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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璃 -【商王戀之三】惡饕傳(上) [打印本頁]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25 PM     標題: 季璃 -【商王戀之三】惡饕傳(上)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1:43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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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個男人真可恨!
他的冷血無情,讓她成了商場競爭下的受害者
原以為只要離他遠遠的,她就能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但見到他再度出現在面前,她心底的恨重新被挑起
他明明壞事做盡,卻依然能理直氣壯的活著
若是沒能見到他得到報應,她永遠不會甘心!
既然他連婚姻大事都可以拿來算計利益
她就嫁給這個打定主意要恨上一生一世的男人……
可惡!才和他對上招,一切便已脫離了她的掌控
錯在她不該高估自己的聰明,卻低估了他的能耐
天真的以為可以翻出他的掌握之中
怎知她的一舉一動壓根逃不過這男人的法眼
反倒讓他抓住弱點,一步步誘她走進陷阱──
她一直以為只要勝過了他,就可以彌補所有的傷害
也一直認定對他只有恨,沒有絲毫的感情
然而親眼目睹他在生死關頭徘徊、性命垂危時
為什麼她的心卻像是被千刀萬剮般的痛……

【出版日期】2011/02/22
【出版社名稱】 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晶鑽BK088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28 PM



  好長一段時間沒寫過序文,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下筆。

  果然人真是習慣性的動物嗎?

  不過在寫這本《惡饕傳》時,真是滿感謝老天爺的厚愛,明明在截稿前碰上一波寒流,不過因為是干冷,所以季小璃的冷底體質沒有發作,雙手依然可以溫溫的打字,但在完稿之後再來一波鋒面與寒流,冷到光只是坐著都渾身發涼,聽說最低溫是五點六度。

  所以為了這一點,季小璃真的要感謝老天爺仁慈,因為自己是那種體溫過低,就會頭昏腦脹的體質,到時候真不要說趕稿了,就連平常的進度大概都很難完成吧!

  有人說,今年會是千年一遇的寒冬,想想真是可怕,以往幾年總是冷的時候才想買暖爐,可總是冷個幾天又回暖,那時又想應該不必買,再加上以前住的地方是冷暖氣,好像也不是太急迫,結果就是到現在明明怕冷的季小璃手邊依然沒有暖爐。

  好吧!就看這千年一遇的寒冬,會不會逼得季小璃真的去把暖爐給扛回家吧!做事沒有一點被脅迫的動力,好像就很容易一直拖延下去。

  不過真是時光匆匆,轉眼一年又書展,為了配合活動寫了兩篇手稿,先謄寫過一版再抄正式版,明明在寫初稿時很感動,但在抄的時候卻覺得很像讀書時代在抄功課,希望大家不要嫌季小璃的字不好看。

  其中女生版本「予夫之盟」的字跡比較秀氣,最後因為正式版本的稿紙不夠了,不然季小璃希望可以再抄一版更秀氣的,相對之下比較像是女生會寫出來的字,而男生版「予妻之約」可以更龍飛鳳舞一些。

  所以親愛的袁姐,下次稿紙可以不要只寄三張嗎?!雖說一開始誰也沒料到季小璃會分開寫成兩個版本啦!

  但既然是上下集,總覺得共用一份手稿,好像兩本書只穿同一件衣服,感覺就是怪。

  無論如何,買雙封面版的讀者應該都已經看到手稿了!雖然,在看完上下本之後,再看手稿會更有感覺,但我想在這裡說應該來不及了,因為買雙封面版的讀者應該是書一拆封,就會先看手稿了吧!哈。

  好吧!無論大家看的是不是雙封面版本,有沒有看到手稿,對於故事都沒影響啦!就當做是一篇番外來看,但如果有人看的不是雙封面版,卻有興趣的話,就想辦法去找來看一下,就當做是看完這本書後額外的樂趣囉!

  好了,現在就讓咱們期待吧!看看季小璃會不會被這千年一遇的寒冬給逼得把暖爐買回家吧!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29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1:36 PM 編輯

楔子

  雷家大宅。

  雪,靜靜地飄著,紛亂過後,歸於寂靜。

  血的鮮紅色,染在白雪上,宛如盛開的紅牡丹。

  男人一臉的不敢置信,跪在冰冷的雪地上,雙手緊緊地抓著胸口,幾近麻木的疼痛從插在他胸口的匕首傳至全身。

  他開始發抖,從胸口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手,那黏滑的溫熱在淌出的瞬間,就被冬日的風給吹冷了,讓他的指尖也開始感覺到宛如冰凍般的寒意,漸漸失去了知覺。

  他抬起頭,看著站在面前的少年,有著一張與他相仿的臉容,只是不知道曾幾何時,少年的眼眸不再單純充滿信任,而是宛如一條毒蛇般,只是瞧望著,就教人感到不寒而慄。

  「救我,宸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男人顫抖著爬到少年的跟前,卻在中途就被少年的手下給擋下來。

  瞧著自己的異母兄長抖得宛如風中殘葉,少年沒有半點同情,反而勾起一抹淺淺的冷笑。

  「我不能救你,大哥,如果你活了,死的人就是小弟我了。」年方十七的雷宸飛冷眼睥睨,像是嫌惡著眼前的血腥般,後退了一步。

  「不會的……宸飛,大哥向你保證,只要你讓大哥活命,從今以後我絕對不跟你鬥,絕不!我用性命保證,以後絕對不敢再跟你鬥!」說著,雷宇飛痛哭了出聲,明明是個大男人,看起來卻落魄且淒慘。

  聞言,雷宸飛沉默著沒有回話,只是揚起頭環視著這雷家大宅子,好半晌,才啟唇幽幽地說道:「幾十年來,咱們這雷家宅門院裡究竟死過多少人,你有數過嗎?大哥。」

  雷宇飛搖搖頭,心裡惶恐,不知道小弟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

  「祖父從他的兄弟手裡奪得了家產,也一併搶了他弟弟的結髮妻子收作二房,逼得春年小叔公發瘋被關進了北邊的小院裡,死了幾十年,至今據說還有人能在半夜裡聽見他的哭吼聲。」

  說到一半,雷宸飛故意頓了一頓,回眸看著親哥哥,「你想,會不會是小叔公的陰魂不散,才會讓雷家這幾十年來沒一天安寧,為了要爭雷家這當家的位置,爹親與四位兄弟你爭我奪,好不容易當了贏家,卻沒想到會死在你這個不成才的大兒子手裡,他要是知道你就連一天都不肯多等,在他的飯菜裡下毒,要送他老人家早一步下黃泉,只怕會死不瞑目吧!」

  「不是我不肯多等!」雷宇飛嘶聲大吼道:「是他太狠心,威脅說我再不做出點成績,就要把當家的位置傳給你!可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我知道爹那只是在威脅我,他不會把位置傳給你,雖然如果不是你助他一臂之力,他也贏不了幾位叔叔,可是,他曾經親口對我說過,你太聰明,不好受他控制,而且,你竟然重用大伯父以前的得力助手祥清,對他而言,你是個叛徒,所以,非到必要,他不會把當家的位置給你。」

  「如果真是如此,你又何必殺他?」雷宸飛的眉梢冷冷地挑起。

  「你知道爹在外頭養了第三房小妾嗎?那個女人很惡毒的,才懷上爹的骨肉,就挑唆著要把我們給趕出雷家,不過我沒讓那個那女人如願,她和肚子裡的孩子比咱們爹親早走了一步,說起來,爹在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了。」話說著,雷宇飛的嘴邊淌出了血絲。

  「不過,我終於知道爹為什麼要對你猜忌了,宸飛,你太聰明了,如果祖父和爹當初的對手是你,他們絕對贏不了,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爹為了那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要置你於死地不可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雷宸飛瞇細眼眸,在開口的同時,嘗到了從嘴裡冒出的血腥味,他伸手拭過溢出嘴角的濕滑液體,沒想到沾染在他手指掌心的是顏色黝暗的烏血。

  「爺!」旁邊一旁的祥清以及幾名手下見狀都是大駭。

  「哈哈哈……爹真的下手了!他要毒死你!是咱們的爹要毒死你!他怕你以後要跟他的繼承人爭,他知道沒人是你的對手,所以他就先下手為強!」雷宇飛大笑不止,鮮紅的血從他的口中狂湧而出,讓他的每一句話都帶著血氣,「你說錯了,宸飛,今天就算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說完,他雙手捉住匕首,用力地將刀刃拔出來,一瞬間,從他胸口噴出了鮮血,血滴飛濺在雷宸飛的衣衫與臉上。

  「哥哥我先走一步了,宸飛,你可別讓哥哥我在黃泉路上等你太久,咱們可是要一起過奈何橋啊!」

  說完,他手中的匕首落地,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裡狂噴而出,下一瞬間,雷宇飛已經倒臥在雪地上,從他身體流淌而出的血不斷地染開,在他的身下盛開出一朵妖艷的紅花。

  「爺!」祥清及時伸手扶住主子踉蹌的身子。

  雷宸飛握住了祥清伸出的手,他面前撐住虛弱的不發,走到親兄長的屍身旁,低頭注視久久。

  半晌,他以手背拭去嘴邊留下的烏血,在他的臉上,拭過的血痕已經分不清楚是他自己的,還是剛才兄長濺上的,但他不在乎。

  「你還是先啟程吧!這段黃泉路,我不會去陪你的。」他扶在祥清腕上的手掌緊握得幾乎冒出青筋,「如果在路上遇見爹,就請代我轉告他一聲,說我雷宸飛會活得比誰都長命!我會好好活著,向他證明這一點!」

  說完,他勾起唇角,泛開一抹陰冷的微笑。

  明明跟前躺的是自己的手足,他卻像是看戲般覺得精采而有趣。

  這時,祥清側眸偷覷著主子的神情,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息,被那像是能滲出毒液般的微笑給震驚得渾身不能動彈。

  那是勝利者的微笑, 對於落敗的輸家絲毫沒有一點同情,明明是一地的血腥,他卻宛如樂在其中,盡情享受著將敵人撕成碎片的快感。

  終於,雷宸飛再也捱不住蒙上他眼前的黑霧,鬆開祥清的手腕,身子往前傾倒,就在要墜地的那一刻,被祥清與一旁的護衛給攙扶住,雖然止住了落勢,但烏色的血像是止不住般,從他的嘴角潺潺淌落,滴在雪地上,宛如惡鬼般張開了猙獰的爪牙。

  祥清大喊:「來人!快去請大夫!去請大夫!」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0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2:47 PM 編輯

第一章

  冬去春來,一年四時更迭,不該來的,誰也強求不來,而該走的,誰也挽留不住。

  剛過了春節年關,京城裡到處都還是一片喜氣洋洋,孩子們拿了紅包,穿著新衣,在大街小巷裡到處亂竄遊玩,此起彼落的笑聲清脆如鈴。

  幾個孩子在大宅院旁的紅泥地上畫了幾個大方格,玩起了跳格子的遊戲,他們一邊跳著,一邊念唱著數九詩。

  一九二九難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邊看楊柳,七九河凍開,八九燕子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幾個孩子約莫都是八、九歲,正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年紀,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跳進格子裡,不分彼此地玩耍著。

  他們的笑聲和唱詩聲隨著春寒料峭的風,吹進了一旁連家的大宅院裡,但他們的快樂,絲毫傳不進這個瀰漫著沉重與哀戚的廳堂之中。

  連昇讓人把一家老小都安置在後堂,自己一個人挺身出來面對,相較於他的一臉不甘與哀戚,坐在堂上的雷宸飛唇畔泛著的淺笑卻是十分愜意,似乎正充分享受著眼前輸家的憤恨瞪視。

  人家說少年時的雷宸飛令敵人心驚,而今年要滿三十歲的他,則是能令敵人膽寒。

  一身玄黑色的衣袍,頸子上裹繞著銀灰色的貂毛,在他的眉宇之間有著隨年紀增長的成熟穩重,而教人無法忽視的,是他那雙眼,在含笑之際,透著老練的陰狠,宛如一隻蟄伏在黑暗之中的毒蛇,隨時等著將獵物置於死地。

  「祥清,依你說,連家這棟宅院可以值上多少銀兩?」雷宸飛側眸瞅著擱在他手邊的一疊抵押借據,有意地問向一旁的手下。

  「應該能值個三、五萬兩銀子跑不掉。」祥清頷首笑著回答。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價錢,不過也是,這連家的宅院一直就是出了名的精雕細琢,連老爺子的收藏也是很驚人,他們家的後院聽說有座獅子假山,姿態栩栩如生,當初有人出價五千兩銀子,老爺子都不肯出讓呢!」他一邊笑說著,一邊捻動著手裡的象牙佛珠。

  「是,不過那獅子假山如今是爺的了,如果爺喜歡的話,奴才這就吩咐把那座假山即日運往咱們『雷鳴山莊』,供爺賞玩。」

  「這主意聽起來不錯,就照你說的去辦。」雷宸飛笑著點頭。

  「是。」祥清拱手領命。

  連昇聽著他們主僕二人一搭一唱,儼然已經忽視了他的存在,再聽到爹親心愛的收藏要被他給移走,終於忍無可忍!

  「雷宸飛,你不要欺人太甚!要不是你讓人設了那個騙局讓我跳下去,我不會敗得那麼慘,不會把連家和『康盛通』給賠進去!」

  「俗話說兵不厭詐,而這商場不輸戰場啊!連少爺,我承認自己玩了一點小小的詭計,可是,要不要上當,決定權可是在你身上啊!」

  「你分明就是狡辯!如果我知道羅生是替你辦事的,我絕對不會向他借銀,更不會相信他所說有什麼賺錢的門道,如果我知道是你的話,我不會上當的,我不會……」

  說到了最後,連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眼眶也泛紅,在他的心裡除了痛恨之外,還有後悔,當初他遇上羅生時,還以為自己終於遇上了幫手,可以幫他勝過雷宸飛,所以,他膽大出手,在羅生的鼓勵之下,不斷地拿出銀兩做大買賣,就等著利潤翻倍。

  卻沒想到生意一樁樁慘賠,他急於想要賺回本錢,這時候羅生提供很優渥的條件,讓他抵押連家的資產,借給他高於行情兩成的借金,他以為自己碰上了好人,卻沒想到其實是上了賊船。

  「說到底,不就是個貪字嗎?連少爺,是你自個兒做錯的事,盡將它們怪在別人身上,未免顯得懦弱,也不怎麼厚道,是不?」

  「你住口!」連昇衝上前去,卻被雷家的護衛給擋下,「你這個貪得無厭,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我詛咒你沒有好下場!你會有報應的!我會等著看,老天爺會給你報應的!」

  「你要等著看?」雷宸飛挑起眉梢,驀地停下捻動佛珠的手,瞅著連昇的眼眸裡閃過一抹陰冷的笑意,「那也要你比雷某人氣長才行!」

  這時候,祥清的頭垂得更低了,隨時聽候著主子的吩咐,那串象牙佛珠一直都是他主子把玩的傍身物,平時捻轉著倒沒什麼大礙,但只消忽然停了下來,絕對是有人要遭殃了。

  「你——?!」

  「祥清。」這瞬間,蘊藏在雷宸飛眼裡的每一絲笑意,都是毒。

  「奴才在。」

  「就半個時辰。」 冷冷地說道:「就給他們半個時辰收拾家當,時間到了就把人給我攆出去,多一眨眼功夫都不行。」

  「是,爺的意思奴才一定照辦,就從這一刻鐘開始算是吧!」

  「對,祥清,你越來越機靈了。」

  「謝爺誇獎。」

  連昇震驚得渾身發抖,瞪圓的眼睛差點凸出來,「不可能!半個時辰叫我去哪裡找地方安置一家老小?雷宸飛!我要七天!不,至少三天,你不能太絕情,至少要給我時間找地方安置他們!」

  「要安置的地方嗎?」這時候,雷宸飛再度捻轉佛珠,一邊看著眼前男人驚恐不安的表情,唇邊泛起一抹樂在其中的笑痕,「祥清,你可有什麼好主意幫幫咱們連少爺呢?」

  「回爺的話,奴才來這裡之前,看過了清冊,知道連家在城郊有一塊地,那地上有一間當初農戶留下的小茅草屋,是小了點,殘破了些,不過,如果只是借他們一家老小住幾天,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你聽見了嗎?那間小茅草屋就借連少爺住幾天,你不必謝我,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

  「雷宸飛!」連昇大吼,全身因為激動而發抖。

  「時間已經開始在倒數了,連少爺,你真的確定自己要把時間力氣花來咒罵我嗎?還是省省力氣,進去跟連老爺子想想怎麼安置一家老小吧!」說到一半,雷宸飛忽然想到,唇泛微笑,「還有,等你們搬到小茅草屋之後,記得向老爺子懺悔,說自己不該仗勢著藝高膽大,就想在這商場上橫著走,別人或許能夠大人大量,但是惹上我『京盛堂』,我就要他後悔自個兒碰上了我雷宸飛!」

  說完,他站起身,冷瞅了臉色慘淡的連昇一眼,笑哼了聲,越過他的身畔,頭也不回地走出廳門。

  祥清以眼神示意一旁的手下看著辦事,尾隨在主子的身後出去。

  雷宸飛出了大門,站在馬車旁,迎面吹來的風帶著春寒,在天光之下,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臉色不是太好,讓冰冷的臉色更顯陰鷙。

  這時候,祥清跟上了主子的腳步,也來到馬車旁。

  「給我看好這些人的手腳,別讓他們帶走什麼不該帶走的東西,這連昇敢咒我會有報應,那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好的下場!」在他瞇細的眸光之中,陰冷得像兩塊寒冰,在上車之前,他頓了一頓,側首吩咐道:「還有,無論連家有沒有住到那間小茅草屋去,三天之後,派人把那屋子給拆了。」

  如果連昇以為自己可以有地方賴著不走,那他就大錯特錯了,在他雷宸飛的眼皮子底下,誰也休想討到半點便宜。

  「是,爺的意思奴才明白。」祥清陪隨在主子身邊走出大門,目送主子坐上馬車,「爺慢走。」

  在雷宸飛的馬車離去之後,慘淡的連家門外,大街上依舊熱鬧,幾個原本玩著跳格子遊戲的孩子被爹娘給喚了回家,就只剩下一個沒爹娘叫喊的孩子被玩伴給留了下來。

  他身上穿著滿是補丁的衣衫,雖然覺得冷,但他還是一臉開心,滿是凍瘡的小手拿著石角兒,把地上被跳得有些模糊的格子刻畫得更深,一邊等待著說不定隨時會回來跟他一起玩耍的同伴,一邊搖頭晃腦地繼續唱著數九歌。

  「一九二九難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邊看楊柳,七九河凍開,八九燕子來……」  

  冬盡春來。

  桃花一朵朵盛開,就像是春天的仙子般舞弄著枝頭。

  碧水河畔的觀音廟是壽縣最熱鬧的地方,在廟旁有著小市集,小販們賣吃的穿的,看的用的,趁著百姓們前來祭拜的時候,無不是卯起勁兒來做生意,把自家的商品給銷出去餬口飯吃。

  每年的這個時候,藏晴總是會與娘親和姨母們來觀音廟參拜,不過參拜之後,因為實在是人潮太多,所以母親她們就先回去了,留下她與貼身婢女媛兒兩人逛市集。

  藏家是壽縣有名的大戶人家,不只是因為藏家的老爺做的是大買賣,還因為他娶了一個前朝將軍的女兒。

  聽說藏家的夫人知書達理,談吐得宜,再加上熟知官場的場面與派頭,無論是在吃穿,還是替自家老爺招待相與的舉措上,都讓人稱讚不已,人們都說,藏老爺多虧娶了這位娘子,才讓藏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而藏夫人自然不會吝於將自己懂的事情教導給親生女兒,所以藏晴在壽縣的名聲一直很好,前來藏家求親的人也總是絡繹不絕,一方面當然是基於她得到了母親的真傳,另一方面則是追求她美麗的容顏。

  人們初見藏晴的第一眼,會被她無一不美的五官給攫住視線,總以為她就是朵惹人憐愛的花兒,想摘回自個兒家裡,捧在手心上呵護。

  可是,再仔細瞧她的眉眼之間,會見到一股子幾近高傲的倔強,比起柔弱,她的氣質更近似明艷,顧盼之中,有著教人捉摸不透的靈氣,燦爛地笑著時,卻又有一種孩子般無邪的氣質。

  此刻,她的美麗正被一身月白色的雲錦給襯托得十分貴氣,外罩著一件棗紅色的半臂襖子,鮮妍的顏色讓她白嫩的肌膚透出光暈。

  一路走來,她都是眾人目光的焦點,但是她沒多搭理人們的注目,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一旁攤子上買賣的東西。

  「小姐,你沒見著喜歡想買的東西嗎?」身為藏晴的貼身丫鬟,媛兒對主子是既吃味,但又忍不住為自己有一個出色的主子而得意。

  「有幾樣好玩的,不過還不到想買的程度,每年擺的攤子都是大同小異,沒什麼新鮮感。」她笑著說道,視線在幾張攤席上瀏覽而過。

  「是嗎?那想必是因為小姐什麼都有了,哪像媛兒我,有的東西不多,倒是見了好多玩意兒都想買呢!」

  聞言,藏晴轉眸沒好氣地瞅了她一眼,只能在心裡苦笑。

  她一直知道媛兒的心思,知道這丫頭最不甘願的事情就是一生為奴,說話也總是帶著刻薄,她曾經聽娘親說過,好幾次與藏家有生意往來的客人到了家裡,媛兒總會故意出去拋頭露臉,心想只要哪位有錢大爺看上她了,就可以一朝飛上枝頭作鳳凰。

  如果能有好出路,她自然也不會想強留住這丫頭,所以雖然娘親與幾位姨娘都頗有微詞,但她仍舊只是口頭上訓了媛兒幾句,沒真的懲治她,也沒想攔她去與客人們套熱呼,只要這丫頭別丟藏家的臉,她就能睜隻眼閉只眼,至於能否有好出路,就全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這時,另一端傳來了騷動,她們主僕二人不約而同地往出聲處望去,只見一輛馬車停在主持所住的小庵門前,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與他的僕從從庵門走了出來,兩名小僧站在庵門口,代替他們的師父送客。

  不過,很快的,她們的視線就被聚集的人群給擋住了,媛兒跳起來想要看清楚在人群之後究竟擋了什麼東西,但跳了幾次,還是看不見。

  這時候,人民開始交頭接耳,談論了起來。

  「聽說是『雷鳴山莊』的當家啊!」

  「你說的可是『京盛堂』的財東雷宸飛?像他這種富可敵國的大商賈,是來咱們這種小地方做什麼?」

  一聽說是富可敵國的大商賈,媛兒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小姐,不如我過去瞧瞧,看到底大家都在看些什麼吧!」

  說完,還不等主子允許,她已經一溜煙地跑開。

  藏晴才提起氣,猶來不及出聲喊她,就看她鑽進了人群裡,眨眼間就不見了人影,讓人忍不住又歎氣又好笑。

  「聽說是臨時病了,想找到安靜的住所歇養,所以捐了一大筆銀子,請住持收留他們幾日,不過廟裡開始辦熱鬧,怕是嫌吵了,所以要離開吧!」

  「病了?是什麼病?不會死人吧?」

  她站在原地,聽著人們竊竊私語著,覺得這雷宸飛的出現,讓原本爛漫的春光多添了幾分詭譎的猜測。

  「當然不會死人,要不,他怎麼還能走著出來?大概是病好了,所以也就要離開了吧!」

  對於像雷宸飛這種呼風喚雨的大商賈,人們的猜測紛雲,不過,對他而言應該是無關痛癢吧!藏晴在心裡猜想道。

  這時,媛兒興沖沖地跑回來,眉開眼笑的,「小姐,他們說的沒錯,真是『雷鳴山莊』的當家呀!他果然真來咱們壽縣了!我聽管家說,老爺現在正和雷家的『京盛堂』在做筆買賣,是筆大買賣,事成的話,足夠咱們藏家吃穿三年, 管家還真是沒騙我。」

  「有那麼好的事?」藏晴扁了扁嫩唇,笑瞅了媛兒一眼,「我就怕爹利字當頭,忘了事情要想仔細,天底下沒有白白掉下來的便宜,要與『京盛堂』這種大商家做買賣,不是簡單的事。」

  「小姐怎麼儘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咱們藏家在壽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名門世家,怎麼就攀不起人家嗎?」

  像她雖然身為人家丫鬟,就志氣頗高,說不定哪天被像雷宸飛這樣有權勢的男人看上了,自然就不同凡響了。

  「不是攀不起,而是——?!」藏晴說到一半,忽然停頓笑歎了口氣,「不說了,就算說了你也不會懂,不過我想爹自個兒心裡應該有想法,娘不喜歡我插嘴評論男人們做的事,你回去可別嘴碎啊!」

  「知道,媛兒不會給小姐討罵捱的,只要小姐肯買串糖葫蘆給奴婢當遮口費,回去絕對一個字兒都不會說溜嘴。」

  「你這丫頭!去吧!錢袋在你那兒,想買什麼就去吧!」

  「是,謝小姐賞賜,媛兒順道給澈兒少爺也買一串,好嗎?」

  「那自然是好,澈兒也愛吃糖葫蘆,要是沒給他買回去,準要教他那張小嘴兒噘上大半天。」

  「是,那媛兒這就去了。」

  在媛兒走開之後,藏晴站在原地,忍不住回眸望向雷宸飛馬車離去的方向,想到她剎那之間瞥見了他的臉龐,雖然只是短暫的一見,但是,她這個人一直都是上了心的東西,就會記得特別牢。

  她自然不是對雷宸飛上心,而是她也曾聽娘說過家裡正在接一筆大生意,她爹躍躍欲試,直嚷著這是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餅,是注定要吃進他嘴裡的。

  但或許是她悲觀了,總以為凡事留心為上。

  不過,她想雷宸飛的臉色並不是太好,身子骨看起來不是太硬朗,難道就是這個原因,才會讓他年近三十都還沒有子嗣嗎?

  聽說這些年來,他有陳疾纏身,總是反反覆覆地病著,大夥兒茶餘飯後聊起時,都說「京盛堂」絕對是後繼無人,原因是它的當家缺德事做了太多,老天爺當然要罰他絕後!

  最近的一樁,當然就是『康盛通』連家的事,就在不久之前,她才聽說了連家破產,傳聞連家偌大的產業全給抵押的債主賣給了雷宸飛,聽說連老爺子搬出去之後,沒多久就撒手人寰,眼下還不知道那一大家子人流落去了何方,是死是活都猶未知。

  此時的藏晴想著連家的事,像是在旁觀者一場他人所扮演的戲碼,只告訴自己要留心提醒爹娘, 要以連家為借鑒,千萬別步上他們的後塵……  
  原來,引以為借鑒,那終究還是別人的經驗。

  總以為自己不會是那個倒楣鬼,以為自己會比被人好運一些,卻不知道,就在自己仗恃著壞事不會輪到自己頭上時,禍已臨頭。

  藏晴明白這道理,但她爹卻是仗恃的那個人。

  後來,藏家沒與「京盛堂」做上生意,那筆生意讓藏家的對手,也同樣是壽縣的收茶生意的吳家給拿去了。

  「京盛堂」最後給藏家的理由是吳家收的茶不只量大,而且質好,更何況一開始「京盛堂」就沒有承諾一定會將生意給藏家,而是在藏家與吳家之間從一抉擇,誰的貨源好,他們就與誰做生意。

  事情過後,才短短的幾個月,她爹從意氣風發到生了場大病,一病之後就沒再好轉,在纏綿病榻之中,她爹一直叨叨絮絮著,說「京盛堂」當初來談生意時,話可不是那麼說的,來洽談的人說與藏家這筆生意是做定了,要他只管放心去收貨,卻沒想到其實是吊了塊肥美的肉,讓他與吳家狗咬狗,他「京盛堂」就只等收漁翁之利。

  藏家就在她爹病倒之後,禍不單行,因為吳家與「京盛堂」做上生意,所以茶農們紛紛投靠到他們茶莊,而藏家卻因為要與「京盛堂」做生意,把本兒都投進去買茶,最後卻因為茶貨庫存太大,變不出現來付茶農銀兩,讓情況更是雪上加霜,一時之間,吳家的聲勢大盛,才短短半年的時間,已經將藏家給逼得走投無路。

  而她爹也才病了短短數月,就撒手人寰,在她爹死後,茶農們不信任她們孤兒寡母有能力撐起藏家,也都投靠到吳家底下,最後,即便有幾個老交情的茶農願意相挺,藏家也都無力回天了。

  最後,她娘也跟著病了,迫不得已之下,藏晴做主將茶莊給賣了,籌到銀兩讓她娘可以看病,不過,大夫投的藥治不了她娘的心病,在她爹死後沒到四個月,她娘也跟著走了。

  轉眼間,才短短一年的光景,藏晴的生活有了巨大的轉變,最後,她拿著所剩的一點現錢,帶著才七歲的年幼小弟離開壽縣。

  一年之後。

  在距離洛陽之外約莫百里有一個小鎮,鎮上以種桃花聞名,在臨近的郊外有一座水色清澄的湖,因為一直沒人給取名字,所以鎮民們就喊這湖就做「桃花湖」,每逢春天,桃花映著湖水,那景色宛如仙境。

  藏晴就是看上了這美麗的風光,所以將最後僅存不多的銀兩在離湖不遠處買了間店家急於脫手的小客棧,說是因為兒子考上了功名,被指認為知縣,他們老夫妻兩人要跟著兒子去封地享清福了。

  在初見到上下兩層樓,總共只有八間房的客棧,藏晴覺得這是老天爺給她最好的安身立命之地,所以毫不考慮買了下來,再花了一點錢修繕,取名為「花捨客棧」,最初經營的幾個月,前來投宿的客人稀稀落落,說住了客棧沒有好吃的飯菜,總是覺得失色了些。

  不過,這種情況在她收留了陳嫂之後,有了大大的改善。

  陳嫂曾經在一位大官家中當過廚娘,手藝是向她公公學來的,不過,後來因為她丈夫與兒子都相繼染了病,官家主人怕她將病帶進府裡,就將她給遣出府外,後來丈夫和兒子都病死了,雖然她安然無事,但是卻也走投無路,沒人敢再用她。

  她的「花捨客棧」在收留了陳嫂之後,因為能端出美味好菜,所以客人們總會不遠千里而來,才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客棧的生意就蒸蒸日上,行有餘力之下,她又收留了小豆子、大地與阿虎三個人,其中以大地的個性最穩妥,所以她將掌櫃一職交代給他。

  「晴姐姐。」

  澈兒坐著,將雙手平放在櫃檯上,然後將下巴給擱上去,笑瞇瞇地看著他的姐姐在打算盤。

  「嗯?」藏晴轉眸笑睨了他一眼,又將注意力擱回算盤上。

  「今天咱們客棧又來了很多吃飯的客人,你說,大家都那麼愛吃陳嫂做的菜,是不是咱們就在一旁的空地上搭個棚子,充當是飯館,可以讓更多人進來吃飯,這樣也可以賺更多錢?」

  「你這個想法好,晴姐姐也想過,但不以為現在是好時機,畢竟,有好手藝的人只有陳嫂一個人,其他人就只能權充助手,要是真的太多客人來光顧,只靠著她一個人豈不是累死她嗎?等再過些時候,讓陳嫂多訓練一些人手可以為她分勞,到時候再讓飯館開張也不遲。」

  「嗯,果然還是晴姐姐設想得周到。」不像他滿腦子只知道要賺錢,差點就要累死陳嫂。

  藏晴看他扮鬼臉,被他給逗笑了,轉眼間他這小子都滿八歲了,雖然有她在教導認字,但是遲早要再給他找師傅上學堂。

  從她爹病了到現在,還不到兩年的時間,她的人生卻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這一切當然全拜「京盛堂」所賜!

  當初在她遣散藏家的僕役之時,管家就曾經對她語重心長地說,她爹確實是上了「京盛堂」的當,當天他是在場親耳聽見的,那筆生意確確實實已經是到手了,要是雷宸飛肯信守承諾,今日的藏家不會落到這淒慘的地步。

  當時,她只能苦笑,回答管家說一切已經過去了,可是有些話她沒說出口,她嘴上雖說得輕鬆坦然,但是,她並非不恨「京盛堂」,也恨極了雷宸飛,可是,她與澈兒人單力薄,她一條小命不足惜,但澈兒是藏家唯一的兒子,她不能冒險讓藏家絕後!

  而開了客棧近一年來,他們的日子倒也平平靜靜,與陳嫂他們就像一家人,如果,就此安度一生,讓過往的恩怨離他們姐弟兩人遠遠的,她心裡倒也樂意,卻只奈何,這天底下的事情,總是不能盡如人意。

  她想遠離煩心事,但煩心事卻偏偏自動送上了門……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0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2:48 PM 編輯

第二章

  大雨滂沱,連下了幾天幾夜。

  因為連日的濕涼天氣,商旅們都不願在這時候趕路,所以紛紛延長了住期,這讓客棧的生意比往常好了三成。

  子夜時分,萬籟俱寂,原本人聲喧囂的客棧也是一片靜悄,只有在掌櫃檯前的燈火還亮著,藏晴與大地兩人還挑著燈在對賬。

  如果帳都由她一個人做,那倒輕鬆,但是她想大地也學會管賬,要是以後有個萬一,也好有人能頂替上來,不過大地識的字不多,一邊算賬目,還要一邊教他認字,教起來有些吃力,進度也緩慢。

  「別心急,慢慢來,人常說對事一竅不通,其實做事只要重要的一竅通了,就什麼都懂了。」她笑著說道,盯著他把算好的帳記上去。

  「是,晴姑娘。」大地點頭,絲毫不敢鬆懈。

  對於藏晴這位年紀輕輕的女老闆,他心裡是既愛戴又愛慕,她不僅外表美麗,頭腦聰明,就連待人也很和氣。

  收留了他們這些無依無靠的人,給吃住之外,還給他們薪俸,說他們以後總要成家,沒有家底,人家姑娘可不敢嫁進來。

  這時,就在滂沱的大雨中,傳來了急促的拍門聲,「店家!快開門!快來人開門啊!」

  大地的手腳俐落,已經飛快地上前打開門栓,只見外頭站了個淋了一身是濕的男人。

  「快快快,快點進來!」大地毫不怠慢地招呼道。

  祥清鬆了口氣,揚手示意護衛們把主子從馬車上扶出來,自個兒先走進客棧裡打點,他的目光很快地就注意到站在櫃檯前的藏晴。

  「請問姑娘也是客棧的人嗎?」

  「是,我是這客棧的老闆,你們可以喊我晴姑娘。」藏晴微笑道:「幾位客倌是要投宿嗎?」

  「是,請給我們幾間上房,還有要找大夫,我的主子病了,必須要先請大夫穩住他身子的狀況,才好等人把藥送過來。」

  「是什麼藥不能請大夫開方子呢?非要讓人送來不可呢?」藏晴微笑,隨口問道,「我們這裡雖然是個小地方,不過鎮上的紀大夫醫術很好,你們可以信任他的醫術。」

  「晴姑娘的好意,在下替爺心領了,不過我們爺的狀況很特殊,要吃的藥也不尋常,要不是回程的時間多拖了幾日,也不至於會把帶上的藥給吃完。」

  「看你們兼程趕路,是急著回去吧!」要不,也不會三更半夜才上門來投宿了。

  祥清微笑,微訝於她的眼明心細,「是,不過這老天爺不作美,一連幾天大雨,讓馬車不好走,以爺現在的狀況也上不了馬,剛好路過你們的客棧,想來投宿取暖,順道吃上一頓熱飯,還請晴姑娘幫忙了。」

  「客倌好說,我這就讓人去整理房——?!」她的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看見兩名護衛從馬車上扶進來的男人面孔,雖然是眼睛閉起的昏迷狀態,但是,她還是能夠認得出他!

  雷宸飛!

  她不敢置信地瞪圓美眸,看著那張就算是化成了灰燼她都能認得出的臉龐,一瞬間,就在她不及防時,心裡的恨意已像潮水般湧上。

  藏晴深吸了口氣,將目光從雷宸飛的臉上挪開,握緊了拳頭,逼著自己露出微笑面對祥清,「這位客倌,只怕要讓您失望了,小店今兒個滿宿了,怕是不能收容你們幾位貴客,只能請你們另謀落腳的住所了。」

  一旁的大地驚嚷道:「晴姑娘,這大雨天的,你要他們上哪兒去找地方住啊?再說了,咱們也不是完全都——」

  「我說沒房就是沒房了!」她硬生生地打斷他的話,「你瞧他們這麼多人,咱們不過是間小客棧,原本宿房就有限,是他們自個兒一下來了大堆人,沒法子給他們房住,也不是咱們的錯,客倌,是這道理吧!」

  祥清不明白為何她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晴姑娘說得是,不過,只要你們能給我主子一間房,讓他好好休息養病,我們手下都是粗人,就算是睡在柴房馬廄裡都可以。」

  藏晴眸色一斂,在心裡冷笑,她就是不想讓雷宸飛在她的客棧裡投宿,他們這些人甘心睡在柴房馬廄裡,也不關她的事!

  「讓客人睡在那種畜生住的地方,不是我們家做事的規矩,在距離小店往北不到五里處,還有一家客棧,請客倌們到那裡去問問吧!」

  「不成,爺的身子已經很虛弱了,不宜再冒雨趕路,晴姑娘,就一間房,只要你肯給我們爺一間房住,叫咱們今晚去睡門口淋雨都行。」祥清與幾個兄弟覷一眼,都已經有這打算了。

  「我說的話你們是聽不懂嗎?這裡沒房了!」藏晴瞇細美眸,加重了語氣,看見他們幾個對雷宸飛的忠心耿耿,更教她覺得光火。

  「晴姑娘——?!」大地跟隨主子多月,沒見過她刁難過客人的模樣,不禁覺得詫異。

  「晴姐姐,出事了嗎?」藏澈睡眼惺忪地從裡頭走出來,走到親姐的身後,拉了拉她的衣裙,被眼前的陣仗給瞧得有些心慌。

  藏晴沒料到他會出來,怕他被嚇著了,彎下身拍拍他的肩,笑道:「沒事,好好的怎麼會出事呢?不過就是有客人要來投宿,咱們沒房了,晴姐姐要他們另外去找落腳處而已。」

  「怎麼會沒房呢?晴姐姐,澈兒記得今天早上蘭字房的老客人剛好離開趕路去了,那房間不就空下了嗎?」他露出了天真的笑,似乎在說他的姐姐今天記性真差,不似平日精明善記的她呢!

  聞言,藏晴的臉色微微一變,一時片刻找不到說法,就在這時,祥清見機不可失,趕忙開口。

  「那就把蘭字房給我們爺住吧!晴姑娘,價金隨你開,畢竟是我們臨時投宿麻煩你們在先,冒失之處,還請海涵。」

  藏晴沒有回頭,只是挺直了腰桿,背對著他們好一會兒沒說話,最後,她斂眸瞅著弟弟純然的笑顏,無奈地輕歎了口氣,只能說這澈兒真是雷宸飛的貴人,眼下她是沒法兒再趕人了。

  「好,那蘭字房就讓你們住了,大地,帶他們扶人上去。」說完,藏晴牽起弟弟的手,轉身入內,再也不願多搭睬他們半句。

  他就在這裡!

  那個男人!害她藏家家破人亡的男人,現在就投宿在她的客棧裡!

  藏晴就算在心裡叮囑過自己千萬次,一定要平心靜氣,可是卻是知易行難,尤其雷宸飛就在眼皮子底下,他的存在切實地提醒她,他曾經對藏家做過的一切傷害!

  「陳嫂,在做什麼?」藏晴走到了廚房,見陳嫂在裡頭忙著,她嗅到了藥味,可是她不記得他們之間有任何人生了病,需要吃藥。

  「在替蘭字房裡的那位爺煎湯藥,剛才大夫來過走了,派了藥方下來,趁著有空,我就順手幫他們這個忙。」

  「那個男人身邊又不是沒人伺候了,如果還想活命,要吃藥,就讓他們自個兒來動手,別勞煩陳嫂。」

  「其實不過就是看個火候,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倒是他們幾個大男人要真想擠到這廚房裡來,我才真覺得傷腦筋,就讓我把藥煎好了送過去,這樣一來,他們省事,我也省心。」

  「像他那種人,根本就不必替他去瞎忙,說是死有餘辜都不為過。」

  聞言,陳嫂默默地停下正要搖火的扇子,抬眸瞅了主子一眼。

  「做什麼這樣瞧我?」藏晴被她的視線瞧得渾身不對勁。

  陳嫂搖搖頭,見湯藥熬得差不多了,取過棉布握住藥罐把手,把熬余的湯藥倒成了一碗,等藥倒干了,她才開口。

  「晴姑娘,雖然陳嫂知道這不是自己該說的話,可是,對上門來投宿的客人說那種惡毒的話,不像是你的為人啊!」

  說完,陳嫂頷首,像是在為自己說了過分的話感到抱歉,把盛著湯藥碗的承托端在手上,越過主子的身旁走出廚房。

  藏晴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她並不是對陳嫂所說的話感到生氣,而是覺得自己不中用,只不過是見到雷宸飛,就被氣得一時糊塗了,才會說話口不擇言。

  但她能對誰說呢?說藏家就是毀在那男人的手上!說她爹就是被雷宸飛給氣得病了,最後撒手人寰!

  可是她一句話也不能說出口,因為她不想讓澈兒知道曾經發生的過去,他年紀尚小,還有得是大好的將來,與其讓他長大了去跟雷宸飛拼得你死我活,不如就讓他什麼都不知道,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但即便是她心裡已經決定了這個念頭,見到那個男人出現在面前,她還是無法不對他感到痛恨!

  為什麼?明明她已經決定放棄過往的仇恨,打算安安靜靜地過平穩日子,怎麼就連這一點小心願,老天爺都不樂見成全呢?

  即便是下著滂沱大雨,但仍舊有不少聞香而來的客人光顧「花捨客棧」,雷宸飛倚在靠內的窗畔,看著不少客人進出,唇畔泛著一抹饒富興味的淺笑,但那眸色卻深得教人見不著底兒。

  不過就是頓吃的,這些人卻不惜淋著雨也要前來品嚐,讓他感到不解,也同時覺得好奇。

  「爺,身子覺著好些了嗎?」祥清提著茶水進來,見主子已經下床,眉目之間多了一抹寬心。

  「嗯。」雷宸飛只是輕吭了聲,目光依舊擱在菜香四溢,被食客們吵得鬧哄哄的客棧廳堂。

  「是,那奴才就放心了。」說完,祥清頓了頓,卻沒再接著說下去,轉過身去忙著幫他的爺沏茶。

  「祥清,有話就說,我不喜歡有事被瞞著。」雷宸飛淡冷的嗓音喚住了他不必要的忙碌。

  「是。」祥清頷首,還是頓了一頓,才開口道:「奴才是想,這家客棧的老闆晴姑娘似乎對咱們一開始就看不順眼,今天一早,她又派人來知會咱們,說爺的身子要是好些了,就請及早上路,因為……因為……她不想有人在她的客棧裡出事,怕晦氣。」

  最後兩個字,祥清面有為難,說得很小聲,但是他知道主子應該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怕晦氣?她真以為我是個將死之人嗎?」一瞬間,雷宸飛眸裡瞇起了笑意,在那笑裡藏了一絲陰沉的不悅。

  「爺,她只是個婦道人家。」祥清急忙著接口,就怕自己的話給藏晴惹上禍端,雖然她的態度不佳,但這客棧上上下下幾口人,還有個八、九歲的孩子,一屋子的老弱婦孺,禁不起他的爺指頭輕輕一捻啊!

  「我有說什麼了嗎?」雷宸飛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只是老闆娘不諳待客之道,難道老闆就不吭聲嗎?還是夫妻兩人聲同一氣?」

  「據奴才瞭解,這家客棧沒有男主子,就由晴姑娘一人在經營生意,聽說為了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原因,至今仍舊雲英未嫁。」

  「是嗎?那倒稀罕,她今年多大年紀了?」

  雷宸飛對外人一向都是冷淡的,但是,祥清知道是因為他剛才所說的話勾起了主子的興味,看起來主子今天的心情頗好,應該是不用太擔心他會對這家客棧不利了。

  「依相貌來看,今年應該不出二十歲,模樣嘛……倒是難得一見的好看,就是說起話來刁人了些。」

  「你過來。」雷宸飛將他喚至窗畔,以眼神瞟指向正從後堂裡走出來的藏晴,「你說的老闆可是她?」

  「是,是她沒錯。」祥清點頭。

  雷宸飛一瞬間眸色微黯,依他看來,這位年輕女老闆並非不懂待客之道,相反的,她對於來往的客人,無論穿著貴賤,倒都是笑臉相迎,為何唯獨對他們這一行人就是百般刁難呢?

  這時,藏晴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她,抬起美眸,正好對上了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冷冷的,直盯著他好半晌。

  雷宸飛微挑起眉梢,以略顯睥睨的眸色正視她投來的目光,看見她如畫般細細描畫的眉眼,果然就像祥清所說那般,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雖然穿著樸素的衣衫,卻在舉手投足之間顯出雍容的儀態,而他當然也沒有忽略在她眼底閃動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最後,是藏晴先淡然地撇開了與他相對的目光,當她望向買了單要離開的客人,轉眼間又是笑靨如花,與他們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送到了門口。

  她仍舊能夠感受到他的視線投落在她的背上,就像是被毒蛇給盯住般微微地泛涼。

  可是她依然表現得從容自在,要讓雷宸飛知道她沒將他擱在眼裡!

  「客倌,小的給您送飯菜來了。」

  小豆子托著幾盤飯菜,卻還是能夠手腳俐落地走進客房裡,將飯菜給逐一地擱上桌。

  「這位小哥,真是不好意思,咱們似乎給貴店添了不少麻煩。」祥清笑著代主子出來招呼。

  「說這是哪裡的話?咱們都是出門在外的人,互相照應是理所當然的。」小豆子一向是個耿直的人,立刻就知道祥清的想法,「客倌,你別是因為咱們家晴姑娘的話,才覺得過意不去吧!說也奇怪,咱們家晴姑娘待人一向客氣,就不知怎麼前天晚上幾位客倌投訴時,可能因為心裡不高興,才會多說了幾句,這不,最後還是把蘭字房給你的爺了嗎?」

  說著,小豆子忍不住好奇,視線直往屏風之後瞟去,想要瞧清雷宸飛的廬山真面目,因為,自從這位爺投宿之後,已經過了五天五夜,缺的藥也讓人趕送來了,照理說也該好轉了,卻還是不見他走出房門半步,總是這位祥清大叔出來為他張羅,無論晴姑娘三催四請,要他們盡早離開,這位爺好像也不為所動,挺自在安然地住了下來。

  「是,小哥說得是,只是我幾次見你們晴姑娘,總覺得她的談吐與氣質都極好,想來應該是出身好人家,怎麼會在這鄉下開客棧呢?」

  小豆子哼哼了兩聲,生平最愛聽到他家晴姑娘被稱讚,「其實你別看咱們是家小店,我們家晴姑娘確實是位金枝玉葉,這可是澈兒少爺親口對我們說的,不過,晴姑娘不允許他說太多,總說是家道中落,沒什麼好拿出來說嘴的,不過,我們廚娘陳嫂以前在大官家裡待過,她說咱們晴姑娘比她見過的所有官家千金都更有儀態,在吃穿上也很有學問,想吃什麼茶,喝什麼酒,只要問她就對了,所以我們很多客人都會專程來請教她呢!

  祥清微笑頷首,眼神裝作不經意地往屏風之後一瞟,留意他主子的反應,見沒動靜之後,又接著問道:「小哥,說句冒昧的話,如果你家晴姑娘真有如此之好,怎麼我聽說她到現在還未論嫁娶呢?」

  「咦?你當我在說大話嗎?」小豆子又哼哼了兩聲,這次的口氣是不高興的,只是見祥清態度和善,一口氣倒也提不上來,「我家晴姑娘當然不會沒人提親,不過,她都回絕了。」

  「是什麼道理呢?」

  小豆子喘了口氣,「這位客倌,你該不會是對咱們家晴姑娘有意思吧!你想追求她,年紀未免嫌老了些。」

  祥清趕忙搖手,「小哥說笑了,我怎敢對晴姑娘有妄想呢?是我家主子天天聽我提起晴姑娘,對她難免有些好奇罷了!」

  「是嗎?如果是你家爺就般配些,不過,見他那麼多天都沒出房門半步,他的身子真有那麼差嗎?」最後一句話,小豆子是圈著嘴,湊近祥清壓低了聲音說出來的。

  不過,就算壓低了聲音,但是小豆子的嗓門大,在屏風之後的雷宸飛依然能聽得一清二楚,他深沉的眸光透過屏風,注視著正在對話的二人。

  「這真是誤會了!」祥清呵笑了起來,「爺的身子早就好全了,不過在外奔波了好一段時間,貪著這『花捨客棧』住起來舒服,才會一直沒想離開,至於不出房門,是不想再給店家添麻煩,僅是如此而已。」

  「是嗎?」小豆子半信半疑,不斷地轉頭探視著屏風之後,只見一尊高大的剪影毫無動靜,臉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好吧!我就信你了,不過,我們家晴姑娘要我轉告你們一句,要是沒有大礙,就請你們準備動身離開吧!」

  說完,他摸摸頭,一邊往門外走去的時候,還喃喃自語:「真是奇怪了,咱們家晴姑娘以前沒趕過客人啊!真是奇了怪了……」

  祥清回頭,見主子從屏風之後走出來,在聽完小豆子所說的話之後,在他冷峻臉龐上的表情更加莫測高深,宛如兩泓不透光的黑潭……

  「這真是李子嗎?」

  藏晴笑著從竹籃裡掬起一把李子,「眼看這時節桃花都還未開完呢!怎麼姚老伯已經能拿到夏天才出的李子呢?」

  聽她這麼一說,姚老頭笑呵呵的,既得意也慶幸自個兒拿這籃李子來客棧獻寶,「我家的田邊就長了一棵李子樹,我家老太婆總說這李子樹不知時,總是年節就開花,春天才到一半就結出一大堆果子,我分給了幾個親戚,但還是吃不完,所以拿了一點過來給晴姑娘。」

  「謝姚老伯,不知道那棵不知時的李子樹到立夏之前還能不能結出果子,要是沒有的話,我再回送老伯一籃。」

  「這是做什麼呢?晴姑娘難道跟老姚我客氣嗎?」老頭子哇哇大叫。

  「不,不是客氣,李子是要送姚大嬸的。」藏晴搖頭笑道。

  「為什麼要送我家老太婆?」

  「這李子呢又叫嘉慶子,能起清肝滌熱,生津止渴之效,以前,在晴兒家裡有個傳統,是母親娘家老祖宗留下來的,家中的女眷們會在立夏之日前舉行『李會』,將鮮李子搗汁和酒飲用,可收防疰熱,駐顏色之效,說穿了就是開胃美容,所以我說李子是要送姚大嬸的。」

  「好好,看晴姑娘這一身細皮嫩肉,想必那李子汁和酒還真有幾分神效,我家那老太婆的臉皮都皺得跟干橘子皮一個樣子了,要是喝了能讓她回春,那她應該高興得飛上天去!」

  見老頭子高興得手舞足蹈,藏晴被他給逗笑了,她知道姚老伯雖然嘴上老愛損自家娘子,其實幾十年夫妻之情,心裡其實是疼得緊呢!

  就在他們有說有笑之時,霎時間,原本人聲鼎沸的廳堂靜悄了下來,人們不約而同地擱下碗筷,望向正步下樓梯的雷宸飛。

  藏晴順著人們的眼光,也見到了他,明明是徐緩而下的腳步,卻因為他懾人的氣勢而分外有存在感,甚至於令人不由自主感覺到壓迫。

  她覺得不可思議,明明在場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但原來僅只是他的出現,就已經是一種威脅!

  當雷宸飛坐定之後,祥清吩咐只要是客棧裡的拿手好菜就端上來,就在飯菜張羅好之後,卻不見雷宸飛動碗筷。

  只見祥清取出了一個以金線圈緊的錦囊,從裡頭取出了銀針,那針細如毫髮,卻十分的筆直尖銳,可見出於巧匠之手。

  他將針伸進了菜裡,以十分謹慎仔細的眼神看著銀針,注意針尖是否有任何發黑的跡象。

  見他以銀針試毒,客人們紛紛竊語了起來,忍不住多看了自己桌上的飯菜幾眼,似乎真以為裡頭也有毒似的。

  這時,沉不住氣的阿虎衝上前嚷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客棧是規規矩矩的小店,不會做那種下毒坑害人的壞事!」

  「這位小哥別生氣,我家主子吃的每一頓飯菜,都必須先用銀針試過毒,並且讓人先吃過之後,確定無礙才會進食,這是慣例,不是懷疑貴店要坑害咱們,請小哥息怒。」祥清站出來擋在主子面前。

  「既然不是懷疑我們,幹嘛拿那銀針出來招搖,弄得好像我們的飯菜會吃死人似的,快把針收回去!要不,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就連大地和小豆子都已經撩起衣袖打算亮拳頭了。

  「祥清。」雷宸飛沉聲喚道,頷首示意祥清照著阿虎的意思去做。

  「知道了,爺。」祥清依命把銀針收回袖裡,退到主子的身後。

  「阿虎,向這位爺賠不是。」這時候藏晴走了過來,但是一開口卻是要自己人道歉。

  「可是晴姑娘,是他們——?」

  她淡淡打斷了他的話,「咱們開客棧賣飯菜,是做生意,客人買了咱家的東西,就有權自行處置,在這節骨眼上,咱們沒有說話的餘地。」

  阿虎提起一口氣,雖然是心不甘情不願,卻還是乖乖在雷宸飛的眼前低頭賠罪,「爺,是小的失禮了。」

  藏晴輕吭了聲,示意他下去幹活兒,自己則留下來面對雷宸飛。

  「既然已經以針試過了毒,你還不吃嗎?」

  「我當然吃,不過要等我的手下吃過無礙之後,我才會進食。」雷宸飛看著她的目光多了絲訝異,他沒料到她竟然會要自己人賠不是,看起來好像是示弱了,其實,她這個做法反倒讓祥清試毒之舉更顯小人之心。

  「那等你吃的時候,飯菜都涼了。」藏晴在心裡冷笑,她只聽聞他多病,卻沒料到他竟然貪生怕死到這種地步!

  「無妨,冷掉的飯菜吃不死人!」他說得坦然,絲毫不見扭捏,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他的「病」讓他再也吃不得一丁點有害之物,但瞅見她一臉不以為然地表情,淺笑道:「不過看到桌上那盤鵝肉,我倒是覺得好奇,我知道鵝肉本身就帶著紅色,可是,卻沒見過連皮都是紅色的鵝肉,這裡頭可有巧妙?」

  「就算是有巧妙,我想爺也應該不關心吧!」她回應他的語氣淡淡的,在這場面上,她不能失禮,卻又偏不想給他好臉色。

  雷宸飛立刻就聽出她話裡的諷刺,想必她的心思是,既然他可以不介意吃冷掉的飯菜,自然不是個挑吃的人,把隱藏在那道鵝肉裡的巧妙之處跟他說了,也不過是白費唇舌。

  這時候,一旁的大地見情況有些尷尬,搶步上前說道:「這位爺,我知道這鵝肉是怎麼做的,讓我來說——」

  「我就要她說!」雷宸飛打斷了他的話,眸光定定地瞅著藏晴,「身為這家客棧的老闆,應該懂得待客之道吧!」

  聽著他的話裡有話,藏晴在心裡冷哼了聲,好半晌,才勉強自己露出用來款待客人的微笑。

  「如果爺堅持要我說,那我就說了。」說完,她的視線落到桌上的那盤鵝肉上頭,「這道『杏花鵝』是本店的招牌菜之一,因為這鵝肉的皮肉俱是紅色,所以又被稱為『胭脂鵝』,爺說得是,鵝肉本身就是紅色的,不過,因為在蒸制之前,用三錢的鹽擦在鵝的內腹,鵝肉經過鹽醃,肉色會變得更加紅潤,至於鵝皮也是紅的,是因為在蒸鵝之前,在鵝身上澆了紅色的『杏膩』,蒸好的鵝就會是皮肉皆紅的胭脂鵝了。」

  「嗯。」他滿意地點點頭,轉眸問向祥清,「這鵝肉好吃嗎?」

  祥清上前吃了口鵝肉,然後擱下了手裡試食的碗筷,退回了主子的身側,「回爺的話,這道『杏花鵝』確實十分美味,有蔥的香氣,以及酒的添味,鹹中帶著一絲甜膩,想必爺也應該會喜歡吃才對。」

  「是嗎?真有如此美味嗎?」雷宸飛勾起一邊嘴角,揚高了嗓音,「既然是道美味佳餚,自然應該讓更多人吃到它才對,從今天起,以一個月為期,無論誰來這家客棧點這道『杏花鵝』,都算在我的帳上,就當做是在下驚擾了各位,給你們賠不是了!」

  說完,客棧大堂裡的人們為之歡聲雷動,大喊他是好人,他反覷著她,唇畔噙了抹反將了她一軍的淺笑。

  藏晴回視他的微笑則是淺淺的,自然知道他此話一出,大夥兒吃人嘴軟,自然心都向他了!

  雖說在這樁生意上她也沒賠,可是,心裡卻更加痛恨他這個人,擺明了財大氣粗,就算在一個月之內,整個鎮上的人都來她「花捨」吃過杏花鵝,所花的銀兩也不過就是他的九牛一毛而已!

  她與他相視而笑,只是泛在兩人眼裡的,都不是真正的笑意……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1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1:36 PM 編輯

第三章

  雨過天晴。

  桃花湖水的水仍舊為連日的滂沱大雨而顯得黃濁,但是卻無損湖畔初開的桃花鮮艷的姿色,風險輕吹,花香飄送。

  藏晴一個人獨立在湖畔,閉上雙眼,感受著花香與涼風。

  每當她能得空閒時,就會來到湖旁享受寧靜的片刻,這時候客棧裡的夥伴們都很識趣,就連澈兒也很貼心,不會來打擾她。

  她伸開雙手,任風動了她秋香色的衣襟,看起就像要迎風而去,羽化成仙一般自在開心.

  「才剛過午膳時間,你的夥計都忙著收拾善後,怎麼你忍心一個人獨自在此偷閒呢?」

  雷宸飛含笑的嗓音打擾了她的清靜,藏晴沒有料到他會跟過來,頓了一頓,才緩慢地睜開美眸,回頭瞅著他正往湖畔走來。

  「這是我與他們之間的默契,不干外人的事。」她柔軟的嗓音聽起來十分冷淡,說完,又回眸看著湖面。

  「我瞧你就算是對外人都還是挺客氣的,就唯獨對我不是,想來應該並非我是外人的關係吧!」雷宸飛走到了她的身邊,與她並立在湖畔,只是混濁的湖水映不出他們的身影。

  「是不是外人,我自個兒心裡清楚明白,並非是你眼見為憑。」藏晴知道這些天來,他都會從內窗望著客棧聽堂,注視著樓下的人一舉一動,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視線,總是冷冷的,還帶著一絲睥睨。

  「敢問晴姑娘判定的標準是什麼呢?」

  她的眸光閃過一絲冰冷,「你不需要知道,因為像你這樣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我的自己人。」

  對於她所回的軟釘子,他只是不以為意的色起一抹淺笑,「原先以為不可能,不過,我現在很肯定你知道我是誰。」

  藏晴轉眸瞧了他一眼,既然他說起了,她也不打算否認,「鼎鼎大名的『京盛堂』當家雷宸飛,這天底下只怕三歲稚兒都聽說過你響亮的名號,我知道你又有何希罕呢?」

  「但聽說與見過是兩回事,我不以為當初我們來投宿之時,祥清會報上我的名號,如果你先前不曾見過我,那就只會當我是尋常的客人。」

  「就算我知道你是雷宸飛,你仍舊只是尋常的客人,沒有不同。」

  「但你待我的態度就不相同。」她沒對他客氣,他也不打算拐彎抹角,「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也不記得自己曾經得罪過你,更不知道你從別人那裡聽說了關於我什麼話,但你沒必要跟著他們一起鄙視我,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尋你麻煩。」

  你根本不需要!因為你雷宸飛早就讓我的人生天翻地覆了!藏晴在心裡冷冷地回答他,表面上沒動聲色。

  「你不問我為什麼能夠如此篤定嗎?」他直瞅著她,見她沒意思接話,又再開口說到;「因為我似乎還挺喜歡你。」

  聞言,藏晴被他的話給震驚了,不敢置信地瞅著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根本就不認識我,可是你卻說喜歡我?」

  「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而是欣賞。」他低沉的嗓音猶是不疾不徐,春天的涼風從湖面吹來,拂過他們之間,「這些天,我一直在看著你,一開始是因為祥清特別提了你,不過,幾天下來,我發現自己的眼光離不開你身上,因為,我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

  「找到了什麼?」她充滿危穎地問道。

  「找到了我理想的妻子人選,你有容貌,有儀態,談吐好,既善記且聰明,待人的手腕也高,你的一切完完全全符合我的需求,所以,我喜歡你。」

  藏晴瞇細美眸,後退了兩步,似乎想將這男人看得更仔細,最後,她泛起一抹諷刺的笑,「真不知道該說你是癡心妄想,還是病壞了腦子?再不然,就是你真的太可怕了,就連婚姻大事都可以拿來算計,雷宸飛,你真是徹徹底底的無藥可救了!」

  「言下這意是你不肯答應嗎?」

  「我當然不答應!」她脫口而出。直視著他沉睿的眼眸,就在不久前才覺得好些的心情,又被他給破壞殆盡了,「不過既然你已經康復到有體力開這個惡劣的玩笑了,那就請盡早離開,我們只是家小客棧,容不下你這位叱吒風雲,唯恐天下不亂的大人物!」

  說完,藏晴轉身快步走開,不願意在他的身邊多待片刻!

  她不想再與他扯上關係!

  在她的心裡只求著老天爺憐見,讓這男人及早離去,讓她的生活恢復以往的平靜,只要他能夠從她面前消失,就一切再好不過了!

  「爺,咱們還不回『雷鳴山莊』嗎?」

  一直以來,祥清對主子所做的事情都不曾置疑過,不過,終於就在他們投宿「花捨客棧」半個月之後,他忍不住開口問了。

  當然,這是京中主事的李伯滔大掌櫃央求他一定要問,畢竟『京盛堂』每天經手都是上下幾萬兩的生意,雷宸飛長時間在外,有些事情不好請問,就算他有權自作主張,也總是心頭惘然。

  「為什麼要急著回去?」雷宸飛讓祥清在湖畔張羅了兩張楠木交椅,以及擱著溫酒的小爐和兩碟下酒菜,這兩天,湖水終於清澈了,映視著盛開的桃花,讓這春日的風光令人看了不飲自醉,「難道你都沒有感覺?這裡的風景比咱們山莊好看多了,我為什麼要趕著回去?」

  「爺……」站在他身旁的祥清一時答不上來,心想這花香湖光確實好看,但是,他的主子從來不曾為任何美景擔閣過正事呀!

  或者,讓他耽擱的原因不是美景,而是美人呢?

  這些話,祥清只敢在心裡猜想,不敢吐露出半個字。

  「還是,你也替晴姑娘在趕我走了?」話落,雷宸飛給了他不善的一睨,「祥清,什麼時候你的胳臂往外彎了?」

  「不,當然不是,祥清的心一直都要是向著爺的,不過,爺出門已經一段時日了,李大掌櫃在讓人送藥來之後,又派人來催了幾趟,催著要爺回去,說他實在是有些頂不住了,他說爺給找的那些各地分號的掌櫃,雖然一個個是人才,但要真管起來……吃力啊!」

  「應該不是這原因吧!要是連他管起來都覺得吃力,那我可就傷腦筋了,因為我很難再找一個比他更能吃住那些掌櫃的好幫手了。」雷宸飛拈起酒杯,一亮度的祥清立刻為主子潢上美酒,「說吧!咱們商號裡最近出了什麼事情,讓他非急著要我回去不可?」

  「是,既然爺問了,原本李大掌櫃要我別說,等爺回去之後,他再當面向你提起事情是這樣的,就在距今五天之前,洛陽穆家的老爺子去了一趟咱們開設在當地的質庫,想跟咱們做筆生意。」

  「生意?是質兌吧!」雷宸習冷笑了聲,覺得他的說法真是含蓄,「他想質兌什麼?又想兌多少呢?如果只是幾萬兩的小數目,別說是李大掌櫃,就算是洛陽分號的掌櫃都有權決定,做什麼要拿來勞我操心呢?」

  「問題不在於銀兩,而是因為只質兌了一半,他希望就算兌期到了之後,要是他沒法拿錢來贖,鋪子仍舊要歸他穆家經營,咱們『京盛堂』不只可以拿到利水,還可以拿到額外的分紅,他說這對咱們是百利而無一害的生意,不過,這不符合咱們的慣例,分號掌櫃拒絕了,不過穆老爺子幾乎天天上門來談,掌櫃不勝其煩,報回總號希望可以想個法子拒絕。」

  「穆老爺子說錯了,這對他們穆家而言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生意!」雷宸飛冷笑了聲,「擺明了要咱們拿錢出來讓他做生意,既然是需要錢,怎麼不上錢莊去借呢?他要清楚,咱們開的可是質庫,做的是質當東西的生意!不過,他沒上錢莊去,是因為人家不肯借他錢吧!」

  「是,爺的話一針見血,眼下穆家經管困難,沒人敢借銀兩給他。」

  「可是,李大掌櫃又覺得這是一椿可以做的生意,他並不想拒絕,才會想找我商量吧!祥清,你可知道穆家所做的生意是以什麼見長?」

  祥清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

  「洛陽穆家燒青瓷的功夫,至今仍舊無人能出其右,不過僅有技術,兒孫輩的人不懂做生意,才會經營困難,但是他們家的功夫,倒是有很多同業凱視想倣傚的,光是這門功夫就值不少錢了,不過礙於家傳,他們當然是不肯把功夫賣出來。」雷宸飛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李大掌櫃是對的,這自然是椿不能放過的生意,他想答應,又想不出可以制穆老爺子的方法,怕到最後真是拿錢出來見錢出來貼他做生意,『京盛堂』討不到好處。」

  「那爺心裡有主意了嗎?」祥清見主子泛著微笑,想必心裡已經有底。

  「傳我的話回去,就說穆老爺子開出來的條件,『京盛堂』可以答應,一半的產權,到期之後,仍由穆家經營『京盛堂』絕不插手。」

  「可是,爺……?」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能討到什麼好處?

  「穆老爺子自以為聰明,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只『京盛堂』一半,咱們就拿他不能奈何?反正東西在咱們手裡,他就以為咱們不能轉賣出去嗎?要李大掌櫃在契文上註明,是『京盛堂』答應不會涉入經營,此事與他人無干,等咱們把質兌賣給客人之後,誰要當頭兒,就由他們自個兒爭了!就怕到時候穆老爺子要傷神了,因為一半的產權裡,自然也包含了他們燒瓷的功夫,百年家傳屆時就要毀在他手上了。」

  「是,奴才會把爺的話,原封不動讓人交代給李大掌櫃。」祥清微笑。

  「還有,這穆老爺子既然是病急亂投醫,自然是急著要銀兩用,把這句話也一併提點回去,他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說完,雷宸飛才啜飲了口已經半涼的溫酒,感受酒汁灼喉而過,果然,無論是菜或是茶酒,她都有一門獨到的挑選功夫。

  他擱下酒杯,轉眸望向一邊空蕩的椅子,原本準備了另一張椅子是為了她,每天這時辰她就會來湖畔散心,不過,或許是因為不想見他吧!所以今天沒見到她出現。

  殊不知,藏晴也來了,就站在他們右手畔約莫百尺的一株桃花樹後,將他們剛才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原本,她是想來散心的,卻沒想到他已經先到了,就在她想要離開之時,聽見他們說起穆家質兌的事情,令藏晴覺得不寒而悚。

  她心裡覺得可怕,他不只要讓人在契文上做手腳,還要趁人之危,把臉上那抹自得的笑容,甚至於令人覺得他樂在其中,享受著人們在他掌握之中苟延殘喘的痛苦!

  老天爺!難道,這天底下已經沒有報應了嗎?

  她瞇細美眸,直眺著雷宸飛的側顏,雙手緊緊地握著,指甲尖銳地陷入掌心肉裡,她感覺到疼痛卻無法放開手,心口的一股怒火就要將她所能思考的一切焚燬殆盡,當初,他也是用同樣的手法玩弄藏家的吧!讓他們藏家與吳家拼得你死我活,而他『京盛堂』就等收漁人之利!藏晴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如果她這個時候不理智,衝動地對雷宸飛採取了任何反擊的行動,那麼,這把怒火不只會燒光她的理智,還會燒去她好不容易掙得的一切!

  只是,原以為這男人只要離得遠遠的,她就可以安然恢復平靜的生活,但是,從這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將再也做不到,就算他離開了,她再度被挑起的恨意也將一直焚燒著她的心!

  如果沒見到這男人得到報應,那她將永遠不會甘心!

  「晴姑娘,你要見我?」

  二更時分陳嫂忙完了手上的活兒,依著藏晴的吩咐,到帳房裡來找她,一進門就見到她正在檢閱大地剛算完的帳本。

  藏晴見到陳嫂進來,轉眸微笑瞅了她一眼,「是,我有些話想跟陳嫂說,等我把這些帳看完了,你跟著我一起回房。」

  說完,她的視線又回到帳本上,一條條,一筆筆仔細地與一旁的大地比對,神情與態度比往常認真。

  「晴姑娘,你歇一歇吧!」陳嫂終於忍不住笑說道;「你沒瞧大地這小子已經是滿頭大汗,你一下子說那麼多,他那顆憨直的腦袋裡哪裡裝得下?反正有得是大把時間,總有一天這小子會成器的。」

  聞言,藏晴這才抬起美眸正視大地,如果不是陳嫂的提醒,她一古腦兒地想把東西教給大地,沒心思注意到他的反應。

  她提上口氣,還想說下去,但最後她只把這口氣給喟出來,「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你該去謝陳嫂為你說情,不過,你還是要再加把勁兒,才能獨當一面,知道嗎?」

  「知道了,晴姑娘,我不會辜負你期望的。」大地眉開眼笑,雖然他的心裡總還有一絲希望,盼著自己有一天能夠匹配上她。

  藏晴點了點頭,此刻的她沒心思去體會大地的心情,她將手裡的帳本交回給他,轉身對著陳嫂說道:「陳嫂,不好意思讓你等了,咱們這就回房去吧!我想拜託你替我做些事。」

  「晴姑娘想做什麼,只管吩咐就是了,哪裡說得上什麼拜託呢。」陳嫂笑呵呵的,跟著主子的身且走出帳房。

  春風送暖,桃花飛落如雪。

  在清澄的湖面上,被一片片粉色的花瓣覆蓋,在太陽照映之下,隨著水波蜿蜒飄蕩,讓落花雖是凋零,卻仍舊有另一份別緻的美。

  「難道,沒有人向你提起,你就不知道自個兒佔了別人的位置了嗎?

  聽見藏晴從身後傳來的柔軟嗓音,雷宸飛感到意外,他回過眸光,看見她就站在幾步之外,手裡提了一隻紅色的漆籃。

  她沒有等待他的回應,獨自走到另一張椅子旁,這些天,就算是只有他一個人,還是會讓祥清準備兩張椅子,似乎是在邀請著誰來跟他一起賞湖景,不過,一直空蕩到現在,直到她的到來為止。

  「我給你留了位置,所以不覺得自己有侵佔的嫌疑。」他笑著說道,看她將漆籃擱在空著的椅上,打開蓋子,取出了一個八寶盒擱到桌上,在每個分格裡都裝了兩人份的小食,「這是做什麼?」

  「既然宸爺有飲酒的雅興,那自然要有下酒菜,我讓陳嫂做了幾樣上食,方便可以用手取用。」

  說完,她將漆籃擱到一旁,在他為她準備的椅子坐下,與他起坐看著落花飄零,在湖水上浮載貪戀最後的一絲嬌艷。

  最初兩人之間寂靜無語,誰也沒打算先開口打破沉默。

  雷宸飛替她將酒杯滿上,而她則是揚起手,請他享用酒食,卻只見他微笑搖頭,似乎不打算吃下她準備的精美小食。

  「怕我下毒嗎?」她挑起一旁眉梢,取起一塊鹹面果子,當著他的面吃了起來,「雖說小駛得萬年船,但是你也未免謹慎得過分了。」

  「十多年的老習慣了,一時片刻也不可能改變。」他笑耷了耷肩,繼續喝著他的酒,「我以為你直到我離開客棧之前,都不會來這湖邊了。」

  「不來是因為我不想來,不是因為你,你又不是鬼,我難道怕你不成?」

  她輕笑了聲,將最後一口面果子吃進嘴裡。

  「說不定我真是鬼呢?」他的話裡藏著話,一語雙關。

  「那我也不怕你,」她頓了一頓,才輕喚了聲:「宸爺。」

  聽她喊他「宸爺」聽在他的耳裡感覺十分新鮮,因為不曾有人用這兩個字喚過他,她是第一個。

  「先前,你曾說過想娶我為妻,被我拒絕之後,說是安分,不如說你根本就沒有追求我的誠意,除了天天在這湖畔給我準備了一張酒席之外,其餘的,究竟你沒做,還是我沒見到?」

  「我不追求女人,也不懂如何追求,你想要我送東西討你歡心嗎?你想要什麼?只要開口,我就讓人去準備。」

  「你不必送我任何東西,只要宸爺一句話,要我,還是不要?」

  聞言,雷宸飛沉默半響,眸光銳利直視她迎來的視線,「你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了?」

  他一向最不相信天上會掉下大禮,一時之間,他反倒猶豫了。

  「因為我知道如果自己不改變心意,你就要放棄了。」藏晴聳聳肩,讓自己看起來一臉坦然,「我以為你會努力追求我,我一直在等著宸爺採取行動,可是卻沒等到,所以今天我就自個兒送上門了。」

  「言下之意是,你並非改變心意,而是一開始就想答應,卻只是故作姿態,想要我追求你嗎?」

  「是,」她巧笑嫣然,「瞧,如果我一開始就對你好言相向,你還會注意到我嗎?我想自己是成功了,不是嗎?」

  他冷笑了聲,「是,就以某個方面而言,你是成功了,但是,今日的你似乎與我料想中的不太相似,畢竟在男人面前故作姿態,是最笨的方法。」

  「這確實不是個好法子,但是,女子不作些姿態,反倒要教人看輕了,不是嗎?而且,宸爺要的我能夠成為你妻子的好條件,還是你希望我可以聰明到與你分庭抗禮呢?」

  「你不需要,」他渾厚的嗓間淡淡的,帶有一絲警告意味的戒備,「我不知道你想從我身上貪求些什麼,不過,如果是錢財的話,我可以任你取用不盡,只要你能是我雷宸飛足以向世人誇示的好妻子,我可以讓你是這天底下最備受嬌寵的女子。」

  當然,用的自然是金銀珠寶,而不他的愛!

  藏晴聽完他所說的話,輕呵地笑了起來,聽他的話裡說得戒備,事實上,因為她的主動求嫁,反倒讓他對她少了一絲防範,讓他以為她先前所做的一切舉動,都是故作姿態,雖然會被瞧輕,但不失為一個好解釋。

  而且,反而因為顯現了一點小小的膚淺,更篤定他會娶她!

  就如同她剛才所說的一樣,雷宸飛是個相當謹慎小心的人,絕絕對對不會想娶一個可以與他分庭抗禮的女子來威脅他的地位!

  「如果我說,現在的我比先前更喜愛你,你相信嗎?」

  他勾起一抹淺笑,直直地瞅著她。

  藏晴回了他嫣然的笑容,卻沒給他回答。一陳驟風乍起,吹亂了她的髮絲。拂上了她的頰畔,在這桃花如狂雪般紛飛的一日,她將自己許配給了雷宸飛,一個她將會恨上一生一世,永不休止的男人……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這三催四請著要雷宸飛一行人離開,卻沒想到,才不過幾天工夫,他們的的晴姑娘竟然已經答應要下嫁於他!

  小豆子和阿虎知道自己的好哥兒們大地對晴姑娘的心意,雖然也知道這位仁兄配不上在他們心目中宛如天女似的晴姑娘,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會被雷宸飛這個半路殺出和程咬金給搶先了一步。

  陳嫂倒是不訝異,因為就在那一夜藏晴就對她提起,自己對雷宸飛是有情意的,不過礙於女子的矜持,才會沒有表示,想不到反應太過了,反倒教人誤會她對雷宸飛其實是討厭的。

  她也同時提到雷宸飛的家世,講起了「京盛堂」說她擔心畢竟不是尋常的人家,而這二年澈兒跟著一起過慣了單純的生活,她不想貿然將他帶到京城,而是希望可以在那裡安頓生活之後,再來討論何時攜他進京。

  她自然不敢對陳嫂吐實,說她隨著雷宸飛回「京盛堂」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情,所以能讓澈兒遠離危險,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安排。

  陳嫂將澈兒當成自己的孩子般,對於藏晴的請托自然是滿口說好,說她就安心慢慢來,不急在一時將他給帶去。

  可是,澈兒卻不知道這件事,滿心高興著自己要去京城,但當他面對一臉哭的阿虎和小豆子,心裡還是不知所措。

  「你們別難過,放心,我跟晴姐姐去京城之後,會常常寫信回來,也會常常回來看你們的。」澈兒像安撫著孩子似的,拍了拍阿虎的手背。

  「澈兒,你不會去京城,你要留在這裡。」藏晴雖是不忍心,但還是反駁了他的話,「我已經跟陳嫂說好了,有她看顧你,我就能放安心了。」

  澈兒吃驚地瞪大了眼,趕忙跑回她身邊,拉住她的手,「晴姐姐,你是開玩笑的吧!澈兒當然要一起去京城啊!」

  「不,你要留下,我不會帶你去。」

  「晴姐姐,澈兒也要跟你一起去!也要一起去!」

  「澈兒乖,不是晴姐姐存心落下你,等過一段時日,姐姐適應了那邊的生活,看情況再讓人把你給接過去,好不?」

  「不要!晴姐姐,澈兒不怕吃苦,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娘不是交代過嗎?咱們要互相照應,晴姐姐照顧我,我當然要保護你啊!」

  「澈兒還小,不必想那麼多,只要你快快長大,等你長身高,長力氣了,以後姐姐就依靠你來保護了。」

  「晴姐姐是嫌棄澈兒還太小,不夠力氣保護你嗎?」澈兒的嗓音悶悶弱弱的,似乎只要再用一點力氣就會哭出來。

  他的話令藏晴覺得心疼,可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心軟,「當然不是,是晴姐姐對你有期望,期望你在跟我分開的這段日子裡學會堅強,姐姐曾經告訴過你吧!老虎會驅逐它年幼的孩子,並不是因為它很無情,是因為它知道唯有分開,孩子才能學會長大,晴姐姐不是不要你,是對你有期望,很深,很深的期望,你能明白嗎?」

  「那澈兒被姐姐『驅逐』之後,是不是就不能再見到姐姐了?」他紅著眼眶點點頭,說話的嗓音裡有著濃濃的哽咽。

  「當然可以,老虎的例子只是比喻,晴姐姐以後當然還是要見澈兒的。」藏晴將弟弟給抱進懷裡,摸著他圓滾的小腦袋,「我以後是要依靠澈兒的,自然是要在一起的啊!」

  澈兒被她的話說服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要與相依為命的姐姐分開,還是忍不住一時悲從中來,他不想在她面前掉眼淚,掙開她的懷抱,溜地跑掉了。

  藏晴看著他跑掉的小身影,咬了牙沒讓自己掉下眼淚。

  她故做堅強的模樣看在陳嫂眼裡,是既心疼又無奈,「晴姑娘,別擔心,他是個懂事的孩子,能明白的。」

  「嗯!陳嫂,在我派人來接澈兒……」說到最後,她還是覺得捨不得,心裡一陣一陣刀割似的痛。

  「晴姑娘只管放心,陳嫂還盼不得澈少爺能頑皮些,他小小年紀已經夠懂事了,乖巧到教人覺得有些心疼,去了京城以後,要常常捎信回來給澈少爺,別讓他惦記了。」

  「我會的。」藏晴點頭,轉眸望著澈兒離去的方向,心裡有一瞬間迷惘,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或是錯,可是,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2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1:35 PM 編輯

第四章

  「雷鳴山莊」的主子要成親的消息一出,天下人為之震驚騷動。

  人們紛紛揣測著,究竟是何方的絕世佳人,才能夠得到雷宸飛的青睞,讓他想要迎進家門為妻!

  「大概沒有人能夠料到,我雷宸飛竟然簡簡單單的就成了親,幾名桃花鎮的鄉親父老,幾桌酒席,就把新娘子給娶進門了。」

  雷宸飛一身新郎的冠服,站在祥清讓人精心陳設過的新房中,在大紅喜字與龍鳳燭火的映襯之下,泛在他唇畔的笑容,顯見得不似平時那般深沉,看著穿戴著紅色新娘裝束,美得教人屏息的藏晴,他的笑容更深了。

  她很好看,是一種會教人忍不住想要一瞧再瞧的明艷與美麗。

  從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他的心裡就有這個念頭。

  每一天,他就在這蘭字房裡往下看,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著她與每個人說話,看著她對親弟弟恩威並施,就算是板著臉色,都還是教他覺得賞心悅目,越發地不想將視線離開她。

  或許,說她聰明靈巧,有手腕有談吐,擁有可以成為他妻子的一切條件,其實不過是他的借口,他僅僅想做的,就是擁有這名叫做藏晴的女子!

  他忘記究竟有多久了,自己不曾如此想要過一件東西了!

  可是他想要她!

  每一日,只是看著他說話與動作,就能夠讓他的心情有一種雀躍感,那種感覺既陌生又新鮮,讓他忍不住想要把這種感覺一直延續下去。

  而今晚,他終於得到她了!

  他原以為東西到手之後,會覺得也不過爾爾,可是,如今看著她為他穿上嫁衣,在他內心的雀躍感,幾乎到了鼓噪的地步,讓他不由得眉開眼笑,像個孩子般興奮不已。

  「宸爺覺得委屈嗎?在這窮鄉僻壤,只請鄉親父老,只辦幾桌酒席的成親之典,對你這樣的人而言,是不值了些。」藏晴坐在床畔,抬起美眸迎視他的新婚夫婿,嬌軟的語氣稍嫌冷淡。

  「委不委屈,該是我問你的話,我可以給你更好的、更盛大的場面,對我來說,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我不要,你已經讓人從京城這遠送而來的這身價值不菲的嫁衣,光是鑲嵌在這鳳冠上的珠珞已經是價值連城了,再更鋪張的場面,也不過就是傷財而已,而且就算是山珍海味,你覺得能勝過陳嫂的手藝嗎?」

  「不,當然不能。」他走到她的面前,伸手為她摘下鳳冠,「不過既然你要跟我回京城,為什麼不乾脆結束客棧的生意,讓你的弟弟與陳嫂他們跟著一起進京算了?」

  「結束了客棧的生意,讓他們都跟著去京城,還不是要靠『京盛堂』過日子嗎?」她搖搖頭,對他的建議毫不考慮。

  「就算他們只是當閒人,『京盛堂』也絕對不會養不起。」

  「但我不想讓他們當閒人,再說,當初我曾經答應過他們,讓他們可以自力更生,可以有能力成家立業,如今將客棧交給他們,不就是我兌現承諾的最好機會嗎?」

  聞言,雷宸飛沉靜了半晌,斂眸瞅了她一眼,才將鳳冠擱到一旁的案上,嗓調不冷不熱地說:「好,都照你的意思辦。」

  那一瞬間的沉靜,教藏晴心跳停了一拍,就在這時候,他冷不防地執住她的手,將她拉離床畔。

  「你做什麼?」她的語氣有一絲驚慌。

  「別動,乖乖坐著。」他按住了她纖細的膀子,讓她坐在梳妝銅鏡前,揭眸看著鏡中映出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你知道為什麼男人要稱自己的娘子為結髮妻子嗎?」

  「不知道。」她嬌美的嗓間聽起來有一絲刻意疏遠的冷淡,想到他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以那四個字來稱呼她,教她心情一陣沉重。

  「那是因為在新婚之夜,新郎要親手解開妻子從娘家結來的許婚髮纓,為她梳理頭髮之後,再重新繫上,所以又稱為結髮。」說著,他解開她頭上的纓帶,讓她如雲般的秀髮一洩而落, 伸手取過妝台上的黃梨木梳,輕輕地為她將發給核亮、梳順。

  藏晴坐在妝台前一動也不動,她透過鏡子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容,看不出他此刻心底的想法,只是從未被從人碰觸過自己一頭青絲,如今被他梳著頭髮的感覺,親暱得教她覺得害怕。

  但他看起來卻樂在其中,像是個孩子得到了新玩具,想盡了法子就是要給這玩具找出千奇百怪的玩法,好讓自己可以玩不膩似的。

  終於,他將她柔軟的髮絲挽了一個簡單的墮馬髻,垂在她的肩側,從鏡中看著她的表情,就像完成了一個滿意的作品。

  「好看嗎?」他笑著問她,眸光微微斂起,似乎不想要從她口中聽到肯定之外的答覆。

  「好看。」她輕聲地回答,轉眸逃開他在鏡中的對視。

  他自然不會忽略掉她躲開來的目光,但只是勾唇一笑,只將她這反應當做是羞怯,他伸出大掌扳過她嬌美的臉蛋,俯唇啄吻著她如絲緞般的粉頰,就在要吻至她的唇時,被她給伸手擋開了。

  「怎麼了?」他挑起眉梢,瞅著她的眸光透出一絲不悅。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身上的這股子香味是什麼味道?」她巧妙地轉開話題,用盡了力氣才能讓自己不抵抗他。

  他順著她的視線,側眸望了自己的肩頭一眼,好半晌,才恍然大悟過來,淺笑道:「是老白檀木的味道,因為可以消淨一些骯髒的東西,所以我一直都是使用白檀木香薰衣,原來,你就是為這香味分心嗎?」

  「是。」她點點頭,再用了一點力氣,不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太僵硬,「我見你總會拿著一串象牙做的串珠,你信佛嗎?」

  話才問出口,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好笑,這男人就算是信佛,心裡心是無佛的,要不,如果他真有信仰,知道會有報應,還會壞事做盡嗎?

  可是,她努力想找話說,想要拖延與他洞房的時間!

  「可能信,也或許不信。」他笑聳了聳肩,「這串象牙佛珠是一位叫做蓮慶的和尚在雲遊四海之前給我的禮物,說是他與我前世有緣,所以將他師父圓寂之前贈給他的佛珠轉送給我,說是能夠護身,我剛好也喜歡他,就帶在身上,一帶就是幾年過去,也就成了我的隨身之物。」

  在他的眸裡藏著一絲幽暗的光芒,自然是因為他並沒有將實話給說了,這串佛珠確實是蓮慶大師送他的,能有護身之效他也是姑且聽之,不過,在蓮慶離去之前,曾經說過,這串珠子與他的性命攸關,如果珠串斷散的那一日,也就是他性命垂危時。

  蓮慶勸他要與佛修緣,與人結善緣,或許如此一來,在這串佛珠斷散之前,老天爺能夠憐見,讓自己在雲遊四海之時,能找到救治他的方法,趕回來救他一命也說不定!

  他將珠子帶在身邊,起初是想要印證蓮慶所說的話,看是否他的性命存亡真的能憑一串珠子決定!而這珠子似乎與他有靈通似的,只要他捻數著珠子,心裡就能維持平靜。

  「你還想知道什麼嗎?」他挑起一邊眉梢,要她把想著說的話一次全說了。

  藏晴望進他的瞳眸裡,想要閃避卻像是被逮住般,逃也逃不開,最後,她搖了搖頭,表示沒有想問的話了。

  「很好。」

  他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滿意的笑,在她不及防時,已經俯首覆吻住她的唇,品嚐著她的柔軟與芳馥,感覺她還有一絲抵抗的力量,他故意無視,大掌扣住了她的後腦勺,更加深入的吮吻。

  藏晴揪住了他的袍袖,緊緊地揪著,用了好大的氣力才讓自己不要將他給拉開來!

  然後,她慢慢放開了手的力道,接受了眼前的事實,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經與他拜堂成親,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為了日後的大計,她要能忍得過這一時!

  終於,她鬆開了最後一絲想要頑抵的力氣,回吻他,迎奉他,任由他牽起她纖細的柔荑,走向張著紅色紗簾的喜床。

  雷宸飛將她按倒在鴛鴦錦褥上,側身坐在床畔,一邊吻著她,一邊動手解開她的嫁衣,讓那茜紅色的衣料自她的身上滑開來,然後再解開深衣,留下了紅色的抹胸,這時,他抬起眸光,欣賞著她被那大紅顏色襯得更加雪白的肌膚,宛若凝脂般教人愛不釋手。

  藏晴閉上美眸,感覺被他觸碰過的肌膚,都不由自主地泛起戰慄,她緊繃著,想要讓自己無視於被他撫摸的感覺。

  他將大掌探入抹胸下擺,修長的指尖游滑過她平坦的小腹,攫握住了她柔軟的左乳,一瞬間,那佔有的力量,就像是要緊緊捉住她的心臟一樣。

  藏晴沒讓自己喊出聲,弓起了上身,感受著他的掌心揉挲著她的胸乳,並且以虎口夾住了頂端的嬌嫩,像是在摘取花朵般揪弄著。

  這時,他俯首隔著絲料含咬住另外一邊,雖然她的身子是緊繃抵抗的,但是,終究還是誠實地回應了他的愛撫,從嬌嫩的花朵,在他的唇舌逗弄之下,逐漸地熟成可以品嚐的甜美果實。

  「唔……」她雖然已經用盡了力氣在壓抑,可是身為女性的本能比她的心誠實,讓她在百般壓抑之下,終究還是忍不住呻吟出聲。

  藏晴也同時挪動嬌軀,卻是想要掙扎,但不過抵抗了一下就停止了,明明是滿心的不樂意,卻要讓自己看起來僅只是欲迎還羞的怯懦。

  她感受到了他的體溫透過衣料熨貼在她的肌膚上,屬於男人的肌肉與骨骼都是結實堅硬的,還有那摻和著白檀木的男性氣味,隨著他的體溫,漸漸地濡染在她的身上,在她氣息之間繚繞。

  在她的心裡有一絲明白,知道自己的心上以及身上,都要被這氣味給烙上印記,從今往後的歲月,將是一日都不能或忘。

  他幾近蠻橫地扯去她身上的衣裳,讓她雪白的嬌軀裸陳在他的面前,他在她的身上或是舔吻,或是啃咬,在他宛如狂風般的席捲之中,她是否樂意,似乎不是顯得太重要。

  而她的身子似乎也不在乎心是否樂意,當他大掌探入她的雙腿之間,加以撫弄之時,本能令她感到愉悅,幾乎到了令她感覺到屈辱的地步。

  相對於她的抵抗與沉迷,雷宸飛反倒多了一絲超然的冷靜,但他喜歡看她每一個反應,無論是欲語還羞的抵抗,或許是不由自主的沉迷,都教他覺得新鮮而有趣。

  還有渴望!

  他渴望著把這名女子變成他的,渴望著在她的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他想,她足以讓他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嫌膩了!

  藏晴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她睜開美眸,嬌喘不已,看見他正以一種不尋常的目光在盯視著她。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緊繃,但卻是想要更多的愛撫,戛然而止的激情讓她就像是被困都會找不到出口的蝴蝶般,不斷地飛撲著想要得到解脫。

  「你看著我做什麼?」她柔軟的嗓間有一絲啞然。

  「我在想蓮慶說的緣份,就在不久之前,我還不知道這世上有你這名女子,而如今你竟然成了我雷宸飛的妻子,你說,這是否就是緣分呢?」他曲起的指背輕輕畫過她的眉梢。

  「如果是緣份,那你說是善緣,還是惡緣呢?」一瞬間,她得回了一絲冷靜,美眸之中泛著諷刺般的冷笑。

  「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想像蓮慶的說法,他會說,所謂夫妻緣分,說穿了,不過都是孽緣一場!」

  所以,雖然他討厭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卻不討厭蓮慶,因為這個和尚對世間萬物看得比誰都通透,有時候說起話來,比他更凌厲不饒人。

  說完,他再度吻住她的唇,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再度掀起另一波更激烈的風暴,分開她的雙腿,將自己因渴望而疼痛的男性埋進她的柔軟之中,讓他的結髮妻子在這一刻真正成為他的女人!

  一瞬間被他佔有的痛苦,讓藏晴嗚咽出聲,她承迎著他的進犯,咬緊牙關,閉上美眸,僅只讓淚水濕潤了眼角。

  她不哭。

  因為,就算她掉下再多眼淚也沒有用。

  從一刻開始,她已經不能再反悔,也不再有回頭的機會了!

  但是,就算她心裡已經有了這一份覺悟,卻還是在他不斷剜掘她的身子,一再一再地深入,像是要掏出她的靈魂時,痛苦的呻吟出聲。

  但令她難受的並非痛楚,而在於被他佔據時,身為女子的軀殼只能被動接受的脆弱與無助。

  這一點,才是真真正正令她感到痛恨的……

  雷鳴山莊。

  一直以來,藏晴對這個地方只聞其名,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有一天親眼見到它恢弘廣大的摸樣,當然更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成為它的女主人。

  她將永遠都不會忘記,當他們的馬車距離山莊還有數百尺之遙時,她探頭出來,已經可以見到山莊高聳的大門,當然更不必說進門之後,映入眼簾的廳堂與樓宇,這些令人咋舌的規模,傳聞雷宸飛只花了一年讓人找木料,然後只給工匠們一年的時間,就將山莊落成。

  在他們成親之初,雷宸飛就曾經向她提及過自己不習慣於人同房,所以她將會擁有自己的小院,他已經命人將山莊裡德「蘭染堂」給整理好,隨時都可以讓她入住。

  而他的寢室與書房則都在「臥雲院」裡,不同於她的小院裡栽的是蘭花與牡丹,在他的院裡則是曼陀羅與楓樹,每年在紅楓落盡之後,院裡的曼陀羅花就會盛開,而春夏則是一片濃盛的綠蔭。

  五月,正是牡丹盛開,互爭妍色的時候。

  一連幾日,藏晴都在接見各家掌櫃夫人,說起來,「雷鳴山莊」的人口明顯的陽盛陰衰,除了幾個滌衣的丫鬟之外,大多數奴僕都是小廝,由祥清為總管發落調度,一時片刻之間,她還找不到發洩的餘地。

  今天,藏晴要廚房做了幾道菜,邀請她的夫君在「蘭染堂」的小院裡共進午膳,應著微涼的天候,她讓人給他溫了一壺酒。

  不過,即便她已經成為他的妻子,為他所準備的飯菜,還是要先由祥清以銀針試過毒,吃過確定沒事之後,他才會放心享用。

  「還是不習慣嗎?」雷宸飛屏退了祥清,拿起了筷子,抬眸瞧見她渾身不對勁的表情,「我勸你還是趁早習慣,十幾年的老規矩,我沒有打算為任何人改變,當然,這也不是懷疑你會下毒害我,畢竟,就算你能擔保這飯菜是沒有毒的,但你畢竟不是做菜的人,未必不會有人從中動了手腳。」

  「如果是我親手為你燒飯做菜,你就能夠放心嗎?」藏晴也一同拿起了碗筷,故意試探地問道。

  沒有想到她會忽然來此一問,雷宸飛頓了頓,失笑到:「再說吧!等哪天你真為我燒了頓飯,到時再說吧!」

  說到底,還是不信她!

  藏晴在心裡冷笑了聲,夾了塊糖醋肉到他的碗裡,「相信很快會有這一天的,希望到時候宸爺能喜歡吃我做的飯菜才好。」

  「既然咱們已經成親了,你還是打算繼續喊我宸爺嗎?」他微微地挑起眉梢,似有一絲不以為然。

  「你不愛聽嗎?」她偏首淺笑,「人家說以夫為天,既然是天,喊你一聲爺自然不為過,而我喜歡你名字裡的宸字,把這字加到爺字上頭,我倒是覺得很喜歡,喊著也很順口,你以為不成嗎?」

  「隨你高興。」他聳了聳寬肩,「我只是覺得奇怪,反正你總是有道理可以說,我不想跟你爭。」

  聞言,藏晴輕呵地笑了,「宸爺是爭不過我,還是不想跟我爭呢?不過,既然你提起,我們已經成親了,那有些話我也不妨直說。」

  他抬起眸光,對她將要說出的話很感興趣。

  「成親之後,我不想只是當個在家相夫教子的婦道人家,我想幫忙生意上的事,你放心,無論是府裡的家事或是設宴款待的功夫,我都會做好,所以,請你讓我幫忙打理『京城堂』的生意。」

  「你覺得我會答應嗎?」在沉默了許久之後,雷宸飛笑著開口,他的眸光有著一絲冷冽,心理覺得她這要求真實有趣極了。

  自從他們成親以來,這些日子他刻意地慣著她,但並不代表他會允許她為所欲為。

  藏晴命令自己直視他,不教他看穿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她不需要在他面前裝作清心寡慾,越是表現得貪婪膚淺,他就越不會懷疑她,她點點頭,笑著說道:「我覺得你應該答應,畢竟我們是夫妻,在這天底下你如果連我都信不過,你能信誰呢?」

  「好,衝著你這句話,我就答應你了!」他咧開笑,與其說是高興,倒不如說是期待她想玩出什麼把戲,他擱下碗筷,伸手從懷袖之中取出了一面紫金符印,交到了她的面前「好好收著這個玩意兒,這個紫符我可是不輕易給人的,可是『京盛堂』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識得它,誰能出示這個紫符,就能通行無阻,也可以代表我調動人手。」

  藏晴看著他交到她手裡的東西,在那紫金符面上刻著一個山行,她心裡感到訝異,沒想到他一下子就交給她如此重要的符信!

  「四年前,我總共讓人打造了四面紫符,分別是風、火、山、林,給你的是山形,是我僅剩的最後一個,祥清拿的是風行,李大掌櫃拿了火形,雖然拿了紫符,但是他們倒都是小心謹慎,沒犯過大錯,我希望你也可以像他們一樣,聽明白了嗎?」

  「我知道,宸爺給晴兒這份恩賞,晴兒一定不會教你失望的。」藏晴用雙手緊握住紫符,可以聽得出來他話裡有話。

  如果祥清和李大掌櫃都只各取了一面紫符,但他卻說給她的是最後一面,那麼,第四面紫符他交予了誰呢?

  但看起來他沒打算瞞她,甚至於還有意讓她知道,或許,在他的心裡另有盤算,想要讓她有所忌諱吧!

  但是,她裝作自己沒聽出端倪,只是嬌媚地笑視著他,也當做自己根本就沒看懂他眼底的深沉,收好了紫符,端起了碗筷,「吃吧!再不吃,這頓飯菜真的要涼透了。」

  「嗯。」他不經心地吭了聲,卻沒有立刻照她的話去做,他只是靜靜地楸著她,心裡覺得眼前的她妖媚過了頭,而且對他的話裡有話,似乎無動於衷,雖說他不喜歡她太過聰明,可是,眼前的她卻教他感到有些悵然所失。

  那一日,在「花捨客棧」裡能為了一盤「杏花鵝」與他針鋒相對的女子,與眼前的她真是同一個人嗎?

  雷宸飛終於端起了碗筷,神情如常地用膳,卻是在心裡冷笑,才成親多久,他竟然已經開始想念起「從前」的她了!

  「快走開!這裡不是叫花子要飯的地方!」

  在「京盛堂」總號門外,看門的護衛吆喝著一名女子離開,她的衣衫看起來有些髒皺,可是卻不破爛,清秀的臉蛋和雙手也是擦得乾乾淨淨的,就一雙鞋子不只沾滿了污泥,還破了個洞,露出了半跟腳趾頭。

  「我不是叫花子,也不是來要飯的,我是想求大爺給我一份活兒做,讓我可以餬口飯吃。」

  女子看起來年紀約莫二十出頭,跪在地上,不死心地楸著護衛的衣袍,就算挨了踢也不離開。

  這時,正由小廝護送著要上馬車回去山莊的藏晴正好瞧見了這一幕,她站在門內看了好半響,端倪著女子說話的語氣和表情,看她雖然一身破爛,但是眉目之間卻有著一股書卷氣,看來家世不差,眼下應該是一時落難,才會跑到「京盛堂」來要討份差事做。

  「夫人?」一旁的小廝見她沒有動靜,輕喚了聲。

  藏晴回眸笑視了他一眼,轉頭朝著女子走去,就在護衛是在被逼得不耐煩,想要把她給狠狠揪推開來時,被藏晴給喊住了。

  「小的參見夫人。」護衛看見主子到來,連忙退到一旁。

  「嗯。」藏晴涼了涼手,示意他們退下,走到女子前面,仔細地端詳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香荷。」

  「是個好名字,識得字嗎?」

  「嗯,我爹爹是個教書的師傅,他教過我讀書。」

  「那會打算盤,動計數嗎?」

  「懂一些,但不精通。」香荷搖搖頭。

  「不精通沒關係,事情只要會了,餘下的就是多練習,既然你無處可去,就跟我吧!」

  「夫人!?」這時候,一名年月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跑出來,他正是大掌櫃李伯韜,他得到手下的稟報,趕忙著出來探看,就聽見他們主母竟然要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夫人,請你三思而後行,爺不會樂見你收留她的。」

  他們主子做事一向謹慎小心,絕對不會容許有來歷不明的人在身邊走動,所以藏晴收留香荷,等於是犯了他的大忌諱。

  「放心,宸爺哪裡我自個兒會去交代,不過就是一名隨身丫鬟,以前我在客棧的時候,連同陳嫂我總共收留過四個人呢!現在不過才區區一個香荷算什麼呢?」藏晴笑睨了他一眼,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香荷,「走吧!跟我回去,先讓你洗個澡,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讓他們看看你也是人模人樣的。」

  「是。」香荷感激地點頭,隨著她的新主子離去。

  在她們的身後,李伯韜對於藏晴不按牌理出牌的隨性,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擔憂的表情……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3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1:34 PM 編輯

第五章

  原以為自己娶了一個能夠持家的的好妻子,卻不料,他這位好娘子似乎給他惹了不少麻煩,引起了很多掌櫃的議論紛紛。

  雷宸飛沉靜地聆聽著李伯韜的稟告,這些時日他得到不少掌櫃的抱怨,說藏晴處處干涉他們辦事,甚至與還強迫他們撤換一些手下,讓自己看得順眼的人頂替上去。

  因為她持有山行紫符,所說的話就等同於宸飛,所以掌櫃們就算心裡有怨言,也只能回頭向大掌櫃這裡反應。

  「不過就是換了幾個人手,值得你們大驚小怪嗎?」雷宸飛冷笑著接上李伯韜的話,手裡捻動的象牙佛珠與一身選黑色的袍服相映成強烈的對比,「她原本掌管一家客棧,客棧雖小但生意好,天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所以一時之間要她閑靜下來不管事,是有些強人所難了,暫時就由她去吧!她願意參與商號的經營,算起來是件好事,至少比漠不關心要好,就由她去吧!」

  「爺--?」

  李伯韜提上口氣,急著要再說下去之時,見到祥清在一旁以眼神示意要他稍安勿躁,早先祥清就曾經向他提過,他們主子對新夫人意外地嬌慣,畢竟是新婚夫妻,而且是年紀小了十一歲的少妻,所以有些事情如果不是太過分,他們主子大概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任由她了。

  雷宸飛在心裡冷笑,知道他們心裡的想法,卻不加以點破,「你們放心,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還在我眼皮底下,她要我信她,我想瞧瞧她能讓我相信到什麼地步。」

  他倒要瞧瞧她想玩什麼花樣!

  才一嫁進門,就向他要了紫符,不過三個月的光景,不只收留了幾個來路不明的人,在「京盛堂」總號裡的幾個重要職缺,也被她以不適任的理由調換了其中幾名。

  雖說都是師出有名,事情也不是鬧得太大,但她的氣焰之盛,造成了一些人不甚愉快,他知道事情絕對不能長此下去。

  不過,這些都還只是小事,他可以置之不理,但就只怕她想要的並不止如此而已!

  最好她能夠就此收手,因為,他不想與她鬧得不愉快。

  若她僅只是想要用這些手段坐穩「京盛堂」的主母地位,那他倒也就罷了,但如果不是的話……一瞬間,雷宸飛的眸色變得陰沉,捏定了象牙佛珠,好半響沒有動靜。

  這時,李伯韜與祥清二人面面相覷,見到主子的臉色無不暗自心驚。

  「都下去吧!」再開口時,雷宸飛的神情與嗓音都已經恢復了平靜,他閉上眼眸,掩去了凌厲的光芒,「這些事情我心裡都有數,遲早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放心吧!」

  這時,祥清見主子的臉色不好,在一旁提醒道:「爺,該吃藥了。」

  雷宸飛閉眼,聽著祥清遞上水杯的聲音,他從身上取出了白玉藥瓶,卻是捏握在心裡,好一會兒沒有動靜。

  「爺?」祥清疑喚道。

  雷宸飛緊握著握著藥瓶,雖然是只眼緊閉,但看見他蹙起的眉心,以及略緊的牙關,都可以看得出來他對這件事情有多痛恨!

  這藥丸的方子是蓮慶當年離去之前給他留下的,能夠壓抑殘留在他體內的劇毒,這些年來,多虧了這藥才能保住他的性命,但是,卻也僅只於讓他苟延殘喘地活著,一日也不能離開這丹藥。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派人在找蓮慶的下落,查訪各大寺廟院門,就希望能夠找到他的下落,希望他已經找到為自己解毒的方法。

  但結果卻是一次次令人失望。

  最後,他還是只能仰賴這丹藥而活,卻不知道這藥能讓他活到什麼時候!雷宸飛痛恨極了這種感覺,但終於還是打開了藥瓶,就口含了顆藥丸,伸手從祥清手裡接過水杯,飲下口水將藥吞下……

  每晚,「開染堂」的夜裡,房裡的燈火不過三更天是不會熄滅的。

  藏晴每天晚上總是看賬本與清冊,直到眼睛倦累不已才上床去睡覺,當然這些都是一些好幾年前的舊賬了,所以李大掌櫃才肯供她取借。

  因為是一個人隻身隨著雷宸飛到京城,少了澈兒和陳嫂他們,確實孤獨寂寞了些,但是,因為是拋下了他們才得到的時間,所以她一刻鐘也不想浪費,她想要盡快地熟悉「京盛堂」的一切。

  一直以來,人們只知道「京盛堂」是做大買賣的,至於這買賣有多大,在藏晴未見到賬本之前,還真的很難想像。

  雷宸飛老本行做的是成批買進賣出的躉售的生意,所以金額少說數千兩,多則幾萬兩,一次進出所賺的錢,已經是普通小商號一年的營收。

  不過,他還有另一項賺錢的錢的生意,就是開質庫,每年的營收至少都是幾十萬兩。

  相較之下,他們藏家渺小得不值一提。

  她該怎麼做才好呢?

  藏晴又翻過了一頁,在心裡不斷地苦思,在見識到「京盛堂」的真面目之後,她承認自己感到有些膽怯,因為,雷宸飛所擁有的一切,龐大得讓她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

  「夫人,你還不睡嗎?」香荷端了茶水進來,輕聲地問道。

  藏晴搖搖頭,抬起嬌顏,笑瞅了她一眼,「我還不累,還不想睡,你想睡的話就先下去歇著吧!」

  那日她收容香荷,原以為雷宸飛會大發雷霆,可是,在晚膳的飯桌上,卻還是她主動提起這回事,只見他輕笑了聲,似乎早就得到了稟報,說是李伯韜大驚小怪了,他不介意她收幾個丫鬟差遣。

  從他冷淡的反應之中,她看不出他的喜怒,不過,原以為能惹得他不高興,卻在被他四兩撥千斤之後,她心裡反倒有些失落。

  「香荷瞧夫人每天晚上都在看東西,是什麼東西那麼有趣,讓夫人可以看到都不想睡覺呢?」她湊上前想要瞧得更仔細。

  「這些東西稱不上有趣,可是,都是我必須知道的事情,可能看了這麼多之後,一點用也沒有,但是,我不能放棄,只要還有一點能用的可能,我就不會放棄。」說完,她泛起一抹微笑,繼續讀看下去,沒再搭理香荷。

  最後,沒再得到回應的香荷只好聳聳肩,自討沒趣地退出門去。

  在香荷離開之後,藏晴停頓了下來,抬眸望向門口,心裡敏感地察覺到香荷並不像陳嫂或大地他們一樣率直而單純,當初她就是知道雷宸飛的性子,才故意收留這女孩,不過,眼下就希望一切不過是她多心而已,別因為故意要給雷宸飛找麻煩,而真找了個麻煩進來!

  「京盛堂」的議事大廳裡,此時一片沉寂,在見到主子陰鷙不語的臉色之後,誰也不敢吭聲大氣。

  雷宸飛一掌按在首案上,眸光冷凜,斂視著案上擺開的一致摺子上頭,寫在那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火星般燙痛他的眼。

  在他的身後,以李伯韜為首的幾名掌櫃都是噤若寒蟬,他們都知道那份摺子裡寫了什麼,那一句句、一行行,都是他們商號裡的所作所為。

  其中還包括了她弄砸了兩椿茶葉生意,以及得罪了一位對「京盛堂」而言很重要的客人陶朱爺,一直以來,這位陶朱爺就是他們與大海商夙熾做生意最好的聯絡管道,透過他的撮合,他們「京盛堂」一直都能夠取到最好的貨源,是雷宸飛很倚重的一位老者。

  「爺。」李伯韜開口,語氣謹慎小心,「陶朱爺的事情,夫人或許不是故意的,畢竟,尋常人可能無法體會陶朱爺對古玩的熱愛,夫人也因為一時不察,才會送了造假的古玩,犯了陶朱爺的大忌諱,說起來,一切不過都是巧合,只要夫人肯賠罪,爺替她美言幾句,相信陶朱爺會寬諒的。」

  聞言,雷宸飛抿唇不語,眸光一掠。

  不是巧合!

  如果他笨得相信這一切是她誤打誤撞,不小心造成一連串失誤,那他雷宸飛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面了!

  倘若是別人,那他無話可說,但是,他親眼見識過藏晴對吃用東西的考究程度,絕絕對對不會犯下送出假古玩的錯!

  不過,在知道她這段時日所做的事情之後,他的心裡有一種熟悉感。

  是的!那個在「花捨客棧」裡,不只對他毫不相讓,而且一切事情都能處理得有條不紊的晴姑娘!

  說也奇怪,明明她犯了一連串的失誤,但他卻想起了當時那位聰明而靈巧的女子,他想,這一切其實並非她的失誤,而是他的!

  是他太過自恃,太過輕信她了!

  他想起當時每一天從「蘭字房」望見她的模樣,那能夠教他一看再看,卻不感到厭倦的表情與言談,絕絕對對沒有一絲一毫貪婪的膚淺!

  若她貪的不是名與利,那她究竟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呢?

  雖然遲了一些,不過,是該讓真相大白的時候了!雷宸飛伸手合上摺子,一瞬間揚起的銳利眸光,宛如盯住了獵物的毒蛇,教人不寒而憟……

  「宸爺。」

  藏晴走進書房,見到正半臥在長榻上的雷宸飛,偏首輕笑喚了聲,走到了離他約莫還有十來步的距離之外,就停住了腳步。

  「過來,到我這裡來。」雷宸飛睜開眼睛,笑著朝她伸出手。

  「要做什麼?」藏晴瞅著他臉上不太尋常的溫和微笑,心裡沒來由地感到一絲不安,站在原地沒有動。

  「不做什麼就不能過來嗎?晴兒,咱們夫妻許久沒親近了,讓我好好看看你。」在他斂著笑意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幾近殘酷的陰冷。

  藏晴被他的目光盯得背脊一涼,頓了頓,依言走上前去,驀地被他伸出的大掌給揪了過去,整個人跌進他的懷裡。

  他捧住她柔潤的臉蛋,看著她如畫般細緻的眼眉,心裡冷冷地笑道:真是好個美麗又聰明的小騙子!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宸爺,是生氣我這些日子忽略你了嗎?我不是故意的,你應該知道才對吧!明明就是你吩咐我要張羅年終款待客人們的事情,我要想菜色,要想該送的禮品,忙得我都快沒時間歇息了。」

  「真是辛苦你了,不過幸虧有你在,就在不久之前,陶朱爺派人來說,你真是送了他一份大禮,要我好好誇獎你呢!」他故意說反話,銳利的眸光仔細地瞧著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反應。

  幾乎是立刻地,在她的眼底看見了一絲愕然的蒼白,雖然她立刻就掩飾得很好,但還是被他給瞧出來了。

  「是嗎?陶朱爺喜歡啊!那……他喜歡就好,喜歡就好。」藏晴垂下美眸,心裡既不信又失望,聽說那位陶朱爺對古玩的眼光獨到,凡是偽品絕對逃不過他的金睛法眼,看來也不過爾爾了!

  「因為你替我辦了件好事,所以我要給你看樣東西。」說完,他落地起身,牽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到畫案前。

  「那是什麼?」藏晴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見了擱在案上的鑰匙與金印,不由得一臉疑惑回瞅他。

  「是『怡記』的掌管用印,還有這是它庫房的鑰匙,另一副在『怡記』的梁大掌櫃手裡,如果要開庫房取銀的話,就要對上你這一把才能開啟。」

  「宸爺對我說這些做什麼?『怡記』與我又無干係。」

  「從今以後有了,因為我打算把它給你。」

  「給我?」

  「你不是想要一間可以開展手腳的地方嗎?雖然『怡記』是個只有幾十名僱員的商號,不過,與『京盛堂』一樣都有在做躉售的生意,前任的財東伍老爺人面廣,再加上梁大掌櫃也是一個可以重用的人材,原本在取得這間鋪子時,我想把梁掌櫃收做己用,不過,『京盛堂』已經有李大掌櫃了,一山難容二虎,我沒必要搬磚砸腳,而且,你要經營『怡記』,也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為了你,我也只好割愛了。」

  她連忙搖頭,拒接了他的安排,「不,謝宸爺的厚愛,可是我想留在咱們的鋪子裡幫忙。」

  「這就是我接下來想跟你提的事,既然你有了「怡記』要經營,那關於『京盛堂』的一切事物你就擱下吧!自然會有人接手,至於你成親之後,所僱用的夥計與管事,就隨你一同過去「怡記』,畢竟有熟人在身邊,也才好辦事,我也只能替你想得這麼周全了,餘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他的語氣十分堅定,絲毫沒給她考慮的餘地。

  藏晴這才意會了過來,他給她「怡記」,是為了要將她安排在「京盛堂」裡的人全給攆走了,順道也排除了她。

  「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最好答應。」一抹帶著忠告的微笑泛上他的唇畔。

  「這算什麼?提防我嗎?」她嬌嫩的嗓音不由得微微高揚了起來。

  「難道我不該嗎?」他回眸瞅著她的眼,冷冷的,帶著一絲嘲弄,把她的問題丟還給她。

  藏晴頓了一頓,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們之間沒必要再虛與委蛇了,她輕笑了聲,「我是你的結髮妻子啊!你怎麼可以連自己的枕邊人都信不過,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情嗎?」

  「即便是親如父子兄弟,都可以刀刃相向,是結髮妻子又如何呢?更何況,你是當年壽縣藏家的千金,就憑著我與你藏家之間的不解之怨,有這樣身份的你是我的枕邊人,我才更應該提防你才對。」

  一瞬間,她睜圓了美眸,表情閃過一抹震驚。

  「你知道了?」

  「果然,這一切不是意外。」他泛起一抹淺笑,看起來有些澀然,「我知道,今天無論我說再多,你都還是會把我當成毀你藏家的兇手,不過我想知道,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就是當初害了藏家的兇手,倘若起初拒絕了我的求親,是因為對我的憎恨,那為什麼最後又要答應呢?當初我沒追問你原因,如今,我非知道不可。」

  為了當你的絆腳石!為了要給老天爺忘了予你的報應!

  藏晴在心裡給了他回答,但是表面上嘴巴卻抿得緊緊的,只是眼梢嘴角的怨恨洩漏了她些許心思。

  「你不說嗎?不說是嗎?」雷宸飛笑聲了聳肩,「無所謂,反正我這個人做事一向有最壞的打算,晴兒,我的好娘子,我希望你好自為之,要是你真敢做出什麼會傷害到雷家或是『京盛堂』的事,小心我不會對你客氣。」

  「那敢問宸爺,現在你心裡最壞的打算,是殺我滅口嗎?」她輕笑了聲,沒將他的警告擱上心。

  在決定嫁給他之時,生死她早就置之度外了!

  「就算不殺你,也能讓你永遠再也開不了口。」他渾厚的嗓音冷冷的,沒有一絲感情起伏。

  一瞬間,藏晴不寒而粟,看著他的美眸之中多了一絲畏怖。

  她知道他可以做到!

  他絕對能夠教她生不如死,他可以的!

  她瞇細眸直勾勾地瞪著他,似乎恨不能在他的身上盯穿一個洞來。

  「你在想什麼?」他伸出手托起她的下頷,斂眸笑視著她嬌美的容顏,「你在想我是個自私又冷血的小人嗎?」

  藏晴緊抿著嫩唇,揮開他的手臂,別開眸光一語不發。

  雷宸飛聳了聳肩,不介意她的冒犯,退了半步,揉了揉被她揮痛的手腕,對她露出了無辜的笑,「其實,你一定不能明白,我不是自私,說穿了也只是求自保,想活下去而已。」

  她抬頭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有臉說出這句話,「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簡單,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又何必對人趕盡殺絕,絲毫不留給他們一點逃生的餘地呢?」

  「那你就能肯定,如果我對人們手下留情,他們就不會反過頭來對我趕盡殺絕嗎?」說完,他的唇畔浮上一抹冷笑,笑她的天真。

  「這……你這分明就是在強詞奪理!」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不明白他明明壞事做盡,卻依然能夠理直氣壯。

  「但你無法反駁,不是嗎?」

  「我只是說不過你,不代表你說得話就是對的。」

  「這也是個道理,但相反的,就算你不認同我,也並不代表你的想法就是對的。」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堵得她啞口無言,「不過,你對我有妨害卻是一點也不假,晴兒,念在夫妻情分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就乖乖的去打理『怡記』,往後你要做的生意,『京盛堂』可以睜隻眼閉只眼,能給你的我絕對不虧待,但是,別再打壞主意,咱倆相安無事才是最好的結果。」

  藏晴知道如果今天她不收下「怡記」,他也絕對不會再在「京盛堂」給她任何發揮的餘地了。

  與其倔著不收讓自己走向絕路,不如她今天就先認了!她越過他的身畔,走向書案,伸手去過金印與鑰匙,緊緊地將它們握住手裡,低頭注視著它們,好半響一動也不動。

  驀地,在她的瞳眸深處泛出一抹笑,就算是死又如何?就算不能再開口又如何?只要能夠對付得了他,她不在乎!

  雷宸飛轉眸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看得出來她心裡有千萬個不甘願,但這是他能給她最大的讓步!

  他欣賞她!就算不是以為男人看待女人的角度而言,他不諱言自己確實喜歡她的聰明與頑強。

  但是,如果她敢越雷池半步,他自然也不能再客氣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4 PM

第六章

  「怡記」在做躉售的生意上,也稱得上是老字號,不過,因為資本並不算太雄厚,相較於「京盛堂」這種大商行,所做的買賣自然是小得多,可是,因為伍家老爺子的人脈廣,所以長久以來,「怡記」就以進出上等貨源見長,而這些人脈資源,在藏晴接掌以後,也同時轉交到她的手裡。

  「依梁大掌櫃的看法,這批絲綢的價錢還可以再更低嗎?」

  藏晴坐在案前,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怡記」的大掌櫃梁寧次,雖然已經是個年屆六旬的老人,有著一頭蒼蒼的白髮,但神情與說話的語氣都依然十分矍鑠有力,一直以來,因為感懷於伍老爺子的知遇之恩,所以就算別的商號開出重金,他也從來都沒心動過。

  如今,因為伍老爺子把「怡記」賣給了雷宸飛,得了一筆金錢回老家去了,臨去之前,他給了梁大掌櫃一筆足夠養老的銀兩,不過被這位老人給拒絕了,他選擇了留下來與「怡記」一起為新東家做事。

  「每匹布再少二兩銀子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東家,這可是批上好的絲綢,咱們理該可以賺更多,為什麼要削價出售呢?」

  梁寧次不太明白新東家的想法,看著她泛著淺笑的秀麗容顏,似乎沒將盈虧這回事擱在心上。

  「因為我想從『京盛堂』的手裡搶生意過來,如果價錢上不夠誘人,自然搶不過他們,我想我們『怡記』可以少賺一點利潤,但是,俗話說薄利多銷,日子久了,客人們就知道該找誰做生意了。」

  「東家,你這是……」

  他想不明白,這位新東家可是「京盛堂」的夫人,是雷宸飛的妻子,為什麼要不惜割舍利潤,也要搶自家人的生意呢?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著,藏晴站起身,走到梁大掌櫃面前,抬起美眸,堅定地直視面前的老人,「梁老,我知道您一定能幫上我的忙,這只是第一步,雖然是個險招,但是絕對會管用,再接下來,還會再有新的做法,我答應您絕對不會拿『怡記』的盈虧開玩笑,但相對的,請您幫我。」

  雖然,梁寧次不知道她為何執著要與自己的夫君作對,但是,聽她把話說得真誠,而且,也不是真的沒有利潤可以再退讓,有她絕對不拿「怡記」盈虧開玩笑的承諾,他好像也能放心大膽一試。

  「好,東家,就讓咱們試試,不過,要從『京盛堂』手裡拿生意,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過,沒試過不知道,就讓咱們試試。」

  「嗯!」藏晴點頭,露出寬心的笑容,有了梁寧次的協助,對她想做的事情而言,已經是成功的第一步!

  「跟自家人搶生意?真是不像話!」

  雷宸飛渾厚的嗓音透出了一絲怒氣,即便是壓抑得再好,在聽到自己的妻子壓低價錢與「京盛堂」搶生意,還是無法不動怒。

  為什麼?為什麼她仍舊不肯放棄與他作對?!

  給她「怡記」,已經是他極大的讓步了,為什麼她就是那麼固執的不肯領他的情?!

  他不能否認當初藏家的事情是他的錯誤,但他的錯誤不在於欺瞞她的爹親,而是在於他的手下玩兩面手法,卻收了吳家的酬薪,最後將生意交給吳家一事,他沒有及時察覺而已!

  但他不想向她辯解,這不是他做人處事的性格,而且,就算他說了,她也不會相信他!

  所以,他給她「怡記」,不追究她先前的一切作為,已經是他所能做到最大的彌補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領情?

  在她的心裡,對他究竟有多深的恨意呢?

  李伯韜站在主子面前,與祥清二人同時感受到主子緊繃的怒意,與其說是憤怒,反倒像是充滿了無奈的挫折。

  這樣的表現在他們主子的身上,是聞所未聞,不曾見識過的,看得他們滿心驚訝。

  不過,李伯韜就在等待這個機會,他開口,火上加油道:「與自家人搶生意當然是不該,但是,對夫人而言,她是否將『京盛堂』當成是自家人,還是未知之數!」

  聞言,雷宸飛立刻回眸,冷冷地瞅了面前的得力的手下一眼,那森寒的光芒足以教人不寒而慄,但是當他的目光對上李伯韜的視線時,滔天的怒氣反而平靜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這位大掌櫃是在提醒他,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等閒視之。

  「京盛堂」的本錢雄厚,當然不是不能讓利,可是,若她是存心處處與他作對,弄到最後雙方血本無歸,那才是真正的傷害!

  「祥清。」再開口時,他的嗓音已經恢復了沉靜。

  「奴才在。」祥清回道。

  「你去替我辦件事,不給個警告,怕她是學不乖了。」說完,他招了招手,示意祥清上前,附唇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只見祥清在聽完主子的吩咐之後,點了點頭,立刻轉身出去辦事。

  在他身後,雷宸飛閉上利眸,長沉地吐了口氣,再睜開眼時,那一雙瞳丸宛如冰鑿似的冷。

  她無視於他的警告,想來,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危吧!

  不過,他知道她在乎什麼!

  就是因為在乎,所以才遠遠的擱到天邊去,讓人以為她沒放在心上。

  如今,她處心積慮要與他作對,如果他再不給點顏色,讓她知道要警惕一下,就怕日後會惹出大禍!

  晴兒啊晴兒!他在心裡苦笑叫喚她的名字,怎麼你就學不會安分呢?如果非要迫得我掐住你的咽喉,將你逼到了絕路,你才肯乖乖聽話,那麼,雖是萬般無奈,我也只能動手了!

  成親至今數月,藏晴到雷宸飛的「臥雲院」次數屈指可數,一來是因為如果他想見她,會主動到她的「蘭染堂」,二來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想見到他,所以自然就避免到他的寢院來。

  所以今天若非得到他的召喚,她當然也是不會走進「臥雲院」。

  「宸爺。」

  藏晴在祥清的帶領之下,走進了雷宸飛的書房,當她一步入書房,祥清就退了出去,順手將門給關上。

  雷宸飛早就在等待她的到來,聽見她的呼喚,回過身笑瞅了她一眼,熱絡地上前執起她的手,將她牽到了書案之前。

  「你想做什麼?!」他的笑容讓藏晴覺得毛骨悚然了起來,但她猶做一臉鎮靜,任他帶著走到案前。

  「別緊張,我不過是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他微挑起眉梢,一臉她太過戒備的表情,取起了一封擱在案上的書信,交到她手裡,「給你的。」

  「這是什麼?」

  「打開來看看,你見了裡頭的東西應該會很高興才對。」

  藏晴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但還是依言打開信封,攤開裡頭的書紙,目光才一觸及紙上的字,就吃了一驚。

  「這是澈兒的字跡?你是怎麼會有他寫的字?」一瞬間,她心裡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他在哪裡?你把他帶到哪兒去了?」

  雷宸飛勾起唇角,覺得他的娘子果然很聰明,只是見了那樣小玩意兒,腦袋就立刻開竅了。

  「別擔心,他現在很安全,我讓人帶著他出門玩了一趟,他玩得很開心,你瞧,這信裡寫的就是他要告訴你自己出了一趟遠門,見識到很多新鮮玩意兒,你不仔細看看嗎?聽說,他寫這封信時,可是眉開眼笑的呢!」

  一開始,從陳嫂他們對待他的態度,讓他猜想藏晴並未告訴這些人實話,後來,他派祥清前去「花捨客棧」,以她的名義要帶走澈兒之時,終於從陳嫂他們沒有反對的反應裡,證實了她的確隱瞞了實情。

  想來,是不想說實話,讓陳嫂阻止她嫁進雷家吧!

  而這一點,卻剛好成了他可以掌控的弱點!

  「你這算什麼?是在威脅我嗎?是在告訴我,只要我不乖乖安分,你隨時都可以拿澈兒來懲罰我嗎?」她不自禁地從心底泛起了涼意,面對著眼前男人的笑臉,忍不住覺得心驚膽戰。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不過,我很喜歡澈兒,他很聰明,又很懂事,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把他帶在身邊,培養他當我的繼承人。」

  「笑話!他可是外人,你怎麼可能會把『京盛堂』交到一個外人手上!」藏晴冷笑了聲,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聞言,雷宸飛沒有立刻反駁,只是揚起一抹沉靜的微笑,走到窗台前,斂眸看著開得正是嬌艷的蘭花,修長的手指輕撫過蘭花飽滿的葉片,見到上頭有一點灰塵,他曲起手,以袍袖拭去塵埃。

  藏晴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也是緊抿著嫩唇不語,但在她平靜的表面之下,心情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他知道了嗎?自從與他成親以來,她就一直瞞著他偷偷在吃避妊的湯藥,說要讓澈兒當繼承人,是為了套她的話嗎?

  久久的沉寂,空氣彷彿就要凝結了一般,教她覺得喘不過氣。

  驀地,雷宸飛輕笑了聲,開口打破了沉默,「對我而言,澈兒不算是個外人,他是你的親弟弟,是我的小舅子,不全然是個外人。」

  「但怎麼說你都應該會把家業交給自己的兒子,而不是小舅子吧!」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他肯將雷家交給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那也要我能生得出孩子啊!」說完,他冷不防地轉頭瞅著她,在她來不及閃避的美眸之中,看見了一絲心虛。

  面對他盯視的目光,藏晴倒抽了一口冷息,勉強自己鎮靜下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眼下咱們之間也沒什麼好避忌的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避妊的湯藥吃多了,會傷身的。」他話出口的同時,見到她臉色瞬間閃過蒼白,「你不必要做那種無謂的小動作,因為,大夫已經親口斷定,依我的身子狀況,要令女子受孕的機會很小,小到根本就是渺茫,說不定,老天爺是鐵了心要讓雷家絕後了,我原先不想說的,不過,見你費盡心機,弄來那些湯藥傷害自己的身體,我想還是對你坦白一點比較好。」

  「我怎麼能相信你?不,我不信,你只是存心要騙我不喝湯藥,好讓我懷上你的孩子,你的居心不軌,所以我絕對不相信你。」

  說完,她昂眸瞪視著他,原以為會看見他氣惱的表情,可是,卻沒料到在他的眼底看見了一抹哀傷。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話?他真的無法令女子誕下後嗣嗎?

  不!如果今天站在她眼前的是別人,她或許可以相信,但他是雷宸飛,是這天底下最卑鄙惡劣的小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無所謂,反正,今天我找你來,就是要讓你知道自己該守的分際,別輕舉妄動,不要妄想與『京盛堂』作對,只要你做到了,我也能夠答應你,絕對不動澈兒一根寒毛,甚至於還會好好疼愛他,這話,你明白了嗎?」在他瞇細的瞳眸之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聽他把話說得如此直接,她還能不明白嗎?藏晴的心裡有千萬個不甘願,但最後她還是悶悶地回答:「明白了。」

  看見她就像吞進千萬斤黃連的苦澀表情,他唇畔泛起一抹冷笑,知道今天的威嚇是奏效了。

  不過,那只是表面上的和平,她心裡是不服他的,今天用澈兒的事情與她徹底撕破了臉,從今以後,他是休想再見到她的好臉色了!

  秋初,微風之中已經帶著一絲沁骨的涼意。

  在「臥雲院」裡的楓樹葉梢也因為這秋涼而轉黃,不過,要到如紅雲般璀璨的地步,還需要再等待一段時日。

  在轉簷廊下,有一處開闊的平台,是雷宸飛一貫喜待的地方,從這個地方望進院子裡,在深秋時可以看見如火雲般的紅楓,在楓葉落盡之後,仍舊有大紅的曼陀羅花可欣賞,隆冬時分,大紅的花朵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宛如濺開的鮮血般,那近乎妖異的淒美,教人轉不開目光。

  而此刻,除了幾抹點綴般的淡黃之外,餘下的,是一片濃蔭般的綠,雷宸飛躺在簷下的長椅上,眼眸半斂,聆聽著手下的稟報。

  「沒有動靜嗎?這是好事,只要她能夠乖乖聽話,就能讓我省心不少。」說著,他閉上眼,唇畔泛起一抹淺笑。

  站在雷宸飛身旁的青衣男人,歲數看起來比他年輕一些,白淨的臉皮,中等身長,一雙丹鳳的長眸使他的模樣看起來充滿書卷氣息。

  他的名字叫做元清朗,在「京盛堂」之中,一直是個不起眼的存在,但是,他卻對「京盛堂」的一切人事物瞭如指掌,是雷宸飛相當倚重的手下,在幾年前得到主子所賜的林形紫符,能夠調派一批高手為他辦事。

  「主子對待夫人的態度真是十分寬容。」元清朗低著頭,語氣雖然含笑,卻極收斂。

  聞言,雷宸飛的眸底閃過一絲詭黯,「清朗,什麼話該說,你心裡應該有數才對,再說,我與她是夫妻,難不成要我與她廝殺見血不可嗎?」

  「是,爺說得是,是小的失言了。」

  「嗯。」雷宸飛輕吭了聲,望著眼前被風吹動的樹蔭,轉動著手裡的佛珠,彷彿多轉動一圈佛珠,他的命又多拖過了一刻。

  「不過,夫人沒有動靜,倒是有人不太安分。」元清朗開口又道。

  一瞬,雷宸飛微頓了下,淡淡地挑起一邊眉梢。

  「說吧!」

  「是。」元清朗點點頭,「爺必定知道『六如居』傅家,他就是小的所說不安分之人。」

  「傅興?我與他一向沒有交情,『京盛堂』也不曾與他做過生意,沒想到有一天會與他扯上關係?」

  對於傅興這個人,雷宸飛有幾分耳聞,知道他是閩南商人,近幾年來舉家遷居京城,這幾年在商場上的名氣不小。

  他轉頭看見元清朗有片刻的停頓,回眸閉眼假寐,啟唇說道:「說吧!把你知道的統統說出來,我聽著。」

  「小的遵命。」元清朗點點頭,得到了主子的允許,他開始把近些時日得到的消息說出來,一字一句,說得十分詳細。

  只見雷宸飛沉靜地聽著,臉色越來越陰沉……

  白雲寺,幾百年來,都一直是香火鼎盛,從各地前來上香祭拜的人總是絡繹不絕。

  人們來到佛前,說出他們的心願,希望老天爺能夠成全。

  佇立於佛前,藏晴手拈三柱清香,靜靜地祝禱著,在她的內心裡只有一個祈求,那就是讓澈兒可以平安長大,不受到雷宸飛的威脅。

  如果,佛祖允許她能夠再有一個願望,那麼,她想要祈求內心的平靜,讓她可以想清楚,往後的日子該如何繼續走下去。

  是繼續對抗?還是放棄?

  或許在她的心裡是想要繼續對抗的,所以,她讓人去江南找新的居所,要將澈兒他們搬遷到雷宸飛找不到的地方,好讓他不能拿澈兒威脅她。

  但或許她想要放棄了,因為,在一次又一次的敵對之中,那個男人總是能給她一次又一次的挫敗,教她只能屈服。

  而且,在經營「怡記」上頭,她遇上了些麻煩,一批從滇邊要運到京城的上好茶葉,在運送的途中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到京城開箱時,發現茶葉竟然長滿了蛀蟲,根本就交不了貨,只能認賠了事。

  一些大大小小的狀況,讓她與梁大掌櫃疲於應付,好不容易將事情解決了,還不知道會不會有新的問題出現。

  梁大掌櫃告訴她,「怡記」開業至今幾十年,不曾在短時間內發生如此多的狀況,對於他們而言,這還真是個多事之秋。

  藏晴躬身三拜之後,將手裡的香交給香荷上爐,沉靜了半晌之後,轉身走出廟殿大門,與香荷兩人順著簷廊隨意閒步。

  這時,她看見了幾名婦人在前頭閒談著,她們所談論的對象,是正要走出白雲寺,坐上前來迎接馬車的一名衣飾矜貴的婦人。

  「那不是『六如居』的傅夫人嗎?不是聽說他們傅家這幾年生意做得不小,還挺風光的嗎?怎麼見她的臉色,慘白得像鬼一樣啊?難道是她夫君去外頭找了小的,她鬧心煩嗎?」藍衣婦人說著笑了起來。

  在她身旁的青衣婦人搖頭,「不是,這幾年來,傅興老爺不知道已經娶了幾房小妾進門了,他都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最小的孩子才不過出生兩個月呢!聽說,是『六如居』做生意沒長眼,卻惹上閻王了!」

  「閻王?」聽到這個字眼,幾個婦人不約而同地低叫了出來。

  「那可不?惹上了『京盛堂』,不就跟惹上『閻王』一樣?聽說『京盛堂』的當家對外撂話,說誰敢幫傅家,誰就是跟他過不去,最好是聰明點閃邊站好,別想摻和進去,要不,絕對是吃不完兜著走!」

  「那就難怪了!」藍衣婦人接著說道:「難怪傅家夫人的臉色死白,急著來這裡求神拜佛,眼下沒人能幫他們傅家,她也只能問鬼神了!」

  「但我家相公告訴我這檔事的時候,也說了,就沒聽說誰被『京盛堂』給盯上,最後還能逃出生天的。」青衣婦人說完,幾個人面面相覷了眼,似乎對於最後的結果都心知肚明。

  她們沒瞧見站在後頭的藏晴,自顧地往寺廟大門口離去,一邊走著,還一邊在聊著這些閒話。

  「夫人?」香荷瞧見主子臉色蒼白,擔心地低喚了聲。

  藏晴對於她的喚聲恍若未聞,美眸直視著幾名婦人離去的背影,在她的心裡因為聽見雷宸飛的所作所為,而一陣陣地泛涼了起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7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2:50 PM 編輯

第七章

  這是藏晴第一次主動走進「臥雲院」,在她的心裡有著不甘、不願,還有一絲無法平靜下來的忐忑不安。

  「臥雲院」位居於「雷鳴山莊」最高的位置,在走進院門之後,要到屋舍之前,要走過一段上坡的石階,在過了秋天的中旬之後,院裡的楓樹紛紛開始轉色,在燦爛的陽光照映之下,仍綠的葉、半黃的葉、全紅的葉,交揉成一片不近真實的美麗光景。

  藏晴走過了石階,就見到了守在門口的祥清,他見了她,只是點了個頭,往屋裡頭對主子稟報她的到來。

  「真是稀客,好晴兒,今天怎麼有這好心情來見你的夫君呢?」

  就在剛才還躺臥在長榻上歇息的雷宸飛,聽見她的到來,強打起精神,站起身來迎接她的到臨。

  進了屋子,藏晴就站定在門後,看著眼前的男人,相較於屋外盛得刺眼的日頭,屋子裡顯得有些陰暗,她覺得他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太好,但臉上的笑容仍是十分精神,應該不需要勞她操心才對。

  「我不是來跟你嬉皮笑臉的。」她深吸了口氣,才又接著說道:「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宸爺你可以答應我。」

  聞言,雷宸飛的眼底閃過一抹訝異,沒有料到她竟然會肯向他低頭,「好,你說,只要為夫能做到,就答應你也無妨。」

  「我想請你放過『六如居』的傅家,我不知道他們究竟哪裡惹火了你,可是,我希望你可以對他們手下留情。」

  「就這件事?」不是為了她自己,不是為了她的親弟弟,竟然是為了不相干的人來求他!

  他冷笑了聲,心情一瞬間惡劣到極點。

  見他抿唇不語,藏晴被他眼底霎時間變得冷漠的眼神給震攝了,但她沒有退卻,緊接著說道:「我不想再有人遭遇到與藏家一樣的下場,只要你能夠手下留情,就能夠避免不必要的傷害,更何況,聽說傅家最小的孩子不過還在襁褓之中,我不忍心……不忍心見他們與我和澈兒,一樣家破人亡,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如果我說做不到呢?」好半晌,他才冷幽地說道。

  「怎麼會做不到?不過就是手下留情而已!只要宸爺願意,一定不會不可以的!」她的語氣有一絲激動。

  雷宸飛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頷,仔細地打量她嬌美的容顏好半晌,他看見了她無法以言語形容的美,也看見了她比野馬更加難馴的倔傲,而她那雙澄亮的杏眸除了可以見到聰慧的光芒之外,也有著一絲幾近愚蠢的頑固,他知道那是她唯一的缺憾,卻無損於她在他心裡的美好。

  「好。」他俯首在她的唇畔輕輕一吻,可以感覺到她倏然變得緊繃,「你跪下來,只要你跪下來求我饒了他們,我說不定會考慮。」

  「不!」藏晴像是被蛇給咬了一口,飛快地掙開他,憤怒地瞪著他過分得意,幾近惡獰的笑臉。

  「怎麼?你不是慈悲心腸,想要我放他們一馬嗎?只要你跪下來認輸,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跟我作對,我或許可以答應你,如何?」

  「我辦不到!雷宸飛,你這擺明了是強人所難!」

  「是不能跪,還是無法保證以後不再跟我作對呢?是後者,對不對?」

  被他一語刺中了心思,藏晴半晌說不出話,睜圓美眸瞪著他,見他挑起一邊眉梢,勾在他唇畔的淺笑,含著再明顯不過的嘲弄意味。

  「跪啊!怎麼還杵站在那兒?我還等著呢!」

  藏晴深吸了口氣,感覺胸口幾乎被飽脹的怒氣給塞得再也無法喘息,終於,她吐出了氣息,定定地瞅著他的笑臉。

  「如果,我真的跪了,你就一定會答應嗎?」

  她的反應似乎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挑起一邊眉梢,聳了聳寬肩,「我不是說了嗎?只是或許而已,或許可以答應,但或許也不會答應,如果我心情好了,說不定賣你一個面子也不一定。」

  「雷宸飛!」他太過分了!

  他的語氣倏然一冷,「你這張牙舞爪的樣子,是來求人的態度嗎?」

  「那是因為,你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要放過傅家的打算!」藏晴咬牙切齒,心想是她太過天真,才會以為他還有一絲良知,「算了,就當作我沒來求過你,我自己想辦法,我不求你了!」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跑下石階,在雷宸飛的注視之下離開了「臥雲院」。

  雷宸飛站在石階的最上端,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臥雲院」的院門口,這時,祥清也跟上前來,低聲地說道:「爺,眼下該怎麼辦呢?」

  「該怎麼辦?」他輕笑了聲,渾厚的嗓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自然是不能讓她壞我的事,我想做的事情誰也不能阻止,就連她也不能。」

  在回到「蘭染堂」沉靜了半刻之後,藏晴決定採取行動,她吩咐香荷到「怡記」去傳話,要梁大掌櫃做好一些準備,等她過去商討。

  但是,就在她才踏出寢院門口,就見到雷宸飛帶著祥清以及一群護衛擋住了她的去路,而在他的身後,兩名護衛架住了先出去的香荷。

  「時候不早了,你想去哪裡?」雷宸飛的嗓音很輕很溫柔,就像是在對愛人呢喃般輕軟。

  藏晴沒有閃躲,走到他的面前,昂起眸光直視他,「你管不著我去哪裡,請宸爺讓開,你擋著我的路了。」

  「一直以來,我都是很放縱你的,從來沒管過你什麼。」他笑著曲起指背,滑過她像是盛滿星子般的美眸尾梢,卻只見到了她對他的痛恨,一瞬,他的神情與語氣變得冰冷,「不過,這次我由不了你!來人,伺候夫人回房。」

  他話聲才落,祥清已經帶著幾名護衛上來圍住了她。

  「你幹什麼?放開我!」藏晴想要突圍出去,卻被人給捉住了雙手,「雷宸飛!你這是要做什麼?我要出去,你讓我出去!」

  「現在讓你出去只會壞我的事,這段時間你就安分一點,待在家裡吧!」

  「你這擺明了是在軟禁我!」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撼動不了男人們的力氣,他們無視她的意願,將她騰空架起送回房裡,她瞪著雷宸飛,只見他一臉無動於衷的冷靜。

  「你說是軟禁就是軟禁吧!我無話可說,但是,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幫人家對付我,晴兒,別讓我覺得困擾,我不想對付你。」

  「難道你會怕我不成嗎?」

  「我當然不怕你,我只是不想連你也要對付,你是我的結髮妻子,我怕要是自己分寸一個沒拿捏好,會把你傷得很重。」

  「你在乎嗎?我們是什麼交情,你會怕傷害我?」

  「我確實不在乎,只是不願意而已,畢竟咱們不和的消息傳出去,是雷家的家醜,我不想讓人看笑話。」

  「你怕嗎?你真的怕嗎?雷家本身一整個就是個大笑話,讓人家知道我們不和,也不過就是添上一筆而已!」

  「看來,跟你說得再多都是枉然!」他退開腳步,瞅著她的目光十分幽冷,「來人,都給我聽著,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放夫人出來,若有違者,挑斷手腳筋脈,丟出雷家任其自生自滅!」

  「雷宸飛,在你眼裡還有王法嗎?」

  「王法?當然有,對我雷宸飛有助益的王法,我就認得它!餘下的,我就當它們不存在。」他斂眸笑視她的眼神,充滿了嘲諷,像是剛才聽她說了一個大笑話,「好娘子,好晴兒,你是個聰明人,別惹我生氣了,好嗎?」

  「我要出去。」她瞪著他,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用力。

  「不可能。」他搖搖頭,一臉拿她沒辦法的無奈表情,跨過門檻退出房門,在一瞬間神情變得森冷無比,「在事情結束之前,就委屈你在房裡待著,為了別把你悶壞了,放心,我會加快腳步把事情給辦完。」

  「不!」藏晴飛撲上去,卻被護衛們給阻擋了下來,他們將她推進了屋裡,讓她眼睜睜的看著門被關上,門外傳來了落鎖的聲音,然後是幾面窗戶同時被釘上了木板的敲錘聲。

  「放我出去!讓我出去!」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拍動門板,但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最後,手拍痛了,也拍累了,她倚著門板滑落,跪倒在地上,好半晌一動也不動,就像是失去了牽引的傀儡娃娃,美眸毫無目的地望著前方,看起來無神且空洞。

  然後,她想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想到了雷宸飛說為了早日放她出去,要趁早把事情解決。

  沒想到,最後她非但沒幫上忙,竟然成了加速傅家滅亡的兇手!一瞬間,她再也忍不住湧上心頭的酸楚,閉上眼,任眼淚淌落雙頰……

  宛若死寂般的安靜。

  在「京盛堂」的議事大廳裡,此刻,竟像是審犯人的公堂般,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但是,在雷宸飛的臉上卻是掛著笑容,是愜意的笑,是自在的笑,是看似和善,骨子裡卻摻了毒的笑。

  跪在他與眾掌櫃面前的人是「六如居」的當家主子傅興,五十多歲的人了,臉皮子卻因為充滿了肥肉而看起來圓潤而結實,只是此刻冷汗涔涔,慘白得像是一條洗滌過度的灰抹布。

  「雷大當家,雷爺……是小的一時鬼迷了心竅,求您手下留情,放過『六如居』一條生路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掉下眼淚,可是,卻因為過度的驚慌與擔憂,眼眶竟然幹得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這些年來,在雷宸飛面前下跪的人不少,可是,他卻鮮少像此刻一樣心情大快,他輕笑了聲,停止捻動手裡的佛珠,長身微微前傾,「你弄錯了吧?傅老爺子,你現在不該求我饒你,要去求你的老仇家,去求官府,怎麼會是來求我呢?真是不好意思,我幫不上你的忙。」。

  說完,他背過身去,揚手晾了晾,示意手下將他趕走。

  「雷爺!」傅興哭喊出聲,連磕了幾個響頭,「只要你肯答應……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我家有老母,還有妻小,禁不起這折騰啊!」

  聞言,雷宸飛冷淡回眸,那眼神彷彿在告訴傅興,他家有老小,與「京盛堂」何關?又與他雷宸飛何關?

  「傅老爺子說得好像是我雷宸飛斷你生路?可是你怎麼不想想自個兒曾經做過什麼?說起來,若不是你與人結仇太深,我能找到把柄到官府面前參你一本?倭盜?誰能想得到在二十年前,你傅家是以族盜起家,通番掠財,與倭寇聯手為亂,收買當地官吏與差役為包庇,朝廷早就想抄你們這些人的底,不過一直苦無證據罷了!而提供罪證的人是你的老仇家,我什麼都沒做,不過就是讓兩者之間取得了聯繫,如此而已。」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這件事情對他而言,就像是吃飯睡覺一樣,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六如居』是老實的生意人,已經不幹那種雞鳴狗盜的惡事了!」傅興大聲喊冤。

  對於他的說法,雷宸飛付以冷笑,「傅老爺子說錯了吧!『六如居』確實沒再與倭盜裡應外合,但不代表不做惡事了!尤其踩到我雷宸飛的地盤上來,像你這樣前科纍纍,沒長眼睛又不安好心之輩,如果我今天放過你們,日後,豈不是太危險了嗎?」

  一瞬間,傅老爺的臉色像是死人般慘白,橫長的肥肉因為不停的顫抖也跟著一起搖晃。

  他仰望著雷宸飛冰冷睥睨的雙眸,終於明白自己不過是一隻被毒蛇盯上的鼠輩,總以為自己還能逃脫得救,殊不知自己早就被蛇給咬了一口,中了毒液,在前頭等待他的,就唯有死路一條……

  「香荷 ,如何?有消息嗎?」

  藏晴挨著門,急切地問著站在門外的香荷,她已經被關在「蘭染堂」三天了!這三天來,除了祥清會送飯菜進來之外,沒有人能接近她。

  直到今天,香荷才終於能夠溜進來與她說話。

  「夫人,還是不行啊!爺的手下盯得很緊,香荷根本就找不到機會出去,當然更不用說想得到消息了。」

  聞言,藏晴以額心抵住門板,咬住下唇,忍住了心裡激動的情緒。

  她錯了!

  徹徹底底的錯了!

  被雷宸飛軟禁起來的這幾日,藏晴心裡竟然只能想到這結論,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大錯特錯,根本就不該嫁給他,從一開始就該離他遠遠的!

  「讓開。」

  雷宸飛沉冷的嗓音在門外響起,想來應該是在對香荷說話,藏晴聽見他的聲音,抬起美眸,聽見外頭傳來開鎖的聲音。

  終於,在大鎖被拿開之後,一雙門扉在她的面前被推開,她看見了雷宸飛,他泛著抹淺笑,看著她,像是在注視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你究竟將傅家怎麼了?你究竟將他們怎麼了?」她顫聲問道。

  「事情都過了,知道我做了什麼事情有意義嗎?你還去嗎?」他挑起眉梢,揪住她纖細的膀子,阻止她出去,冷淡地開口,「勸你還是別去吧!太遲了,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你去瞧了只是徒惹煩心而已。」

  「你讓開!」在叫喊出聲的同時,她的身子激動得發抖。

  「別不知好歹,聽我的忠告對你才是最好的。」

  「讓開!」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他大喊。

  「好,我讓!我讓就是了!」他笑著放開手,像是投降般舉起雙手,「被關了三天,你現在應該很生氣才對,你想去就去,我不過問,不過,有一件事情你最好牢牢記住。」

  正要離開的藏晴定住腳步,回眸怒視著他的背影。

  雷宸飛沒有回頭,無視她冒出火花般的怒光,「別以為拿了我的紫符就能為所欲為,只要我一聲令下,通知各大分號說山形紫符已經無效,那你所持的那符信就等同於一塊尋常的紫金,我不想做到那個地步,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還是恩准你可以拿著那紫符去做你想做的事,這已經是我給你最大的讓步,沒有更多了。」

  聞言,她冷笑了聲,「你總是這樣,宸爺,我覺得你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你明明就無心!你總以為對我已經是給盡恩惠了,可是我不希罕!一點都不希罕!」

  說完,她掏出紫符就要丟還給他,卻被他伸出的大掌連同紫符一起握住,他將她揪近胸前,睨著她的眸光迸出一絲怒氣。

  「如果你敢把紫符丟還給我,我一定會教你後悔莫及。」他緊緊覆握住她的手,沉冷的嗓音像是從地府飄出般森幽,「我不允許你把我賞給你的東西扔還給我,我絕對不允許。」

  藏晴用力地回瞪他,好半晌,她才從他的掌握之中掙扎開來,就算心裡有千萬個不甘願,卻還是只能緊握住手裡的紫符,任由它像是熱鐵般烙痛她的手心,她咬牙低喊了聲,轉身從他的面前跑開……

  「六如居」,在不久之前,還是個比「怡記」規模更大的商號,如今,在被官府抄家之後,已經是什麼都不剩了。

  當藏晴趕到時,傅興已經被以逆謀之罪送進大牢,而此時她只能坐在馬車裡,看著傅家宅院被查封,一門老小只能帶著簡單的行囊,在官兵的吆喝之下離開家門。

  對藏晴而言,她像是在看著一場惡夢,一場她曾經親身做過惡夢,如今又在她的眼前重演了一次。

  而一手策劃了這場惡夢的人,都是雷宸飛!不同的是,她明明就在他的身邊卻不能阻止悲劇再度發生,說起來也是幫兇之一!

  「香荷。」她開口說話,嗓音聽起來比她想像中平靜。

  「在。」香荷頷首回話。

  「給這家可憐人找到安頓的地方。」說著,她從袖袋裡取出了一個錢袋,「這些銀兩雖然不多,但是,也夠他們做點小生意了,替我轉告他們,只要還能站得起來,就還有希望,要是被打垮了,那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是,夫人放心,香荷知道該怎麼說了。」說完,她從主子手裡取過錢袋,下了馬車,往那戶人家走過去。

  藏晴不知道傅家究竟做了什麼事情惹怒了雷宸飛,可是,此刻她的心裡覺得好生氣,氣得想要大喊大叫,甚至於想要大哭一場,她不懂即便是什麼深仇大恨,需要讓他做到這種地步!

  但,她卻只是靜靜的,坐在馬車裡等香荷回來,然後一起回「雷鳴山莊」,回到她所痛恨的男人身邊。

  就算她心裡不承認,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就以某個角度而言,她是屬於他的,而這一層體悟教她感到痛恨。

  她也同時覺得自己可笑,何必去想傅家究竟做了什麼呢?無論他們做了什麼事情,只消惹得雷宸飛不高興了,這個目無王法的男人就能理直氣壯地置人於死地,何須理由?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2:51 PM 編輯

第八章

  藏晴才剛回到山莊,就得到下人的稟報,說雷宸飛交代一見到她回來,就到「臥雲院」去見他。

  她心裡不樂意,但是,在這一刻,她知道自己需要聽從於他。

  「宸爺。」

  藏晴走過前堂,穿過燦爛如紅雲般的楓樹林之後,來到了「臥雲院」北端的泉室裡,在這個房裡有一個十尺見方的池子,引來近郊的溫泉水,終年不歇,或許也因為泉水的地熱,所以這院裡的楓樹從轉色至落葉,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有時候已經下起了冬日的第一場雪,楓葉仍是正紅的。

  雷宸飛張開雙臂,坐靠在泉水裡,背對著她,「回來了?如何?有幫上他們的忙嗎?」

  「你這根本就是明知故問。」她別開眸光,不想理會他的諷刺。

  雷宸飛嗤笑了聲,聳了聳寬肩,「我哪裡是明知故問呢?你要如何幫他們,我管不著,不過既然回來了,就過來替我擦背。」

  「我不要,這『雷鳴山莊』裡多得是可以替你洗背的丫鬟,隨便找她們之中一個人來,都強過我。」

  「但我要你做,好不容易我現在心情好了些,肯與你既往不咎,你就別惹我生氣,晴兒,你是個聰明的人,應該知道惹我生氣會有什麼下場才對。」

  「除了拿澈兒來威脅我之外,你還能做什麼?」她冷笑了聲,注視著他露在水面上的厚實背膀,恨不能眼光如劍,給他補上一刀。

  雷宸飛笑聳了聳肩,斂眸注視著冒著熱氣的水面,「怎麼會沒有呢?就拿香荷來說吧!她是你最重用的手下,如果少了她,你想會有多麻煩?再說說你掌管的『怡記』,裡頭多少弟兄家眷要靠你吃穿,別忘了眼下那商行的產權和地契在我手裡,我要它收,它就得收!」

  最後一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留情,明白地讓她知道他極不樂意見到她反抗他。

  而他最後沒說出口的,是她即便能帶著人另起爐灶,他也可以將她的苦心經營給化成灰燼,雷宸飛從不懷疑自己的能耐,就看她會不會蠢到想挑戰他最後的底限而已。

  「我知道了!」她深吸了口氣,就算心裡有再多不甘願,也硬是將它們給吞回肚裡去,「我做就是了!對不起,宸爺,是我不對,不該惹你生氣。」

  最後的兩句話,她故意說得柔軟而諷刺,與其說是道歉,不如說想讓這場面變得更難堪可笑。

  雷宸飛當然也聽出來了。

  「我不想聽你道歉,沒有真心真意的道歉,聽起來比磨刀的聲音更加刺耳,教人不痛快,過來!」他側過首,回眸瞅了她一眼。

  「是。」藏晴捺住了快要滿溢而出的怒意,走到他的身後跪了下來,拿起一旁的絹巾,擰了熱水,開始替他擦洗厚實的臂膀。

  但是,她的手才觸及他的肌膚,就被他冷不防伸出的大掌一揪,整個人給揪進了熱泉水池裡,激起了偌大的水花。

  「你幹什麼?!」她在他的身下掙扎,被他高大的身軀牢牢地釘在池邊。

  他壓低了臉龐,挺直的鼻端幾乎抵上她的,「我要你記著,無論你是為了什麼目的嫁給我,但不要忘記,你是我的妻子!」

  「這你也好拿出來說嘴?嫁給你的決定,是我生平所做最錯誤的事!」她迎視他冷瞪的目光,毫不服輸地反嗆了回去。

  但話才說出口,她就為他眼底閃過的陰沉給駭了一跳,心口不自主地泛起涼意,她掙扎著要推開他,卻被他大掌揪住了後頸,整個人就像只被毒蛇給咬住的耗子,毫無反抗的餘地。

  她瑟縮起雙肩,迎視他的美眸之中閃過一抹恐懼,此刻,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恨他較多,還是怕他較多了!

  「就算是錯,你也回不了頭了。」他泛起一抹冷笑,話聲甫落,已經覆唇吻住了她,狠狠的吸吮力道宛如懲罰般,像是要搾乾她肺裡最後一點空氣,吻得她生疼了起來。

  「唔……」藏晴推打著他赤裸的胸膛,無法阻止他粗暴地撕裂她的衣裳,還不到片刻的時間,她幾乎已經與他一樣不著片縷。

  雷宸飛吮咬她如白玉般的頸項,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般,在那玉肌上吻烙下一個紅痕。

  「啊……」藏晴低喊了聲,感覺被他吮紅的肌膚像是火灼般疼。

  「對了,祥清今天早上通知了我一件事,我想應該要向你說一聲才對。」他扣住她的下頷,逼迫她正視他,「你想買的那座江南莊園,賣主已經找到更好的買家了,如果你想要搬遷客棧,給澈兒找個更好的落腳地方,那還是再多花些心思,另外找地方吧!」

  藏晴睜圓美眸,震驚地看著他,彷彿從他的嘴裡所吐出的字句,是惡鬼的呢喃,讓她感到一陣陣不寒而慄。

  在江南購買莊園的事情,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神不知鬼不覺了,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澈兒找到地方,讓他逃脫這個男人的掌控,但是,她終究還是小覷雷宸飛的能耐了!

  甚至於,他在她不知不覺之中,已經跟賣主接了線,她想那位憑空出現的買主,只怕也與他脫不了關係!

  她望進他含笑的眸裡,可以看見一抹告訴她別再白費心機的警告!

  藏晴再也忍耐不了心裡的激動,揚起手摑向他,卻被他給一掌握制住,就在下一刻,他分開了她,強勢而悍然地侵入她的身子。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在他身下激動地掙扎,一聲喊得比一聲更加尖銳而堅定。

  聽見她宛如從內心深處傾倒出來的恨意,雷宸飛只是冷笑,像是為了懲罰她的出言不馴般,他更加用力地貫穿她的柔軟,彷彿要在她的嬌軀烙上再也洗刷不掉的印記。

  藏晴覺得恨,恨不能在這一刻死去,不必再受到他的羞辱。

  她覺得自己好天真,天真到以為可以翻出他的掌握之中,她錯了,在被他這只毒蛇咬了一口,她就已經中了他的毒液,他停頓了律動,捧住她微微蒼白的臉頰,從她的美眸之中看見了心如死灰的黯然。

  不!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是想要她的順從,他只是想要她別再做無謂的掙扎。

  他不是想要逼她死心,他不是!然而,眼前的她,像是一灘燒干的灰燼,再沒有一絲火花。

  一瞬間,他的心裡有一絲慌張,一絲愧疚,但更多的是懊惱,足以令他失去理智的懊惱。

  雷宸飛低吼了聲,俯首狠狠地吻住她柔軟的唇瓣,像是要給吮出血來般殘酷,下身一次次的抽撤都抵進她的狹窄的深處,故意要將她弄痛,逼她對他所作所為有反應。

  藏晴確實覺得痛楚不堪,但是她沒有吭聲,只是閉上雙眼,咬緊牙關等待他的發洩完畢,她就可以脫身了。

  她消極的反應令雷宸飛的心裡更加惱怒,他再也沒有一絲毫的憐惜,在她白潤的肌膚上啃咬,力道足以在她的肌膚上留下鮮紅色的齒痕,每一處紅痕都像是他的怒火在她身上烙下的痕印。

  在一次次幾乎失了控的侵犯之後,他將自己深深地埋入她的柔軟之間,在粗嗄的喘息之中得到了釋放!

  但是,他的胸口卻是更加鬱悶,抽開身,退開了兩步,看見躺在池畔像是傀儡般沒有生命的她,明明在她的身上都是他所留下的瘀紅痕跡,但是,他知道在她的心裡,卻完全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他陰厲地瞇細眸,抄起一旁的勺子舀了瓢水,用力地潑灑在她的臉上,見她瑟縮了下,蜷起身子咳出嗆進口鼻裡的水,一副可憐兒的模樣。

  但他無心欣賞,轉身走上水池的另一端,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的目的不過是想要確定她仍舊活著,仍舊是可以有反應的,既然目的達到了,他也就滿意了。

  只是他的心裡並不快活,一點都不快活!

  藏晴咳得臉蛋通紅,就連眼淚都一起咳了出來,她蜷曲著赤裸的身子,捂著唇掩去哽咽的悲鳴,但越是想忍耐,她就越覺得心酸。

  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用力得將自己都給捉痛了,卻只感覺到從心底湧出一陣陣冰冷……

  在那一天之後,她的一切完全被他所掌控。

  雖然,她仍舊可以管理「怡記」,仍舊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卻失去了可以拒絕他,對他說「不」的權利。

  她輸了!在與他對抗的戰爭之中,她輸得徹徹底底,就連最後一絲尊嚴都沒有剩下了!

  轉眼間,秋去冬來,春去了。

  而今年,即便是盛夏,迎面吹拂的風仍舊帶著一絲沁涼,因為是涼夏,會影響到今年的作物收成,雖然市裡還沒有動靜,但是,上游的收購糧價已經是蠢蠢欲動。

  但是,即便是涼夏,荷花與水蓮依然應時而綻放,一望無際的清澄湖畔,遍佈了盛放的荷花,白色、粉色、以及鮮嫩的鵝黃,涼風吹來,荷花的清香隨風飄送,讓這涼天裡多了幾分夏日的氛圍。

  一艘畫舫泛在湖面上,在上頭掛著「京盛堂」的旗幟,雷宸飛與藏晴坐在舫船的前端,一旁的奴婢們伺候著兩位主子吃著溫酒佳餚。

  自始至終,藏晴沉默不發片語,她淺啜著玉杯裡溫熱的酒液,側開的眸光望著一湖碧綠。

  不知不覺之中,她與雷宸飛竟然已經成親年餘了,這一年多裡,她只有元宵時回了「花捨客棧」一趟,她堅持要一個人回去,不必雷宸飛作陪,但令她有些哀傷的是,澈兒一見到她,問的卻是他的姐夫怎麼沒跟著回來?

  雷宸飛一飲盡杯裡的酒,擱下玉杯,深沉的目光一直都盯在她如玉的側顏上,「不要擺著臉色給我瞧,難得今兒個天氣好,別想打壞我的好心情,惹我不高興,聽見了嗎?」

  「是,我聽見了,我耳朵又沒聾,當然聽見了。」

  說完,她回眸,昂起嬌顏,給了他一抹比嗓音更難看的微笑。

  這瞬間,雷宸飛瞇細銳眸,閃過不悅的神色,卻只是一語不發地抿著薄唇,靠躺回軟墊上,深沉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都已經到了這地步了,你就不能讓我們都好過些嗎?」他往後一靠,輕喟了口氣,對於眼前這局面似乎感到有些無奈。

  「宸爺覺得不好過嗎?那真是令人太驚訝了,晴兒一直以為宸爺很樂在其中呢!」樂於折磨她,以令她感到屈辱為享受!

  聞言,雷宸飛直勾勾地瞅了她一眼,牙關微緊,好半晌沒開口。

  兩人直視著彼此,誰也沒有迴避對方的眼光,直到祥清從後頭走過來,傾首在主子的身畔問道:「爺,時候不早了,是否要打道回府了?」

  「嗯。」雷宸飛悶吭了聲,揚了揚手。

  「是,奴才這就去吩咐。」說完,祥清悄然退走,一如來時不動聲息。

  畫舫回到了湖畔,雷宸飛先上了岸,回頭朝著妻子伸出手,只見她冷冷地瞥了他的手一眼,然後視若無睹地閃過他,逕自上了岸,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苦笑了聲,跟隨她的身後走去,這時候祥清帶人要跟上,卻被他的揚手揮了揮,示意他們不要跟上來。

  「爺?」祥清低叫了聲。

  「都退下,讓我和夫人兩個獨處一下。」話才說完,只見藏晴停住腳步,回首投給他質疑的一瞥,似乎極不樂意與他兩個人獨處。

  但他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位住她的手沿著湖畔走,「陪我走走,我想聽你說些話。」

  「我跟宸爺之間無話可說。」

  「就算你無話可說,但我想聽,所以就算絞盡腦汁,你也要想些話,說出來給我聽,明白嗎?」

  話畢,他轉眸瞅著她,所見到的是她充滿怨恨的迎視,但他只是挑挑眉梢,似乎對她這反應無動於衷,「除了說恨我以外,我允許你什麼話都可以說,說吧!我聽著。」

  可是,藏晴卻沒有開口,只是以極冷淡的眸光瞅著他,那意思彷彿是除了「恨他」之外的話,她對他的無話可說。

  就在他啟唇還想說些什麼之時,一對前來這採蓮子的男女迎面走來,就在經過他們身邊時,麻臉男人忽然拔出了一柄刀刃,往雷宸飛胸口刺去。

  雷宸飛見到刀光,往後退開,但是,他閃躲得還不夠快,尖銳的刀刃刺進了他左側的下腹,男人拔出刀刃,還想再捅上第二刀時,見到祥清已經帶人追趕了過來,他見情況不對,拔腿就跑。

  臨去之前,男人獰笑了聲,「還記得『六如居』嗎?你雷宸飛要了『六如居』的命,我今天就要了你雷宸飛的命,一命抵一命,這是報應!」

  說完,他拉著一旁的女子,飛也似地跑開。

  男人所說的話,雷宸飛與藏晴都聽得一清二楚,他不支地跪倒在地,按住腰腹上的傷口,感覺溫熱的血液不斷地從他的掌心之下溢滲出來,赤紅色的血痕不斷地渲染開來。

  他感覺眼一片黑暗,身體開始覺得虛弱,相較於他手掌心感覺到的鮮血溫熱,甚至於有些冰冷。

  他抬起眸光,望著就站在不遠之外的藏晴,從他妻子那雙美眸之中,看不見一絲毫的憂慮,她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晴兒……?」

  他朝她伸出手,在那手掌上沾滿了赤紅的鮮血,他想要拉住她,想要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可是,他碰不著她!他的心裡越是想要與她親近,就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張口想要對她說話,卻在劇痛的侵襲之下,只能喘息。

  過來!

  他用眼神在對她吶喊,可是,卻只見她無動於衷,那眼神……是了,她瞅著他的眼神,彷彿他只是一隻將死的螻蟻,死不足惜。

  在這瞬間,他想起當初在「花捨客棧」時,每天從蘭字房的內窗望著樓下廳堂裡的她,那一張總是對人巧笑倩兮,燦爛而美麗的容顏。

  這一刻,他才知道,其實,他想要的,是每一天都可以看見那張笑臉,不只美麗,而且慧黠,尤其螓首微偏時,說不出的嬌俏動人。

  可是,他得到了她的人了,卻沒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他從來沒有得到過,從來沒有!

  藏晴看見了在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蒼白,她不明白他做什麼要用那種眼光看她,她彷彿被人給釘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逐漸失血虛弱。

  驀然間,雷宸飛竟然覺得想笑,在他的心裡覺得眼前這一切是他見過最可笑的鬧劇,但他勾起唇畔的笑容,看起來竟像是哭號。

  終於,他朝她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落,整個人也像是斷了線般,砰然地倒落在地上。

  他倒地的聲響終於驚醒了藏晴,她像是突然間回過神一樣,看見她的夫君倒在血泊之中,像是再也沒有氣息般寂靜。

  「宸爺?」她睜圓了美眸,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景,這瞬間,她感到驚慌還有害怕,被自己在這一刻之前的冷酷想法給嚇得不能動彈。

  她沒想要救他!

  自始至終,她竟然沒有一絲毫想救他的念頭!

  她表情有著遲疑,往他踏前了一步,在就這時,祥清帶人從她的後方趕了過來,幾個男人穿過她的身邊,趕到主子的身旁。

  「爺!爺——」祥清急喚著主子,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雖然臨危,他卻沒有驚慌,命人趕快去請大夫,餘下的人則幫著把主子抬送回去。

  藏晴仍舊是一動也不動,站在原地看著祥清有條不紊地指派著人手,這時,她的目光對上祥清投過來的視線,她飛快地別開臉,泛過一抹心虛的表情,像是就在剛剛,被他洞穿了內心骯髒不堪的心思……

  寂靜。

  在「臥雲院」的寢房裡,宛如一口沉寂千年的石井水,靜幽幽的,沒有一絲毫的聲響。

  藏晴站在床前,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雷宸飛,他已經昏迷整整三天三夜了,大夫說他的身子狀況一直就不是很好,再加上失血過多,在極度耗弱的情況之下,什麼時候要醒來都說不一定。

  而他倒落在自己面前的景象,一次又一次地浮上她的腦海,讓她想忘也忘不掉;她不想對他感到愧疚,可是,她的良心卻依然感到不安。

  這時,下人端來了湯藥,祥清接了過來,卻被她給擋下。

  「把藥碗給我,讓我來餵他吧!」

  「夫人,還是讓奴才來吧!」祥清的語氣很冷淡,緊捉著手裡的湯碗,不願意交給她。

  「你不信任我嗎?祥清,他都已經是臥病在床了,你想我會在這個時候給他落井下石?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小人嗎?」

  「若是為了爺的安危著想,就算要奴才當小人也在所不惜。」祥清看著她的眼神冷冷的。他可沒有錯看在主子倒下之時,她臉上那冷漠至極點的表情,那眼神彷彿恨不能置他的主子於死地!

  對於像她這樣的人,即便她是主子的結髮妻子,他都不能放心將主子的生死交代到她的手裡。

  「為什麼?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個好人,為什麼還要死心塌地追隨他呢?」明明知道是助紂為虐,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死心呢?

  「或許對他人而言,爺不是個好人,但是,對祥清而言,只要爺肯信祥清一天,祥清就一天不背棄爺的信任,就算我心知肚明,在爺的心裡並未完全信任我,但那也無妨。」祥清輕笑了聲,「再說,爺所做的哪件事,不是由我經手的呢?說起來,我這雙手所沾的骯髒,絕對不輸給我家的主子,夫人,照你這麼說來,我才是更該死的人啊!夫人,在十七年前,當主子把我從老爺的手裡救出來的時候,我心裡就決定,在這天底下,誰敢傷害我家的爺,我就殺誰。」

  「倘若天下人都要他死,你殺得完嗎?」對於他發下的豪語,她只是付之一聲冷笑。

  「那就使了勁兒的殺,殺到最後一個,殺到再也不能殺為止。」

  藏晴在他的眼底看見了誓死的決心,胸口微顫了下,心想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在雷宸飛這樣的男人身邊,竟然有如此死士肯為他效勞!

  「你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他的,我不怕你殺我,可是,我沒忘記澈兒在你們的掌握之中,我不會拿他的性命冒險,現在,把這碗藥交給我,讓我伺候宸爺,就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

  祥清遲疑了半晌,才終於把手裡的藥碗交出去,在臨出門之前,他忍不住回頭,開口說道:「其實,只要夫人安分守己,爺沒有真的想要傷害澈兒少爺的意思。」

  聞言,藏晴坐在床畔悶不吭聲,等他自討沒趣地離開。

  她不會忽略掉祥清沒說的另外一面,那就是如果她不安分守己,不照雷宸飛的安排與吩咐,他就會傷害澈兒來懲罰她!

  終於,在祥清走後,屋子裡就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靜默地對著彼此,差別只在於他是昏迷不醒,而她是醒著的。

  他不能說話,而她是一句話也不想再說了。

  對他,她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了。

  「吃藥了!宸爺。」

  藏晴柔軟的嗓音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舀起湯藥,一匙匙餵著他,因為只能讓他順著津液嚥下去,所以小小一碗湯藥喂得十分緩慢。

  看見藥湯溢出他唇邊,她取來一旁的絹巾,為他輕輕拭去,眸光注視著他沉睡的臉龐,「難怪祥清怕我殺你,確實,你現在昏迷不醒,正好是下手的機會,要是現在把你丟到仇家面前,你該會被千刀萬剮吧!」

  說著,她將藥碗擱到小幾案上,「可是,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要你死,他真是多慮了!不過,你知道嗎?在我的心裡,有一個很小很小的願望,希望你就這樣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

  她勾起揚起一抹很淺的微笑,那笑看起來有些苦澀,有些無奈,「這些年來,你帶給人們的痛苦,夠多了,所以,宸爺,我希望你就這樣別醒了,不要再教人為難,就一直睡著吧!」

  她伸出如玉般白淨的纖手,輕輕地撫過他的臉頰,那原本就十分剛硬的線條,因為近日的消瘦變得更加稜角分明,原本就已經不甚好看的臉色,也因為連日的臥傷在床,變得更加蒼白了些,所以,相形之下,在他倒落時,額角與地面磕碰所產生的瘀腫,紫青得嚇人。

  驀地,藏晴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在那抹笑容之中,揉合著些許苦澀與諷刺,嫁與他一年多了!他們是該是比任何人都親近的夫妻,可是,見他落得如此淒慘狼狽的下場,她的心裡竟然沒有半點不捨。

  「原來,我竟是如此恨你嗎?否則為什麼我不會感到難受呢?宸爺。」她柔軟的嗓音輕輕地喚著他,不似在叫喚著自個兒的夫君,倒像是陌生人,「我多希望你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之中,我討厭你,你是藏晴在這天底下最討厭的人,可是卻偏偏是我的夫君,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出現?如果那一天你不曾出現在我面前就好了,如此一來,我仍可以是原來的我,仍可以是原來的我……」

  最後幾個字,就像是呢喃般,才從她的唇間吐出,就像煙霧般消散了,她唇畔的笑,澀然得像是可以擰出苦楚的汁液。

  驀然,她站起身,走到銅鏡前,看見自己映在銅鏡中的身影與面容,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那張臉看起來好陌生,完全不似她所熟悉舊時溫順的模樣。

  她在自己的眼底看見了怨,也看見了恨!

  那惡毒的神情教她覺得可怕!

  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模樣?怎麼會?!

  最後,她用雙手蒙住了雙眼,不忍心再看下去;明明她已經極力壓抑住自己,但是,晶瑩的淚水仍舊帶著她的悲傷與懊悔,從指縫間滑溢而出……

  究竟有多長的時間,他不曾靜下心來,回想自己的過去。

  此刻,他深陷在一片黑暗之中,想要撥開黑霧,卻覺得氣虛乏力。

  雷宸飛想要出聲喚人來給自己在身畔點盞燈。

  他想要看見光亮,不想一個人獨自身處在黑暗之中,那會讓他原本已經是孤寂的心,感到加倍的淒涼。

  這時,在黑暗之中,出現了藏晴美麗的身影,他笑了,想要出聲喚她,卻見她抬起嬌顏,嵌在那雙如黑水銀般烏瞳裡的,是對他的憎恨。

  一瞬間,泛在他唇畔的笑容被冰凍住了。

  然後,在她的身邊出現了他的父親與兄長,還有他以為自己早就忘記模樣,其實卻記得十分清楚的兩位叔叔。

  他們與她一樣,都用著憎恨的眼光望著他。

  所以,他不願意回想過去。

  因為,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他們一雙雙對他怨恨的眼。

  他們的眼神在責怪他的心太狠。

  是他的錯嗎?

  可是,他只是想要活下去,有錯嗎?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之下,他不過是選擇了要當活下來的那一方,所以,他沒有錯!

  最後,他將目光集中在藏晴的身上,在他的眼裡只能看見她,這時,他的父兄們的身影逐漸變得稀薄,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他看著她,看見她的眼裡不只有恨,還有哀傷。

  他想看見她笑,可是,被他逼出來的笑容,卻遠比哭泣更加教他難受。

  就在他想出聲喊她時,她也消失了,他急忙地衝上前想捉住她,卻什麼也沒捉住,他一個人在黑暗裡尋找,心急如焚。

  「晴兒……晴兒!」

  他驚喘了口氣,陡然睜開雙眼,好半晌,才回神過來,看清楚自己正躺在寢床上,他眨了眨眼,卻像是靜滯了般,久久沒有動靜。

  「爺!」祥清在外頭聽見了聲音,連忙跑進來,「爺,你醒了!你終於是醒過來了!」

  他鬆了口氣,像是心裡一顆大石終於落了地,卻在這時,見到主子轉過來瞅著他的目光,透著未曾有過的空白與迷惘。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2:52 PM 編輯

第九章

  「爺醒了!夫人,爺醒過來了,祥清總管請你立刻過去!」

  在雷宸飛醒來之後,祥清立刻派人過來「蘭染堂」要請藏晴過去,但是,來人在門外喊了兩刻鐘,門內卻是沒有動靜。

  「夫人?」香荷聽見外頭的人所喊的話,轉眸喚了她一聲。

  藏晴坐在書案前,翻著賬本,絲毫無動於衷,「我聽見了,不過就是醒了嘛!又不是死了,值得他們這樣大聲嚷嚷嗎?等會兒替我回話,就說我現在不方便走開,如果有了任何怠慢之處,一會兒我會自個兒去像宸爺請罪。」

  「可是……」香荷左右顧盼了下,遲遲沒有去答覆。

  「你在遲疑些什麼?照著我說的話去講就是了!」藏晴冰冷的嗓音裡多了一絲不耐。

  「是。」香荷點點頭,才走到門外,就遇上了前來通報的人,她依話對來人說了,只見他面有難色,遲疑了下才離開。

  這時,屋子裡就只剩下藏晴一個人,她好半晌沒有動作,像是石化了般坐在原位上,一雙美眸暗沉得像是死寂的井水。

  「終於還是醒了嗎?宸爺。」她抬眸直視著前方,苦笑了聲,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你就不肯放過我?咱們還要這樣下去折騰對方多久呢?」

  說完,她輕歎了口氣,無心再看下去,合上賬本,緩慢地站起身,走出了「蘭染堂」,朝著「臥雲院」而去……

  「爺,你這不是在跟奴才們開玩笑吧?」

  一直以來,處事性格總是鎮靜無比的祥清,此刻的神情是驚慌的,他不止一次地問著主子同一句話,希望從他的口裡得到不同的答案。

  這時,藏晴正好走進來,看見了滿臉危疑表情的祥清,以及憂慮不已的李伯韜,「怎麼回事?一個個都在驚慌些什麼?人不是已經清醒了嗎?」

  她挑起眉梢,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柔軟的嗓音因為心裡的激動而變得有些掐細拔高,甚至於聽起來令人覺得刻薄而憤怒。

  聽到雷宸飛清醒了,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不懂,她覺得老天爺真是不長眼睛,怎麼他這樣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就硬是能夠屢次大難不死呢?

  要是天底下沒了他雷宸飛,不知道該多令人慶幸!

  「是,爺是醒了,不過……?」祥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還是請夫人親眼確認,就會知道奴才們在擔心的事。」

  藏晴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轉頭直視著坐臥在床榻上的雷宸飛。

  「你來了。」他一見著她,就咧開了高興的笑容。

  但是,見到他的笑臉,藏晴的回應很冷淡,「做什麼要這樣對我笑呢?宸爺,晴兒不記得咱們的交情有好到可以讓你一見我就笑。」

  「那個叫祥清的人說我是這家裡的爺,聽他們喊你夫人,我想,你應該就是我的結髮妻子吧!」無視於藏晴含著嘲弄的表情跟語氣,他的臉上依舊堆滿笑容,只是多了一絲納悶,「不過,我們的交情不好嗎?咱們是夫妻,怎麼可能會交情不好呢?」

  自始自終,藏晴都傻愣得一句話也搭不上,好半晌,她才終於勉強自己勾上一抹淺笑,晚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宸爺,現在是怎麼了?您是重傷失血過多,還是這一覺睡糊塗了,盡說些教人聽不懂的話,如果你覺得這把戲很好玩的話,我讓祥清他們陪著你完,等你玩夠了,我再回來跟你好好說話。」

  說完,她轉頭走開,走到祥清等人的面前,緊繃的嬌顏看起來有些蒼白,「你們家的爺今天好興致,你們就好好陪他玩吧!等什麼時候他恢復原來的樣子,再叫我過來。」

  「夫人,爺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在玩,似乎真的……腦袋不清楚了。」祥清遲疑了片刻,才敢說出最後幾個字。

  「腦袋不清楚?不可能!」藏晴斷然否定,冷笑了聲,「他是誰?他可是雷宸飛,令人聞風喪膽的雷鳴山莊當家,如果他腦袋會不清楚,咱們豈不是個個都要成傻子了。」

  「好可憐。」雷宸飛帶著笑意的嗓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原來你們個個都是傻子,難怪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你住口!」藏晴大聲嬌斥,卻沒有回頭,依舊堅持背對著雷宸飛,就怕見到他那張臉,會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宸爺,夠了,已經夠了,在裝佯下去只是更傷彼此的感情,請你恢復原來的樣子,讓我們好好說話,你昏迷的這一段時日,商號裡的事情很多,有幾件要向你請示過後才能去辦,你再繼續玩下去,只會耽擱正事,結果不會是你想要的。」

  「對不起。」雷宸飛冷不防小聲地說道。

  「什麼?」藏晴迅速地回眸,她與祥清等人都是一臉愕然,「你剛才說什麼?說了什麼?」

  「你不要那麼凶,我……會有點害怕。」他畏縮了下,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有哪裡說錯話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恢復成什麼樣子,我……我現在腦袋裡有些糊塗,只知道你們說我是這家裡的爺,還有你是我的妻子之外,再多的事我就弄不明白了。」

  「雷宸飛!」藏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聲出聲:「你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你究竟想要什麼?你說你會怕?笑話,該怕的人是我才對!我真的想不明白,這次你究竟又要達成什麼目的?」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雷宸飛不禁搖頭苦笑,不解自己到底是哪裡冒犯了她。

  「不要裝傻了!」看著他不像是在裝傻的認真表情,藏請後退了一步,心裡泛起了一絲恐懼,「你到底又想要玩什麼把戲?求求你,不要再裝傻了,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是!」

  「如果這不是我,那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

  祥清連忙跑出來擋在兩位主子之間,「夫人,請息怒,奴才瞧爺的樣子似乎不是假裝的,等大夫來看過之後,再做定奪吧!」

  聞言,藏晴閉起美眸,深吸了口氣,才點頭同意,「好,一切就等大夫來了再說!」

  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極力地壓抑住胸口因為怒氣與驚慌而泛起的冷顫。

  他究竟又想要做什麼?!

  藏晴睜開美眸,卻別開了視線不看雷宸飛,她的心裡是真的覺得害怕,怕極了這男人捉摸不透的心思,不知道又想出什麼把戲要來玩弄她?!

  哪怕是再多一點,她都承受不住了!

  一直以來,因為雷宸飛的身子狀況不是太好,所以,他所聘請的大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多都不輸給宮裡的御醫,在他們細心調養之下,再加上雷宸飛平時所服用的保命藥丸,他的生活起居勉強可以如常人一般。

  而這些大夫在診斷過雷宸飛的症狀後,異口同聲地判斷,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跌地時磕了頭,所以讓他忘記了過去,簡單來說就是失憶。

  說起來好簡單的字眼,但是聽在藏晴的耳裡,卻像是翻到了五味醋般,讓她有說不出的滋味與感覺。

  她覺得苦澀,覺得不甘心,他在做出那麼多傷害人的事情之後,將一切輕易地忘去,讓自己一個人獨處,好沉澱心口像是消化不良般的滯悶感覺。

  她倚坐在小閣裡的扶蘭旁,白玉般的手臂越過扶蘭,只差一點兒就可以碰觸到池子裡已經枯朽腐敗的蓮花枝,纖悉的指尖沒碰著枝葉,在半空中輕輕地搖晃著,那一股子恍惚的感覺就如同她此刻茫然的神情。

  她不信。

  在她內心深處,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那男人就這樣忘記了所有的過去,這一切不過是他想來玩弄她的把戲。

  「他們說,你都不吃飯。」

  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嗓音出現在小閣門口,與以往不同的是,在他的嗓音之中多了像是孩子般的率直和稚氣。

  她閉上了雙眼,背對著他,不想搭理他,卻還是聽見了他走進來的腳步聲,顯然的,她的冷漠對以前的他不管用,對現在的他也起不了作用。

  「是我又惹你不高興了嗎?」雷宸飛走進小閣,看見她整個人沐浴在日光之中,如脂般瑩潤的肌膚泛著亮光,看起來很美,美得就像是仙女般,就算下一刻羽化消失在他的眼前,也不令人感到訝異。

  藏晴聞聲回眸,看見他昂藏的身軀被日光與陰影分成了兩半,從腰部以上是被陰影給籠罩住的,但那一雙嵌在他剛硬臉龐上的利眸,依舊是爍亮的,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看見了從前的他,她無法忘記,他那雙如蛇般陰毒的眸子,總是把她像兔子般逼到了再也退無可退的地步。

  可是,令人諷刺的是,自從他失去記憶,忘記自個兒的身份之後,他們的角色像是對調了過來,他的無害與無辜,總叫她覺得自己對待他太過分了,她痛恨眼前的他,痛恨他令她看起來像是個狠毒的歹婦。

  可是她忍不住!

  他曾經帶給她如此多的傷害,憑什麼要她就此一筆勾消呢?

  「不過,就算你要生我的氣,也不需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他微偏著頭,泛著無奈的笑,「為了我這個壞人氣壞身子,不劃算吧!」

  聞言,藏晴淡淡地揚起眉梢,注視著他的眸光閃過一絲疑惑,以為他恢復了一點記憶,想起了些許從前的事,可是,從他無辜至極的笑眸之中,卻又看不出他恢復記憶的跡象。

  「因為,我看大夥兒好像都是很怕我,如果我是個好人,他們應該是喜歡我,而不是怕我才對。」

  「他們是該怕你,是該怕你沒錯。」說完,她又轉過頭,望著被陽光給照得閃亮瀲灩的小水池,那過分的光亮刺得她微微地瞇細眼。

  「你可以告訴我嗎?可以告訴我,以前的雷宸飛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教自個兒遭眾人厭惡嗎?」

  「你可以自己慢慢想,我不想說。」

  對她而言,與他一起生活,就像是醒不過來的惡夢,而她沒有興趣對他複述一場又一場的惡夢,那只會教她感到嫌惡與反感。

  「我想不起來!」他急忙地說道,瞅著她的眸光裡透出一抹求助,「可以跟我說說嗎?在你的心裡,我究竟是一個多惡劣的人呢?」

  他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十分的徐和溫柔,藏晴從未聽他用過這種語氣說話,這一瞬間,她覺得面前就像是站了一個陌生男人,一個擁有雷宸飛的臉孔,身子裡卻藏了一個與他完全不同的靈魂。

  不,就像雙生子一樣,是徹徹底底不同的人,教她心裡覺得自己好像壓根兒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她閉上美眸,輕輕地歎了口氣。

  好半晌,她沒有睜開眼睛,只像是沉思般閉著,又像是要逃避不願意看見他此刻像是小羊兒般無害的表情。

  「讓你知道了,又如何呢?」

  「如此一來,我才會明白,為什麼你會這般討厭我,甚至於是恨我,我想,即便我真的是你的仇人,要被你判死刑,也應該有死得明白的權利吧!」

  她靜靜地瞅了他好半晌,忽然露出莞爾的笑,「我哪敢判你死刑呢?這天底下,除非你雷宸飛自己願意上邢台,要不,誰敢砍你的頭呢?!」

  「你不覺得不公平嗎?」他回望她的目光,神情十分認真,「我什麼都不知道,卻要一直聽你對我說出那麼過分的話,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一瞬間,藏晴無話可說,就算明知道他所說的並非事實,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她卻找不到話反駁他。

  她深信著這一切不過又是他惡劣的把戲。

  但,倘若不是呢?

  望著他毫無掩藏的眼眸,這一刻,她不禁迷惘了。

  「放開,不要拉我!」

  藏晴又是無奈,又是氣急敗壞地叫道,她使勁地想要從雷宸飛的掌握裡抽回手,可是,他卻像是鐵了心般地拉著她往前走,在他的臉上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笑臉,像個孩子似的,讓她想起了澈兒。

  「你不能一直都不吃東西,餓壞了身子怎麼辦呢?」他走在前頭,像是個愛操心的老頭般叨絮著。

  「我有吃,我只是……吃得不多。」最後幾個字,她減弱了音量,仍是用了吃奶的力氣在與他抵抗,「放開我啦!」

  「不要,身為你的夫君,有照顧你的責任。」說著,他將她帶進花廳裡,祥清正好張羅下人端來飯菜。

  「爺,夫人。」祥清出聲喚他們,回頭吩咐加緊上菜。

  雷宸飛拉著她坐定,咧著笑,把飯碗和筷子交到她手裡,自己也一起端起了碗筷,「快吃,聞這香味就知道這些菜一定很好吃。 」

  說完,他夾了一塊紅燒魚柳就往嘴裡送,這舉動看在祥清眼裡,簡直就要嚇壞他了。

  「慢著!爺,這菜還沒試過毒啊!」

  「試毒?做什麼要試毒?原來,先前你對著菜又插針又試吃的,是在試毒嗎?」他一邊嚼著魚柳,一邊露出狐疑的表情,「難道你想毒我不成?」

  「不!爺這話——這話是在折煞奴才嗎?奴才怎麼敢毒害爺呢?」

  「既然你沒有想要毒害我,那就不必試毒了,吃東西就吃東西,做什麼搞得緊張兮兮的,這樣食物吃起來味道就不香了。」

  「可是——?!」

  祥清話才喊到一半,就見到主子已經吃下一大口蓮葉羹,一邊吃著,還一邊以納悶的眼神看著他,似是仍舊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

  不過就是吃頓飯嘛!雷宸飛的眼神彷彿這樣笑說著。

  而同樣吃驚的當然還有藏晴,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好片刻忘記呼吸換氣,只是愣愣地看著他津津有味地吃著桌上的飯菜。

  她不敢相信,那個總是小心多疑的雷宸飛,竟然會有一天大口大口吃下沒有試過毒的菜餚!

  難道,他真的失去記憶了?

  她該相信他嗎?相信他這段時日表現出來的迷惘與無辜都是真的,不是在跟她作戲嗎?

  「你不吃嗎?這廚子的手藝真好,你覺得我應該打賞一下他們嗎?」他笑著徵詢她的意見。

  藏晴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最好不要,你的突然打賞會嚇死他們,讓他們以為自己做錯事了。」

  「為什麼?」

  「因為那不像是你的為人,相反的,他們會覺得那是你對他們的警告,以前的你做過那種事,表面上打賞奴才,其實,是要給他們警惕,讓他們知道你已經盯上他們了,不過,就有人不聰明,反而變本加厲,當然了,最後那些不聰明的人下場都很淒慘。」

  「所以你覺得那是我的錯嗎?」他眨了下眼,表情有些無辜。

  沒想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藏晴好半晌答不上來,說到底,是那些人自個兒不自愛,才會逼得他必須教訓他們,所以算得上是他的錯嗎?

  嚴格說起來並不算是,但在今天之前,她卻覺得全都是他的錯!

  最後,她放棄了與他爭論,只是輕歎了口氣,「總之,你就省省功夫吧!只要你別責罰他們,這些奴才就一個個謝天謝地了。」

  「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決定要賞他們。」他興高采烈地換來祥清,交代他這個月多加廚房的奴才們每人二兩賞銀。

  藏晴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他,自始自終不發一語,看著他把自己覺著好吃的東西都夾到她的碗裡,催促著她快吃,彷彿與他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而這只是他們一貫的日常生活。

  但天曉得,自從與他開始爭吵到現在,他們從未和樂地吃完過一頓飯。

  在他的不斷催促下,她終於動了筷子,緩慢地吃了起來,但她的目光卻一直盯在他的臉上,想要找出一絲過往的熟悉。

  但是,她卻只能見到他的溫和笑臉,那是她未曾相識的陌生……

  說起來可笑,明明是他自個兒的生平,卻要由她來述說。

  而更可笑的是,對於他的生平,她其實所知不多,但是他很堅持要由她來說,不要由祥清代勞,說是夫妻之間,一定相知更深。

  今兒個一早清晨陰霾的天色,過了午後,成了濛濛的細雨打濕了土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微濕的青草味,些許土壤的氣息,還有一股凋零的花瓣被濡濕的甜腐味,這些雜揉在一塊兒的氣味,似極了藏晴此刻內心的百味雜陳。

  一切的一切,讓她無法不相信他真的失去的記憶。

  但是無法不相信,不代表她願意相信,矛盾的心情讓她覺得左右為難,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現在的雷宸飛。

  「蘭染堂」的茶室裡,飄散著熱騰的煙,爐子上的鐵壺裡燒著水,剛沏好的陽羨茶沁著令人舒心開脾的芳香。

  藏晴給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倒了杯茶,秀麗的容顏持著淡定的申請,「該給你溫壺酒的,以往不太方便出門的雨天,你習慣待在屋子裡喝壺溫酒,也總是要我陪你一塊兒喝。」

  藏晴的嗓音柔柔淡淡的,將剛沏好的茶湯倒進他面前的杯裡,也給自個兒添上一杯,動靜之間,儀態總是婉約柔美的。

  這一直是她最突出的地方,即便是盛怒已極,在與他對峙之時,她永遠都還是十分好看,教人移轉不開視線。

  「可是你不喜歡喝酒,是嗎?」他問道。

  「不會不喜歡,偶爾小酌一下,是極有雅趣的,可是我不喜歡你總是強人所難,就算我說不想喝,你也會勉強我喝,我不喜歡別人強迫,但是你根本就不聽,我總是在想,如果藏晴其實是一個沒有生命,沒有靈魂的偶人,或許可以更合稱你的心意。」

  「或許,我只是想邀你一起同樂——?!」

  「不要在我面前當好人!」她揚聲喝住了他,知道自己失態了,深吸了口氣,平復心緒,「你沒聽見嗎?我說過你根本就不聽,你又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麼德行,憑著什麼在我面前說嘴呢?」

  是啊!是不公平,在什麼都不知道的他面前發脾氣,說惡毒的話,對他而言是不公平了些!

  但是,這個男人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又有哪件事是公平的?

  所以,她不需要覺得愧疚,更不需要為他的心情著想!

  但他似乎不以為意,臉上仍舊掛著笑,依舊像個孩子般率直而純真,「聽說,下個月初八就是我的生辰。」

  「我知道。」她語氣冷淡地回答。

  她沒有不盡責到會忘記自己夫君的生辰,但是,卻也沒有興致為他慶祝,去年他的生辰,她唯一盡到的職責就是為他接待前來送禮祝賀的賓客,讓他們可以盡興而歸。

  除此之外,她連份賀禮也沒送他!

  「你知道嗎?知道就好。」他笑著說道,似乎只要她仍舊記得,他就安心了,因為如此一來,她就不會忘記替他慶祝。

  藏晴看著他端起杯子喝茶,神情怡然地品著茶香,這時,她想起昨天梁大掌櫃所說的話。

  他說因為連日來沒見到雷宸飛出現,「京盛堂」只由李伯韜與幾名副手在撐著局面,外界有諸多揣測,就算一時之間沒鬧亂子,遲早也要出狀況。

  所以她該相信他真的失去記憶嗎?要不,以雷宸飛的個性,不會容許「京盛堂」有任何一丁點被動搖的危險。

  所以,她應該相信他吧!

  但是,相信了之後呢?

  又該怎麼辦才好?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40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2:53 PM 編輯

第十章

  「夫人,這就是小的跟你所提的羊脂白玉雙獅,請夫人過目。」

  在京城之中,若要提起古董和玉器,「玩珍居」的張老闆若認了第二,絕對無人敢在他的面前認第一。

  藏晴從他的手裡接過了羊脂玉獅,約莫是她的掌心大小,握在手裡十分剛好,無論是手感或是溫潤的脂白顏色,都是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貨色。

  她笑視著兩隻獅子生動的表情,指尖輕輕撫過它們捲曲的鬃毛,「嗯,真如老闆所說,這塊白玉渾體通透,是少見的上品,一塊玉雕了兩隻正在玩耍的小獅子……它們搶的這顆紅色綵球,是染色上去的嗎?」

  「回夫人,當然不是,那顆紅綵球正是這件玉雕最珍貴的地方,整塊白玉之中,就只有那一塊正好是茜紅色的,雕刻師傅的功夫了得,把那小塊茜玉雕成了兩隻小獅子搶玩的綵球,雕得分毫不差,說實話,小的賣玉器那麼多年,也沒見過比這件玉雕更教人愛不釋手的作品了。」

  「是,這件玉器卻是會教人愛不釋手。」她笑著將玉器教回給張老闆,「我買下了,替我把它包起來,我要送人的。」

  「是。」張老闆笑點了點頭,取過玉器,轉身吩咐夥計去將這件東西的錦盒拿過來。

  這時候,站在藏晴身後的香荷疑問道:「夫人,你買這對玉獅子是要買給小少爺的嗎?」

  「不是,我不是要買給澈兒的,他年紀小,與其給他這玉獅子,他倒寧可要一些琉璃珠子,好可以跟玩伴去玩彈珠子的遊戲。」

  「那要不然……是夫人自己喜歡嗎?」

  「香荷,你今天話真多,能不能就讓我清靜些呢?」藏晴拉沉了嬌顏,不想被追問買這件玉器的目的,因為她不想對人承認買這玩意兒,是為了要送給雷宸飛生辰禮物。

  這些天,她看著他眉開眼笑的,似乎對於即將要過的生辰很期待,她當然不想跟他一塊兒湊興,但是,只是送他一件玉器應該不為過吧!

  「爺,你喚奴才過來,有何吩咐嗎?」

  祥清接到了小廝的傳話,來到了「臥雲院」的書房裡,一進門,只覺得屋子裡的光線比平時陰暗,他看見主子坐在書案後頭,開口問道。

  「把門關上。」雷宸飛說道。

  「是。」祥清立刻照辦,回頭將書房的門鎖給落上。

  「你過來的時候,有仔細查看有沒有人跟著你嗎?」在靜寂的陰暗之中,雷宸飛渾厚的嗓音聽起來沉靜而冷淡。

  「奴才對這方面一向心細,請爺只管放心,爺你——?!」祥清一瞬間回過神,倒抽了一口冷息,看著眼前的主子,從他的眼眸之中覓著了以往熟悉的沉著與冷靜。

  一抹淺笑泛上他的唇畔,「你現在心裡想的沒錯,我沒有失去記憶,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爺,這是為什麼?」祥清震驚得久久無法回神。

  他想起了這段時日來主子的所有表現,就連隨身伺候多年的他,都已經深信不疑了,沒想到……?!

  「我心裡自有打算,你不必知道,今天叫你過來,是要叮嚀你凡事留點心,還有記得要提醒我吃藥。」

  「爺既然都還記得,怎麼需要奴才提醒吃藥呢?」

  「祥清,枉我一直誇你聰明,怎麼一點小地方你就沒想透呢?」雷宸飛挑挑眉梢,似乎對得力手下今天的表現不太滿意。

  祥清有半晌怔愣,隨即意會過來,是啊!表面上他的主子失去了記憶,當然就不會記得自己必須要吃藥保命,「真是對不住,爺,是奴才一時糊塗了,既然不記得自己必須要吃藥,奴才自然就要盡責提醒,這是我分內的事,請爺儘管放心。」

  「嗯。」雷宸飛滿意頷首。

  「可是,敢問爺難道打算一直假裝失去記憶嗎?難道就不怕夫人趁這一段時日鬧出讓爺頭疼的亂子嗎?」

  「關於這一點,你自己看著辦吧!眼下我不便出面約束她,瞧她這幾天倒也挺安分的,只要別出大亂子,就先由她去吧!」

  「爺就……這樣放心嗎?」祥清這句話問得十分謹慎小心。

  「怎麼可能會放心呢?」雷宸飛泛起一抹微笑,表情顯得有些無奈與苦澀,「我知道這次的事情會讓你和李大掌櫃不好辦事,『京盛堂』也可能會因此遭受到一些損失,可是,如果連這次的機會都失去了,我想,我和她之間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他忘不掉,當他受傷昏迷之前,她那雙如寒冰似的眸光。

  那恨意,比起刺進他身體的刀刃,更教他覺得痛苦難受。

  如果時光能再重溯一次,他想要見到她令人心醉的笑顏,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無論如何,都渴望著非到手不可的寶物,卻在差點喪命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從未擁有過它!

  「爺的意思是……?!」祥清覺得詫異,跟隨主子身邊多年,他從未見到主子臉上露出過此刻一樣惆悵的表情。

  他很識趣地沒有追問,可是,心裡約莫猜得出來,夫人在爺心裡的地位,怕是比想像中更加重要!

  其實,他們這些奴才都能夠看得出來爺喜歡夫人,所以對她一直諸多縱容,可是,他們也知道兩位主子的相處宛如水火,只怕就算是仇人,相處的氣氛都較他們好些。

  雷宸飛的眸光黯然,心想他還是真要佩服自己,能在她的面前裝出如此無害的模樣,但或許,不必設防、不必爭執,一直以來就是他最想在她面前展現出來的樣子,所以演來毫不費力。

  他輕歎了口氣,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已經又是毫無波動的冷靜,「我要你帶元清朗來見我,記著,要神不知鬼不覺辦好這件事,在時機未成熟之前,我不想讓晴兒察覺,聽明白了嗎?」

  「是,奴才遵命!」

  祥清聽著他冷靜而專斷的命令,雖然心裡仍有震驚,但是,這語氣絕絕對對是屬於他的主子沒錯,絲毫不需要再懷疑了!

  從來,藏晴就沒覺得自己懂過雷宸飛的心思,在他失憶之前不懂,在他失憶之後,也沒懂過。

  所以,她想不透他為什麼會突然帶她出遠門,趕了兩天的路程,來到一個傍山而建的小城鎮,據說是以前山下會鬧大水,所以人們將房子往山裡蓋進去,直到近幾十年沒再鬧過水荒,人們貪著平地耕作便利,現在就連山下都建了一大群房舍,但因為山頂的佛寺是他們的信仰寄托,再加上初一、十五山上會辦熱鬧,聽說一整條蜿蜒上山的道路,在夜裡會因為鬧市燈火而亮如白晝。

  而這個城鎮沒有名字,人們就喊它「山城」。

  此刻,雷宸飛與藏晴就站在一株千年銀杏樹旁,由下往上望,高聳的樹身彷彿參入天際一般。

  這個地方是他們所投宿的客棧老闆告訴他們,要他們無論如何都要過來一趟,說這千年銀杏與山上的佛寺都被他們所崇拜與信仰,看完了銀杏,到了傍晚,他們可以沿著山路而去,他們不必怕迷路,因為遠遠的 就是能看見燈火。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壽縣的觀音廟。」她以手貼著銀杏的樹身,不知為何突然記起了這件事,轉頭告訴他。

  「我不知道。」他不必裝佯,因為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在『花捨客棧』見到你時,我才能認出你,我覺得很奇怪,你明明不信佛,卻老往寺廟裡去,現在的你可能也無法告訴我,為什麼你好像常會在佛寺裡出現。」

  說完,她沒再看他,回過眸,仰望著高聳的銀杏枝頭,「聽那位吳老闆說這棵千年銀杏轉黃落葉之時,方圓數百尺之內,都會被它所飄落的葉子給渲染成金黃色,不知道那將是何等美麗的光景?真教人難以想像。」

  「那你不必想像,屆時我們可以再來一次,瞧這葉子的顏色已經有些轉黃,應該再用不了多久就會落葉才是。」

  聞言,藏晴訝異地回眸瞅著他,見他一臉認真,不似在與她玩笑。

  「不過就是再來一次,會很困難嗎?」他失笑道。

  「再來這裡一趟,當然是不困難,不過,屆時你說不定已經恢復記憶了,到時候就算你能夠信守今天的承諾,我也……」我也不見得會奉陪!她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不自禁地搖頭苦笑,沒再接著說下去。

  「你也如何呢?」

  「不說了。」她搖搖頭,「瞧這天色也快黑了,咱們回去吧!」

  「嗯。」他沒再追問她,跟隨在她的身後而去。

  他們走不了多久,遠遠的,就見到一條燈火之路,蜿蜒通往山上,沿路上可以看見人們不斷地川流往那條燈路走去。

  他們相視彼此一眼,腳步不自覺地朝著那發亮的燈火踏去,雷宸飛在走上山路的第一階時,停下腳步,回頭朝她伸出手。

  藏晴看著他寬大的手掌,遲疑了下,將一手擱上他的掌心,另一手撩起裙擺,隨著他一起拾步走上山階。

  洶湧的人潮將他們擠在一塊兒,在人群之中,她卻只能感覺到被他大掌握住的溫度,深刻而明顯,時刻提醒著他就在她的身畔。

  天色越來越暗,但前來的人們有增無減,商家們沿著山路而建,小販們就地做起了生意,隨著夜幕逐漸籠罩,這沿路掛吊的燈火越顯明亮。

  一路蜿蜒的燈火,將這街市照亮得宛如白晝,他們走到了中途,不約而同地回頭往下望去,看見他們走過的街路,就像是一條火龍般,靜靜地在黑暗的山上盤憩著,然而人們的歡笑聲,卻又讓一切顯得熱鬧而喧騰。

  這時,藏晴轉眸瞅著他俊挺的側顏,看見他的眸色暗黑而深沉,映在他瞳眸深處的燈火卻又像是要燃燒起來一般。

  雷宸飛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正好對上她的目光,薄唇泛起一抹微笑,「你知道我正在想什麼嗎?」

  「不知道。」她搖搖頭。

  「我在想,在這人生的路上,我們常常都是走錯了路、走岔了路,往往走到頭了,才發現那根本就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我想,如果能有人在我們該走的路上,一路都點上燈,如此一來,只要順著燈火走去,應該就不會迷路了,最後一定能去到該去的地方。」

  藏晴抬眸望著他,不知為何,當他說出那些話時,她的心頭有些微熱,像是在她的心裡也同樣在找著那條點著燈的路,盼望著有人可以告訴她自己該往的方向,她只是不敢置信,像雷宸飛這樣陰冷決斷的男人,竟然在他的心裡也有著一樣的迷惘。

  但她隨即想到了,他失去了記憶,就像是迷了路一樣,自然希望有人可以指引他,告訴他自己該做什麼了!

  她也因為他失憶這件事而迷惘,與她有恩怨的是過去的他,與眼前這個無害的男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如果,過往與他的相處模式不再管用,從今以後,她該如何是好呢?

  兩人相視彼此,久久無語,任由人潮川流過他們身畔,身畔鼎沸的人聲,吵至了一個極致,反倒像是靜寂了下來,變成了迴響在他們耳邊的嗡嗡聲,當聲音逐漸變得模糊之後,相視著彼此的目光反倒變得鮮明瞭起來。

  雷宸飛當然知道自己沒有失憶,並非因為失憶而感到迷惘,他只是想知道,該走哪條路,在那條路途的盡頭,能有她在!

  最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著另一端蜿蜒至山端的燈路,亮燦燦的燈火,幾乎教人覺得刺眼;如果那是他們即將要走的路途,在最盡頭的那一段,又是什麼結果在等待他們呢?

  是喜,是悲?是笑,還是哭呢?

  會有他嗎?

  她的心裡覺得迷惘,她希望未來的人生之中,有他存在嗎?

  能有她嗎?

  他正在尋找,盡了最大的努力在尋找,只求能夠找到一條能有她相伴的人生之路,就算是遍佈荊棘,他都願意前往。

  在他們的心中有著不同的迷惘,但是,在這一刻,他們都盼著,有人能給他們答案……

  這些年來,他沒有一刻放棄尋找蓮慶的下落。

  當年蓮慶所留下的藥丹方子,一直都是維持他生命的保命符,但是,終究只是治標不治本,雖然藥丹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他的身子狀況日益虛弱,卻也是不可抗拒的事實。

  「還是找不到他的下落嗎?」

  雷宸飛低沉的嗓音之中難掩失望的語氣,他緊緊捏著手裡的象牙佛珠,可以感覺到它被他手心泛出的冷汗浸潤著。

  就算沒人告訴他,但是,他自己可以感覺到,他身子的狀況就像是風中殘燭一般,已經是禁不起再多一點的折騰。

  但是即便是細心調養,能撐到何時,也都是未知之數。

  元清朗站在主子的身後,注視著他的背影,眼眸裡有著自責,「是,兄弟們四處訪探,也已經問遍山城裡的人了,他們都表示沒見過蓮慶大師,爺,就算是蓮慶大師曾經來過這兒,想必也已經離開,不知前往何方了。」

  「是嗎?」雷宸飛輕歎了聲,眸光眺向遠方。

  「請爺寬心,我們已經加派了人手在四處查訪,相信應該很快就會有大師的下落,請您耐心靜候好消息。」

  雷宸飛抿唇不置一詞,不想聽這種虛無縹緲的安慰言語,因為這些對他的身子健康一點幫助也沒有!

  「如果沒事要報的話,退下吧!」他淡聲說道。

  「是。」元清朗拱手領命,卻沒有立刻離去,而是遲疑地開口問道:「爺究竟想要假裝失憶到什麼時候?眼下外頭流言紛傳,各方蠢蠢欲動,如果爺再不出面斷絕這些流言蜚語,只怕……?!」

  「這件事情我自己心裡有數,輪不到你來操心。」雷宸飛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回望的瞳眸之中多了一絲不容他人置喙的幽冽。

  「是,小的明白,是小的多嘴,請爺恕罪。」說完,元清朗告退,掠身離開這個山巔之寺。

  而在同一個時候,在他們的身後也有一道人影掉頭離去……

  藏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又該往何方而去。

  她自覺像縷遊魂,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她離開寺廟,走進一條分岔的小路,不自覺地來到後山的禪捨。

  她看見了幾個小沙彌在耕地上灑水拔草,見到她的到來,起初嚇了一跳,他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其中一名小沙彌走了過來,藏晴見著約莫十歲左右的小沙彌,讓她想到了她的澈兒。

  「夫人,你是怎麼掉眼淚了?」他遞上了棉布帕子,一臉擔憂地問道。

  聽到他所說的話,藏晴伸手摸著自己的臉,觸摸到一片濕潤,才察覺自己原來正在哭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了,可是,我現在心裡覺得好難受,就像要死掉一樣難受。」

  她揪住心口,感覺就要喘不過氣。

  她覺得憤怒,憤怒雷宸飛的欺騙,卻也同時難以自抑地感到悲傷,一種在她心裡沉著的某種東西被狠狠地割去一般。

  好痛,痛得她真寧可自己在這個時候死去,也不願意繼續承受椎心似的痛苦,一下一下地往她的心坎兒裡鑽進去。

  「夫人,要是你真的身子不舒服,還是讓我去請大夫過來吧!」

  藏晴對他搖頭,唇畔泛起了一抹笑,卻是比哭更加淒慘難看,「我沒事,讓我一個人靜會兒。」

  「可是……?」看她臉色慘白的模樣,實在教人不放心啊!

  「求求你了,讓我一個人安靜獨處,求你了。」說到最後,藏晴已經是哽咽不成聲,她別開瞳眸,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面對他人的注視,又一顆豆大的淚珠潸然滾落她的頰畔。

  「好吧!那小僧就走得不遠,要是夫人有事的話,只管大喊一聲,我聽見了就會過來,成嗎?」

  藏晴點點頭,心想無論如何都好,她都可以答應,只要能夠快些讓她一個人獨處就行了。

  小沙彌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才轉身跑去拉起同伴,幾個人知道她現在不想被打擾,所以就很體貼地離開了耕地,回到了禪捨裡。

  藏晴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面前一大片栽種著水稻蔬菜的田地,四週三林裡傳來了鳥語,還有風吹動樹梢的聲音,以及遠方的流水聲,明明在她眼前見到的是一片樂土,她卻停不住一串串眼淚滾落。

  她聽見了,雷宸飛沒有失去記憶,一切都是假的!

  就在她終於相信了他之後,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笑、更殘忍的事嗎?

  她感覺自己的心就像快要被怒火給燒了,可是,她卻正在掉眼淚。

  為什麼?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感到悲傷,但此刻,悲傷正無比真實地割痛她的心臟。

  想來,在她內心深處,或許是真的希望那個雷宸飛失去了記憶。

  或許,現在的她,更寧可他失憶的事情是真的!

  回想起這一段時日,藏晴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最後卻被人給狠狠地敲醒過來,醒來後,發現了自己的愚蠢與天真。

  「我恨你。」她啟唇,軟軟的嗓音裡有著一絲恍惚,瞇細的美眸之中泛過痛恨的光芒,「雷宸飛,我再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如此恨你!」

  風吹過了她的髮梢,她閉上了美眸,眨落了盈滿眼眶的淚水,不想再讓自己為他心痛,為他再掉下半滴淚水……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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