繡姐兒嫁了之後,便輪到你了,這些規矩,還是早些學了的好,省得你一天到晚的想往外跑。」

  薛宸知道自己這一趟遠門出的實在是遠,寧氏說什麼,她也不敢反抗,直接屈膝,規規矩矩的應了一聲:「是。」

  寧氏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才轉過頭去對蕭氏說道:

  「對了,之前跟你說的靜姐兒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啊?」

  蕭氏一愣,然後才想著起來回話,說道:「勞老夫人惦記,靜姐兒的事兒我橫豎想著,只覺得武安侯伯府門第太高,許是她配不上的人家啊。」

  薛宸瞧著蕭氏,心道老夫人這是要給靜姐兒說親的意思嗎?只聽老夫人哼了聲,說道:

  「有什麼配不上的,靜姐兒的親生父親雖然已故,但有你這個縣主的娘親,配武安伯家次子身份上也是夠了的。我知你擔心靜姐兒性子綿軟,嫁過去不懂事,可雖如此,靜姐兒總要成親的,你也不能因噎廢食,耽誤了靜姐兒的好姻緣,如今倒是武安伯夫人求到咱們家來了,咱們若是不識抬舉,那今後也難再交往。興許,武安伯夫人就是看中了靜姐兒溫婉的性子呢。若是咱們宸姐兒這潑皮性子,沒準人家還看不上了。」

  薛宸:……

  雖然自己平白被老夫人踩了一腳,但薛宸可沒時間更老夫人抬槓,而是從旁插嘴道:「怎麼,武安伯府來跟靜姐兒提親了?」

  薛氏點了點頭,說道:「可不是。武安伯夫人前兒才請了長寧候夫人郁氏來說的,說是伯夫人在花會中瞧見咱們靜姐兒溫婉安靜,想給次子求一份姻緣。」

  薛宸聽了長寧候府人郁氏時,臉上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復過來,說道:「這武安伯次子是個什麼品性?靜姐兒怎麼說的?」

  寧氏打斷薛宸的話:「你當靜姐兒是你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自己的想法,只要門第人品對了,便是能嫁的。」

  薛宸沒有接過這話頭,腦中回想了一番,這武安伯府唐家她上一世也算是有過接觸,武安伯與夫人都還算和善之人,次子唐飛後來也做上了錦衣衛副指揮使的位置,算是個有出息的,沒聽說有什麼惡習,而唯一讓薛宸覺得介意的就是,武安伯長子唐玉後來娶的是長寧候府嫡長女宋毓華,這個女人可是得了郁氏真傳的難纏,若是靜姐兒和她妯娌間對上了,那可是沒什麼勝算的。

  如今算算時間,唐玉應該還沒有娶宋毓華,不過應該也快了吧,要不然憑郁氏的性子,哪裡會肯替個無關緊要的人奔走呢。

  老夫人寧氏,似乎倒是很中意這門親,很想讓蕭氏鬆口答應,蕭氏也比較為難,因為她之前就跟薛宸說過,她想讓靜姐兒嫁個比較普通些的人家,只要家境殷實,對靜姐兒好的人就成,可如今聽寧氏說來,武安伯府這門親,也算是良配,所以她的內心就有些掙紮。

  這件事上,薛宸的話語權不多,只能完全交給蕭氏去決定。

  *******

  薛繡三月裡就要成親了,那臉上的氣色可是好的很,要不是有寧氏壓著,她那嘴都能給咧到耳朵根子上去。

  纏著薛宸說一路上的見聞,兩人在寧氏那裡學規矩,每天就是眉來眼去的,弄得寧氏頭疼不已,只好將她們兩人分開授教,而除了學習規矩,寧氏最近似乎也開始熱衷帶著薛宸去參加各府的宴席聚會,這短短的十多天中,薛宸就跟著寧氏去赴了七八個約。

  就好比這日,汝靈王府太妃壽宴,寧氏一大早就把薛宸給接進了東府,讓丫鬟婆子給她好一番捯飭,打扮的鮮活靚麗,美的驚人才帶她出門。

  到了汝靈王府,薛宸只感覺特別不自在,畢竟她這個年紀尷尬,盛裝被家裡的長輩帶出來,那意圖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了,周圍的目光,讓薛宸只想找個地縫給鑽進去,可卻又得硬著頭皮,在寧氏的指揮之下,帶著微笑與各府夫人行禮問安,接受她們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詢問話語。

  薛宸轉了一圈,剛想躲到裡間去歇一口氣,卻突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薛老夫人留步。」

  寧氏回身,便見濃妝盛抹,穿金戴銀的長寧候夫人郁氏,滿面春、光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武安伯夫人孫氏,寧氏迎上前去與她們見禮,然後三人便一同入了裡間,薛宸無奈只好跟著進去,乖乖的站到了寧氏身後。

  三人說了一番靜姐兒和唐飛的事,然後郁氏的目光便落在了薛宸身上,將她上下打量幾眼,饒有興趣的問道:「好個標緻的美人兒,瞧這臉蛋和身段,竟是挑不出半分的毛病,這是……」

  寧氏似乎就等著人問她,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正是我那上不得檯面的嫡孫女,總是在家裡困著,今兒天好,就想帶她來見識見識,侯夫人可千萬別謬讚了她。」

  薛宸尷尬的對郁氏和孫氏行了個禮,孫氏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似乎帶著探究,而後才問道:

  「哦,原來這便是薛家的大小姐了。沒想到,竟是這般的人品啊。」

  郁氏用手肘推了推孫氏,孫氏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她都已經和薛家說了,她看中了縣主的女兒,如今哪裡就能再去把心思動到人家嫡長孫女身上呢,尷尬的端起了茶杯,斂下眸子,尷尬的喝了一口水。

  寧氏倒是不太介意這些,畢竟她今日帶宸姐兒出門,就是為了給這些夫人們瞧瞧,她們薛家的嫡長女是個什麼風範,一點也不輸那些所謂的侯門千金,有人誇讚,她自然是高興的,反正給人看看又沒事,只要到最後挑一門好的定下來也就成了。

  三人說了一番話之後,寧氏便被汝靈王太妃傳了進去說話,薛宸自當跟隨,裡間中,就只剩下郁氏和孫氏兩人,那郁氏的目光一直盯著薛宸,看的薛宸如芒刺在背,恨不能就此跑的無影無蹤的,對於郁氏這個女人,她可是沒有半分好感的。

  「沒想到,薛家的嫡長女竟然還不錯。那模樣生的多俊,我家安哥兒最愛美人,若是這樣的,他該是願意的才對。」

  郁氏只不過見了薛宸一面,就已經把心思給動到她身上來了。

  孫氏的語氣略有些羨慕,說道:「哦,應該是吧。這薛家大小姐不常出來應酬,不過卻也算是有名了。」

  「哦?快與我說說,還有什麼有名的?」

  郁氏從前都不關心這些,只是這兩年兒子也漸漸大了,她才動了找兒媳的心,可偏偏兒子只喜歡美人,有些門第夠了的,他嫌人家長得不好看,有些長得好看的,她又嫌人家門第低,這薛家,一門三傑,雖不是王侯將相府邸,卻也算是有底蘊了,關鍵是她的親生父親薛雲濤,官途順遂,大有捅破天際之勢,他如今還只是三品官,若是再過兩年,升了二品,甚至一品,那就算是他們長寧候府要娶這位小姐,估計也排不上號了,但若是她現在就把這丫頭拿下的話……身份上,還算是她高攀了呢。

  孫氏語氣不無羨慕的說道:「我聽說,她已故的母親給她留下了一筆好豐盛好豐盛的嫁妝,足以抵得上半座京城。這小姐出手闊綽,曾當街出手就是一千兩救人,普通人家的小姐,別說隨身攜帶千兩銀票了,就是見都未必見過這麼多呢。」

  郁氏聽到這裡,才算是真正的動心了。

  人長得漂亮,出身又好,如今竟然還多了這麼一條讓她難以抗拒的條件,嫁妝多才好啊,長寧候府如今開支大的驚人,若是有新媳婦的嫁妝貼補,那日子估計就更加好過了。

  孫氏見她這副樣子,心中已經能猜個大概了,知道郁氏這是看中了人家薛大小姐,若是憑她長寧候府去提親的話,沒準薛家還真的肯答應這門親事,畢竟這位侯夫人膝下有三個女兒,可兒子卻只有一個,是宋家的寶貝疙瘩,若是和薛家配上了,身份上倒也算是合適,只是日後相處起來嘛——可能就會苦了這薛大小姐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16 PM

第98章

  郁氏從汝靈王府回來,正好遇見要出門去的宋安堂,攔住了他,說有話和他說,宋安堂急著出去,可郁氏素來強勢,他也沒法子,只好跟了去,又派貼身的小廝先出門和他那些兄弟們打個招呼,說他被老夫人絆住了腳,晚一點會到。

  一進內室,宋安堂就有些著急的對郁氏問道:「哎呀,娘,有什麼事兒不能等我回來再說嘛,我這急著出門呢。」

  郁氏將宋安堂按坐在太師椅上,對兒子的不懂事並不生氣,寵溺的說道:「就幾句話的功夫。今兒我在汝靈王府瞧見了一個姑娘,那樣貌可比從前給你找的那些要漂亮多了,身段又好,她父親是三品中書侍郎,這官職也不低了,將來說不得還有提升,我與那家老夫人有些交情,若是咱們家去說親的話,她家一準兒答應。」

  宋安堂看著郁氏,擺擺手,說道:「隨便隨便,反正我就想找個漂亮的,您看中了不算,告訴我哪家姑娘,我自個兒瞧去。」

  郁氏這回倒是很有自信,說道:「你呀,真不懂事,漂亮能當飯吃啊。不過,這家姑娘也確實漂亮,出身也夠,據說身家還不少呢。」

  宋安堂真的很少瞧見自家母親誇一個姑娘,不由得好奇,問道:「到底誰家呀,您跟我說,我想法子去瞧瞧她,要是真好看,那就定唄。」

  「中書侍郎薛家,不說了嘛。是薛家大小姐,叫薛宸。那人品樣貌都是拔尖兒的,今年十五了,最近薛府的老夫人都帶著她出門,想來是有了配親事的意向,我瞧著真不錯,她娘死了,留了一大筆嫁妝給她,這她要是再嫁來咱們家,薛家肯定還會再出一大筆嫁妝,這買賣怎麼算都不虧!」

  宋安堂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難以置信的瞪著自家母親,聲音幾乎都尖起來了,問道:「誰,誰家?」

  郁氏被他嚇了一跳,對兒子這樣失態感到有些不解,說道:「怎麼了?我說薛家呀!薛家的嫡長小姐!」

  宋安堂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蹬蹬跑到郁氏面前,一張臉都高興的有些扭曲了,說道:「薛,薛宸啊。娘你有把握說到她家嗎?」

  郁氏瞧兒子這表現,這是早相中人家了?斂下目光,心中得意極了,心想那薛宸估摸著還註定就是他們長寧候府的人了。

  「怎麼沒把握?不就是個三品官家的小姐嗎?咱們可是侯府,公侯將相府邸,薛家怎麼可能不同意,只要你覺得好,我過些天就找信國公夫人替我去說媒,這總給他們薛家面子了吧,信國公夫人出面,那老夫人估計都得迎到巷子口去。」

  郁氏依舊在腦中做著美夢,心想著憑長寧候府的門第,娶薛宸那都是看得起她,不過,心裡也是沒底,也不敢真的自己就這麼上門,還是請了信國公夫人去說媒,薛家總不敢駁了她的顏面,這樣才是萬無一失的。

  宋安堂可不管這其中有什麼門道,只說:「成成成,要是薛宸我就不用看了,一準兒行,娘你去說媒,快些去。」

  郁氏瞪了兒子一眼,便點頭說道:「得了得了,這事兒你就別管了,玩兒去吧。保證給你找個漂亮媳婦兒回來!」

  宋安堂嘿嘿一笑,說道:「既然娘說了薛宸,那我就要她了,這事兒就交給娘去辦了啊,我出去了,他們還在等我呢。」

  說完這話之後,宋安堂便一股風似的刮了出去,心情比之剛才又輕快了幾分。

  郁氏瞧著兒子高興,心裡就放心了,開始盤算婚後怎麼才能讓新媳婦把嫁妝全都交給她來管的事了。

  ******

  薛宸這些日子都住在東府裡,跟著老夫人寧氏東走西走,好不容易找了個藉口回到燕子巷歇息,可凳子還沒坐穩,就又被喊去了東府裡頭。

  薛宸回去的時候,正好瞧見信國公府的馬車離開巷子口,與她的轎攆擦身而過,心中疑惑,信國公府的馬車怎麼會從東府駛出來的呢?

  心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薛宸直接從門房去到了老夫人寧氏的青竹苑中,老夫人和薛氏真湊在一起說話,看見薛宸進來,趕忙對她招了招手,說道:

  「宸姐兒快來。有好事了。」

  薛宸疑惑走過去,對她們行了禮,然後才坐到了寧氏身旁,手就被寧氏抓在了手中,對她說道:「宸姐兒也大了,與些事就不瞞你了,先前信國公夫人來做什麼,你可知道?」

  薛宸看著寧氏,搖了搖頭,寧氏說道:「她來替你說親的。說的是長寧候府世子宋安堂。」

  「……」

  薛宸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寧氏了。宋安堂……又是宋安堂!

  閉上眼睛,忍著心中的怒火,對寧氏問道:「哦,是他啊。老夫人這是答應了?」

  寧氏感覺到薛宸週身的氣氛似乎都變得寒冷起來,露出隱隱不悅來,又笑著說道:

  「這倒還沒有,不過宸姐兒啊,我和你說,這長寧候府世子也算是難得的良配了,出身好,家底豐厚,長寧候當年一桿銀槍救了先皇,在朝廷之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宋大公子是他的嫡長子,唯一的一個嫡子,並且已經封了世子,將來長寧候故去,宋世子就是長寧候,雖然會降等,可侯爺就是侯爺啊,你到時候就是侯夫人了,還有什麼不好的?」

  薛宸垂下眸子,聽寧氏說了這些,心中冷笑,長寧候再怎麼出息也沒用啊,架不住子孫廢物,他幾年後就要去世了,去世之後宋安堂襲爵,長寧候府一敗塗地,這些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又如何會知道呢。

  只是這一世,要她再嫁給宋安堂,那是斷不可能的了。

  從羅漢床上站起來,將手也抽出了寧氏的掌心,鼻眼觀心的說了一句:「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宋安堂的話,我這輩子就算是不嫁人,也絕對不可能嫁給他那樣的廢物。老夫人沒見過他身邊的狐朋狗友,我卻是見過的,之前因為開設香樓連累老父貶官出京的許建文就和他是朋友,還曾當街調戲過別家小姐,這些事,都是我和繡姐兒她們親眼所言,而宋安堂亦是幫兇,試問這樣一種品行的男子,我如何能嫁。」

  寧氏聽了薛宸的話,頓時鬆了口氣,說道:「我還以為什麼事呢。誰年輕的時候沒交過幾個不好的朋友?宋世子畢竟年少,等到今後襲了爵位自然就會收心,這些都不是你該擔心的事兒。信國公夫人那裡我雖沒有明著答應,可這也不是拒絕,只是想著女孩兒人家該有些矜持,便與信國公夫人定了三日之約,三日之後,她再上門,我便做主替你允了這門親,你也無需想太多了,兒女親事不是你一兩句任性的話就能算數做主的,像咱們這樣人家出去的姑娘,總不是一般小門小戶可比的,總要替家裡分擔些事的,家裡出一位侯夫人,雖不復清貴之名,可也是難得的好事,若是借此躋身進入勳貴圈子,那對咱們薛家今後,更是大有裨益的。」

  寧氏的這些話,說的薛宸簡直想發笑,靠長寧候府躋身進入勳貴圈子?殊不知這樣的人家竟是連媳婦嫁妝都要算計的人家,突然氣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薛宸沒有再和寧氏她們說一句話,而是低著頭對她們行了禮,便走了出去。

  寧氏覺得這個大小姐實在是脾氣大了些,可畢竟她馬上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做姑娘的日子不多了,寧氏便沒有叫人將她喊回來,而是隨她去了。

  兒女婚事這種事情,向來只需要知會一聲,喊她過來哪裡就是問她的意見的,到底還是小姑娘,沒個成算。

  等到薛宸離開之後,薛氏走到寧氏身旁,有些憂心的問道:「母親,這長寧候府果真是良配嗎?咱們可就一個宸姐兒,若是嫁錯了,就再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寧氏看著她想了想,說道:「不管怎麼樣,信國公夫人都親自來說親了,若是這個面子不給的話,將來咱們薛家哪裡還能在她面前說得上話,那可是公府啊,地位僅次於衛國公府的了,這樣門第雖進不去,可若是用這些旁枝關係打入也是可行的,你想想,當初若不是因為韓將軍為國捐軀,戰死沙場,衛國公府的二房如何會娶韓家嫡長小姐?這可是韓家用命換來的機會,咱們家沒人從武,比不上韓家,既然想要接觸到勳貴上層的人,也只能做這些迂迴動作了。長寧候世子未必是個有出息的,但將來總少不了他襲爵之事,那時候咱們宸姐兒就是侯夫人,走出去說話也是能說的響的,就算是一場賭博,如今咱們已經被信國公府架在了火上,不答應也是不行了。」

  薛氏自然明白寧氏所說的這些道理,歎了口氣,便沒有再說什麼,這就是身為大家小姐該替家族擔起的責任。既然享受了大家族的供養,那就勢必要替家族做些事的。

  ******

  郁氏在信國公府等待,國夫人回府之後,她就急忙迎了上去,問道:

  「如何?」

  信國公夫人瞧著郁氏心急的樣子,笑著說道:

  「放心吧。薛家雖然還未正式答應這門親,可我瞧著那老夫人心裡已經允了,約我三日後再談,三日後你便準備好彩禮,一併叫我帶去,這事兒啊,我瞧著能成!」

  郁氏一聽懸著的一口氣終於落了下來,又對新國公夫人說了幾句恭維奉承的話,信國公夫人才讓她先回去等消息,說是三日之後,她就把好消息給她帶回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6-5-16 05:16 PM

第99章

  信國公夫人來過東府之後,寧氏就讓薛宸在院子裡待著,哪裡都不能去,院子裡還有婆子像模像樣的看著,讓薛宸想回去都不能。

  傍晚的時候,天就開始下雨了,是那種磅礡大雨,二月裡下這麼大的雨,本身就奇怪的很,外間三四個肥壯婆子真領著衾鳳和枕鴛做針線,薛宸不用人伺候,就趴在連著庭院的窗戶前看雨,下巴枕著手臂,百無聊賴。

  心裡卻是像這雨一般難以平靜。

  看來寧氏是打定了主意要給信國公夫人面子,三日之後,信國公夫人再上門,寧氏應該就會答應長寧候府的提親吧。上一世她是迫不得已嫁給宋安堂的,沒想到這一世,竟然還是逃不過這一場劫難。

  腦中突然想起婁慶雲來,也不知道他身體恢復了沒有,如果他知道長寧候府派人來跟她提親的話,會是什麼反應,可是她都回來這麼長時間了,也不見那小子來找她,薛宸的心裡別提有多打鼓了,一來是擔心婁慶雲的身子還沒恢復,二來則是擔心他突然想開了,並不想與她多加牽扯。

  可三天之後,信國公夫人上門,那時沒準就會連庚帖一同換了,只要兩家換了庚帖,那這事兒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就算婁慶雲之後回過味來,要來阻止,那也得宋家同意,並且兩人都會背上不好的名聲。

  歎了口氣,薛宸實在提不起精神來,就看著那雨點打在院子裡的花朵之上,那嬌嫩的花沒幾下就變得殘敗起來。

  薛繡頂著蓑衣進了院子,由兩名丫鬟給她打著傘,飛快的奔到了廊下,薛宸從窗戶那兒看見她了,直起身子走到屏風那兒的時候,她就已經除了蓑衣進門,正和外室那些婆子說話。

  「繡姑娘來了,我們姑娘在裡屋呢。」一個婆子如實說道。

  薛繡進來之後,薛宸就給她遞了一塊乾淨的棉巾,薛繡擦了擦手之後,才坐到了她的炕上,看著她說道:

  「長寧候府來提親,聽說你不願意?」

  薛宸看著薛繡,知道她三月裡就要嫁入元家了,此時難得出院子,現在她冒雨前來,應該就是為了她這件事吧,在她對面坐下,薛宸悶悶不樂的點點頭,說道:

  「不願意。就是三天之後,拼了自己的名聲,我也不會嫁給宋安堂的。」

  薛繡是過來人,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她剔透的目光在薛宸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才拉過薛宸,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

  「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薛宸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反駁,只是低著頭,玩、弄自己腰間的繫帶,薛繡瞧她這幅模樣,哪裡還看不出來呢,湊緊到她身邊,貼身問道:「是誰?」

  薛宸依舊低頭沒有說話,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畢竟現在婁慶雲根本還不知道情況,她若是貿貿然說起他,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反應,畢竟兩人雖然有交往,可是他也沒有正式的說一定會來提親,或者說一定要娶她為妻啊。唯一的一次,就是他前年自京城啟程去廣陵時,那天夜裡說的,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天夜裡,她自己也有點喝多了,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所以,讓她如何跟薛繡坦白呢。

  薛繡見她不說話,也不逼問,想了想後,便下了炕,就要出去,薛宸拉住了她:「哎呀,你幹什麼去。」

  薛繡回頭說道:「我去跟老夫人說說,其實我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靠譜,真要來跟你說呢,那宋安堂既然能和許建文他們做朋友,想必也不是什麼好品行的人,如今他家讓信國公府來說親,明擺著就是要借信國公府的名頭來壓著咱們薛家,讓咱們不得不同意,這樣的人家,說句不好聽的,婚前就這樣欺辱我們,若是婚後,還不定怎麼欺負你呢。我去和老婦人說,這親事不能答應。」

  說著她就要往外頭衝去,薛宸也拉住了她,說道:「沒用的,老夫人有她的考量,在她的眼中,咱們是薛家的女兒,平日裡受大家供養和尊重的大小姐,在婚姻大事上,她總歸要讓我們往對家族最好的那條路上走,和她說再多感情的事也是枉然,畢竟這回是信國公府出面說的,老夫人縱然心中不願,也不會為了我去得罪信國公府的。況且宋安堂是長寧候世子,這身家條件,最起碼從外在看來是不錯的,我並沒有拒絕他的理由啊。」

  薛繡想了想,說道:「反正不能就這樣受人擺佈,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若是不能挑個如意的,將來哪兒來的勇氣去面對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問題?更別說,還要替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若是沒有喜歡的成分在裡面,豈不是就跟個石頭似的,了無生趣嘛。」

  薛宸看著薛繡半晌沒說話,她向來就知道薛繡有想法,可沒想到她想的確實很透徹,兩人又對坐了一會兒,窗外的雨依舊沒有變小,反而越下越大的架勢。

  薛繡又說道:「除非咱們找一家比信國公府還要來頭大的站出來拒絕。我待會兒就去找韓鈺,讓她去找兆雲表哥,他是衛國公府婁家的人,信國公府在厲害,總不能越過衛國公府去吧,若是兆雲表哥能夠說動她母親,也就是韓鈺的姑母站出來的話,這件事估計就還能有轉機。」

  聽到衛國公府四個字,薛宸的心中一緊,瞪著薛繡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薛繡越想越覺得這件事靠譜,說道:

  「你覺得這法子怎麼樣?若是可行,我待會兒就去找韓鈺,老太太不讓你出門,卻沒說不讓我出門,我替你去奔走,定要將這事兒抹了才行。」

  說著就要離開,卻又被薛宸拉住了手,薛繡回頭,就看見神色與先前完全不同了的薛宸,只見她湊到薛繡耳邊,鄭重的說了一句話:

  「與其去找韓鈺,還不如你替我跑一趟燕子巷,找到嚴洛東,替我給他傳句話,讓他給我把事情辦妥。」

  薛繡不解的看著薛宸,雖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可是見薛宸這般慎重,便也不敢怠慢,薛宸在她耳邊說了一長串的話之後,薛繡越聽眼睛就睜得越大,最後回頭都有些僵硬了,蹙眉疑惑說道:

  「你……確定要這麼做?這嚴護衛進得去衛國公府?」

  薛宸點頭:「你只管去說,進不進得去是他的問題,放心吧,他本事大著呢。」

  薛繡知道事關重大,心中雖有百般疑團,可卻也不敢耽誤,握住薛宸的手說道:「你就放心吧,這事兒,我一定一字不落的告訴他。」

  說完這些之後,薛繡便神色如常的走了出去,走到門邊還故意回身對薛宸說,讓她好生修養,她明日再來瞧她的話,那些婆子將薛繡送出了門,兩個丫鬟替她穿上了所以,然後又在她頭頂打了兩把雨傘,主僕三人,才又衝入了雨中。

  *******

  薛宸這一夜睡的都不是很安穩,總是不斷的回憶起上一世在長寧候府過的日子,那樣艱辛和燒心,這一世她說什麼都不願再進那侯府一步,不願面對宋安堂和郁氏那對自私自利的母子。

  迷迷糊糊的睡了個糊塗覺,第二天早晨天剛亮,衾鳳就來喊她起床,說是老夫人今日要去白馬寺還願,讓她一同隨行。

  薛宸起身換過衣服,去老夫人那裡用過早點之後,便與寧氏和幾個老姨娘,還有薛氏一同坐上了馬車,往白馬寺燒香還願去。

  馬車裡坐的是寧氏,薛氏和薛宸三人,薛宸一直不說話,只掀開簾子一角,看著街面窗外,寧氏和薛氏對視一眼,薛氏歎了口氣,將薛宸拉正了身子,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

  「你那事兒就別多想了,女人一輩子總要嫁人的,這是一道坎兒,縱然出嫁時有些不如意,可是日子總是慢慢過出來的,長寧候世子雖不是頂有出息,可今後總少不了他的爵位,你從小就懂事,若是和他成了夫妻,有你在旁邊幫襯著他一些,他又哪裡會真的不長進呢。我也知你心中不痛快,可忍一忍這事兒也就過去了,畢竟是信國公夫人親口來說的親,這意義和普通人來說並不一樣,你知道嗎?」

  薛氏的話算是比較中肯的,薛宸好好的聽著,並沒有回話,只是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見她點了頭,寧氏的臉色才稍微好些,故意換了聲調來與她說話道:

  「好了好了。這事兒你就不要彆扭了,說實在的,祖母也想將你在家裡多留兩年,要不然三日之後,信國公夫人再上門,我提出來,讓你在家待到十七八再出門,總可以了吧。」

  薛宸也知道寧氏是在說笑話逗她,哪有把早就定親的姑娘留到十七八再嫁人的。她心中忐忑極了,也不知道昨天薛繡有沒有找到嚴洛東,而嚴洛東又知不知道她的心意,有沒有替她潛入衛國公府把話給她帶到,也不知婁慶雲知道這事兒,會不會有什麼反應,若是他沒有反應,她又該怎麼辦?

  是順應寧氏的要求,答應長寧候府的親事,還是另外做出些什麼事來拒絕呢?難道這一世,她就真的只能靠毀名聲來躲避宋家的婚事嗎?

  想著若真到了那一步,她如今也不是不怕的,就算被薛家整個兒掃地出門,她有盧氏留下的嫁妝,就不會餓死,獨門獨戶的,也是落得個清淨不是,將來等年歲再大些,她就帶著所有的錢到山上去,建一座姑子庵,自己當主持,清清靜靜的過上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腦子裡正胡思亂想著,忽然馬車一顛簸,車身就傾斜了過去,薛宸幸好抓住了車壁沒有摔倒,可薛氏就整個人撞到了對面車壁上,寧氏也歪在了中間的軟榻之上,薛宸將薛氏扶起來,外頭就傳來車伕的聲音:

  「老夫人,大小姐,又開始下雨了,這山路太過泥濘,咱們的車軲轆陷在爛泥裡了,還請您們下車一趟,好讓我們把把車從泥潭中抬起來。」

  先前在在車裡只顧著說話,竟沒發現外頭又下起了雨,車軲轆陷在泥濘之中,也不能就這樣不管,三人無奈,只好相攜下了馬車,丫鬟婆子一個個都撐著傘過來,將三個主子送到了道路旁邊等候。

  可車軲轆陷得太深,憑他們帶出府的人手根本抬不起寧氏專用的那架馬車來,眼看著雨越來越大,似乎就像是瓢潑一般,若是再不能將馬車抬起,那不用多久,所有人就都會變成落湯雞,狼狽不堪了。

  就在此時,從山腳下奔騰而來一陣紛亂的馬蹄聲,聲勢之浩大,都讓寧氏和薛氏這樣的深宅婦人感到害怕,幾乎是風捲殘雲般,馬蹄聲踢踏而來,氣勢萬鈞之時,為首那馬背上跳下一人來,身穿玄黑色金線雲團紋長袍,頭戴紫玉髮冠,腰際戴著雙魚佩,另一柄鑲嵌七彩寶石的寸長匕首,那人面如冠玉,身軀凜凜,色若春山,芝蘭玉樹,秀頎如松,眼若星辰,俊逸溫雅,如玉端方,不是衛國公府世子婁慶雲又會是誰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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